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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章他好似一張薄薄的紙,風一吹就吹走

2024-09-13 11:54:26 作者: 藍小柒

  我闔了闔眼。

  清楚的知道燕栩說這些不過是為了讓我安心。

  而我難道要一直沉湎在傷心裏面,不斷的給燕栩添麻煩嗎?

  可想到要放棄,錐心的痛沿著某個點鋪天蓋地的蔓延開來。

  手指抓緊裙擺,再掀開眼帘的時候,我下定了決心。

  「學長,我們回北城吧。」

  「不過這邊的救援我不想停,就當給我自己一個希望……」

  我對著他虛弱的扯了扯唇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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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栩突然握住了我的手腕,撩起睫毛覷我,「你做什麼決定,我都會支持。」

  我點頭。

  帶著一大一小兩個孩子,也帶著不甘和不舍,我和燕栩一起返回北城。

  到底是不想回華庭盛景,我用薄宴時留給我的遺產買了一棟別墅,就在城東,距離華庭盛景不算遠。

  精挑細選下,我給棠清行選了一間小學,他這個年紀早應該上學,卻因故一直耽擱至今。

  考教他的時候,我才驚覺棠清行竟然一個字都不認識。

  看著我震驚的表情,棠清行臉頰漲紅,「姐……阿姨,我是不是很笨?」

  「你不要生氣,也不要拋下我,我一定會好好學習的……」

  他越說尾音越弱,怯怯撩睫毛看我,攥緊小拳頭,整個身軀都因為戒備和緊張而輕顫著。

  好似……

  好似害怕下一秒拳頭會雨點般砸在身上。

  我心疼至極點。

  哪怕對這個孩子的出身十分芥蒂,這一刻還是強忍著複雜的情緒,柔聲安撫。

  「沒關係,阿、姨,會給你請最好的家教,讓你很快趕上進度,在那之前我們先不上學,好不好?」

  在自稱阿姨的時候我停頓了下。

  我承認自己卑劣,到底不能接受這個孩子,可以讓孩子冠我的姓,甚至可以收養他在身邊照顧,但我張不開這個口,自稱媽媽。

  「我可以嗎?」

  棠清行困惑的大眼睛裡面都是不自信。

  「只要你願意為之努力,那就一定可以。」

  我努力安撫小傢伙,摸著他毛絨絨的頭髮,撞入他星光碎落的眸,眼前詭異的浮現出薄宴時的臉。

  像是被火燙一般,我飛快抽回手。

  然後眯著眼睛細細的打量棠清行。

  越看越心驚,不知道為什麼我竟然生出一個詭異的念頭。

  難道棠清行是我和薄宴時的孩子?

  可這個念頭一出,就被我狠狠打斷。

  怎麼可能。

  如果當年那個男人是薄宴時,他怎麼可能對我不是第一次斤斤計較,甚至恨至扭曲,做出拽白盈盈來刺激我的事情?

  我緊促呼吸,胸脯起伏的看著小傢伙。

  棠清行像是被我嚇到,瑟瑟發顫的問,「阿姨,你怎麼了,是不是我惹你討厭了?」

  小傢伙眼底噙著薄薄水光,看著可憐巴巴,委屈極了。

  「沒。」

  我驀地別開臉龐,不准自己去看棠清行的臉,大口的喘息。

  一定是錯覺。

  棠清行,是我和強姦犯生下的孩子。

  當年的真相到底如何,要麼等到媽媽清醒,要麼等到調查出當年的真相。

  燕栩倒是很快給出了初步調查結果。

  「梨梨,找到棠清行出生的醫院了,就是郊區一個私人醫院,不過醫院的檔案上面,生母一欄寫的是王錦枝。」

  「王錦枝是誰?」

  我追問。

  「我正在調查中,等有了結果給你答覆。」

  說完之後,燕栩掛掉了電話。

  我看著手機,不期然划過日曆,上面圈定的紅點讓我眼眶一酸。

  那是媽媽的生日。

  好像有很久很久都沒見過媽媽了,如今薄宴時和高際生死未卜,我甚至調查不出媽媽到底被安置在什麼醫院。

  想了想,我給久不聯繫的葉錦打了個電話。

  「梨梨?」

  葉錦顯然意外。

  「葉阿姨,有件事我想拜託你。」

  「見面聊。」

  安置好兩個孩子之後,我和葉錦約在咖啡廳。

  「你來找我,是想聊宴時遺產的事情嗎?」葉錦犀利的目光盯牢我,「沒想到你竟然會成為薄氏集團最大的股東,現在只要你開口,薄氏集團對你而言如探囊取物一般簡單。」

  顯然她對這件事是不滿的。

  「我也沒想到薄宴時會定這樣的遺囑。」

  提起這個,我滿心都是悲涼和寥落,心好似被刮空了。

  「你怎麼能沒想到?你就是他的毒,他一切一切都為了你,肯定早早為你打算好後路。」

  「我去找宴時的律師打探遺囑的事情,才知道他到底有多愛你!」

  葉錦眼眶濕軟,目光譴責,低頭從包里取出一個文件夾遞給我。

  我接過。

  掀開,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五個大字。

  離婚協議書。

  我一震,下意識撩眸看葉錦。

  葉錦嘴角弧度嘲弄,眼底溫度冰涼,「他可以翻看一下協議書的擬定日期,他大概是明白你意已決,早早就做了放手的打算。」

  「我也是到今天才知道,他素日看著精明幹練,都不過是皮囊,骨子裡他竟是個戀愛腦!」

  「不堪大用,不堪大用!」

  葉錦碎碎念叨,似是承受不住打擊,虛虛的捂了捂胸口心臟的位置。

  那股恨鐵不成鋼,切齒痛恨,清晰的落入我眼底。

  我別開視線,目光倉促,一目十行的落定在離婚協議書上面。

  其實分給我的財產和遺囑差別並不大,唯一的區別就是他給自己留了一間風投公司的股權。

  薄薄的紙張猝然在我的指尖變形。

  肉眼可見的,我的手指開始顫抖。

  「阿姨。」

  好容易咽下了喉嚨鼓出的情緒,我開口的時候聲音已然沙啞。

  在葉錦看向我的時候,我聽到自己的聲音。

  「照片可以給我嗎?」

  「我想了解一下他那段過往。」

  「知道又如何?消減你內心的愧疚嗎?棠梨,其實我真的恨你,恨你毀了宴時的一生。」

  「你那一拋棄,讓宴時生無可戀,在心裡治療的時候,他一度形容自己是行屍走肉。」

  「甚至一遍遍的問我,活著有什麼用,如果得不到想要的,活著有什麼意義?」

  一滴眼淚猝不及防的落在文件夾上。

  我笑著看向葉錦。

  「所以,讓我知道,了解一切,讓我的愧疚更深,更濃,餘生都備受煎熬,難道不好嗎?」

  「阿姨,你恨我,就把那些照片和證據都給我吧。」

  葉錦看著我一圈圈紅起來的眼眶。

  這一刻,我竟然從她的眼底看出了不忍,她偏開了臉龐,眼眸幾度閃爍,最終才定格在我臉上。

  「好,那你得安排我和孩子多見幾面。」

  我靜靜地看著她。

  她追問,「孩子取名了嗎,叫什麼?」

  此刻的葉錦就是一個普通的,褪去了貴婦光環的祖母,焦急又小心翼翼,生怕惹怒我會減少和孩子接觸的機會。

  「還沒。」

  「我總想著,宴時如果回來了,可以親自給孩子取名。」

  這句話落下,空氣陷入詭異的沉寂。

  「我帶你去取東西。」

  「東西都在老宅。」

  「好。」

  我迫切要見到那個未知的薄宴時,那份迫切咬住腔子,身軀都開始細密顫慄。

  抵達老宅,踏入客廳,首先沖入鼻尖的便是一股奶香味,此時的客廳和我素日的印象已截然不同,沙發旁放置了一個嬰兒床,溫潤的原木色澤襯著四件套柔軟的粉色。

  上面懸吊著逗弄嬰孩的鈴鐺,透過稀疏的原木圍擋,依稀能看到裡面有個伸展手腳的小嬰孩。

  身側的育嬰師正輕晃鈴鐺,逗弄裡面的小女孩。

  那是……薄宴時和白盈盈的女兒。

  心臟像是被蜇了下,泛起麻麻的疼痛。

  葉錦似有顧忌,對育嬰師道:「把孩子抱去嬰兒房。」

  育嬰師抱起孩子隱到了一樓的臥室裡面。

  那間嬰兒房原本是薄東城的書房,此刻竟然被改成了嬰兒房,可見夫妻倆對這孩子的喜愛。

  心房被不輕不重的攥了下,一瞬間的窒悶。

  葉錦道:「東西就在頂層的閣樓,那裡面以前是不准許任何進入的,後來更是被宴時封起了,裡面有密碼鎖,除了他的指紋外,也錄入了你的指紋,你進去自己看吧。」

  我點點頭。

  上樓梯經過三樓的時候,目光不受控制的落定在我們的臥室上。

  其實我和薄宴時在老宅這邊住的時間寥寥無幾,每次住在這發生的事情也算不上愉快。

  我不是第一次是在這被發現,我們之間爆發了最激烈的一次衝突。

  新婚的次日,我們炙熱的感情在頃刻間降至冰點,在這裡住了幾日,我就被冷戰了幾日。

  後來……

  後來再住的時候,他身邊已經有了白盈盈,卻還是對我糾纏不休,在床笫上有百般熱情,又對我的僵硬木楞百般厭棄。

  其實站在薄宴時的角度,我真的算不上好妻子。

  我收回目光,拾階而上。

  頂層閣樓許是許久沒人來,手指印上去,門板打開的同時,一個鋪滿塵灰,和門外截然不同的世界猝不及防的撞入眼帘。

  窗戶闔著,稀薄的日光穿透沾滿灰塵的窗戶,淺淺的打落在書架上。

  這裡稱得上書房,但中間空曠,唯有四面牆壁有延伸到天花板的書牆。

  書牆上密密麻麻的格子,分門別類的陳列著什麼。

  仰著頭看去,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密密麻麻的心理書籍書。

  英文,中文,各種各樣,琳琅滿目,仰頭看來油然生出一種震撼。

  罹患過躁鬱症,我比誰都清楚這些心理書籍意味著什麼。

  那是薄宴時在自救。

  整顆心因此不受控制的痙攣起來。

  從整個書牆的心理書籍上移開,旁邊的書牆上零零散散的放著一些書籍,大部分是企業管理,因為薄宴時大學的專業就是這個。

  看著這些密密麻麻的書籍,記憶瞬間回到從前。

  「你為什麼要報企業管理?」

  我那時候問。

  「等畢業了,我給梨梨開闢一片商業帝國可好?」

  薄宴時眼眸中的星光描摹著我,手捧我的臉頰,比天上的月光還要柔軟。

  「梨梨從小沒吃過苦,嫁給我委屈了,我心中始終愧疚,給我一點點時間,我給你開闢一片商業帝國,我保證,絕對不會比你爸爸給你的生活差。」

  少年舉起三根手指,鄭重許諾。

  ……

  從企業管理的書籍上划過,靠著窗戶的書牆被窗戶分隔,一半放著的是筆記本。

  另外一半放著的是各種各樣的相片冊。

  我腳掌在相片冊的書牆停下,隨手抽出一冊。

  瘦削,蒼白,昳麗眉眼,憔悴面容,骨相優越又頎長的少年不期然撞入眼帘。

  眼窩深陷,眼下青黑,對著鏡頭扯出一個虛弱的蒼白的笑。

  眼眸中的靈魂仿似被扯碎,站在飄搖的竹林前,儘管眼睛依舊犀利,但通身破碎感拉滿。

  瞬間就扯痛了我的心!

  再看才發覺他置身的位置原來是北城大學,他長身而立,通身掩不去的寥落。

  那是我不認識的薄宴時。

  我印象中的他,哪怕出身貧寒,依舊不改通身桀驁,一身的張揚不羈,仿佛能日天日地。

  我的指尖忍不住撫上他的臉龐。

  我一頁頁的翻看過去。

  闔上這個相冊,再隨手抽出來的相冊色彩卻越來越暗淡,好似染上濃墨重彩的黑。

  躺在浴缸裡面,一雙空洞淡漠的眸,手腕上血肉翻飛,淡紅的血侵染了整個浴缸的水。

  斜倚在湖邊玉石欄杆上,一隻膝蓋支起,一隻膝蓋攤平,修長嶙峋的腕骨只剩一張皮,伶仃的搭在膝蓋上,漆黑的發濕淋淋的往皙白的臉龐上滴水,薄薄眼皮闔著,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拓出陰影。

  他仿佛一張薄薄的紙,風一吹就能吹走。

  我快要不能呼吸。

  顫抖的手快要拿不穩相冊。

  哪怕我罹患抑鬱症多年,從不曾想過自殺,可是卻不曾想過原來在我不知道的時候,薄宴時竟然自殺過這麼多次。

  怎麼會。

  怎麼會!

  「啪嗒」相冊重重的跌在地板上。

  我顫抖不已,挫敗和懊悔深深的占據心頭,手指深深的插入頭髮中,用力揪緊。

  薄宴時。薄宴時。薄宴時。

  我腦海里一片窒息的空白,悉數被這三個字占據。

  三個小時後,我從頂層閣樓出來的時候,手中牢牢的攥著一個日記本。

  那上面密密麻麻記錄了我和薄宴時分手之後,他行屍走肉的每一天。

  無知無覺的走下樓梯,恰好撞見客廳里摟著白盈盈女兒的葉錦。

  她眸底現出被我撞破的無措,沉著臉將孩子交給保姆。

  「帶去嬰兒房。」

  接著看向我。

  四目相對,目光沉沉。

  「梨梨,我有話和你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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