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26
2024-09-13 16:31:59
作者: 張無聲
第26章 26
江解意自幼便有神童之名。
她父親, 也是寧蘭時的外祖父,更是國子監祭酒。
所以她無需讓外人開蒙,自家就能教她許多。
她六歲時便能引經據典, 十二歲上女學,也是那年,說媒的都要把江家的門檻踏破了。
江家是書香世家, 家中從官者其實是少數, 多數都是學士, 大半族人都和學問有關,江解意在時, 家中還有一位欽天監和一位皇子師。
也是她十六歲那年在京, 被和夏士誠去獵場的皇帝一眼相中,一道聖旨入宮,便失了自由。
入宮後江解意升妃位很快,因她家中並無朝中重臣, 又過於清廉, 夏士誠對她也算是放心,並不多加打壓,皇帝也因此格外寵愛玉妃。
卻也就此遭來嫉妒,尤其——江解意懷孕了。
江解意並不是夏士誠意屬的太后,他覺得她太聰明了,而且是個看不到「利」的女人, 這樣的女人, 哪怕自負如他, 也會誕生出掌控不住的想法。若是做了太后, 只怕這大幹的天又要變一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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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在他的默許下,一場完全是栽贓的謀逆之罪壓在了江家的頭上。皇帝哪怕知道這有問題, 也只能閉著眼睛寫下聖旨——
江家一族兩百一十七口人,嫡支全部入獄、斬立決,旁支女子流放、男子充軍。
當時自然有人為江家申辯,但第一批被當庭杖殺後,這京城便成了啞巴,只能瞧著那鮮紅的血流了一地。
而玉妃,則因為懷孕特赦。
即便生下了孩子後,無論男女,也可以只是貶入冷宮。
但江解意何其聰慧,她明白夏士誠忌憚她的聰明,明白他們害怕她能利用皇上的寵愛,教皇上翻盤,所以她選擇以自己的死來換寧蘭時的一條生路。
她死了,寧蘭時在這宮中、京中,便徹底無依無靠,那些人便能安心了。
當然,江解意不是沒有想過,也有可能寧蘭時也會被秘密處死,可她活著,他們母子倆在這亂局中也只有死路一條,倒不如她以命作賭,賭老天能憐愛這個孩子一點,讓他能夠活下來。
她不求什麼,只求他能夠活著,看一看這世界。
……
寧蘭時緩緩合上了手裡的冊子。
他看向窗外的夕陽殘輝,哪怕知曉那時穆晏華甚至還沒有跟著夏士誠,他還是抑制不住地有幾分遷怒。
東廠。
錦衣衛。
寧蘭時輕輕呼出了口氣,強行平復了自己的心緒。
冊子上大概是精簡過的內容,故而沒有說除卻夏士誠,到底還有誰是江家覆滅的背後推手。
他想知道。
寧蘭時垂下眼帘,無波無瀾地望著手裡的冊子,已然冷靜了下來。
故而在晚膳時,穆晏華並未出現,小圓子也低聲說:「廠公讓您先用,他有公務處理。」
寧蘭時看了眼身側空空的位置,下定了決心,輕聲說:「好。」
小圓子就默默退到了後頭等待他的吩咐。
寧蘭時吃得比平日少了大半,到晚上該睡的點時,也還沒睡,而是執著書卷,撐著臉側慢慢翻著書頁。
小圓子就借著換茶的功夫去讓人報給穆晏華了。
穆晏華在東廠,聽到來報,眼皮子都沒擡一下,漫不經心地撥弄著手裡的刑具,凝望著面前吊著的血人。
他緩緩走近那血人,用手裡的東西挑起了對方的下巴,看著臉上都沒什麼好肉的人,輕嘖了聲:「沒用的廢物。」
這話一出,牢房裡瞬間跪了一片的人。
穆晏華又用鐵簽勾了一下對方指甲蓋都被挑完了的手,轉向了跪著的程歸:「三天時間,你們把這刑具全用上了,人都快死了,卻沒見著吐出一個字,程歸,你這錦衣衛指揮使要不別當了?」
程歸心道這閻王今天又犯什麼病:「……屬下無能。」
趙寶想幫他說話,但穆晏華今日氣壓確實恐怖,故而他也不敢多言。
穆晏華淡淡:「他家中妻女呢?」
趙寶忙道:「錦衣衛那邊看在他家中,這幾日都未曾出門,還活著。」
穆晏華揚眉:「三日沒出門,家中怕是也沒了食材。」
他掃視了眼掛著的血人:「他那女兒才六歲吧?這么小,伙食沒跟上,長不好的。」
穆晏華隨意道:「我記得錦衣衛有個伙夫做的紅燒肉甚好,在他身上挑塊肉割了送去吧。」
說到這時,穆晏華扯起嘴角,笑容不見眼上,也因此冰冷得很:「等人吃完了再告訴她們那是什麼肉……」
後續不需要穆晏華再說,剛被鹽刺著傷口醒來了的人就含糊道:「不、不要……」
「為何不要?」穆晏華轉身,一把揪起他的長髮,勾著嘴角:「雖然你們都在外頭罵我惡鬼、閻王,但其實我這人心善得很,你不說,沒關係。但你妻女在家中餓這麼久,總歸也不是個事,可東廠和錦衣衛的俸祿有限,如今肉價高昂,兄弟們掏不出這點錢來,只好從你身上出了。」
男人光是想到自己妻女得知自己吃的是什麼肉會如何,心就比刀剜得還痛:「說……我說……」
他崩潰道:「我、我確實看見了……那日我看見一個戴著面具,穿著黑袍的男人給了她一包東西,但、但我也不知道那是什麼,還有那個男人,我也不知道是誰……我只知道他很高、很壯,像是軍中之人……」
穆晏華扯了下唇角:「我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你和他不認識、和那婢女也沒什麼關係,卻幫他們瞞這麼久?你當我傻?」
男子動動唇,可穆晏華不等他說什麼,就道:「直接去將他的妻女請來吧。」
「……汪秋!」
男子用盡全力大喊:「他說他叫汪秋!他救過我們一家的命!」
穆晏華鬆手、轉身:「去查。」
跪著的一片人登時動了大半,只有程歸還跪著。
穆晏華走到他跟前,擡腳用鞋尖踢了踢他的肩膀:「心慈手軟,難成大事,我同你說過多少次了?」
程歸閉上眼睛:「是。」
可是……
程歸不敢說,當年穆晏華也是如若其家人無罪,絕不殃及其家眷的啊。
就是那年夏士誠外派他去查事,他日夜兼程趕路回來提前到夏士誠府上匯報過後,一切都變了。
程歸也知道,穆晏華一直是說說而已,至今都未真正做過那些,可他手上的血,比從前多了太多。而且說著說著……哪一天就真的做了呢。
程歸閉上了眼睛,慢慢起身,和趙寶一起跟上了穆晏華。
他覺察到趙寶在看他,便又慢慢跟趙寶對了眼。
趙寶以極其微弱的弧度搖了搖頭,示意他不要多言,主子今日心情極差。
程歸苦笑了一下。
隨後他們便聽走出了刑房的穆晏華突然道:「備馬。」
兩人一怔,趙寶大著膽子問:「主子,這麼晚了您還要去哪兒嗎?不在東廠歇下算了?」
「入宮。」
簡單兩個字,既叫趙寶怵了一下,又無端覺得隱隱有了「生機」:「是。」
趙寶立馬去辦了。
只是這一次,他也知道,穆晏華只是洗了手,並沒有換一身衣袍,就這麼直接策馬入宮。
穆晏華到東宮時,已經快到子時。
寧蘭時的眼皮子都有點沉了,還在撐著翻書,他剛翻過一頁,便聽到了穆晏華冷淡的聲音自門口響起:「鬧什麼脾氣?」
寧蘭時瞬間清醒,坐直了身體看去:「……哥哥。」
穆晏華微頓,就看著寧蘭時在燭光下微抿住唇,很小聲、似是抱怨地嘀咕了句:「這話明明應該是我問你。」
穆晏華一挑眉,那冷漠的模樣都淡去了幾分:「你說什麼?」
寧蘭時瑟縮了下,攥緊了手裡的書頁,低下頭,一副不敢多說的模樣,但他還是鼓起勇氣道:「我明明是按你說的做的……」
說這話時,寧蘭時耳朵尖還紅了紅:「但你卻不高興了,還不與我說為何。」
寧蘭時低垂著眉眼:「我們…明明說好了的,說好了你會教我的。」
穆晏華聽著他的抱怨,不僅不惱,反而扯了下嘴角。
他走近到寧蘭時跟前站定,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陰影籠罩住了寧蘭時,就襯得寧蘭時愈發孤立無助。
穆晏華擡了擡手,覆在了寧蘭時的腦袋上,隨後往下滑,微微用力將寧蘭時的頭帶動著揚起,叫人直視著他。
這個姿勢下,穆晏華垂著眼帘,闃黑的眼眸顯得冰冷無情,更為瘮人。
「……皺什麼眉?」
寧蘭時擰著眉,明顯想要往後退的動作讓穆晏華意味不明地問了句。
寧蘭時抿住唇:「…你身上全是血味。」
還有地牢里的濕沉氣息。
穆晏華單手撐在桌上,俯下身,湊得寧蘭時更近:「不喜歡?」
寧蘭時完全是在賭,一如當年江解意看不見未來,只能拼上命去賭:「……嗯。」
穆晏華似笑非笑地鬆開他,隨後張開手:「許是刑訊時外衣沾了血味,你若是不喜歡,那自己來脫了。」
寧蘭時快要把那頁書給攥爛了。
他不可思議地擡眼看著穆晏華,穆晏華被他鮮活生動的表情給勾得一掃陰霾,變天似的瞬間轉晴,那帶著要殺人的危險、壓迫感的笑都變得戲謔玩味了起來。
穆晏華也不再說什麼了,只直勾勾地盯著寧蘭時。
寧蘭時鬆開了那頁書,慢慢起身。
明明穆晏華就在他跟前,他一步都不用挪,可寧蘭時卻無端覺得自己的四肢都是那麼沉重。
他顫著指尖搭上了穆晏華的衣帶,屏住了呼吸。
穆晏華就望著他一副好像要視死如歸的模樣,徹底滿意,保持著姿勢不變,只低聲與人說:「十七,你再不快些,這味道就要浸染你整個寢殿,你晚上又得做夢夢見被狼咬、分食了。」
還嚇他!
寧蘭時的手緊了緊,慢慢摸索,非常不熟練地解開了他的腰帶。
他感覺穆晏華就像是一把沾滿鮮血的刀。
想要討好這把刀,是很困難的。
可他需要這把刀。
寧蘭時搭上了穆晏華的衣襟,微抖著慢慢將穆晏華的外衣褪下。
該慶幸屋內的燭火過於昏暗,也該慶幸穆晏華在他將外衣褪至肩頭時就出手,一把將他摟在了懷中。
飛魚服滑落在地,寧蘭時也砸進了穆晏華的懷裡,然後被按住腦袋、仰起頭,直接被穆晏華發狠地吻住。
——也是因此,穆晏華沒有覺察到他咬緊了的後槽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