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2024-09-13 18:36:46
作者: 蔓越莓酶
第43章
竹林幽靜, 夜色濃深。
八角小亭檐下燈籠輕搖,昏黃燈火透過紙做的皮,連同緋紅嬌艷的晚霞一起, 徐徐攀上眼前人那柔軟的面頰。
少女頃刻間靜止了。
她像被施下了石化術,眉毛、嘴巴、呼吸,剎那間都僵直住了。
過了約摸有半分鐘的功夫, 那張甜美秀氣的臉蛋才微微動了。眉毛低低壓著, 眼珠慌張地飄來又飄去,鼻子不是鼻子, 嘴巴不是嘴巴。
夏油傑不得不承認,他骨子裡確實與五條悟一樣,有點惡劣基因在。
男高惡趣味地觀賞了好一會, 才慢悠悠出聲:
「這件事, 我還沒有告訴悟。」
她演技真的很好, 夏油傑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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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他都被成功騙過去了。
他想問的問題還有一大堆。說到底, 夏油傑雖然在助攻, 但他實在不認為這份戀情能夠開花結果。
常年位居受歡迎榜top1、堪稱婦女之友的夏油傑清楚,除了一張能看的臉蛋之外,五條悟性子張揚倨傲, 從不顧及他人, 至今也只有他與硝子兩個朋友, 更別提追小女生了。
這位世人眼中眾星捧月的超級天才,偏偏在感情方面遲鈍又彆扭, 比深閨千金還要深閨千金。
而如今峰迴路轉,天上突然就掉了個餡餅, 就連夏油傑也不得不嫉妒五條悟的好運。
夏油傑閒散地胡亂散發著思緒,許久卻未能等到由希開口說話。
心思靈敏的男高也終於意識到了點不對勁, 轉過臉,低眸去瞧少女,看見她緊抿的唇,輕咬的貝齒。
「……漫畫屋,悟睡覺時。」
夏油傑觀察著她的反應,一點一點試探,「你把蓋在他臉上的書掀開了。」
「在那個時候,你親了他。」
夏油傑房間的玻璃窗,恰巧正對著由希他們。
蠅頭代替他把控著對面局勢。
他那會已經無聊到快睡了過去,盡職盡責的蠅頭卻忽然嗡嗡振著翅膀,斷斷續續發出聲音:
「親、親親……啾啾。」
夏油傑一下驚醒,起身走到窗旁。
他看見漫畫書被由希掀起。
她動作很輕,似乎很害怕驚擾到五條悟。將漫畫書撩開一角後,由希停頓良久,鬼鬼祟祟左右張望了兩眼,才慢慢低下面孔,小心翼翼、躡手躡腳的,在渾然無知的睡美人唇上印下一吻。
夏油傑懷疑自己是在夢裡,還愣是掐了把大腿。
由希臉蛋快要冒煙了。
她沒想到、怎麼都不會料到,自以為萬無一失的一次犯罪過程,竟會被受害人好友親眼目睹。
如今事實擺在眼前,她百口莫辯。
夏油傑說:「你對悟——」
話還沒說完,由希已經抽出一張紙鈔,猛地塞到他懷裡。
「封、封口費。」她結結巴巴。
夏油傑看著紙鈔上的人頭像,沒接。
他嘆口氣:「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悟也想和你交往……」
「不可能吧。」
夏油傑面色古怪地看她兩眼:「為什麼這麼肯定?」
「因為你說的是交往啊。」
由希提著小石子,銀髮被燈火染得微微發亮。她低著頭,嗓音低落而消沉。
「他一看就是有錢人家的大少爺,那麼驕傲。高高在上的月亮才不會好運地落到小土包身邊。」
夏油傑感到有點頭痛了。
同是母胎單身,如今卻要摻和進好友的戀情從中斡旋,叫夏油傑倍感壓力。
他揉揉眉心:「悟不是會看重這些的人。」倒不如說,五條悟壓根是把世俗踩在腳下的類型。
「……」
由希不說話了。
她沉默一會,抿抿唇,將戴著破破爛爛舊手錶的手藏到了身後,聲音也跟著低了下去。
「是我的問題。」
「我沒有時間,也沒有精力去想這些事。那對我來說都太遙遠了。」
「我只能顧及得到當下。」
她這個人,彆扭得很。
她把強烈的自尊與柔軟的戀心藏進深處,裝作一點都不在意的模樣,拿沒臉沒皮貪財主義的表象作為外殼,將容易受傷的內里嚴嚴實實地包裝起來。
一個是下巴朝天翹,生來就沒受過挫折,囂張肆意到叫人艷羨的有錢人家少爺,眼睛永遠往未來看。
一個是連手錶都要用人家用爛,天天想著法子掙錢,家裡欠著賭債的貧窮少女,眼睛只能看得見當下。
……才不會相襯。
夏油傑感到更頭痛了。
西園寺家境不好——她沒有明說,但也沒有特別瞞著。從手機手錶接委託等種種細節都能瞧出,她很需要、非常需要錢。
夏油傑也不是傻子。
他本就同理心強,自然猜出了由希心結所在。只是這種由原生家庭造成的心理影響,對於一個青澀少年來講,已經脫離了戀愛商談的範疇,顯得過於超綱了。
還是把難題丟還給悟吧。
夏油傑暗自下了決定。
正當他打算輕描淡寫、找個別的什麼理由岔開話題時,少女喉嚨里發出了一聲輕輕的咕噥,像柔弱可憐的小奶貓。
「媽媽她過得很不容易。」
由希踢了腳石子,「我只是想讓她生活得稍微好一點,然後兩個人平平穩穩地過下去。」
夏油傑眸光頓住。
平穩的生活。
對術師來講,是一個遙遠而陌生的詞彙。
尤其當對象是五條悟時,這個詞更是南轅北轍。
進入咒術界以來,夏油傑多少也知道了六眼的稀缺性。
想殺五條悟的人從來不在少數,卻俱都折戟沉沙。一來是因為六眼過於強大,二來是因為五條悟在乎的東西太少。唯二的兩個朋友,一個整日呆在咒術高專,一個與其並稱最強。
五條悟沒有弱點。
——在他遇見由希之前。
咒力稀薄的普通人,與站在世界頂點的六眼交往,會遭遇到什麼,幾乎一想便知。
即便兩個少年人自認無所不能,但夏油傑到底是理智的。提心掉膽、生活於無處不在的死亡陰影之下,這顯然不是西園寺想要的生活。
術師應扶弱抑強。
將無辜的普通人卷進來,怎麼看也算不上保護。
何況……
她原本的生活就已經足夠糟糕。
夏油傑想了許多,最後與由希確認:「真的不告訴悟?」
由希急忙點頭。
他嘆口氣,面色平靜如水:「好,我答應你。」
由希鬆了口氣。
她覷了眼夏油傑,糾結:「那這錢……」
「不需要。」夏油傑說。
他見由希一臉不放心,不禁失笑。想了想,伸出小拇指,溫和道:「很擔心的話,那就拉鉤吧。」
樸實無華的約定方式。
不用花錢,由希自然卻之不恭。她連忙勾住夏油傑小指晃了晃,笑得眉眼彎彎。
「你真是個好人。」
夏油傑無奈:「倒是也別發好人卡啊。」他頓了頓,又說,「這些話,不考慮講給悟聽嗎?」
少女聞言,眸光黯淡了兩分。
她搖頭:「我這個人,性子就是很彆扭嘛。正因為你不是悟,所以我才能稍微說出來一點。」
要不是被夏油傑無意發現,她本是打算誰也不講的。
「這是只能說給傑聽的秘密。」
夜風簌簌,竹浪起伏。
夏油傑像是忽有所覺,擡眼看向林間小徑。
挺拔高大的少年人面無表情地站在小徑的另一頭,白髮散亂,睨著二人,神色冰冷。
……啊,糟糕。
這下誤會大了。
*
輔助監督的車上,氛圍死寂得可怕。
五條悟靠著座椅,長腿交疊,單手斜支著頭,臉上沒什麼表情。
空氣好像凝固了,變成了實質化的什麼東西。坐在前排的輔助監督感到呼吸困難,掀起眼皮瞄一眼內視鏡,恰好撞見六眼神子冷如冰川的藍眼睛。
滲透骨髓的蒼藍、像冷漠俯瞰人世的神明。叫輔助監督感到喉嚨似乎被扼緊了一下,連忙低下頭,手心浸出汗,抹在了方向盤上。
夏油傑嘆口氣。
他合上書:「有什麼想說的就說吧,悟。」
五條悟沒出聲。
過了好一會,他才淡淡問:「你們在竹林里,都談了些什麼?」
五條悟轉過一點臉,臉上有冰冷的怒意。
「有什麼不能說給我聽?」
是從這裡開始聽到的啊。
夏油傑愈發頭痛。
他開始後悔摻和進這件事裡了。
「沒什麼,只是普通的小事而已。」夏油傑拿大拇指按著眉心,面露疲態。
「普通小事,有什麼不能說?」
「……因為約好了。」
「把老子排除在外?要兩個人小拇指拉鉤鉤,'除了傑外誰也不說'的,這種秘密?」
「不是你想的那樣。……而且西園寺的原話也不是這樣吧。」
「那你倒說說是哪樣啊?」五條悟蹬了腳副駕駛的座椅,幾乎有點氣笑了,「我才是完全搞不明白情況的那個欸。」
夏油傑深吸一口氣,也有點火大了。
「既然這麼在意,你不妨直接去找西園寺。」
「那當然是問了啊!」
五條悟壓著怒火,「她看到老子就跑。就算抓回來了嘴巴也閉得緊緊的,問什麼都不肯說。」
「說真的,你們到底在搞什麼?」
夏油傑覺得自己一定是腦子進了水,才會摻和進這件破事裡。
他按著太陽穴:「西園寺她……家境不太好。」
五條悟的眉毛高高挑起來:「哈啊,還以為你要說什麼。我知道啊?這種事,稍微看一下就明白了吧?」
「我是說,假如她一直在不那麼好,甚至是有負債的環境中成長——」
「也沒什麼關係吧。我替她還就是了。」五條悟不以為然。
「再多稍微換位思考一下對方的心情呢?」
「不是這個又是哪樣?傑,你到底想說什麼?」五條悟煩躁地瞪著眼。
好像只是經過一個晚上的功夫,這兩個人就都變得怪怪的,說話像是在打謎語,弄得五條大少爺焦躁不已。
夏油傑嘆口氣,沉默地重新翻開了書。
五條悟等不到下文,也負氣地將臉別了過去對著車窗。
霓虹彩燈在少年人臉上落下浮光掠影,映出藍眼睛底下的一點落寞。
他悄無聲息將手探入口袋,骨節用力,捏緊了裡面的百合髮飾。
本來是覺得很適合她,才急匆匆返回至夜市中買下的。
結果,沒能送出去。
五條悟想起趕回竹林見到的一幕。
少女臉蛋紅紅,笑得眉眼彎彎。而對面身材高大的黑髮少年也配合地彎腰俯首,表情溫柔。
……哈——搞什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