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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2024-09-13 16:55:24 作者: 趙十餘

  第六十二章

  《落入他掌中》

  /趙十餘

  第六十二章

  這個決定是什麼時候做的呢?

  或許, 是早上陸鶴之吃到人生第一碗長壽麵的時候?又或許,是看到舒靈從黑暗中踏光而行,一步步朝他走過來, 仰起頭笑眯眯的要他許願的時候?

  陸鶴之已經記不太清楚了。

  

  他只知道自己這一整天都在想這件事, 直到後面,也終於得出了一個結果。

  那就是, 他不能讓她走。

  或許外人看來,舒靈回到韓家,才會跟他這個陸氏繼承人更加匹配。

  甚至可能還會有人覺得, 哪怕她回到了韓家, 有了韓家大小姐的頭銜, 某種程度上, 也還是配不上他們眼中的那個陸鶴之。

  但陸鶴之自己卻深刻的知道, 兩個人之間,如果真的存在於條件上面的不對等,那也完全是自己配不上舒靈。

  她太好了, 好到這世間再找不到任何一個和她相似的女孩子。

  他總覺得這世上所有美好的形容詞,都能完全貼合在她身上, 如果再誇張一些,他甚至都覺得, 她就是「美好」本身。

  小姑娘讓他完全見識到了成長環境對一個人的重要性。

  她在愛的包圍中長大, 所以現在哪怕失去一切,她也能呈現出光明積極,溫暖向上的品質。

  而他呢, 恰恰就是她的反義詞。

  他小的時候從未體會過愛, 不懂愛是什麼東西。

  這一路跌跌撞撞的勉強存活下來,腐朽之後的身體裡, 也只剩下了一些枯萎的被侵蝕過的東西。

  它們黑漆漆的,在陰暗角落裡茍且的偷偷生存著。它們從未見過陽光,所以從裡到外都是散發著卑劣和噁心的味道。

  陸鶴之也很討厭它們,所以過往人生里,他一直刻意忽略著,用強硬又精緻的外殼牢牢將它們包裹住,不許任何人看見。

  而外人見到的,正是那個有著精緻外殼,被完美包裝過的陸鶴之。

  可這樣的他,又怎麼能真正配得上那樣完美的公主呢?

  現在看來,兩個人在某種意義上,至少還是完全對等的。

  一旦舒靈回到韓家,有了新的身份,那他就一點站在她身邊的資格都沒有了。

  韓家會把他們丟失多年的寶貝,交給他這樣的一個人嗎?

  而回到韓家之後,舒靈身邊肯定也會多出來更多更好的異性。

  如果那個人比他優秀,比他性格正常,也比他更懂得如何正確的去愛一個人,那時候的她,還會像現在這樣,堅定的選擇他,留在他身邊嗎?

  陸鶴之真的害怕,他不想賭,更不敢賭。

  他看似擁有很多東西,但實際上,手掌心永遠都是空著的。

  現在好不容易有人牽起了他的手,他不想放開,他真的不想放開。

  想到這些之後,陸鶴之望著窗外的眼神更加幽深。

  沉默良久,他對章城再次開口:「儘快將我名下的私產全部整理出來,然後找律師擬一份財產轉讓協議。」

  章城在那邊明顯驚訝了一下,問:「全部嗎?」

  「對。」

  章城遲疑片刻,又問:「那……轉讓對象是……」

  陸鶴之答得沒有一絲猶豫:「舒靈。」

  -

  隔天早上,舒靈和陸鶴之一塊吃了早飯。

  餐桌上,舒靈還在說著昨天給陸鶴之過生日的事情,後面問了他,有沒有將那些禮物都收好。

  「我叫人把昨天那些東西,全都收進我的臥室了,一樣沒有落下,放心。」

  舒靈這才滿意,笑眯眯的往麵包片上抹著果醬。

  不多時,陸鶴之在對面,一邊用刀叉切著火腿,一邊不經意的再次開口。

  「過幾天會有律師過來,讓你簽一些財產轉讓協議。」

  舒靈聽得有些迷糊,咬了麵包邊的一角之後,問:「什麼財產轉讓?」

  「我的私產。」

  陸鶴之語氣平靜,仿佛在說一件再平常不過的小事,「我已經讓律師那邊把文件全部準備出來了,手續弄好之後,就全部轉到你的名下。」

  舒靈手裡的麵包片,是傭人剛剛烤好的。外酥內軟的麵包體,搭配著甜度適中的藍莓醬,舒靈很喜歡,本來吃得還挺開心挺滿足的,一聽見陸鶴之那些話,驚得一口麵包卡在了嘴裡。

  「不是……」

  她有點著急的,匆匆忙忙把嘴裡的東西咽下去,然後趕緊對他說:「你神經病啊,你為什麼要把自己的私產都給我呀?我又不缺錢!」

  「我知道你不缺錢,但我就是想給你。」

  說罷,他放下手裡握著的餐具,緩緩起身走到她身邊。

  他身影清寂修長,舒靈坐在那,看到他走近自己身旁後,忽然緩慢地蹲下身,湊到她身前。

  他就這樣,放下了所有姿態,用自己的側臉,貼住了舒靈的小腹。

  那一刻的陸鶴之再也不像是高高在上的掌權者,周身瀰漫的全是虔誠與卑微的氣息。

  「我還叫人找到了幾塊上好的玉石板,比當初馬老做婚書的那塊還要大。最近我就開始和雕刻師傅學習怎麼做婚書……」說著,陸鶴之頓了下,環在舒靈腰間的手臂,下意識收緊,「等婚書刻好之後,我們就結婚吧。」

  一大早上,連著被兩個重磅消息衝擊,舒靈已經震驚的不知道該怎麼開口了。

  陸鶴之又問了一遍:「嗯?我們結婚吧,我們結婚好不好?」

  舒靈面對他的問題,完全是處於驚訝到不知所措的狀態。

  她有些支支吾吾的樣子,出聲:「我……我……」

  陸鶴之從她的語氣中,讀出了一些猶豫。他又有些怕她會拒絕,於是趕緊打斷她的聲音。

  「沒關係,不想也沒關係。」

  他聲音有些啞,還有些輕,仔細聽下去,語氣中還帶了一絲卑微的祈求感,「只要你能留在我身邊就好。其他的,都沒有關係。」

  後來舒靈在去寵物店上班時,腦海中依然還在想著早上的事情。

  她總覺得陸鶴之有些奇怪,並且好像不止是今天,昨天過生日的時候,他的反應也不太正常。

  所以是發生什麼事情了嗎?他到底怎麼了?

  舒靈想不通,但心底卻隱隱有些擔心。

  ……

  韓家收到機構那邊寄來的鑑定結果後,所有人都非常意外。

  韓五拿著那份親子鑑定,反覆地看,最後臉上還是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樣。

  「不可能,這個絕對不可能。小靈子都和小叔叔長得多像了,怎麼可能不是他的女兒呢!除非小叔叔還有一個雙胞胎兄弟!」

  說罷,他還看了一眼旁邊的韓老爺子和韓老太太,問:「難道小叔叔還有一個雙胞胎哥哥或是弟弟嗎?」

  韓老太太瞪了他一下,回:「你少瞎說話!」

  蘇櫻一直陪在老太太身邊,聽到這裡,她眼中閃過一絲不太明顯的算計,接著小聲插了一句。

  「但親子鑑定的結果已經出來了,或許我們之前的判斷,確實有誤也說不準呢……」

  韓五最了解她,他一聽她這話,就猜到她心裡在想什麼鬼東西。

  剛想開口不客氣的懟過去兩句,他小叔叔卻忽然在那邊先出了聲音。

  韓塵良的態度十分斬釘截鐵,回:「不可能,我自己的女兒我一定不會認錯,肯定是鑑定結果的哪個環節出了問題。」

  說罷,他難得的情緒外露,眼底涌過急切,「父親,不然先別拿東西鑑定結果了,我想直接去接那孩子。」

  在這件事情上,韓老爺子的態度倒是十分堅決。

  聽見小兒子的話,他厲聲否定。

  「不行,我們如果拿著親子鑑定去陸家,丫頭就是被我們堂堂正正接回來的大小姐。但如果不清不楚的過去,回頭陸家真放出什麼消息,我們再想說,就說不清了。」

  說罷,他沉吟片刻,再次開口:「馬上聯繫新的機構,再重新做一次親子鑑定!」

  -

  後面的日子,陸鶴之變得比以前還要忙碌。

  除了滿滿當當的工作安排外,空閒時間裡,他全部用來學習雕刻婚書。

  他本身沒有很強的書法功底,又不想讓雕刻師傅幫忙只做半成品那種,所以他幾乎要從最基礎的開始學起。

  學習的過程中,他非常專注認真,每天都要熬到後半夜,手上也每天都會多出新的傷口。

  有一次舒靈在吃早飯的時候,無意瞧見了他手指上的刀傷,幾乎每條傷口都是舊的還沒痊癒,新的就馬上又覆上去的那樣……

  舒靈實在看不下去了,猶豫著和他說,不然還是別做了吧。

  可陸鶴之卻非常堅持,難得的沒有在這件事情上,聽她的話。

  而這中間,陸老爺子也派人去找過陸鶴之幾次。

  他以為對方還在想著要自己相親訂婚的事,覺得麻煩,便一直謊稱太忙,躲著沒有去見。

  拒絕了多次以後,陸老爺子似乎也察覺到了不對勁,在某一天的下午,忽然空降到了陸氏總部大樓。

  那天陸鶴之幾乎一直在開會,從晨起上班後,他泡在會議室里一個項目一個項目的過,午飯都沒來得及吃,直到下午三點鐘左右,才回到頂樓的辦公室。

  當時他推開辦公室的大門,一眼便瞧見了陸老爺子的身影。

  章城今天被他外派到了別處,這會兒跟在他身邊的,是一個比章城要年輕的男秘書。

  他淡淡的朝對方瞥過去一眼,秘書瞬間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有些忐忑地回:「陸……陸董說有事找您,要進去等,我就……」

  陸老爺子一直坐在會客區的沙發上,他本來手握著拐杖,身板挺得筆直,坐在那裡閉目養神。

  聽見響動後,他第一時間朝門口看了過去,在瞧見陸鶴之的身影,又聽見那個秘書的話之後,他原本沒什麼起伏的神色,微微動了動。

  「你不用為難手底下的人,是我自己要進來的,他們就算想攔,也攔不住我。」

  陸鶴之倒也沒再多表示什麼,只隨意擺擺手打發了手底下的人之後,獨自一人走進辦公室。

  「您有什麼話便直說吧,二十分鐘後,我還要開一個線上會議,能空出來的時間並不多。」

  他的態度明顯讓陸老爺子很不滿。

  對方冷冷地睨著他,片刻後,冷哼一聲:「看出來我們陸家未來的家主很忙了,連他的親祖父約他,都一直約不到!」

  陸鶴之知道老爺子說這幾天自己躲著的事情,也懶得和他爭辯,只隨意脫掉身上的西裝外套,安靜地等著他繼續。

  陸老爺子像是也不想多講廢話的模樣,蒼老的面容對著自己的長孫,深深看了他一眼之後,便開門見山。

  「你不要再插手三房的事情了。」

  陸鶴之倒是沒有想到,老爺子這趟過來居然是想說這件事。

  他安靜地擡起眼,瞭著眼皮看向對面,半晌之後,忽然笑了笑。

  「所以,我的人在國外受的阻力,真的是您安排的。」

  是陳述,而非疑問。

  老爺子聽見他這話以後,神色中閃過不滿。

  「既然知道有阻力,也猜到了是我,那你早就應該停手才對!」

  陸鶴之又慢條斯理地勾了勾唇角,回:「其實我很好奇,三嬸當年到底是知道了什麼事情,居然勞您這樣大費周章的藏她到現在。」

  他的話,讓對面的陸老爺子短暫陷入了沉默當中。

  其實事情已經過去太久了,連他都不想回憶起來,如果不是陸鶴之最近一直窮追猛打的深挖那個女人的下落,他或許這輩子都不會再刻意去想當年的事。

  那個時候,老三還年輕,對舒南月那個女人,屬於一直深深喜歡卻又一直沒有得到過的狀態。

  後來舒家遇到了危機,原本在國外讀書的舒南月馬上回了國,老三就趁著這個間隙,抓緊了機會,說想娶她。

  老三那時是徹頭徹尾的被感情沖昏了頭的狀態,越是得不到的,他越想要。

  他答應了舒南月,會用陸家的資源去幫助舒家,但條件是她要嫁給他。

  舒南月那會兒有喜歡的人,並且還懷了對方的孩子,她很為難,也將這些事情都告訴了老三,但當時的老三已經處於走火入魔的狀態了。

  哪怕是如此,他也還是想要得到那個女人。

  後面的事情大概就如正常發展的那樣,老三排除萬難,娶到了心中的月亮。

  娶回家中之後,非常疼惜愛護她,並且也在很長一段時間裡,將她肚子裡的孩子視如己出,被蒙在鼓裡的陸家上下,也完全將那個孩子當成了真正的陸家大小姐。

  不過花始終無百日紅。

  普通男人的劣根性,老三也同樣有。

  他濃烈的感情在維持了幾年後,便漸漸地走了下坡路。

  然而舒南月那個女人卻與別的女人不太一樣,她似乎不怎麼在意這些事,哪怕那段時間老三私底下花邊緋聞不斷,她也從未鬧過。只是安安靜靜地呆在三房,照顧著她的女兒,過著她們自己的生活。

  其實日子如果這樣下去也不錯,畢竟豪門之中的夫妻大多數也都像是他們當時的狀態,表面上恩愛有加,實際底下就各自過各自的生活。

  然而轉折點,就出現在了那之後——

  某天夜裡,老三在情人那邊喝過酒後,也沒找司機,自己開車往老宅這頭回。

  那時下著大雨,他雖然喝得不算多,但也是影響了一些判斷能力的。

  在路過某一處路口時,他撞了人,下車看到一攤血跡後,他立馬害怕的轉頭就跑。回到家中第一時間找到陸老爺子說了這件事,老爺子當即便派人趕了過去。

  可那時已經晚了,原本可能還有救的傷者,已經斷了氣。

  好在那天雨太大了,出事的路口又較為偏僻,並沒有路過什麼車輛和行人,周圍也沒有監控設施。

  陸老爺子為了避免事端,在仔細調查過被撞那人的家庭背景後,才找人上門談判。

  那是一戶全家上下都老實本分的人家,大兒子外出打工,他們本來幾天沒聯繫上已經很急了,卻沒想到後面還迎來了那樣的噩耗。

  陸老爺子起初是曉之以情動之以理,承諾會給他們一筆不小的安慰金作為補償。但是那戶人家似乎並不是很在意錢,一直揚言要去官方討要說法。

  陸老爺子見事情進展不順,便變了臉,開始威脅。

  那戶人家除了出事故的大兒子以外,家中還有一兒一女。

  陸老爺子掐准了為人父母的弱點,用那兩個孩子的安全和未來威脅他們,老兩口心中恨呀,但卻也實在是沒法和他這樣的富商抗衡。最後也只能含淚和他們做了私了。

  直到那個人的屍體被火化,這件事也算是告一段落了。

  陸老爺子除了罵了老三幾句混帳外,後面倒也沒再多說什麼。

  可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後來舒南月竟然也發現了這件事,從她的認知角度和原則上講,這種事情是絕對不能這樣處理的。

  所以她在知道事情經過之後,便第一時間去找老三,想讓他去自首。

  老三那個時候覺得舒南月好像是瘋了。明明事情已經過去了,那戶人家都收錢閉嘴了,怎麼她還來勁了!

  夫妻倆激烈的爭吵過去,老三實在沒忍住,打了舒南月一巴掌。

  那是老三娶她過門後,第一次對她動手。

  舒南月當時似乎很平靜的就接受了那一巴掌,並沒有多鬧,可後面卻依然對老三撞了人還逃逸的事情,咬著不放。

  她說給老三兩天時間考慮,如果他不主動去自首,那她便去警方那裡舉報。

  老三聽到這種話後肯定慌神,他又去找了自己的父親。而陸老爺子聽完老三的話以後,一時暴怒,說他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當年他本就不同意舒南月進門,一個是舒家和陸家門不當戶不對,舒家又落敗成了那個樣子,二也是舒南月看起來就不太像是那些會妥協的豪門太太們。

  她太乾淨了,在純白的地方,她這種乾淨是優良的品質,可是在本就污穢的地方,她的乾淨,就是罪。

  後來陸老爺子沉吟許久,只問了老三一句話,他到底對舒南月還有沒有感情。

  老三當時已經對曾經的白月光完全沒有耐性了,聽見父親那樣問,他直接就回了一句「早就淡了」。

  陸老爺子當時一臉可怕的高深莫測,說既然這樣,那一切就都好辦了。

  後面的事情,就如所有人知道的那樣,舒南月忽然變成了和情夫私逃的盪.婦,舒靈也一朝從陸家千嬌百寵的三小姐,變成了母親出軌後生下的野種。

  當然了,這些過往的內情,陸老爺子是完全不可能和陸鶴之提起來的。

  他這次過來,只是想要求陸鶴之不再繼續深查舒南月的下落,至於其他的,他一概不會說。

  想到這裡,他深深地望向陸鶴之,語氣深長:「當年的事情怎麼樣都和你沒關係。你只需要知道,現在,是我,是你的親祖父,要求你停手。明白了嗎?」

  陸鶴之其實早就知道自己不可能從老爺子嘴裡,聽見想要的答案。

  短暫沉默後,他又掛上了面對著外人時,最常用的那種慢條斯理的笑意。

  「爺爺,您應該還記得吧?上一次去國外時,我就說過,您已經老了。」

  陸老爺子眯了眯眼睛,問:「你什麼意思?」

  陸鶴之笑意更濃,回:「意思就是,我不再是當年那個,需要跪在您腳邊,求您別選那個野種做繼承人的孩子了。」

  陸鶴之這些年在國外積攢的實力其實已經很強了,但是國內陸氏總部這邊,他起初也還是沒有任何話語權的。

  雖然是長房長孫,雖然能力高於陸家所有的孩子,但是架不住他身後沒有一個靠山和支持他的人。

  蓸箐那時為了陸長衍,做盡了骯髒的事情。陸鶴之幾次在她手中栽了跟頭,雖然不至於傷到元氣,但卻也還是有些影響。

  那時陸老爺子面臨著最後的抉擇,基本上就是在他和陸長衍之間做選擇,畢竟陸家的傳統,就是從長房中挑選未來繼承人。

  而單看能力,陸長衍在他跟前沒有一絲勝算。

  可陸鶴之也明白,陸老爺子這個人複雜的很,除了個人的能力以外,他似乎也很看重他們的服從性。

  與其說他在選擇未來陸氏的接班人,不如說,他在選以後能給自己做事、能無條件服從自己的一條狗。

  陸鶴之看透這一點後,便一絲猶豫都沒有的,直接跪到了陸老爺子腳邊。

  那時的陸鶴之,並沒有什麼自尊和骨氣的觀念,他只知道,他要贏,他要得到一切。

  而陸老爺子似乎也很滿意他的舉動,當時真的就像是逗狗一樣,笑著撫摸了兩下他的頭髮。

  第二天,陸鶴之便成了正兒八經的未來家主,陸氏未來的繼承人。

  陸鶴之其實對這些屈辱的回憶,印象並不是很深。但如今再聊到這裡,他倒是也忍不住提起來了。

  陸老爺子聽完他的話,臉色不由深沉下去。

  他看著陸鶴之,半晌後,問:「你確定要為了一個女人,和我鬧下去?」

  陸鶴之笑笑,覺得這場對話到這裡似乎已經可以結束了,便沒有心意再浪費時間,起身喊了秘書進來送客。

  老爺子看著他修長清立的身影,不知是想到了什麼,忽然也笑了笑。

  「孩子,希望你後面不會為了今天的決定,而後悔。」

  陸鶴之對他的話不以為意。

  現在陸氏靠著他上了幾個台階,他也漸漸在總部培養了自己的勢力,哪怕現在老爺子正大光明的和他打擂台,都不一定是他的對手了。

  所以在這件事情上面,陸鶴之真的一點都不害怕。

  不過轉念一想,他馬上又想到了舒靈。

  上一次老爺子就說過了「軟肋」這種話題,對方明顯知道小姑娘在自己心中的重要性,如果這次他再拿舒靈威脅自己的話……

  陸鶴之覺得這種情況很可能發生,想了想,當天還是叫章城著手找了一隊靠譜的安保人員,打算最近安排在舒靈身邊,保護她。

  當晚他也和小姑娘提起了這件事。

  怕她誤會,他說完後還耐心地解釋著:「這次真的不是為了監視你,你隨便做什麼都行,見任何人也都可以,只要讓他們跟著保護你就好。」

  舒靈剛剛也大概聽了陸鶴之說的事情經過,知道陸老爺子那邊是為了媽媽的事情,才會如此,便一點猶豫都沒有,欣然接受了陸鶴之的安排。

  「沒關係的,你叫人跟著我吧,我沒事。」其實也蠻奇怪的,或許是心態變了,舒靈剛剛哪怕沒有聽到陸鶴之解釋那些的時候,她也沒有像之前那樣,亂七八糟的想太多。

  或許她心中真的已經完全相信他,知道他不可能害自己。

  陸鶴之看著小姑娘此刻乖巧的樣子,心頭泛軟。

  他起身上前抱住她,低聲在她頭頂細語:「婚書已經雕成一大半,應該再有半月就能完成了。」

  舒愣在他懷中愣了一下,沒想到他會忽然又提起這件事,也不知道該回什麼,下意識便喊了句:「陸鶴之……」

  「沒事,我只是想到了便想和你說而已,你不用多想,也不必回應。我現在做的所有的事情,都是我心甘情願的。」說著,他虔誠地吻了吻舒靈的發頂,「只要你願意留在我身邊就好,只要你永遠在我身邊就好。」

  -

  後面的一周,陸鶴之派給舒靈的安保人員幾乎寸步不離地跟著她。

  但這幾天卻風平浪靜的,沒有任何事情發生,舒靈身邊別說陌生人了,就連流浪貓流浪狗都沒怎麼再出現過。

  她也漸漸的懷疑,會不會是陸鶴之把事情想得太複雜了,陸老爺子雖然不是善類,但應該還不至於做什麼傷害她一個晚輩的事情吧。

  畢竟他身份擺在那裡,再怎麼樣,他應該也不能對她這麼一個小人物下手吧。

  後面舒靈忍不住,和陸鶴之說了想讓他把那些保鏢都撤走的事。

  她覺得他們一個個看上去都那樣專業,每天跟著她上班下班的,還守著她那個小小的寵物店,實在是有些大材小用。

  哪想陸鶴之聽完後,直接便開口拒絕,說不行。

  他還是覺得那些人有存在的必要,而老爺子那邊暫時沒有動靜,並不代表一直沒有動靜。

  為了以防萬一,他們還是得跟著她。

  舒靈見他說不通,倒也沒太過堅持。

  ……

  後面一天,上城下了雨。

  這是上城在入春以來,下的第一場春雨。

  春雨貴如油,上城也一直有一個習俗,那就是落春雨的當天一定要吃春餅。

  門口守著的那幾個黑衣保鏢,迎著細雨身影依舊筆直。舒靈有些於心不忍,想了想,推門走出去。

  「已經中午啦,你們先去吃飯吧。今天下了春雨,應該去吃春餅的!」

  為首的保鏢嚴肅搖頭,拒絕道:「三小姐,老闆吩咐過我們要一直守著您,任何情況都不能讓您離開我們的視線。」

  「他又不知道這些天的情況。這幾天下來,你們看我身邊出現什麼意外的狀況了?連一個多餘的蒼蠅都沒有!所以就吃個午飯的時間,肯定不會有什麼事的,你們快去吧。」

  那個保鏢還是搖頭想拒絕,但舒靈卻裝成生氣的模樣,說:「哎呀,叫你們去你們就去!吃個飯也就一個小時不到的功夫,我還能出什麼事!快點,別讓我發脾氣啊!」

  保鏢們面面相覷,大家來回交換著眼神,好半晌,為首的那個人才有些為難道:「那好吧,三小姐我們就暫時出去吃點東西,您待在店裡,哪裡都別去,我們一小時內一定回來!」

  「行行行,快走吧!」

  舒靈打發掉那些人之後,笑眯眯地回到店裡,對店員們說:「我把他們都糊弄走了,今天中午終於可以清靜清靜了!我們也出去吃春餅吧,找一個評價好的店,我請大家!」

  店員們這幾天被那幾個保鏢弄得都心惶惶的,舒靈都看在眼裡,所以今天除了想讓他們去吃飯以外,更多的也還是想讓自己手底下的人輕鬆片刻。

  意料之內的,大家在聽了舒靈的話以後,都開心的不行,趕緊拿起衣服,和她一塊出門。

  他們後來選了離寵物店比較近的一個春餅館。

  那個館子是老字號,開了幾十年,不僅餅烙得好,配菜也都炒的一絕。

  舒靈帶著店裡的人整整點了一桌子,全部吃下來之後,大家都非常滿足。

  她更是飽得肚子都有些圓了,在椅子上癱了一會兒之後,便艱難地起身,說:「我去一趟廁所啊,等我回來,我們就走。」

  店員們一個個點頭,叫她趕緊去。

  可是誰都沒有想到,舒靈這一趟廁所會去了大半個小時,店員們發覺出不對勁,去找人的時候,發現女孩子早已經沒有了身影。

  ……

  陸氏總部大樓。

  會議只開到一半時,陸鶴之就腳步匆匆的從會議室里走出來。

  他臉色沉涼如水,周身都散發著逼人的冷氣。

  章城在身後有些慌亂的向他敘述著保鏢那邊傳來的消息,陸鶴之聽完,額角的青筋都在跳動。

  「一群蠢貨!!!」他鮮少有這般情緒外露的時候,臉色沉得如同夜幕下狂風掀起的漆黑海浪,字句也幾乎是從牙縫中擠出來的,「我是不是說過,這段時間要寸步不離地守著她!」

  章城低頭承受著自己老闆的怒火,並沒有為手底下的人辯解什麼,哪怕那些人說,這次是三小姐主動要他們去吃午飯的……

  後來稍微冷靜下去之後,陸鶴之第一時間吩咐章城報警。

  章城在那邊猶豫了一下,遲疑著說:「老闆,這次的事情很可能是老爺子那邊派的人,報警的話,會不會……」

  陸鶴之明白他什麼意思,但卻也正因為明白,才更生氣。

  他朝著章城吼了一句:「那又怎麼樣?!」

  章城立即反應過來,低頭道歉:「抱歉老闆,是我多嘴了。我現在馬上聯繫警方!」

  而就在這時,陸鶴之的手機忽然響了一聲,是一條新消息。

  他拿起來看了一眼,頃刻間,眸色忽然一陣瑟縮,接著馬上大喊:「先等一下!!」

  章城嚇了一跳,已經要撥通報警電話的手微微頓住,再次擡起頭時,便瞧見了陸鶴之變換劇烈的臉色。

  他預感到了一絲不祥,湊近也看了一眼陸鶴之的手機,下一秒,他竟然也跟著臉色一變!

  手機屏幕上,此刻正放大著一張照片。照片拍得不是很清晰,但上面的人卻也能清楚的辨別出來,是那位三小姐。

  她此刻被束著手腳,綁在一處廢棄的爛尾樓里。四下全是大大小小的建築廢料,還有牆體落下來的石塊……她看上去好像是昏迷著,嘴上也被貼了一塊黑色的膠帶。

  除此以外,她身邊,還有一個正在倒數計時的炸.彈。

  章城嚇得不輕,這會兒他也不再考慮那麼多了,臉色十分嚴肅地道:「老闆,我馬上報警!現在這種情況,必須要警方介入了!」

  然而陸鶴之在看到那條消息後,卻一直沉默著。他死死地盯著照片幾秒鐘以後,忽然朝章城擡起手。

  「車鑰匙給我。」

  他聲音很沉,語氣看似冷靜,但細聽之下,卻依稀能聽見一絲顫音。

  這是章城跟著陸鶴之這麼久以來,第一次感覺到,他好像在真的害怕。

  章城非常擔心他,並沒有立刻回應,反應還在勸阻:「老闆,是發消息的人說了什麼嗎?如果是這樣的話,那我們更應該……」

  確實是有一條消息跟著照片一塊傳過來的。

  對方說他們可以掌握陸鶴之這邊所有的舉動,如果想救舒靈,那他就一個人過去,一旦被發現報警或者帶了什麼救援人員,那他們就隨時可以讓那顆炸.彈爆炸。陸鶴之以前不是沒有被威脅過,甚至更嚴重的情況他都經歷過。

  但這次不同,這次被綁著的是舒靈。

  他沒辦法用她的安危來冒險,他賭不起。

  想到這裡,陸鶴之甚至連說完話的機會都沒留給章城,厲聲打斷他:「鑰匙給我!」

  章城還想勸,下意識回了句:「老闆……」

  陸鶴之失去了耐心,暴吼著:「我說鑰匙!!!」

  章城實在沒有辦法了,只能聽從他的話,將車鑰匙交過去。

  陸鶴之拿到東西後,轉身便想離開總部大樓。

  走的時候,他頭也沒回的又對章城講:「沒有我的通過,你們不要擅自找過去,聽懂了嗎?!」

  章城默了默,在他身後點點頭擔憂地回應:「明白了,老闆……」

  ……

  陸鶴之這一路都是超車開過去的。

  對方在消息里說了爛尾樓的位置,他找過去之後,發現那邊是一片荒涼的被遺棄的老城區。

  四周荒無人煙,除了一棟棟爛尾樓以外,還有許多沒來得及拆掉的危房。

  消息里並沒告訴他,舒靈被具體綁在哪。

  他一棟棟地找,從一樓爬到十幾層,再下來,再從一樓爬到十幾層……原本病態蒼白的臉色,更加沒有了血色,只有零上幾度的天氣,額角竟然還生生冒出了一層薄汗。

  後來差不多爬了十幾棟樓之後,陸鶴之終於在某一棟的某一層中間,發現了舒靈的身影。

  她當時已經醒過來了,手腳被綁得死死的,靠坐在一個粗石柱前。

  她全身上下看上去都非常狼狽的樣子,衣服上沾滿了泥土灰塵,頭髮亂糟糟的,原本白淨的一張小臉,此刻也髒的黑一塊灰一塊。

  小姑娘好像也發現了自己身邊那顆一直在倒計時的炸彈,她慌亂的不停在原地掙著身子,可是將她綁在石柱前的鎖鏈非常粗,別說她一個纖瘦的女孩子,哪怕現在是一個力量驚人的成年男子,估計都沒辦法逃離。

  許是聽到了響動,舒靈迅速擡頭朝樓梯的方向看過去。

  在看見陸鶴之的身影后,小姑娘的眼睛立馬湧出了淚水,那一刻,她臉上除了無盡的慌亂和恐懼外,還有見到親近的人之後,才下意識坦露出的脆弱和委屈。

  陸鶴之腳步匆匆地邁過去,他將舒靈嘴上的膠帶揭下來後,小姑娘第一時間帶著哭腔喊了他一聲。

  「陸鶴之……」

  她太害怕了。

  她真的太害怕了!

  從醒過來之後,她就在無限的懊悔當中。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這麼蠢,明明陸鶴之已經千叮嚀萬囑咐了,也安排了人保護她,為什麼她還是能在這種情況下,放鬆警惕,然後給了別人可乘之機!

  舒靈抽泣著又喊了陸鶴之一聲,他控制著微顫的手,儘量聲音平靜的,一邊安撫著摸了摸她的頭,一邊說:「別怕,我來了,別怕啊。」

  旁邊的炸.彈還在一秒一秒的倒計時,陸鶴之匆匆掃了一眼,發現還有不到五分鐘的時間。

  他深知不能再多浪費一秒鐘,於是沒再安慰舒靈,而是走到她身邊,趕緊想辦法準備幫她把鎖鏈打開。

  綁著小姑娘的鐵鏈仿佛是特製的,整條鏈子又粗又長,不僅在後面的石柱上繞了幾圈,鐵鏈的連接處,也是用著一把特製的大鎖,牢牢鎖著的。

  沒有鑰匙或者專業的裁切工具,根本完全打不開。

  只有幾分鐘的時間了,陸鶴之知道沒辦法再找專業的人過來,他起身四下看了看,最後在角落那邊,找到了一塊稍微大一些的石頭。

  他一下下的用石頭砸著那把鎖,力道一次比一次大。

  後來手掌都卡出了血跡,鎖頭表面也被砸得坑坑窪窪變了形狀,但鎖頭開合的地方,卻還是完好無損。

  爛尾樓四周透天,傍晚陰沉的冷風從外面呼嘯著一陣陣灌進來,舒靈眼看著旁邊那個炸.彈上的倒計時越來越近,她心下現只剩下絕望和著急。

  看著陸鶴之像一個機器一樣,還在一下一下沒有放棄的砸著鎖頭,她終於忍不住了,大喊出聲。

  「陸鶴之!你走吧!你快走!不要管我了!!它馬上就要爆炸了,你看見了嗎?!它還有三十幾秒就要爆炸了!!你快點走!!!」

  舒靈此刻一張小臉已經完全被淚水和灰塵染花了,她扭頭看著身旁的男人,泣不成聲,還有哭喊著讓他趕緊離開。

  又過了幾秒鐘,陸鶴之終於是放棄了。

  他扔下了手裡的石頭,沉默地蹲在那裡兩三秒,然後緩緩的再次來到小姑娘身前。

  看著她哭得像是淚人一樣,陸鶴之心尖一陣陣揪著疼。

  他擡起手,用已經沾滿了鮮紅血跡的手指,動作輕柔的替她擦了擦眼淚。

  「小公主,別哭了。」

  舒靈此刻已經絕望到崩潰的程度,她知道自己活不成了,就一直哭著大喊:「你快走,陸鶴之,你快走!!我求求你快走!」

  可是男人卻好似一句也沒聽進去一樣,還是維持著原本的姿勢。

  他深深地望著她,和她比起來,他眼底的神色倒是平靜深沉。

  「你以前總是教我什麼是真正的愛,怎么正確的去愛一個人,又怎麼愛自己……可是,我好像從來不是一個好的學生,好像每一次,我都會讓你失望。」

  舒靈哭的都快窒息了,她不明白陸鶴之在這時為什麼要說這些,她急的掙扎著想用肩膀去推他,但是他還是紋絲不動的模樣。

  只見他忽然笑了下,有些無奈的樣子。

  「怎麼辦啊,這一次我好像又要讓你失望了。」

  舒靈好像一下子明白了他想幹什麼,她哭得甚至連話都要說不出來了,只能一昧的搖頭,拼命搖頭。

  「小公主,下一次你早點來找我好嗎?你早點教我什麼是愛,怎麼去愛,然後我再好好愛你,好不好?」

  不好……不好!!!

  舒靈嗚咽著劇烈地搖著腦袋,但陸鶴之卻好似沒看見一樣,伸出手捧起她哭花的小臉,微笑著抵住她的額頭。

  那一刻,他們之間肌膚相連,靈魂好似也終於能光明正大的糾纏在一起。

  在冷風中,

  在一陣陣嘀聲倒數中,

  在他們的世界還只剩下幾秒鐘的時候。

  陸鶴之抵著舒靈的額頭,十分平靜地閉上了眼睛,微笑道:「小公主,能和你一起死,是我的榮幸。」

  ……

  陸鶴之的愛很卑劣,但卻也同樣偉大。

  他或許不懂如何正確的去愛一個人,但他的世界裡,愛上了就是要永遠在一起。

  而這份永遠裡面,也包著含生與死的課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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