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取字

2024-09-13 19:21:22 作者: 樓見溪

  第97章 取字

  病去如抽絲。

  江懷允的風寒拖拖沓沓,過了將近一旬才見好。

  起初謝祁還能嚴詞阻止他熬夜處理政務,可皇帝年幼,滿朝的摺子都要他這個攝政王來定奪,才歇了兩日,奏摺就摞成了座座小山。

  駱修文雖然幫他分擔,可到底杯水車薪,許多事務還是需要江懷允親自處理。

  謝祁有心幫忙,可他的處事風格和江懷允大相逕庭,太容易惹人懷疑。況且,他們雖然在平時不分你我,但在公事上從來都涇渭分明,饒是謝祁,也不好輕易越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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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以,江懷允病情稍一轉好,便又撐著精神去處理堆積如山的政務。

  謝祁膽戰心驚地盯了好些日子,見他風寒沒有加重,才稍稍鬆了口氣。等到休沐之日,陪江懷允處理了半天的摺子,便拉著他出門去找駱修文診脈。

  江懷允問:「怎麼不請劉太醫上府?」

  「阿允忘了?」謝祁提醒他,「劉太醫今日在太醫院當值。」

  江懷允按了按眉心,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他看了眼謝祁眸中未散的擔憂,又想了想書房裡尚未處理完的摺子,權衡之後,終是由了他。

  兩人相攜前往駱修文和魏雲悠的醫館。

  這還是駱修文搬出攝政王府以來,他們第一次上門。醫館還未正式開張,裡頭陳設尚未備齊,桌椅橫七豎八地散亂擺著,屋內各處卻被打掃得乾乾淨淨。

  他們進去的時候,駱修文正卷著袖子擦拭灰塵,聽到動靜,頭也不回道:「小店還未開張,尋醫問藥請移步他處。」

  謝祁無聲笑笑,看了看中堂懸掛的匾額,笑著調侃:「不是說『懸壺濟世』?把病人趕走可對不起這四個字。」

  駱修文愣怔片刻,下意識回頭,看清來人,當即手忙腳亂地走出桌椅的包圍,邊侷促地捋平寬袖,邊招呼他們進來坐。

  醫館後面便是一方小院,駱修文領著他們二人去正廳安頓好,又馬不停蹄地去準備泡茶。

  謝祁笑著攔他:「不用麻煩,我和阿允坐坐便走。」不等駱修文說話,直接道明來意,「阿允前些時日偶感風寒,將養多日都不見大安。正巧他今日休沐,我便想著過來一趟,勞你診診脈。」

  一聽是正事,駱修文便不再客套,反身到江懷允身側的椅子上坐下。

  江懷允將寬袖往上提了寸許,露出手腕,惜字如金:「有勞。」

  駱修文溫和笑笑,並指搭上他腕間,細細診脈。

  江懷允安靜坐著,始終神色淡淡。

  他雖不通醫術,可對自己的身體狀況再清楚不過。前些時日忽冷忽熱,他是一時不慎才染了風寒。

  雖然沒有立即尋醫,可自劉太醫診過脈後,謝祁幾乎是形影不離地看著他,用藥歇息一步也不曾落下,病氣早已去了十之八九。若非謝祁實在放心不下,他也不會同意過來。

  總歸診脈用不了多長時間,權當是讓謝祁寬心。

  謝祁守在一旁,見駱修文收回手,忙問:「如何?」

  「謝王爺稍安勿躁。」駱修文語氣溫和,安撫了謝祁一句後,向江懷允道,「勞煩王爺換另一隻手。」

  江懷允依言伸出另一隻手,澄靜的視線落在身側。

  駱修文似無所覺,眼神無意識地看著虛空,眉心微蹙,正全神貫注地給他診脈。半晌,收回手,眉宇舒展道:「在下已經詳細診治過了,攝政王身上的風寒無礙,謝王爺盡可放心。」

  見他言之鑿鑿,謝祁眸中的緊張總算散了不少。

  醫館開張之前瑣事繁雜,謝祁和江懷允幫不上忙,略作寒暄,便起身告辭。

  時間款款而行,離江懷允的生辰日愈發近了。

  壽星本人從容自若,按部就班地遊走於朝堂各部,絲毫未受影響。謝祁對范陽的關注卻達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臨近四月,謝楊仍舊守在范陽行宮,不見分毫啟程返京的動靜。要知道,去年這個時候,他的御駕已經行在路上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

  謝祁拿不準他是被一場風寒拖住了腳步,還是存了旁的企圖,只能倍加關注。他與范陽下屬的信件往來不可避免地頻繁起來。擔心影響到江懷允處理公務,謝祁主動搬出書房,找了間空置的客房暫充議事之所。

  駱修文也沒閒著。

  雖然搬出了攝政王府,可他仍擔著「幕僚」的頭銜,照舊風雨無阻地來攝政王府應卯。

  開張前夕的醫館正是用人之際,左右這些不緊要的摺子可以適當拖延,江懷允便許了駱修文幾日假,讓他可以心無旁騖地幫著未婚妻籌備醫館。

  江懷允好意,駱修文沒有回絕。只歇了一日,便又雷打不動地登門。

  江懷允頭也不擡地問:「不是讓你歇幾日?」

  「費力氣的活兒做得差不多了,餘下的可以趁空閒的時候處理。」

  江懷允「嗯」了聲,沒再開口。

  駱修文熟門熟路地挑揀出需要自己觀閱的奏摺,將要離開時。

  江懷允忽然出聲:「你有話要說?」

  雖是問句,可語調卻顯得篤定,像是胸有成竹。

  「王、王爺……」駱修文微滯。

  江懷允行雲流水地處理桌案上的奏摺,對駱修文的掙扎視而不見。

  這些時日,駱修文舉止看似如常,但總會無意識地看向他,視線帶著困惑和探究。江懷允觀察入微,自然察覺。

  因著駱修文的欲言又止同他相關,才有了今日一問。至於對方坦誠與否,江懷允並不強求。

  駱修文踟躕在原地,下意識摸索向袖袋,內心天人交戰。這些天他設想了無數種把袖袋裡的東西透露給攝政王的方法,卻總覺得不夠天|衣無縫,拖來拖去,就拖到了今日。

  他攥緊了手,半晌,終於下定決心一般開口:「有一樁事,想向攝政王請教。」頓了下,有些赧然地急聲補充,「可能有些冒昧——」

  「問。」江懷允了當道。

  駱修文定了定神,侷促道:「攝政王可曾去過……江楚?」

  「未曾。」

  似乎沒有料到是這個答案,駱修文愣怔了下。須臾,他取出袖袋裡的書遞過去:「還請攝政王過目。」

  江懷允覷他一眼,接過翻開。

  駱修文肅然道:「前些時日在下給王爺診脈,發覺脈象有些熟悉,因為尚無把握,是以按下不表。後來是得了悠悠提醒才想起來。」

  江懷允不疾不徐地翻著手中的醫案。

  「王爺的脈象,和當年江楚瘟疫時受到波及的百姓有幾分相似。」 停頓片刻,駱修文有些困惑地開口,「王爺若是未曾去過江楚,緣何會有如此脈象……」

  書房外傳來漸行漸近的腳步聲。

  江懷允示意駱修文噤聲,迅速將醫案藏在小山似的奏摺中。

  駱修文頓時會意。王爺的脈象為何會有此異樣尚且不得而知,如今說與他人只是徒增煩惱,不如先按下不表,等釐清原委再做定奪。

  謝祁帶著林管家推門而入時,書房內已然恢復如常。

  江懷允聲調平穩,若無其事地道:「怎麼這個時候過來。」

  「林叔找你,正好得閒,我跟著過來瞧瞧。」邊說,邊輕車熟路地尋了把圈椅坐進去。

  江懷允看向林管家:「什麼事?」

  「眼看就要進四月了,老奴來問問王爺,可想好了要取什麼字?」

  二十及冠,而後取字。按習俗,表字都是由長輩在冠禮上賜下。可江懷允無父無母,又無至親長輩,只能自食其力。

  攝政王每日忙得分|身乏術,管家生怕他把這茬兒給拋之腦後,趕緊趁著得空來問問。

  江懷允微微愣了下。

  饒是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管家還是不由默然一陣:「……王爺果真忘了。冠禮可以小辦,但表字卻是萬萬不能糊弄的。離四月初五不足一旬……」

  管家心急如焚,念叨不已。

  江懷允還未反應過來,就被念得頭疼不已。他嘴唇動了動,剛要說話,耳邊傳來謝祁的聲音。

  「林叔說的是。名以正體,字以表德*。表字事關重大,確該準備上了。」謝祁煞有介事地附和,說著,話音一轉,輕笑道,「不過還有將近一旬才到正時候,有我和懷遠幫著出主意,絕不會誤事,你就放寬心。」

  駱修文察言觀色,跟著安撫。

  多念叨也無益。管家面色緩了緩,再三叮囑之後離開了書房。

  江懷允對取字一事興致寥寥。

  反倒是謝祁和駱修文,因為在管家面前應承下此事,絲毫不敢掉以輕心。之後幾天,一直湊在江懷允身邊商討。

  駱修文:「詩三百云:淑人君子,懷允不忘*。不忘為念,念之如何?」

  「不好。」謝祁斷然否定,「分離才生思念,阿允餘生當該圓圓滿滿,不見離散。寓意不好,要換。」

  「……」駱修文從善如流,又道,「攝政王腹有錦繡,學識過人。碩者,博也。文碩如何?」

  「阿允文武兼備,德才過人。此字有失偏頗,不好,再換。」

  駱修文:「……」

  畢竟是要緊事,駱修文表示理解,再接再厲。結果謝祁卻總能從各種角度一一駁斥,將挑剔的本性展現得淋漓盡致。

  不僅如此,連他自己費心想的都不放過。

  喪心病狂到了極點。

  以至於,五日過去,毫無進展。

  駱修文心力交瘁。

  謝祁卻始終精神不減,見駱修文疲於應對,總算大發慈悲的放過了他。消停不過瞬息,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還沒有聽聽壽星本人的看法,於是矛頭一轉,對準了江懷允:「阿允是怎麼想的,可有頭緒?」

  頓了頓,又覺不對。這些時日,阿允始終不參與他們的討論,意興索然,想來是沒有頭緒的……

  「有。」江懷允聲音淡淡地打斷他的思緒,氣定神閒道,「我已經想好了。」

  謝祁:「?」

  駱修文:「?」

  謝祁茫然:「何時想好的?」

  江懷允合上一本奏摺:「管家提醒要取字的當日。」

  「……」謝祁沉默片刻,眼神複雜,欲言又止,「阿允既想好了,怎麼不說?」

  江懷允擡眼,看了眼駱修文,最後將視線落在謝祁身上。

  沒說話,眼神也平靜,可謝祁愣是從中品出「我倒要看看你還能槓出什麼花樣」的意味。

  謝祁:「……」

  【作者有話說】

  小謝:真正的槓精,勇於自說自槓。

  小江:。

  *

  1.淑人君子,懷允不忘:《詩經·鼓鍾》

  2.名以正體,字以表德:《顏氏家訓》顏之推

  *

  快來猜猜小江取了什麼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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