第129章 水中月（七）

  第129章 水中月（七）

  他說完, 不待越荒州與寒松夜拒絕，立刻傳音給店家，讓店家上了壺「千年醉」。

  「我名何不見, 乃一散修，不知兩位道友名姓？」

  寒松夜不擅長和人打交道，但他看了看越荒州，又想了想自己，還是開口道：「寒松夜，玄都太無宗。」

  「這位是我師弟，越荒州，剛剛是他出的手。」

  「何道友也不必喚我們真人, 我們修為相近, 同輩相稱便是。」

  

  「越道友……」何不見揮手倒了一杯「千年醉」敬向越荒州，「多謝越道友出手，否則猝不及防之下，我當真會隕落於箭下。」

  越荒州英俊的面容宛如千年寒冰，似乎沒有什麼能融化他。

  他看了下何不見手中的酒杯，目光上移與何不見對視, 那雙深邃又銳利的眼仿佛能看透一切。

  就在何不見快要維持不住神情時，他伸手接過那被酒, 一飲而盡, 道：「不必謝。」

  這人……倒是內外如一得冷漠。

  寒松夜在內心嘆了口氣。

  你若真不想理，何必還接過酒喝了？

  寒松夜目光落在何不見的肩上被靈力暫時封住的傷口, 手中多出兩個小瓶，將它們放在桌上。

  「道友要不要先處理一下肩上的傷？我這裡有解毒丹和再生丹。」

  那點傷對何不見來說根本不算什麼, 用靈力封住傷口，只是為了延緩傷口癒合的速度, 不讓這兩人看出問題來。

  不過何不見還是收下了寒松夜拿出的丹藥，畢竟和他們一道，就必須增加與他們的交集。

  欠恩與報恩，不就是最好的產生交集的途徑嗎？

  「多謝道友。」

  何不見當場打開瓶子服下兩顆丹藥，同時解開了封住傷口的靈氣。

  他的傷口迅速癒合，新生的皮膚潔白而平滑，除了破開的道袍外，看不出原先傷口的痕跡。

  「兩位道友這次……也是為禁地開啟一事來的吧？」何不見道，「不知兩位道友可有想從禁地中尋覓之物？」

  「若有，介不介意傳音告知在下？在下願以道心發誓絕不泄密，且儘自己所能幫助兩位獲得想要之物。」

  「兩位於我有救命治傷之恩，在下一位散修，身上並無什麼靈藥寶物可以報答兩位道友，唯有以此來報答二位。」

  「談什麼報恩不報恩的，」寒松夜忍不住笑了笑，「不知道還以為是凡間話本里的狐妖。」

  何不見也跟著笑起來，眉目間神光煥發，俊美非凡。

  「該報答的終究要報答的，我不是狐妖，自然不能以身相許，所以只好想著能否成為兩位道友的助力。」

  寒松夜也明白何不見的意思，修行之人最怕因果糾纏，有恩當報，有仇也必還，否則不知何日這遺留因果就可能化為自己修行路上的一道劫難。

  「這……我倒是並無什麼想要的，只是禁地來啟了，諸多道友來到此地，我也就想跟著一起進入禁地看看。」

  「若禁地內有什麼靈藥，能得到也好，得不到也不強求。」

  「好。」何不見道，「若有奇花異草，我必幫寒道友留意。」

  說著，何不見又將目光投向越荒州。

  這次何不見有耐心多了，越荒州不開口，他也不著急，就這樣目光灼灼、滿含期待地看著他。

  何道友怕是會失望了……

  寒松夜對外物沒太大欲望，想要的東西也很尋常，告知何不見也無所謂。

  但定虛應該不會說出來吧，畢竟關乎他的靈魂。

  然而沒等寒松夜開口轉移話題，越荒州直接說了出來：

  「能夠解靈魂之毒的寶物。」

  「咳……」寒松夜趕緊喝了一口自己面前的茶。

  何不見驚了一下，隨即意識到不對，轉為傳音：「越道友靈魂中殘存有毒素？怎會如此？你怎會傷到靈魂，之前出手完全看不出來……」

  對何不見來說，那自天外飛來、斬掉聞玉頭顱的驚世一劍猶在眼前，之後一年裡，他也常常在城外感應到越荒州出手斬殺魔修的餘威。

  無論從哪裡來看，他都不像是靈魂里有毒素殘留的樣子。

  緊接著何不見的話一頓，心跳略微加快，道：「之前越道友救我時那一劍，威力非凡，完全看不出來。」

  他失言了。

  在聽到越荒州靈魂里殘留毒素的時候，他心中突然湧起一股暴戾之意，那股想要找出罪魁禍首把他煉成精血的殺意，幾乎難以控制。

  幸好他及時彌補，記著這是他與越荒州初次見面。

  他不是井中的魔修，而是何不見，是一位正道散修。

  「定虛。」越荒州突然插口道。

  何不見：？

  「我的道號是定虛，叫我定虛就好。」

  「定虛。」何不見跟著改口。

  不知為什麼，傳音里傳過去這兩個字時，有種在他耳邊耳語的感覺。

  「我明白了，若禁地內有這樣的寶物，我一定會幫定虛拿到。」

  言多必失，何不見已經感覺出來了，越荒州不是個好糊弄的，話說到這裡，他果斷起身道：「那我告辭了，禁地開啟之日再見。」

  望著何不見翩然離去的背影，寒松夜轉頭看向越荒州，傳音道：

  「定虛，他是個來歷不明的散修。」

  「你看不出他搞這齣，是有意接近你我的嗎？」

  「有意接近我。」越荒州回道，「看的出。」

  寒松夜額頭一跳，順著他道：「好好好。」

  「既然你看得出，救人也就罷了，怎麼還把靈魂中殘留毒素的事告訴他，主動暴露自己的弱點？」

  越荒州拿起桌上的「千年醉」，給自己倒了一杯，再次一飲而盡，淡淡道：「我只是覺得他很親切。」

  「我該救他，他也不會害我。」

  寒松夜搖了搖頭，道：「搞不懂，你心中有數就好。」

  越荒州坐在位置上，拿著那壺「千年醉」倒了一杯接一杯，直到全部喝完，還則罷了。

  報恩嗎？

  這次的恩可以拿寶物還，上次的呢？

  ……

  轉眼間，上古禁地開啟之日到了。

  千柱坊市外百里左右的地方，本是一處深不見底的裂谷。

  這處裂谷也不知是何時形成的，似乎自古以來便存在著。

  裂谷內有著極大的吸力，任何試圖飛過裂谷的修士，都會被吸入深淵之中，再也沒出現過。

  久而久之，修士就將此處稱為上古禁地。

  不久之前，裂谷附近的空間突然震盪，之上緩緩形成了一個空間漩渦。

  千柱坊市本就是修士往來之地，很多修士第一時間發現了這個漩渦。

  幾經探查之後，結合漩渦內泄露出的氣息，修士們確認了，這處漩渦後應當連接著一塊上古世界的碎片。

  這一下頓時吸引來了所有修士的注意。

  有些修士回想起了古籍中的隻言片語，終於得知，禁地每萬年因空間震盪會形成一道空間之門。

  修士們可趁此時機通過空間之門進入上古世界碎片，十年之後會被上古世界碎片自動排斥出來。

  今日正是修士們推算出來的空間之門開啟之日，所有修士都在裂谷外靜立著。

  何不見也在他們之中看到了不少熟悉的魔修面孔，其中就有半面年少、半面枯槁的噬元。

  不久，裂谷附近又多了三道散發著恐怖氣息的身影。

  身形籠罩在鬼霧中的伏靈、將自己煉出飛僵的十絕，還有……

  表面枯瘦傴僂、背生大瘤的癭老人。

  不少修士用忌憚地目光看著他。

  元嬰老魔都來了嗎？

  何不見越加小心地運轉幻法幻身決，極力掩飾自己的氣息，生怕被三個元嬰老魔識破自己的身份。

  這三四年他可沒少襲殺魔修，其中就有不少玄冥派、陰羅派的徒子徒孫。

  若被伏靈和十絕發現自己，他恐怕死無葬身之地。

  何不見混在散修中，靈識覆蓋周圍，尋找著越荒州與寒松夜。

  找到了。

  越荒州、寒松夜正與張道一等人一起靜立於空中，等待著空間之門開啟。

  何不見沒有急著現在就與他們會和，而是選擇了按兵不動、靜待更好的登場時機。

  隨著時間流逝，裂谷上方的漩渦越來越成型，它旋轉著，連帶著周圍的空間也如水般波動著。

  下一刻，漩渦中心驟然傳來莫大的吸力，空間之門洞開了！

  所有等在裂谷不遠處的修士如看到餌食的錦鯉一樣，爭先恐後地向著漩渦飛去。

  何不見放慢了遁速，混在修士堆里不緊不慢穿過了空間之門。

  剛一進入，何不見就落入了青色的包裹中。

  何不見心中一驚，他的靈識探查四周，發現自己此刻正踩在地面上，周圍包裹住他的是一種似光又似霧的東西。

  在他不動的時候，這片青色就如同光芒一樣包裹著他，不斷汲取他體內的力量。

  當他嘗試著移動自己的肢體時，這片青色剎那間仿佛有了實體，化為了濃稠凝實的霧氣，壓迫著他的身體。

  何不見也試圖運起體內的靈力排開青色霧氣。

  但他越是動用靈力，靈力被霧氣抽取的速度越快；越是加大力度想要動作，霧氣反饋過來的壓力越大。

  甚至在他不動後，霧氣施加過來的壓力也沒有消散，而是一直存在的。

  壞了，看來在霧氣內行動收到的壓迫是持續增加的，不存在走一段距離停下來等壓力消失，再繼續走。

  略微嘗試後，何不見頓時不敢再動作，只收斂了靈力靜立在原地，想看看周圍其他修士如何做。

  這片青色不僅困住了他，所有穿過漩渦進入這處空間的修士全被困在了這片青色中，如同一群掉入松脂中的蟲子。

  連十絕、伏靈等元嬰老魔都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