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2 章

2024-09-13 18:21:56 作者: 果汁清酒

  第 42 章

  奚明亞不是忘, 是根本沒注意。

  原諒她第一次做家長,很多地方都很隨意,只有遇到事了才會想解決的辦法, 而沒有提前「照顧」孩子的意識。

  不僅她沒注意,譚樂生也一樣。

  相處久了, 夫妻倆在這方面非常默契。

  當著幾個孩子, 誰也沒掃興,甚至還裝得早有安排的樣子, 等回到屋裡,二人不約而同盯上了戶口本。

  等翻開戶口本,看到簡單粗暴的父親、母親,小兩口不約而同沉默了。

  「……呃,好像確實是後天。」

  他摸摸鼻子,眼神心虛。

  

  奚明亞立刻抱住他的腰:「沒事兒, 我也不知道,吶, 既然允許孩子犯錯, 當然也要允許自己有做得不周全的地方。寬以待人,也要寬以待己嘛, 不然多累啊。」

  譚樂生經常聽人講寬以待人, 嚴以律己。

  還是第一次聽有人把對自己放低要求說得如此理直氣壯的。

  但不得不說,這話太能撫慰人了。

  壓在肩膀上的重擔仿佛被人搬空了。

  他確實不懂如何教養孩子, 甚至不夠上心。

  第一次做人。

  第一次做丈夫。

  第一次成為長輩。

  很多東西他沒了解過,也沒有做「好」的意識。

  就像做人丈夫這件事上,除了交錢、幹家務這種明顯應該他幹的他沒推脫過。對妻子的工作、平時有沒有遇到麻煩這些額外的關懷, 該他提供情緒價值的地方他無意識忽略了。

  不是不願,是腦子裡沒那個概念。

  反倒是妻子提供給他的情緒價值更多。

  她比自己小, 但在對別人好這件事上委實優秀太多。

  「媳婦兒。」

  「嗯?」

  「媳婦兒……」

  「有話就說啊。」

  「就是想多喊你幾聲,忽然發現,我好像當叔叔舅舅不合格,當丈夫也不太合格。」

  他語氣跟平日差不多,夾雜著淡淡的自省。

  奚明亞沒順著他的話講。

  也沒安慰他做得不錯,沉默片刻反問了一句:「什麼是合格?」

  這話把譚樂生問住了。

  奚明亞就笑。

  她笑起來眉眼彎彎的,英氣、冷淡禁慾的面龐一下變得生動起來。

  她得意地眨眨眼:「看吧,沒有固定的標準。」

  「對需要錢的家庭來說,能掙錢就是合格的;對需要很多關心很多愛的家庭來說,體貼溫柔是第一位。不過對我來說嘛,你一直在合格線之上啊,不,應該說絕對能給高分!」

  她沒有瞎夸,是真心實意這樣覺得。

  譚樂生哪裡不好?

  外形優越,工作不錯,工資上交,沒有不良癖好,你讓他幹活,他絕對二話不說。

  或許不會製造驚喜,沒那麼多轟轟烈烈,大開大合的愛恨,但人很可靠。

  而且,當你釋放出你的想法時他會迎合你,而不是第一時間否決。

  他也不打罵人,情緒極其穩定,更不會毫無界限的在你的世界橫衝直撞。

  別人喜不喜歡這樣的伴侶奚明亞不知道,但她覺得很舒服,她喜歡。

  「至於幾個孩子的想法……你得問他們了。」

  奚明亞聳肩。

  安撫地拍拍他後背:「不過,我覺得他們應該是喜歡你的。」

  譚樂生微微有些詫異。

  奚明亞點頭。

  她這會兒正抱著男人,點頭時額頭就輕輕撞在對方鼻尖上,髮絲柔軟存在感卻極強,譚樂生鼻頭痒痒的,他沒躲開。

  飄忽游移的小眼神慢慢凝聚堅定,唇角微微上揚,反手回抱:「謝謝。」

  「不客氣,反正他們也不知道咱們忘了。」

  奚明亞嘿嘿笑。

  被她帶動著,譚樂生嘴角也越揚越高,彷佛在進行一場只屬於兩人的惡作劇。

  站得有些累了。

  奚明亞輕輕把他推到椅子坐下,自己跟猴兒似的,一點不客氣爬到他懷裡坐好。

  小聲念叨:「每年過生日我媽會做一大桌子菜,還會給我一個紅包,我想買什麼就買什麼。」

  「明年,你一定不能忘嗷。」

  「不忘。」

  他知道,她是五月十五的生日。

  「你以前怎麼過生日?可以學我一樣提前說,這樣咱們都能獲得很開心的一天。」

  免得禮物送錯、安排搞錯,明明是開心的日子最後被弄得一地雞毛,苦大仇深。

  「我的生日啊……」

  譚樂生頓了頓,斟酌了一會兒,感嘆道:「七歲前是大操大辦,七歲後我媽偶爾記起了會煮兩個雞蛋,想不起來就算了。到部隊嘛,有時候會有戰友拉著喝酒,或者讓食堂幫忙多做一個菜,有時候我也忘了。」

  別人記不起,他亦不會主動說。

  他已經很多年沒期待過生日了。

  「那……明年就隨便我安排,你不能挑刺哦。」

  「我很期待。」

  說著,譚樂生低頭,想尋摸那抹紅唇。奚明亞沒拒絕,她喜歡跟譚樂生交換呼吸。

  可等戰況即將升級時,她立馬箍著對方脖子很堅決地把人逼退了。

  「??」

  譚樂生眼尾泛紅,素來淡定的眼神波光瀲灩,茫然又急切地望著奚明亞。

  奚明亞食指抵在他唇瓣。

  「噓。」

  她笑眯眯的,彷佛在說今天天氣真好,「月經沒來,我懷疑懷孕了,咱們得悠著點。」

  譚樂生思緒一片空白,腦子裡空洞洞的,心臟激烈跳動著。

  我是誰,我在哪,我剛聽到什麼了?

  「懷孕?」

  譚樂生懵逼呢喃。

  過了約莫兩分鐘,他好像終於反應過來了,猛地低頭往她腹部看了看,樓在後腰的一隻手鬆開,緩緩地,試探地摸向奚明亞尚且平坦纖細的小腹。

  近鄉情怯的樣子。

  「真的嗎?」感覺好不真實。

  奚明亞嘻嘻笑了兩聲,按住他的手,一點包袱都沒有地說道:「不知道呀,等抽空去醫院檢查一下,沒準是這兩個月太忙,經期紊亂。」

  「明天下午我請假陪你——」

  「不著急,禮拜天你休假,那天下午我們再去。」

  就算懷了,又不是生病,何必單獨請假呢?

  這時候就顯出圖書館的好了。

  就算一年到頭只有國定假日才放,不放禮拜天,但只需要上半天班,留給自己支配的時間可太多了。

  生孩子也不耽誤什麼。

  顧忌到可能懷上了,兩人難得清心寡欲起來。

  摟著聊了些亂七八糟的廢話,很早就睡了。

  次日下班。

  奚明亞本來只打算帶雙胞胎出門挑生日禮物,但小文明粘著也要去。

  「舅媽,舅媽。」

  「歡歡,陽陽,你們不帶我,嗚嗚嗚……」

  不帶他,他就蹲原地抹淚。

  不像別的小孩撒潑打滾,哭得一把鼻涕滿身抹的邋遢,小吃貨不鬧騰,就是默默流淚。

  哭一會兒又擡頭可憐巴巴的看著哥哥姐姐,舅媽。

  奚明亞心裡怪有罪惡感的,但這不是偏心的問題,而是——

  「明明,舅媽也想帶著你一塊。」

  小傢伙雖然還差幾個月到四歲,但不是不能溝通,奚明亞語速放得很慢,語氣也很溫柔,甚至有點夾。

  「可是啊,外面人很多,就會有壞人看你可愛,偷偷摸摸把你抱走。」

  小傢伙圓潤的肩膀抽了抽,眼睛一下子睜得老圓,嘴巴微張著,還害怕地吞了吞口水。

  奚明亞身體半蹲,抱著他拍拍。

  「到時候你就不能跟哥哥歡歡陽陽一塊玩了,也不能吃肉肉吃蛋蛋哦,人販子可壞了。」

  「不要,不要,不要人房子!」

  「對呀,不能被人販子抱走,萬一你被弄丟了,舅媽會很傷心的。」

  「舅媽,明明不丟。」

  小傢伙很貼心,努力伸著胖胖的胳膊要回抱奚明亞。

  「嗯嗯,明明最棒了。所以,今天跟鍋鍋在家裡玩好不好呀?」

  雖說民風還算淳樸,可哪兒都有壞人,奚明亞不敢存僥倖心理。

  不出事還好。

  這要真把孩子弄丟,她死了算求。

  譚文宣也幫腔:「對啊明明,哭什麼啊,你是小男子漢,小男子漢要講道理。小嬸又不是故意不帶你,明天是陽陽歡歡生日所以才帶他們倆出門。等你過生日,小嬸肯定就帶你一個。」

  「舅媽,鍋鍋說的真的嗎?」

  小孩兒眼巴巴看著。

  哭過的眼睛像剛被水洗過的寶石,清凌凌的漂亮極了。

  「當然是真的。現在9月,還有3個月就輪到我們明明過生日了,到時候舅媽就帶你一個人玩,想到哪兒玩都行。」

  她邊說,邊掰著小傢伙胖嘟嘟的手指數。

  小傢伙沒有時間概念。

  分不清三個月是多久,只看到手指被掰了三根,覺得很快就能輪到他了。

  「好,我乖乖,我跟鍋鍋玩~~~~」

  奶呼呼地答應了。

  奚明亞揉揉他腦袋:「真棒。」

  帶兩個孩子的好處是可以騎腳踏車。

  她的自行車是沒有橫槓的26式,后座小小改造過。

  硌屁股的鏤空鋼架子上綁了一塊木板,背後焊了一小塊擋板,免得路上顛一下孩子就掉了。

  又用海綿和棉布做了軟墊把整個后座包起來,雙胞胎擠歸擠,其實比坐小叔車的橫槓舒服多了。

  「噢耶,出發咯~~~」

  「高歡你口水噴我臉上了!」

  「才沒有,你瞎說。」

  「吶,你看,你快道歉。」

  「不是我的,我在你前面,口水才不會到你臉上。」

  「……」

  一個生氣,一個委屈,雙胞胎好的時候能好成一個人,吵起來比夏天的知了還吵。

  一路上嘰嘰喳喳,沒個消停。

  奚明亞腦袋被吵得嗡嗡的,但她還是任由他們吵。

  反正他倆情緒跟一陣風似的,上一秒吵得拳頭都握起來了,下一秒立馬和好,黏黏糊糊抱一塊。

  勸不勸都這樣。

  除非兩人拉著她當裁判,不然一般情況下她基本不插手孩子們的紛爭。

  「到了。」

  「小嘴叭叭這麼久,渴不渴?渴的話,買汽水去。」

  聽到有汽水喝,兩小隻霸王龍秒變小貓咪,大膽提起要求來了。

  「舅媽,我想喝綠色的。」

  「我要黃色的。」

  「今天誰去買?」雙胞胎看看對方,同時出聲。

  「歡歡」

  「我我。」

  「行,那今天輪到歡歡買。一瓶綠的,兩瓶黃的。」

  「我會噠~~~~」

  小丫頭接過錢,像模像樣數了數,「舅媽,多了八分。」

  暑假時家裡隔幾天就會買汽水。

  每次都是譚文宣帶著他們一塊去,所以雙胞胎知道汽水五角一瓶,高歡是三小隻里加減法學得最好最快的,立馬算出多了八分。

  奚明亞驚喜接過錢,表情稍有些浮誇:「哇,歡歡好厲害,居然這麼快就算出價格了。」

  小丫頭咯咯笑。

  如果身後有尾巴,這會兒肯定得意得揮來舞去了。

  「我買好啦~~~」

  「謝謝歡歡。」

  高陽也脆聲道謝:「謝謝妹妹!」

  一大兩下抱著汽水瓶沒走,站在小賣鋪門口咕嘟咕嘟喝了個痛快,喝完雙胞胎流程熟練地跑去還瓶子。

  「舅媽,還回來的錢錢。」

  汽水五角,還瓶退三角。

  「好嘞,走,逛商場去。」

  奚明亞把車鎖好,一手牽一個,三人直奔二樓。如果大人做選擇,肯定是給孩子買新衣服新褲子。

  但讓孩子自己選,百分百選玩具。

  兩小隻一到玩具櫃檯就走不動道,看哪個都眼睛發綠。

  鐵皮青蛙喜歡,竹蜻蜓也不錯……

  哪個都難以割捨。

  兩人還記得舅媽的話,每人只能挑一個!

  所以就算眉毛都快糾結得並一塊了,最後還是乖乖挑了一樣最想要的。

  「舅媽,我要彈珠。」

  高歡指著貨架的彈珠。

  葡萄眼快盯成鬥雞眼了,她正聚精會神,數一盒有多少顆。

  院裡別的小朋友只有幾顆,一盒有二十顆呢,過完生日,她就是院裡彈珠最多的小朋友。

  比那些男的還多。

  高歡眼睛彎成月牙,笑得小米牙全咧出來。

  奚明亞見她小小聲數,數完還用力呼了口氣,美滋滋好像賺到了的模樣,會心一笑:「好啊。」

  高陽見妹妹挑了彈珠,開始著急了。

  只是小木槍和溜溜球都是他的心頭肉,哪個他都捨不得。

  看他一直選不出來。

  小丫頭急得跺腳,她想趕快回家找燕子他們彈彈珠。她眼珠兒轉了轉,古靈精怪的樣子,猛虎撲食般摟住同胞哥哥的脖子,湊到他耳邊:「……大哥會做紙槍,@*&……!」

  奚明亞沒聽清。

  只看見左右為難的小高陽連連點了幾下腦袋,眼神還在依依不捨,行動卻很果斷地放開了小木槍。

  「舅媽,我要這個。」

  奚明亞點頭,沖售貨員笑笑:「同志,我買這兩樣。」

  買完承諾的生日禮物,奚明亞立馬拉著一步三回頭,磨磨蹭蹭的雙胞胎回家。

  說挑禮物就是挑禮物。

  別的她什麼都不想買,主要還是不划算,比如衣服鞋子商場裡的價格不便宜。

  可系統需要的積分卻不高。

  等入秋需要添置衣服時,直接到系統兌換商城裡換布料或者成衣。

  最近除了每個月給龍水灣寄一次包裹,積分消耗不大,孩子們生日正好是買衣服褲子的好時機。

  奚明亞馱著雙胞胎回家。

  她走的順化街側門,剛到家,兩個孩子就抱著玩具找小夥伴們炫耀去了。

  正納悶文宣兩兄弟跑哪兒玩去了。

  牛玉芬焦急的聲音忽然響起,隨之而來的是急促凌亂的腳步聲。

  「小奚,小奚。」

  「你家文宣文明在家嗎?」

  奚明亞一臉懵逼:「不在,怎麼了?」

  林春嘴唇哆嗦,急切問:「那你知道他們去哪兒了不?」

  奚明亞搖頭,「我剛到家。」

  看眼前三人神色焦急,六神無主的樣子,她心裡不由得湧出一股不好的預感:「出什麼事了?」

  「大壯、亮亮,俊俊他們不見了。」

  牛玉芬心急如焚:「我本來沒覺得哪兒不對勁,你們知道的,我兒子就是蠻牛倔牛,一天不見人都正常,我——」

  「我來說。」

  林春看她囉嗦半天沒講到重點,趕緊截斷話道:「俊俊到外頭玩,我再三叮囑他,中午回他外婆那兒,他應了。結果到現在還沒回來,我猜可能跟你們家孩子在一塊,就來問問文宣在不在家,如果不在,平時都到哪兒玩?」

  「他們平日不出院子。」

  譚文宣不是調皮孩子。

  他心思比同齡人敏感成熟,不會主動將弟弟妹妹置於危險中,大多數時候他在小夥伴里充當的是「軍師」角色。

  所以,若不是同伴找他,他不會帶著弟弟單獨出去玩。

  若同伴應了要早回來,就算對方忘了他也會提醒。現在該回的沒回,那指定出事了。

  奚明亞眼皮跳了跳。

  心裡陡然往下沉,她大腦飛速轉動著,眨眼間冒出了一堆問題。

  「張嫂子,你們跟我說說孩子幾點出的門,有沒有提到哪玩,找誰,都要玩什麼?」

  牛玉芬三人很懵啊。

  「……沒說呀,早上吃完飯,街道辦垃圾車來時他們還在,後面就沒見著人了,大概九點多的樣子,哎喲你問這些有啥用……」

  人越著急,能提供的信息越有限。

  奚明亞索性不浪費時間了,擡手示意大家別嚷嚷,迅速做好安排:「這樣,我到公安局報案,說咱院裡幾個孩子丟了。張大姐許大姐,你們找何大爺、葛嬢嬢說一下情況,再跟街道辦打聲招呼,讓大伙兒幫忙找找孩子……」

  一聽到公安局,牛玉芬又遲疑了:「真、真要報公安嗎?萬一孩子只是貪玩——」

  「沒有萬一,咱們賭不起那個萬一。」

  奚明亞聲音冷凝,無情打碎她的幻想:「如果真出了事,咱們多拖一分鐘他們就多一分危險。」

  「對對對。」

  「春兒,你找何大爺和葛嬢嬢,我去問街坊鄰居,小奚找譚公安去。」

  許妮兒此刻腦子裡一片漿糊,誰給解決辦法她就聽誰的。

  「嗯,距離孩子不見已經過去兩個多鐘頭,咱們動作得快一點,我騎車去。」

  孩子失蹤,必須讓更加專業的公安幫忙尋找。否則瞎子過河似的慢慢來,拖太久,沒事也變有事。

  奚明亞沒想到孩子在家裡還能丟。

  早知道,出門時就帶上文宣文明了。

  不能騎車就不騎唄,走路坐公交有的是辦法,自己做什麼要嫌麻煩呢?

  現在後悔也來不及。

  她心裡急得半死,推著車子就往外跑,走了兩步想起正院裡的雙胞胎。

  遲疑了一秒。

  立刻掉轉車頭把側門鎖上,往正門走,二話不說把兩孩子往后座一放,帶著他們就往公安局跑。

  「舅媽,去哪兒啊?」小丫頭玩得正開心呢。突然被拎走有情緒了,小嘴噘得能掛好幾個油壺。

  「到公安局找你舅舅,先別吵吵,那邊多的是小朋友陪你們玩。」

  就算心急如焚,面對啥也不懂的雙胞胎奚明亞還是儘可能的保持情緒穩定。

  一路風馳電掣。

  十五分鐘的距離愣是被縮短成了八分鐘。

  兩個小的坐後頭被風吹得開心壞了,前面蹬車軲轆的奚明亞早已大汗淋漓。

  她顧不得喘勻。

  一隻胳膊夾一個孩子,飛速衝進公安局。

  「嫂子,你咋來了?」

  還是上回跟她說過話的值班公安。

  「我找譚樂生,槐花街幾個孩子不見了,其中有我家兩個。」

  刑偵一隊辦公室離大廳近。

  幾乎是她話音剛落,譚樂生就聽到動靜出來了,「文宣文明不見了?」

  「對。」

  「我帶雙胞胎出門給他們買生日禮物,回到家牛玉芬說他們家大壯和許妮兒家的亮亮不見了,然後文宣文明也不在,我懷疑他們出事了。」

  「弟妹,孩子一時半會見不著人很正常,你別太緊張。」

  馬鳴笑了笑,安慰。

  其他人也覺得有點小題大做,笑她太過緊張。

  這年頭有孩子的家庭基本都養得野,只要能跑能跳,別說兩三個小時不見人,有時候一整天在外頭瞎玩都很常見。

  但譚樂生相信奚明亞的判斷。

  當即喊馬鳴幾人出警,前往槐花街搜集線索。

  「你帶他們回家等消息。」

  「好。」

  那頭大院裡一聽丟了孩子,還一丟好幾個,也是急得不行,到處吆喝人幫著找。

  街道辦也動了起來。

  大家平時為根蔥為粒蒜爭得面紅耳赤,真出事都很熱心,一個個義不容辭赴湯蹈火。

  大概是人多力量大。

  又或許是公安介入及時,普通民眾面對公安基本有問必答。很快就有人提到了孩子們最後的蹤跡。

  「五個孩子吧,有一個最小,大概三四歲的樣子,胖嘟嘟的,我看他們往富安橋方向跑了,兩個男娃子拿著釣魚竿。」

  富安橋側面往下是東江支流。

  水面寬中心深,岸淺多巨石,夏天大人孩子很愛跑到江邊游泳摸魚蝦。

  也有不少釣魚佬。

  公安一聽幾個孩子往江邊去了,身邊沒大人陪著,趕忙朝富安橋跑。

  林春幾個邊哭邊跟著跑。

  奚明亞沒來得及跟上去。

  兩個孩子不知道發生什麼,但似乎從大家的態度中意識到出現了不好的事,黏她黏得厲害。

  奚明亞費了好一番口水,才哄得雙胞胎願意留在正屋聽收音機,玩彈珠。

  隨後她將廚房門,正門,側門都鎖好,確保家裡安全後,騎著自行車往富安橋追去。

  她到那兒時,公安已散開到橋的兩岸街道問周邊住戶。

  江邊搜羅一圈,半點影子沒見著。

  在水邊玩的別人家孩子倒是被跟過來看熱鬧的家長逮個正著,屁股挨了一頓大的。

  奚明亞幾人提心弔膽,生怕聽到溺水噩耗。

  直到幾個光屁股小孩說譚文宣那隊因為釣不到魚,十一點多就走了。

  提在嗓子眼的那口氣才敢吁出來。

  這一緊繃一鬆懈,許妮兒直接腿軟跌地上了。

  她拍著胸口。

  慶幸地喃喃自語,沒溺水就好,沒淹死就好啊!肯定在哪個角落玩得太高興忘記時間了。

  強忍了一路的害怕剎那間宣洩出來。

  最後全化為了怒罵:「亮亮你個死娃子,等老娘找到你,讓你屁股開花。」

  牛玉芬還是不放心,抓著林春的手:「還有哪些地方沒找啊?」

  「……」

  奚明亞的擔心不比她們少。

  但她告訴自己,哭罵都是找到人後的事,沒在江邊出事並不意味著人現在是安全的。

  她仔細觀察周邊環境,裸|露在外的石頭和亂草一點也沒放過。

  很快,目光定在幾十米外的橋洞下,裡面有個小腦袋不斷往外探。

  「張大嫂,你家大壯在那邊。」

  「哪呢,哪呢?」

  牛玉芬雙眼紅腫,聞言猛地擡起頭,跟無頭蒼蠅似的四處搜尋。

  奚明亞擡手指向橋洞。

  那孩子縮得快,奚明亞仍舊一眼就認出他來,指完她第一次往那兒跑。

  富安橋下是一條內城小溪溝。

  沒名字,橋洞到東江支流的入江處有淺灘,淺灘周邊全是亂糟糟的碎石。

  奚明亞顧不了腳踩空卡石塊的巨痛。

  飛奔到橋洞下,掃視一圈,只有大壯一人。她一把揪住雙手緊扣邊緣大石的大壯,聲音急切:「他們人呢?」

  大壯低著頭,瑟縮著不敢開口。奚明亞看他這窩囊逃避的樣子就生氣啊。

  她知道自己此時此刻該保持溫柔,循循善誘,先安撫大壯的情緒再問其他孩子。

  但知道是一回事,做是另一回事。

  好歹跟文宣文明相處快三個月,不說感情多深厚,豈能一點沒有?

  如何保持得了冷靜?

  「大壯,文宣他們究竟跑哪兒去了?」

  「……」

  大壯埋著頭,屁股又往裡縮了縮,好一會,囁喏道:「我,我不知道……」

  「撒謊!」

  奚明亞厲聲呵斥:「你跟文宣是好兄弟,你是大哥,他們去哪了你能不知道?」

  「如果他們被壞蛋抓走你卻不說出,那你就是沒擔當的膽小鬼,以後院裡哪個小朋友敢跟你玩?」

  牛玉芬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擠進來就看到奚明亞凶她兒子。

  腦子一熱,氣血上涌。

  護犢子的她上前就把奚明亞往旁邊掀。

  「噗通——」毫無防備的奚明亞落入河裡。

  牛玉芬母子倆嚇傻了。

  「哇——」

  大壯被嚇得一嗓子嚎出聲,橋洞下聲音迴蕩擴散,殺豬般的哭法叫水裡的奚明亞愈發暴躁,「別哭了,亮亮、文宣文明究竟在哪裡?你不說半夜我就變水鬼來找你和你媽。」

  牛玉芬回神,聽懂了。

  她焦急地看向緊跟在她身後的許妮兒林春,心裡止不住發虛。

  兒子如果知情不報,人孩子出了事,自家咋賠得起?一家子以後怎麼有臉在槐花街呆?

  牛玉芬胸悶得厲害,氣得咬牙切齒。

  真是個討債鬼啊!

  伸手狠狠擰大壯耳朵:「張家豪,你知道亮亮他們在哪是不是?趕緊告訴大家,臨陣脫逃不知道喊大人,看到公安也不出來,你偷摸往這兒躲著,信不信我打死你!」

  大壯抖若篩糠。

  親媽在這兒,他似乎終於有勇氣說了:「亮亮他們被壞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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