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稱病

2024-09-13 19:18:59 作者: 樓見溪

  第26章 稱病

  原本拿藥只是樁再小不過的事,可江懷允既說了另有用意,管家便不放心假於人手。翌日清早,管家踏著晨曦,親自去太醫院,找到劉太醫,說明來意,請他為王爺開藥。

  說這話時,管家面上遍布憂愁,表情拿捏得很是到位。饒是如此,他仍是分出三分心神,不動聲色地觀察著劉太醫。

  劉太醫聞言愣怔片刻,很快回過神,邊詢問著江懷允的病症開藥方,邊關切地表示,可否需要他前去診脈。

  管家搖頭婉拒,推脫道:「王爺偶感風寒,只需開些藥祛祛寒症即可,實在不必興師動眾。」

  劉太醫點點頭,不再多言,只專心地抓好熬煮的藥材交給管家。

  管家道了謝,風風火火回了王府,將情況細細道來,又懸著心,一臉憂愁道:「王爺,老奴見劉太醫並無異狀,他若是沒有領會到王爺的深意,這可怎麼辦?」

  

  江懷允批閱著手中的奏摺,頭也不擡:「不必他領會,該懂的人自然會知道。」

  管家很是不解,瞥見江懷允手邊堆得小山一樣高的奏摺,頓時收了聲,沒有開口再問。

  王爺要出京,這些緊急的奏摺均需要在出京前處理完畢,很是耗費心神,管家不敢多擾,輕手輕腳地出了門,吩咐膳房做養神的參湯去了。

  攝政王稱「病」告朝、足不出戶的第三日,朝臣之間開始在私下裡小範圍的擴散著恐慌。耐不住性子的朝臣,便斷斷續續地上門,提出想要探望攝政王。

  管家滔滔不絕地和江懷允說著今日又謝絕了哪位朝臣來府探望,末了,憂愁不解地望著江懷允,欲言又止地問:「王爺不是說要出京嗎?」

  管家實在不解。上元節的刺客,前兩日便被段統領派人押送出京。他原以為,王爺縱是再拖延,也該在第二日就喬裝跟上。可如今三日過去,王爺每日在書房中處理奏摺,看不出半分著急,反倒是他急得坐立不安。

  再不離京,那些刺客走遠了,攝政王又要如何跟蹤?

  江懷允讀懂管家的言外之意,並未多言,只重新抽了本新的奏摺,言簡意賅地回:「不急。」

  「可是——」

  管家皺著眉,張了張口,剛說兩個字,便被兩聲「篤篤——」的敲門聲打斷。

  管家咽下未說完的話,轉身去開書房的門,正見門房恭恭敬敬站在門外。

  這兩日上府探望的朝臣屢拒不止,管家一見門房,就知來意,「王爺不見」四個字剛要出口,就聽門房忐忑道:「陛下來訪。」

  管家一愣,下意識回頭看向江懷允。

  普通朝臣能開口婉拒,可陛下到訪,他委實拿不準主意。

  江懷允卻像是早有預料,合上手中奏摺,起身朝外走。越過管家時,淡聲道:「請陛下進來。」

  管家後知後覺地應:「……是。」

  小皇帝被管家牽著,很是憂心忡忡地往府內走。他覺得這些時日委實曲折得很,無衣哥哥病癒沒多久,裴大人便病了,裴大人的病情還未痊癒,素來身體康健的小王叔也被病魔擊倒。

  接踵而至的生病讓小皇帝很是坐立不安。

  小皇帝越想越心慌,剛一踏進寢居,倒騰著小短腿火速衝進來,怕驚到江懷允,到床榻前急急剎住腳步,靠著床沿,擔憂地看著江懷允:「小王叔,你怎麼忽然也病了?太醫怎麼說?開藥了嗎?」

  小皇帝擔憂的詢問一連串地砸下來。

  江懷允臉色蒼白得緊,由管家攙著坐起來,半靠在床柱上,聲音有些低啞道:「沒有大礙,歇幾日便好。」

  小皇帝覷著他有些蒼白的面色,抿了下唇,小心翼翼地求證:「真的?」

  江懷允慢慢點了下頭:「嗯。」

  小皇帝眉心依舊緊蹙,摳著床沿,目光定在江懷允血色盡失的面上,欲言又止。

  江懷允素來寡言,若非要事,絕無可能多說一個字。

  管家在一旁觀望片刻,上前一步,輕聲寬慰道:「陛下莫要緊張,王爺只是染了風寒,大夫診斷過,只需修養幾日,並無大礙。」

  「可是——」小皇帝擔憂難散。

  管家笑著哄他:「王爺素來康健,只是病來如山倒,難免虛弱些。更何況,王爺平素里不常生病,加之公務纏身,忙起來難免疏於照料身體,如今臥病,正好趁這個時機好好將養身子,陛下不必擔憂。」

  前面的話或許是靈機一動的場面話,其後的話倒是真心實意,語氣中很是誠懇。

  小皇帝似懂非懂地點點頭,轉回頭看著江懷允,脆生生道:「那小王叔好好養病,公務不著急的,可以讓其他大人分擔。」

  頓了下,又有些為難地皺了皺鼻子,掙扎著小聲道,「也不用擔心我,太傅留的課業——」

  小皇帝嘆了聲氣,苦大仇深地道:「我會好好完成的。」

  管家唇角抽搐,沒忍住偏頭笑起來。

  江懷允眸光微暖,頷首道:「好。」擡頭看了看,沒見雲青,又問,「陛下今日怎麼來的?」

  「羽衛帶我來的。」小皇帝脆生生道,頓了下,想起什麼,苦惱地托著腮,悶聲悶氣地開口道,「小王叔,我再也不要讓雲青跟著我了。」

  江懷允心中有了些許猜測,卻還是沉靜地聽著他訴苦水。

  小皇帝滿臉委屈:「小王叔病了,所有人都知道,雲青也知道,可是他不告訴我。」

  江懷允不大會安慰人,緩了片刻,問:「那陛下是如何知道本王病的?」

  小皇帝勾著手指頭,慢吞吞道:「我今日下朝回來,聽到路上有太監在談論。」

  小皇帝說著,愈發委屈,雙眼濕漉漉地看著江懷允。那雙眼睛明明白白地帶了幾分控訴,小皇帝帶著鼻音重道:「小王叔明明病了,雲青卻偏偏告訴我說是小王叔累了,這才不曾來宮裡。」

  「陛下不必生雲青的氣。」

  小皇帝眨了眨眼。

  江懷允不自在地抿了下唇,淡聲承認:「是本王讓雲青瞞著陛下的。」

  小皇帝微愣,張了張口,委屈控訴:「……為什麼呀?」

  江懷允蜷了下手指,罕見失言。

  他在上元節一案落定的時候忽然稱病,朝中范陽的眼線必然會生疑探查。他對所有人稱病,獨獨瞞著皇帝,就是要給那些人營造一個假象:

  他生病另有隱情。

  普通朝臣迫於他攝政王的威懾,會被攔阻在外,可九五至尊的皇帝不會。

  他瞞著入攝政王府如入無人之境的皇帝,被那些人知道,自然會猜測他在隱瞞些什麼。為了探查清楚,有心之人定會想辦法鼓動皇帝前來。

  他這三日,等的就是這樣一個時機。只要皇帝前來,知道他確實生病,其他人縱然心裡再有猜疑,也只能止步於此。

  他至少能得半月清閒。

  半個月,足夠他快馬加鞭前去探查自己想要查清的事情了。

  這一番籌謀,將小皇帝牽扯在內,算是十成十地利用。

  他原本打好了許多腹稿應付,可對上小皇帝真誠又擔憂的眼神,卻啞然失聲,什麼話也說不出來了。

  管家侍立在側,心思電轉,猜出江懷允的用意,當即笑著上前打圓場:「陛下勿怪,王爺隱瞞,是怕陛下擔憂,以致誤了正事。」

  小皇帝認真糾正道:「可是小王叔病了,探望小王叔就是正事。」

  饒是巧舌如簧的管家,此刻也失了言語,下意識望向江懷允。

  江懷允目光微垂,直視著小皇帝,並未開口。

  小皇帝蹙著的眉心鬆開,奶聲奶氣地和江懷允打著商量:「小王叔以後病了就告訴我,不要再讓雲青瞞著我了,好不好啊?」

  他不避不讓地看著江懷允,鄭重其事地補充道,「我保證,就算出宮探望小王叔,也絕不會耽誤太傅留的課業。」

  沉寂半晌。

  小皇帝期待的眼神漸漸黯淡,他吸了吸鼻子,有些難過地垂下頭:「好吧,小王叔不同意,總歸是有小王叔自己的道理——」

  話還未說完,就聽頭頂傳來一道清淡的嗓音:「好。」

  小皇帝怔了怔,擡眼望過去。

  江懷允眉目清雋,重複道:「日後不會再騙陛下了。」

  小皇帝登時眉眼綻開,張手想要撲到他身上,念及江懷允病情未愈,改了方向,抱著他的手臂,軟聲道:「小王叔最好啦!」

  江懷允眸光動了動,沒再說話。

  探查完江懷允的傷勢,小皇帝依依不捨地和他告別。

  管家親自送他離開,回來時,見江懷允站在廊檐下,長身玉立,望著出府的方向,不知在想些什麼。

  管家輕手輕腳地上前,輕聲道:「王爺,陛下回宮了。」

  江懷允淡淡「嗯」了聲,斂回視線。

  管家目光落在他有了些血色的臉上,鬆口氣道:「王爺方才瞅著虛弱得緊,著實讓老奴嚇一跳。」

  江懷允沒有解釋。他打小疾病纏身,太清楚一個病人該是什麼樣子了,裝病對他而言著實手到擒來。

  江懷允收回思緒,轉身踏入房中,吩咐道:「備馬,本王要啟程了。」

  *

  皇家陵墓在盛京以南,依山傍水,少有人至。此時天氣回暖,滿山草木抽芽,入目皆是一片青蔥翠色,很是清幽靜謐。

  山腳一處四方小院,落在層巒山中並不起眼,樸素得似乎與群山融為一體。

  李德有便坐在廊下,慈愛地看著在院落中練劍的謝祁。估摸著到了時辰,便起身喊道:「殿下練了不少時辰了,快來喝口茶,坐著歇一會兒。」

  謝祁翻身一躍,做完最後一個動作,收劍入鞘,徐步走來,接過李德有遞來的手帕,拭去額角滲出的汗。

  李德有憂心忡忡道:「練劍雖能活絡筋骨,可山里到底涼,殿下還是仔細些身子,免得著涼。」

  「我有分寸,不妨事的。」謝祁坐在一旁,輕啜口茶,笑道,「李叔泡茶的手藝一如當年,還是妙極!」

  李德有笑得眼睛彎成一條縫:「老奴還擔心手藝生疏。殿下喜歡喝,老奴這懸著的心便能放下了。」

  謝祁彎了彎唇,仰頭將一盞茶慢慢吞喝入腹,十分給面子。

  窸窣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謝祁循著聲音望去,正見康安快步走來,步履匆匆,失了從容。

  李德有不耽擱他們二人談正事,起身道:「老奴再去泡些茶來。」

  謝祁頷首道:「有勞李叔。」

  李德有端著托盤退下。

  康安沒一會兒便快步走來,近至身前時停下,邊勻著氣,邊將手中的信呈給謝祁:「王爺,劉太醫來信。」

  平復了有些錯亂的呼吸,趁著謝祁看信的時機,康安又凝聲道:「還有一樁事。京中眼線傳信,說是上元節一案已有定論。大理寺卿主使,因其業已伏誅,不再論罰。所捕刺客盡數流放西北,以儆效尤。」

  謝祁從信上擡眼。

  康安不解問:「縱然此事推在了大理寺卿頭上,可上元節刺殺茲事體大,攝政王怎麼只判了將刺客流放西北的刑?」

  對常人來說,流放西北或許是重刑。可對這些刺客來說,卻著實有些不痛不癢。

  在盛京中,天牢看押嚴密,他們的人被困獄中,不敢輕易動手。可一旦出了盛京,流放途中,人跡罕至,想要在這樣的地方從押送之人手中逃出來,實在輕而易舉。

  康安想不明白,攝政王當真如此放心?

  謝祁笑了聲:「你以為,江懷允當真要將他們流放西北?」

  「不是嗎?」康安一愣,「難道攝政王還有旁的用意?」

  謝祁唇角牽了下,似笑非笑道:「謝楊將大理寺卿的位置拱手相讓,來和江懷允換了這一批人。所謂流放西北,不過是個幌子罷了。」

  康安下意識皺眉:「可這批人里,不也有我們的人?太上皇怎麼——」

  謝祁冷笑一聲,語氣微涼:「江懷允不知這裡頭有我們的人馬,可謝楊未必不知。」

  康安:「王爺的意思是——」

  謝祁擱下劉太醫的信,聲無起伏道:「既然謝楊要暴露自己,索性悉數認下,還能借著這些人的口,探探本王的虛實。一箭雙鵰,何樂不為。」

  康安心下微驚,穩住心神,又問:「若是攝政王將這些人送到范陽,屆時營救豈不是難上加難?」

  謝祁反而面露輕鬆:「京畿安排了人手相助,只要離開盛京,凡事都好說。」

  聽他如此說,康安鬆了口氣,見謝祁拿著劍走回院中,康安看了眼厚厚一沓信,忙道:「劉太醫的信王爺還未看完——」

  「都是些老生常談要我保重身體的話,無甚可看的。」謝祁擺了擺手,滿不在乎道。

  康安心下瞭然,想必是劉太醫又寫了許多養身的事項,讓王爺厭煩了。

  這種信王爺不看,他卻是要仔細看完的。

  康安如視珍寶地捧起信,又看了兩張,忽然訝道:「攝政王居然病了。」

  將劍舞得虎虎生風的謝祁登時一頓,側頭望過來,沉聲問:「誰病了?」

  【作者有話說】

  是你家阿允病啦(超大聲!

  *

  雖遲但到!周日我努力一下,應該能寫出來新章,但我不保證,畢竟我每次立的flag都要倒QAQ

  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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