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故

  如故

  

  皇宮經此大劫後總要重新修整一番，所幸的是燕崢回來了，他們那個曾經下落不明的陛下重新回到了龍座上，他們找到了燕川和燕深，楚硯在看到那兩具屍體的時候心頭一酸，他從未想過和燕川再次相見的結果會是天人兩隔。

  「兄弟……」

  他看著那熟悉的面容，哽咽道：「一路走好。」

  燕深的屍體反而更嚴重些，臉上和身上都是被燒焦的痕跡，很難想像生前經歷了什麼，還有那些碎掉的玉石，他將它們收了起來。

  「那些東西……」

  燕崢頓了頓，「一同埋進皇陵吧。」

  楚硯點點頭，雖然燕深沒做幾件好事，但任由著這屍體在這裡風吹雨曬夜不是他們的作風。

  「好。」

  「燕川的事要不要書信一封平洲？」

  楚硯想起來宋施見到燕川的喜悅，他有些不忍心道：「這……」

  「早晚會知道的。」

  燕崢殘忍的說出這個事實。

  他說的不錯，他們瞞的再久有什麼用？要是最後就剩下骨灰，不知道宋施會不會因為沒見上燕川最後一面做什麼出格的事情。

  「好，那我現在就書信一封給平洲。」

  「不急。」

  楚硯偏過頭看他，疑惑道：「你覺得這場大火是誰做的？」

  「現在還看不出來，但終究會抓到他的。」

  「那個宋城剛……」

  「已經命人去捉了，相信不久就會有結果了。」

  楚硯點點頭，宮殿被燒毀了不少，還有因為這場大亂，大家都人心惶惶，不少人怕第二天一擡頭，鵲城就又變天了，皇位上坐著的就不是那個皇帝了。

  宋施來的那天正好是個春月，她平靜的接受了這個結果，楚硯卻覺得她心中肯定不好受，那麼久才找到的人，最後卻落得這個下場。

  兩人穿著白衣，看著宮殿門口的白燈籠隨著風搖擺，宋施的臉色淡淡的，她問：「川兒，是怎麼死的？」

  楚硯張了張嘴，還是把他看到的一切說了。

  「是被壓在了碎石下。」

  很久，宋施都沒有說話，她的神色依舊如常，風捲起她的髮絲，她伸出手把那縷頭髮別到耳後，一字一句的念道：「是死於那場大火啊……」

  燕崢的意思是將二人都葬在皇陵，畢竟他二人都是流著皇室的血，這一點無論如何也泯滅不了，但宋施打算帶燕川回平洲。

  她微微一笑，「川兒還是不適合留在鵲城，生前沒能回去，死後總要回去才是。」

  燕崢還想再說什麼，楚硯握住他的手腕輕輕的搖搖頭。

  宋施還是把燕川帶回了平洲，至於是立碑或者火化，他們都不得而知，燕崢默默允了這一切。

  「到最後居然是孤來給你送行。」

  皇陵是不允許其他人入內的，楚硯也知趣的沒有強求。

  燕崢看著躺在棺槨中的人，那張臉和他有幾分相似，這麼一看，總是能想起生前笑起來似月牙的樣子。

  他把酒罈放在一旁，低聲道：「其實孤到最後也不知道你在貪圖些什麼。」

  「那些人貪權，貪錢，貪無上的榮耀，只要孤露出一點破綻，他們就爭先恐後的撲上來，恨不得把孤吃的連骨頭都不剩。」

  「孤下了一盤棋，本以為能以天地為局，卻沒想到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你本有機會殺了孤，取而代之，你沒有做，到底是因為什麼？」

  「龍雀山山谷的那件寶物？孤不信。」

  他開了酒罈上的蓋，有些惋惜道：「到最後連一口鵲城的酒都沒喝上，倒是可惜了。」

  酒水入喉，燕崢再看了一眼燕深，嘆氣道：「沒想到，會是這麼個結果。」

  「好了，孤也要走了，還有些事情要處理。」

  這一走啊，可能不會再回來了。

  棺槨緩緩蓋上了蓋，他的頭邊放著那些碎掉的玉石，庭院的樹已經開始長出嫩芽，逝者不可追，明日會發生什麼，誰都不得而知。

  兩月後。

  重新修整好了皇宮後燕崢才知道燕深留給他的到底是什麼，修完後國庫算是空虛了些，再加上大臣們的上書，楚硯已經有幾日沒有見到燕崢了。

  等到他踏入泠胥殿的時候，燕崢正端坐在桌前，眉頭微皺，正在批改奏摺，他走上前一看，噗嗤一聲，笑出了聲。

  「笑什麼？」

  「今國庫空虛，望陛下高擡貴手，另作他用。」

  「哈哈哈哈哈哈哈，這是誰寫的上書？」

  他抹了抹眼角的淚，這人也太膽大了些，就不怕燕崢一個不高興讓他家充公了嗎？

  緊接著燕崢就勾了勾唇角，印證了他的想法。

  「劉愛卿家財萬貫，自然少不了些銀錢，不如給國庫勻些，倒也可以。」

  「還有誰願意當孤兩袖清風的愛卿？」

  聽到這話楚硯更是樂的開懷，他邊笑邊說道：「那些老骨頭肯定不願意。」

  「是啊，把兜里的銀錢裝的盆滿缽滿，一說要充公，反倒是哭爹喊娘了，真是……」

  「真是人前人後各不同啊。」

  燕崢默默應了聲。

  「對了，宋城剛抓到了嗎？」

  燕崢挑了挑眉，用筆在奏摺上重重的畫了畫，他合上奏摺，擡起頭，雲淡風輕的說：「跑了。」

  「那怎麼辦？」

  「等。」

  好一個惜字如金，楚硯默默吐槽，這天南海北，要抓人如同大海撈針，他們手伸的再長，這宋城剛真能躲一輩子不成？！

  「還有一件事。」

  楚硯擡眸看他，等著他的下話。

  只見燕崢咳嗽了一聲，淡聲道：「宋慈跑了。」

  「？？？」

  「誰？」

  楚硯不可置信的睜大了雙眼，聲音擡高了一個音調。

  燕崢複述道。

  「宋慈。」

  怕他不信似的繼續道：「冷宮裡的宋慈，太后，聽明白了嗎？」

  「聽明白了聽明白了。」

  楚硯感覺自己的腦瓜嗡嗡的，這些天發生的事情太多又太匪夷所思了，他看著燕崢哼著小曲兒批著奏摺，手邊還有一壺茶，突然感覺到主角不愧是主角，這抗性，非常人能比。

  燕崢不知道楚硯的心中所想，他只是沿路一直叫人去追宋城剛，但人卻消失在了龍雀山山谷，這個地方聽說燕深去過後拿到東西就列為了禁地。

  為何被列為禁地他不得而知，但總歸是有些古怪，從一開始就是在龍雀山山谷設局，到最後兜兜轉轉還是與這山谷有關，燕崢不得不懷疑，宋慈是否還留有後手，就在這龍雀山山谷中。

  若是她……

  「燕崢。」

  耳邊傳來那人的聲音，他的思緒回籠，慢慢的看向他，目光卻柔和了下來。

  「怎麼了？」

  楚硯頓了頓，嘆氣道：「看樣子公務比我重要啊。」

  「我喚了你多次，居然都沒有聽到。」

  燕崢失笑道：「怎麼會？」

  他將手中的東西放下，朝著楚硯走了過去，瞟了一眼窗外，見日頭正盛，便問：「到午時了？」

  楚硯幽怨的點點頭。

  二人打算去鵲城最大的酒樓，雲香樓。

  正值午時，街上人來人往，楚硯換了身輕便的衣裳，他近來很喜歡這種藍色的衣袍，質感絲滑，上面無其他過多的點綴，腰間的珠鏈襯他的腰身很好，配上那張白皙的臉，真真應了那句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

  燕崢就不同了，他穿的招搖，絳紅色的衣袍在人群里分外顯眼，在那之前他還說：「孤不想太過招搖。」

  「這也不算太低調啊。」

  他話未說完，燕崢已經從他身邊走過，末了還落下一句：「孤覺得不招搖。」

  但為了防止有些人見到燕崢跪下道一句陛下，楚硯還是給他戴了個面具。

  「你怎麼不戴？」

  「我不怕被人認出來。」

  「……」

  然後燕崢就頂著那張惡鬼相的面具，用著冷冷的聲調，把小二嚇得後背直冒冷汗。

  二人上了雅間，楚硯想嘗嘗酒樓里自己釀的雲春釀，便要來了一壇，桌上擺了幾盤好菜，楚硯聞著香味就感嘆道：「這菜味道肯定不錯。」

  「皇家的御廚便不好吃了嗎？」

  楚硯覺得燕崢總會在這種事情上計較太多，無奈道：「吃慣了大魚大肉總得去外面吃吃山珍海味吧。」

  「要不然那多無趣。」

  不知是哪句話觸動到了燕崢，他沒有回話，只是思索了一番，笑道：「吃吧，看你垂涎了半天。」

  「說的像是沒怎麼吃過飯一樣。」

  他話雖如此卻還是把筷子放在了那一道菜上，魚肉鮮嫩，沾著湯汁更加美味，楚硯嘗了嘗後把手邊的那壇酒打開了。

  雲春釀，和這春月一樣的名字，楚硯聞了聞酒香，給二人倒了一杯，他舉杯道：「嘗嘗？」

  燕崢一杯飲下後，淡淡道：「尚可。」

  楚硯也喝完了手中的那杯，酒香味很濃，入口後微苦，但又有回甘，似這春月里的枯木，終將枯木逢春。

  「話說。」

  他放下了酒杯，看著燕崢，微微挑眉道：「現如今國庫空虛，正是用錢之際，陛下帶我到這最奢靡的酒樓來，不怕落人口實嗎？」

  燕崢知道他這是又開始調侃人了，無奈道：「是啊，既如此，阿硯就先墊上些銀錢吧。」

  「待何日孤富甲天下了，再歸還也不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