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綠頭巾

  此刻黎瀟緊隨杜雨燕，步出婦產病房。

  

  「你怎麼在這兒？」

  「陪我奶過來看病。」杜雨燕揉了揉被掐紅的手腕，這傢伙跟她有仇吧，用那麼大力氣。

  黎瀟怔住，「什麼病？」

  「萎縮性胃炎合併腸上皮化生。」杜雨燕順口報了出來，猜這人聽不懂，又換了個說法，「離胃癌就差一點。」

  「現在怎麼樣？」

  「好一點了，醫生說能治。」

  黎瀟鬆了口氣，「哪間病房？帶我過去！」

  說著，他又要抓杜雨燕手腕。

  這一回杜雨燕沒讓他得逞，手往後一背，不領情地問道：「你去有什麼用？」

  黎瀟被問住。

  他怎麼忘了，在杜雨燕心裡，自己是個多餘的人。

  輕輕嘆了口氣，黎瀟道：「她是你奶，也是我的長輩，有什麼事兒，我能幫你扛。」

  「用不著。再說了，我奶怕鬼！」杜雨燕話中帶了譏諷。

  黎瀟上下瞧瞧杜雨燕。從那晚他回黎家老宅，杜雨燕似乎就只會用這腔調說話了。

  怕鬼？

  「罵我是吧？」黎瀟被氣笑了，「以為我聽不出來。」

  杜雨燕沒笑，面無表情地問了一句，「那個女的就是嚴惠芳吧？」

  稍稍疑惑了一下，黎瀟點了點頭，「你怎麼知道她？麗英說的？」

  杜雨燕沒有回答，仔仔細細地打量起面前這人。

  上回見到黎瀟，他也是穿了一件白襯衫，衣擺扎在舊軍褲里。話說他這個歲數正值風華正茂，天生好皮相，人又看起來精神，招蜂引蝶也不教人意外。

  那個嚴惠芳，是杜雨燕確定知道的一隻蝴蝶。

  話說黎瀟今天表現得真狗，完全沒給人家面子，是因為老婆在跟前？

  綠頭巾被某人摘下的時候，杜雨燕正在揣測，黎瀟打算怎麼把嚴惠芳的事糊弄過去。

  「非要戴這種丑得要命的東西？」黎瀟將頭巾拿在了手裡。

  杜雨燕伸手搶過，面露不悅，「看不出來嗎？這色兒跟我挺配。」

  不要太配了！

  黎瀟居然還有臉笑出來，「對了，大寶和二寶也過來了嗎？」

  看來這人是要聲東擊西，把嚴惠芳閃過去，杜雨燕也不糾纏，「沒有，我托一位姐妹幫忙照應。」

  「為什麼不讓我媽帶？」

  這話問得，杜雨燕都懶得張嘴。

  好在黎瀟反應過來了。杜雨燕如今跟他那位老娘勢不兩立，怎麼可能放心孩子回青山村。

  這話題繼續下去，只怕又要看到冷臉，黎瀟頗為機靈地換了話題，「你沒告訴太奶，我還活著？」

  杜雨燕很想翻白眼，是誰不敢見人的？

  「走了！」

  尬聊必須結束了。

  有人完全意識不到自己招了討厭，還在那兒問，「你怎麼跑到婦產病房？」

  杜雨燕不打算隱瞞，「在外頭黑市盤了點東西，過來病房賺個差價。」

  掙錢又不丟人，當然，杜雨燕這麼說，還有別的用意。

  「這是投機倒把。」黎瀟吃驚。

  「不掙錢，等著餓死？」杜雨燕乾脆直說了，「孩子生活費，你什麼時候給？」

  這場面跟上回在青山村幾乎一樣，開頭說得好好的，最後一定會落到「錢」上。

  「今天沒帶錢。」黎瀟摸了摸口袋。

  裝模作樣的，這是不想給了？

  杜雨燕掃過去一眼，「連大寶都知道，男人要頂天立地，信守承諾。」

  「最近不走吧？我回頭送錢過來，給我個床位號。」黎瀟似乎沒聽出嘲諷，很認真地道。

  杜雨燕手指了指病房，「交給裡面那位……麗英，你們不是挺熟嗎？」

  黎瀟突然好奇了，「你怎麼認識麗英的？」

  「做買賣認得的。」杜雨燕不想多解釋。

  「那就幫個忙，你有空過來陪陪她，麗英是我師父的女兒，她……」黎瀟遲疑了一下，道：「她的事，你以後會知道。」

  「看情形吧！」杜雨燕敷衍道。

  「什麼時候能見你奶？」黎瀟問了句。

  「我先跟她說一聲，你不許自己跑去嚇人。」

  這話聽得刺耳，黎瀟抬頭看去，又瞧見杜雨燕眼中的提防。

  「……我等你。」黎瀟心裡無奈。

  那就慢慢等吧！

  杜雨燕在心裡腹誹，轉身上了樓梯。

  從這一天起，杜雨燕正式認識了李麗英，後來又見到了她母親。

  黎瀟沒再出現，倒是李麗英和她媽時不時會提到他幾句， 每回都能讓杜雨燕想起，收生活費的日子越來越近了。

  杜老太那頭，杜雨燕隻字未提黎瀟。原主嫁到杜家多年，黎瀟跟杜老太見過的次數不超過三回。所以那人也就是說句場面話。

  這天王老爺子查房，對杜老太的恢復情況非常樂觀，還告訴杜雨燕，有人要來看她們。

  杜雨燕早早在病房樓下等著了，看到車大嫂出現，高興到上去便將她抱住。

  「辛苦了吧。聽我爹說，老太太情況不錯，你不用擔心，安心陪著她把病治好。」

  「兩個寶在我那兒都挺好的。我家那位如今天天用他二八大車馱著小哥幾個去託兒所，逢人就說是他仨兒子。」

  「你做那蛋糕，孩子沒一個不喜歡。前頭大寶班裡的小朋友還找家來，問大寶的媽什麼時候回，這是饞上你那口了。」

  車大嫂說個不停，忽地又拉著杜雨燕，找了個僻靜些的地方，「我今天過來，還有件重要的事。你想沒想過，在寶馬鎮找個單位上班？」

  杜雨燕眼睛不由睜大。

  七零年代是國營經濟為主，進單位上班就相當於在二十一世紀考進體制內，不僅收入穩定，更意味著社會階層的提升。

  車大嫂挽住杜雨燕胳膊，「我們家街坊郭紅武那天特意找過來，說他搞到一個臨時工的指標，搶著要的人不要太多，可他只想給你。老郭看上你這做飯的手藝，指望你把他們那個半死不活的小吃部帶起來。」

  杜雨燕差點笑出來，這還專業對口了？

  「上回我還跟老郭開玩笑，讓他給你找個正式工身份，這人真放心裡了。」車大嫂不免問道：「你考慮考慮？」

  哪用得著考慮，杜雨燕不要太樂意了。

  投機倒把風險太大，也只能小打小鬧。杜雨燕曾想自己開飯店，可現在客觀條件不允許。

  突然冒出這麼好的機會，不抓住是傻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