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第十章

  《落入他掌中》

  /趙十餘

  第十章

  舒靈回到自己房間後，陸鶴之一個人躺在客廳沙發上，好半晌沒有動。月色銀涼如水，安靜的順著落地窗灑進了套房裡，舒靈臨走前怕陸鶴之再因為地上的碎玻璃渣受傷，便順手清理了那些。

  

  這會兒月光照在地毯上，上面就只餘下了一些散落的血跡。

  陸鶴之躺在那裡的樣子其實很隨意。

  他一條腿在沙發上，一條腿隨便踩在地上。

  他整個人的身材比例非常修長完美，哪怕是現在這種很隨便的姿勢，也盡顯優越。

  此刻陸鶴之的一條手臂搭在了額頭上，月光落在他頭頂上方的位置，他半張臉擋在陰影里。

  四周非常安靜，就像是又回到了舒靈沒有出來時候的樣子。

  唯一不同的地方，可能在於，那時候他的手一直在滴血，但現在傷口已經被好好的上過藥並且包紮起來了。

  她當時蹲在他腿邊包紮時的樣子，陸鶴之還想的起來——

  纖瘦、小小一團、好像一個輕輕一碰就會壞掉的易碎品。

  然而就是這樣一個弱小的人，卻又在剛才表現出了十分強烈的反差感。

  她明明該害怕的。

  她明明被他壓在身底下時，一直在顫一直在抖。

  她應該在見識到那樣的他之後，跑的遠遠的才對。

  可是她又回來了，甚至還「可憐」起了他？

  這個詞，如果換作任何別的時刻被陸鶴之聽見，他一定都會覺得可笑至極。

  畢竟他現在擁有的太多太多，他不覺得任何人有資格「可憐」他，更甚者，這句話還是從舒靈嘴裡說出來的。

  陸鶴之不知道她為什麼有勇氣對他說出那兩個字，她明明一無所有，但那一刻他又好像在她身上看到了很多很多東西……

  陸鶴之又想起了她之前在車裡說的那番話。

  「反正今天不止有不如意，也還有好事發生，所以用不著去特意恨誰。」

  「人生如果只想著恨的話，那也太悲哀了吧……」

  想到這些，他緩緩擡起了受傷的那隻手，手心此刻被紗布纏繞著，傷口被包紮的十分穩妥。

  他就那樣看著，眼神不輕不重的，也不知道那一刻他腦子裡在想著什麼，半晌後，他忽然緩緩的，握住了拳頭。

  第一下的時候，手心裡包裹著的紗布只是被力道勒緊。鬆開後除了有些褶皺外，還沒有別的什麼異樣。

  然而陸鶴之並沒有就此停止。

  他好像感知不到疼痛似的，一下一下，重複著握拳的動作。

  掌心被握緊、鬆開，再握緊、再鬆開……反反覆覆很多次，原本乾淨雪白的紗布，被一層一層從裡到外，染成了紅色。

  陸鶴之看著那片濕紅，眼底忽然露出難懂的笑意。

  【不恨嗎？】

  【對任何人任何事情，都……不恨嗎？】

  想著這些，他眼神中忽然又閃過冰冷，剎那間，他狠狠將包紮著的紗布一扯——

  「不恨嗎？」

  他一邊狠狠扯著紗布，一邊又冷笑著低聲吐出三個字：「我不信。」

  -

  這一晚，舒靈睡的不是很安穩。

  她回到房間後，第一時間反鎖了房門。但這樣她還覺得有些不夠，想了想，又悄悄搬來了一把椅子，頂在了門口。

  這時候如果葉繁在的話，一定會罵她多餘。

  剛剛那種情況下，她都能迎著恐懼和害怕，再次出去找陸鶴之，現在人家看上去情況都穩定了，她倒是小心防備起來了。

  但舒靈沒辦法說清楚。

  剛剛情況緊急，這屋子裡只有她和陸鶴之兩個人，她如果不管他的話，他一個人在那邊還不知道會怎麼樣。

  正如她和他說的，她覺得那種情況下，陸鶴之太可憐了，她需要幫幫他。

  但是幫助歸幫助，她做完能做的事情後，再回來，其實潛意識裡那種恐懼感還是會重新席捲而來的。

  她理解剛剛陸鶴之的情況，也理解他不正常的失控和變化，但再怎麼理解，她也是差點經歷了……

  這種情況，舒靈不可能當做什麼事情都沒發生過，然後跟往常一樣安心入睡吧。

  所以雖然她的舉動和反應有點矛盾，但是在她自己的角度而言，又還算不難理解。

  她後來大概凌晨三四點才睡著，但是睡的也不是很好。第二天睜開眼睛時，手機上顯示的時間也不過才剛剛七點多鐘。

  舒靈本來還想再睡一下，但轉念又想起了陸鶴之，掙扎片刻，她還是掀開被子下了床。

  房門打開後，舒靈第一時間聽見了外面的聲響。好像是章城在說話，仔細聽，應該是在和陸鶴之匯報工作。

  舒靈幾步從這邊的短廊走過去，片刻後，果然在客廳那頭瞧見了章城的身影，還有正在吃飯的陸鶴之。

  他已經洗漱打理過了，換了乾淨整潔的新套裝，身上的白襯衫一絲褶皺都沒有。

  此刻他正切著盤裡的火腿，動作斯文優雅，白皙的手握著刀叉，手指骨節分明，一邊手上還纏著繃帶。

  章城在那邊匯報著今日的行程，他像是認真聽著，又像是有些漫不經心。

  旁邊的杯子裡滿著一杯鮮榨橙汁，他剛擡手拿起來準備遞到嘴邊，這時好像聽見了響動，朝舒靈這邊看了過來。

  和舒靈四目相對後，他和以往每一次一樣，雙眸含著笑意地喊了一聲「堂妹。」

  那感覺就好像昨天什麼事情也沒發生過似的，毫無異樣的感覺。

  倒是舒靈，和他比起來，她還有點尷尬不自在。

  「鶴之哥……」她順著他的聲音回應，接著猶豫了一下，問，「你……你身體好點了嗎？」

  陸鶴之表情沒有任何變化，依舊溫和地勾著唇角，語氣自然：「好多了，都恢復過來了。」

  說著，他微頓了下，語帶歉意：「昨天真的很抱歉，把你嚇壞了吧？」

  他說這話的時候，語氣和神色都十分真誠，就和以往的時候差不多樣子。

  舒靈鬆了一口氣，也沒瞞著，老實地說了實話：「確實有些害怕，不過也還好，我還是相信……你不會真的傷害我。」

  陸鶴之只是笑笑，沒再就著這個話題回應什麼，而是讓舒靈先坐，接著又轉頭吩咐章城，喊他叫人幫她也準備一份早餐。

  後來吃飯的間隙，陸鶴之再次開口：「待會兒我要出去談項目合同的事，約好的見面地點離聖父園很近，你要不要和我們一塊出門，然後去那邊逛逛？」

  聖父園是A國最著名的景點之一，也是世界級的地標建築和古蹟之一。一般來A國的人，都會去那打卡拍照。

  舒靈其實心裏面惦記的還是找媽媽這件事，但是又有些不好意思在現在這種情況下，主動和他提起來。

  想了想，她還是接受了他的提議，點頭說：「好。」

  吃過飯後，舒靈快速的去洗漱了一番，又換了身乾淨的衣服。

  酒店的人給她準備的衣服，全部都是偏成熟性感的風格。她從裡面挑挑揀揀，勉強找出了一件還算能接受的無袖緊身裙。

  衣服版型非常貼身，雖然露的地方不多，但是卻凹凸曲線盡顯。

  舒靈出來時有點不自在，好在陸鶴之並沒有太過注意這些，看見她換好衣服後，也只是禮貌的象徵性的誇了一句「很漂亮」，反應平常自然。

  他們後來一塊出了房間。

  在朝電梯方向走的時候，章城還在和陸鶴之說著待會兒的工作流程和需要特別注意的地方。

  而就在這時，走廊的拐角處忽然竄出來一個人影，對方像是在那邊守了很久，在看見陸鶴之之後，馬上跑了過來。

  下一秒，對方一點猶豫沒有的，直接「撲騰」一聲，跪到了陸鶴之身前！

  舒靈在旁邊嚇了一跳，定睛一看，過來下跪的竟然還是一個女人。

  對方看上去十分憔悴，狀態非常不好。不過她臉蛋很漂亮，哪怕是素顏也很打眼，仔細一瞧還有些眼熟。

  舒靈下意識在腦海中回憶了一番，片刻後，她眼中閃過訝異。

  沒認錯的話，眼前這個女人是國內正當紅的女星許晚！

  那個近年來手握幾部爆款大劇，成功擠入超一線的國內女星，許晚！

  許晚此刻神色特別急切的樣子，面容疲憊憔悴的厲害，她也沒想現在的情況，更沒在意旁邊的其他人，就那樣拽著陸鶴之的褲腳，卑微的仰著頭。

  「陸先生，我知道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求求你不要和我計較……我錯了，我真的錯了嗚嗚……」

  許晚一邊說著一邊哽咽，臉上哭的梨花帶雨，就連舒靈在旁邊瞧著，都覺得有些可憐。

  她大概猜到了許晚這是唱的哪一出。

  沒想錯的話，昨晚陸鶴之會出那檔子事……就是因為她吧。她應該是做了什麼手腳，想著在陸鶴之這邊走些捷徑，結果卻沒想到事情會沒發展成她想的那個樣子。

  許晚這會兒哭的真的非常可憐。

  以前有媒體就評價過她拍哭戲時的樣子，淚珠會從眼睛中間滑落，一顆滴下來，再接著下一顆……而其餘的淚水會一直含在眼眶裡，看著就十分憐人，讓人忍不住心疼。

  舒靈特意多看了兩眼，說實話她一個女生看見許晚哭成這樣，心底都不免動容了，陸鶴之作為男人，應該會更心軟憐惜吧？

  哪想，陸鶴之那邊對她的哭聲竟然沒有任何觸動，他甚至連不耐和厭煩都沒有，只是擡手看了看表，依舊維持著平日裡禮貌紳士的模樣，開口。

  「許小姐，我今天的行程有些趕，我們就不要浪費彼此的時間了。

  「昨晚的事情，解決方案我已經叫人通知過你了，你選一樣照做就好。如果你不想選的話，也可以叫經紀公司幫你安排律師團隊，回頭等著我這邊的律師函。」

  說著，他笑了笑，眉眼間儘是溫潤謙和，「我這樣說，難道還不夠清楚嗎？」

  陸鶴之真的維持著彼此的體面，他甚至完全沒有給人「他是受害者」的感覺，溫溫和和的，語氣也不急不緩。

  然而就是這樣……舒靈才莫名覺得有點奇怪。

  按理說昨天他被搞得那麼慘，甚至後面為了維持清醒，他還割壞了自己的手心自.殘。

  經歷完這樣的事，正常人怎麼可能過了一晚之後，對加害者還維持紳士態度呢？

  他甚至手上還纏著紗布繃帶……

  舒靈有種奇奇怪怪的感覺，但又不知道哪裡不對，來不及多想，許晚在那邊又一次開口了。

  「陸先生，我求您別這樣……您別這樣好嗎？」

  她說話的時候，還跪著向前靠近了一點，姿態更加卑切。

  「您明知道那兩個辦法於我的事業而言都……都是致命的……我求您了，求您行行好可以嗎？」

  昨天許晚買通了宴會上的服務員給陸鶴之送了帶「料」的酒之後，便偷偷摸摸去了他的房間裡等。

  這種事她不是第一次做了，雖然酒店套房的房卡確實不好弄到手，但是她也有自己的辦法。

  許晚想的和以往每一次都差不多，男人嘛，就算知道被下藥了會憤怒生氣，但等到他們真的吃到「甜頭」後，又會妥協。

  到時候她再賣賣慘，撒撒嬌，可能這個小插曲就被掀過去了，接著，就是她靠優勢索取價值的時間了。

  昨晚躺在陸鶴之的大床上時，許晚還在美滋滋想著，以往大多數她設計的都是老頭子或者有些矮矬的富二代，像陸鶴之這樣又帥氣又多金權勢地位又非常高的男人，她還真是第一次搞。

  所以昨晚等待的時候，她心中除了和以前一樣懷揣著目的性以外，還多了一點期待。

  然而讓她沒有想到的是，就是這樣一個看著溫雅謙和的翩翩公子，手段和心竟然會這麼狠！

  他之前確實叫助理來通知了她所謂的解決方案，但是卻一個比一個狠毒，她實在不知道怎麼辦了，才會想到早上來這裡跪下求他！

  想到這，許晚哭得更激動了，仰著腦袋對陸鶴之說：「您助理來說的那兩種選擇，無論哪一個都夠直接讓我身敗名裂了。自首……自首不就是承認我，承認我昨天……」

  許晚說不下去，抽泣著嗚咽一聲，又道：「還有另一個，您助理說，說要我穿著昨晚那套衣服……從泳池跳下去。可是……可是……」

  許晚可是了半晌，也沒有臉把後面的話說完。

  不是因為別的，而是因為她昨天穿的是Q趣睡衣！

  她選了以往最誘惑人的一個款式，布料少得可憐，風格也非常的……

  總之那是一件絕對不能穿出去的衣服，更加不能被她這麼一個公眾人物穿出去！如果她真的照做了，那不出一小時，國內的頭版頭條一定會有她的身影！

  到時候她的口碑會全面崩盤，事業也肯定都毀了！

  許晚控制不住的更抓緊陸鶴之的褲腳，聲淚俱下地道：「陸先生，我真的知道錯了，求求你就原諒我這一次好嗎？我真的知道錯了……」

  她這會兒表現的看上去比剛剛還要慘，眼淚也不控制了，成串成串的向下落。

  陸鶴之盯了她一會兒，接著十分紳士的從胸前取了口袋巾，彎腰遞給她。

  「其實，還有一個解決辦法。」

  他說話時語氣自然，甚至嘴角還含著讓人看著就舒服的笑意。

  許晚對著他那張臉，有一瞬間被蠱惑，下意識怔了一下：「什麼？」

  陸鶴之笑意漸濃，他真的像是在好好給她建議似的，回：「你可以找一個人，替你跳下去。」

  旁邊的舒靈聽見這話之後，先一步在心底驚訝了一下。

  這……他是心軟了？不然怎麼可能懲罰別人還允許找人替的……

  而許晚顯然也沒有想到陸鶴之會說這些，她眼前一亮，有些不敢相信的樣子。

  「真的嗎？真的可以叫別人代替我嗎？」

  「可以。」陸鶴之還笑著，語氣慢條斯理的，「但前提是，你挑的人要同樣住在這家酒店，並且同樣是華人。」

  許晚怔了下，腦子裡飛快過了一遍陸鶴之的話。

  這家酒店的華人？雖然少，但是也並非完全沒有。

  只不過能住進這家酒店的，身份絕對都不低，且一定也都非常有錢。而讓這樣的人代替她穿那種衣服跳進泳池，這怎麼可能呢？！

  許晚還濕著的眼眶裡，閃過為難。

  「可是這家酒店的人……他們怎麼會為了我，情願做這件事呢？」

  陸鶴之像是很贊同她說的，點了點頭，「也對，一般人怎麼會情願為了你受這份罪呢？」

  說著，還莫名其妙的回頭看了舒靈一眼，笑著問她：「你說是吧？堂妹。」

  舒靈突然被cue到，還有點無語，她心想這事和她有什麼關係啊？她一點都不想摻和。

  片刻後，她只微微尷尬地衝著陸鶴之笑了下，並沒有出聲表態。

  好在陸鶴之也沒有勉強她回應的意思，見她不出聲，他重新回過頭，又擡手看了眼腕間的手錶。

  「許小姐，該說的我已經全部和你說過了。我這邊能接受的就是這些解決方案，你如果都辦不到，那後面等著我的律師函就好。我的時間也不多了，就不陪你再耗著了。」

  陸鶴之這次沒管許晚是什麼反應，繞過她便走，臨走前他還十分體貼的和章城交代，讓他送許晚回去。

  後來陸鶴之和舒靈先一步進了電梯，許晚楞楞的還跪在原地，章城等了會兒，才面無表情地上前，伸手扶住了她。

  「許小姐，走吧，我送您回去。」

  許晚這會兒還有點懵的狀態，章城扶她起來後，她一瞬間又抓住了他的手。

  「章助理，您……您跟在陸先生身邊多年，應該最懂陸先生想的是什麼吧？他剛剛那些話到底是什麼意思呢？他說了可以找人替我，但那些要求又……又好像……」

  許晚覺得剛剛絕對不是她的錯覺。

  陸鶴之的態度，明顯有些話裡有話！

  而且他又莫名其妙問了旁邊的女孩子這件事……

  許晚想不通，所以現在趁著還有機會，她一定要抓著章城好好問清楚。

  章城顯然早有準備，他表情依舊公事公辦的樣子，語氣淡淡的。

  「我以為剛剛老闆的提示，已經很明顯了。許小姐這樣聰明，應該不會聽不懂吧？」

  許晚詫異了一下，腦海中有個荒謬的想法一閃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