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七章 墳前

  聞人昭和殷風玄前去關押宗岱的屋子，見對方果真還剩了口氣，神智也清楚。

  聞人昭問了些問題，把口供對上後就離開了。

  「阿玄，我去寫這次的案子總結呈交給大人。」聞人昭看向殷風玄。

  殷風玄點頭，「聽鶴給我傳了消息，我去看看。一會兒去找你。」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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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聞人昭來到之前她們住的屋子，將紙展開，想了想，提筆落字。

  ……

  凌泉台發現斷劍山莊的建築很有意思，拉著白疏到處逛游。

  白疏興致缺缺，不過也沒有拒絕。

  少年時他們便是這樣了，一個永遠高興開朗，一個永遠冷漠淡然。可就是這樣的二人，卻是至交好友、一生知己，也算是緣分了。

  白疏也逛游的差不多了，整個斷劍山莊都參觀完了，昭昭他們應該也忙完了，就想著回去找自家寶貝徒兒。

  「哎，小疏你看。」找自家小的，凌泉台當然高興，回去路上正好碰見了不遠處離去的容明和崑崙派前掌門容樺。

  「看什麼？」白疏順著對方的示意看過去，然後輕輕蹙起了眉。

  ……

  聞人昭將筆放下，仔細檢查了一下自己的結案陳詞後起身前去找洛冰。

  洛冰正在看安和傳過來的消息。安和被殷風玄安排在了知府衙門裡暫管知府一切事宜，等著下一任知府來交接。落塵城內最近都是武人，不能沒有知府。魏昌達已經被徹底收押。

  奇怪的是，雲瀟兒不在，不知道去做什麼去了。二人向來形影不離，這驟然變成一個還挺不適應。

  但其實洛冰也是這麼想的。

  怎么小昭一個人過來了，王爺呢。

  「大人，此為本次案件的全部詳情。」聞人昭將紙呈上。

  洛冰接過讓聞人昭坐，看過後暗自點頭，鳳大人沒有看錯人。

  「『公子』……小昭你可有什麼想法？」洛冰道。

  聞人昭搖頭，「大人，此人隱藏地太深了。不過十月初七或許還有機會。」

  「哦？小昭可是有了什麼良策？」洛冰微微一笑。

  「到時候想試探一番，如今說恐怕還有些早。」看來聞人昭也有些沒底。

  「大矛居然在死地之中，不知道鳳大人他們查的怎麼樣了。」聞人昭道。

  「恐怕你們此次結束後還要去趟昭城。」洛冰道。

  「我們？那大人？」聞人昭看向洛冰。

  「此事結束我就要回京都了。」洛冰道。

  「可是京都出了事？」聞人昭身子瞬間坐直。

  「放心，小昭，京都沒事。只是宵大人他們有些捉襟見肘，找我回去增補人手。」洛冰笑著道。

  聞人昭聞言長出口氣，那就好。

  「小昭，你不要有壓力。」洛冰嘴唇動了動，最後輕輕嘆了口氣。

  聞人昭張了張嘴。

  洛冰還是第一次見聞人昭如此這般鋒芒畢露、殺機四溢的樣子。這次輪迴宗、孔雀閣的陰謀計劃可謂兇險至極，稍有不慎便會踏入萬仞深淵，進而一切都只能被對方牽著鼻子走。

  可是聞人昭從一開始就一改往日作風，強勢出手，不留餘地，武力震壓，讓一群觀望的歇了心思，動手的丟了性命。

  總得來說，還是她如今越來越強大了。

  「大人，下午我想帶小星還有白無道回暮秋山。」聞人昭起身拱手。

  她答應過的，一定會把兇手帶回千星凡的墓前，用他的血來祭奠死去的靈魂。

  「白無道於絕殺陣中身亡。」洛冰道。

  「多謝大人。」聞人昭轉身離開。

  她直接去找了千星煥，沒想到對方正坐在門框上看著膝蓋上的機關盒發呆。

  聽見刻意走出的腳步聲，千星煥抬頭，一臉高興，「昭姐姐。」

  安幻本來在屋裡推演，聞言也望過來。

  「怎麼就你們倆，其他人呢？」聞人昭揉揉兩小隻腦袋。

  「龐大哥他們去忙了，顏夜姐姐說人手不夠。斬靈姐姐……」安幻打了個寒顫，嘴角一抽，「她去研究那些傀人了，還說等昭姐姐忙完記得去給他們解術。」

  由於暮斬靈研究傀人的畫面太過於血腥殘暴，安幻和千星煥就跑回來了。

  「小術去幫忙了。」

  聞人昭心頭一跳，自己真的差點把傀人的事兒給忘了。

  她面不改色看安幻面前一堆推演用的東西，「你這是算什麼呢？」

  「昭姐姐，還是……要小心。」安幻眉眼嚴肅。

  「好，我知道了。你放心。有些事，還沒完呢。」聞人昭話裡有話。

  「小星，下午隨我回暮秋山。」

  千星煥心頭一動，他從知道白無道被抓後就知道要回去了，如今聽見此話，鼻頭更是一酸，聲音微微哽咽，「好。」

  「你們先忙吧，我去找斬靈。」聞人昭起身腳步匆匆離開，她怕她再不去，斬靈咬她。

  去了傀人待的院子，還好還好，沒什麼血腥場面。

  一群傀人被用欄杆圍在院子中央，一個兩個跟傻了似的正在無實物行打鐵動作。

  暮斬靈隔著欄杆一臉若有所思。

  暗衛們坐在屋頂和聞人昭打招呼。

  聞人昭招了招手。

  「斬靈。」她走過去。

  「昭兒，你完事了？」

  「嗯。下午要帶小星回一趟暮秋山。」聞人昭見暮斬靈右手拿著把染血的刀。

  對方這刀是一套的，裡面除了刀還有銀針，這是她專門打造的。

  可見安幻所言不虛。剛才這院子裡絕對「暴力」。

  「好。你解術吧，這些人在下面和煉劍爐呆了那麼久，都中了輕微屍毒，如今在院中晾了這麼久也不算什麼大事，等你解術後我再解毒就行。」暮斬靈道。

  「只是，昭兒，」她一把抓住聞人昭的手在她耳邊說了兩句話。

  聞人昭眉頭輕蹙，後又舒展，「放心，我心裡有數。」

  「好。」暮斬靈點頭。

  「站在我身後。」聞人昭話音一落，暮斬靈和眾暗衛都鑽到她身後去，保證連個衣服角都不露出來。

  聞人昭：「……」

  她右手伸出，動作隨意瀟灑，只是做了個下壓的動作。

  「哄」……

  一道若大浪拍岸的內力洶湧而下，將傀人包裹。

  聞人昭已經收著內力了，但剩下的一些還是四溢開來。

  暮斬靈和暗衛們直接差點讓吹跑。

  內力散去，若大風捲地，滿院狼藉。

  一道道「咚咚咚」的聲音響起。

  赫然是那些傀人倒地的聲音。

  暮斬靈指揮暗衛們去給傀人解藥。這些人醒後還要審問處理。

  像那個李青，若是這次不被判秋後問斬，這輩子也要待在監獄裡了。

  聞人昭轉身離開院子，碰見了來找她的殷風玄。

  「阿玄，昭城沒出什麼事吧？」聞人昭道。

  「沒事，」殷風玄搖頭，「只是此事結束，我們怕是要去昭城了。」

  此事剛好剛才洛冰也說了，聞人昭自然也很想見見這被譽為「西北第一大城」的「昭城」，那個自己父親曾經為之付出心血的地方。

  「下午我們回暮秋山。」

  「好。」

  白疏和凌泉台剛好進來。

  聞人昭告訴了二人下午他們要去暮秋山的事情，讓他們在落塵城等他們就好。

  其實白疏有點想跟著去，但既然自家徒弟這麼說了自然就不說了。

  「對了，徒兒，那個白白瘦瘦，總穿著個一身青色，看起來就很老實的那個少年郎叫什麼來著？」白疏道。

  聞人昭眨眨眼，「崑崙派掌門容明？」

  「我們剛才看見他和一個中年人走了？」凌泉台道。

  聞人昭接著點頭，「那是崑崙派上任掌門，也是他和靈坊主的爹，容樺。」

  「崑崙派的？」凌泉台食指敲了敲下巴。

  「怎麼了師父，前輩？」殷風玄讓二人別賣關子。

  「他好像內力要散了。」白疏道。

  其實他本來不在意，但是剛才凌泉台讓他看了一眼。

  「內力散？」聞人昭聞言立馬就蹙起眉，她和殷風玄對視一眼。

  內力散可不是個小事，按理來說像容樺這樣正值壯年，該是內力最鼎盛的時候，而且他退居幕後，不再擔任崑崙派掌門，聽容明的意思是經常閉關，怎麼會內力要散了。

  況且也沒聽他出了什麼大事啊。

  「不知道，」白疏只是那麼看了一眼背影，能得出這結論已經挺厲害的了。

  但到底是什麼理由散的，他也不清楚了。

  「等我回來我問問靈坊主吧。」聞人昭想了想道。

  「嗯，那你們一路小心，早去早回。」白疏揉揉自己寶貝徒兒的腦袋瓜。

  ……

  斷劍山莊的人被收押。玉林竹和宗岱按理來說應該押回京都審判。但是他們倆一個屍毒入體，一個身負重傷，估計沒出發就死了。

  魏昌達是要被押回京都的，本來交接的官員還沒來，他應該帶伽上任，等人來了再交接。不過現在安和在，應該也不用了。

  傀人都醒了，有問題的關起來了，比如李青，等著被押回京都。沒問題的都送回家了。

  發現的仙陽道人的拂塵也派人送回去了，被拆掉的只能零散地送回去，他們可能得自己修了。

  洛冰已經在追查被抓來的女子們都是哪裡人了，斷劍山莊能持續這麼久以女子殉劍，恐怕又要摸出一條血雨腥風的線。

  ……

  白無道被囚車關著，殷風玄駕馬。

  一側隨行的是聞人昭，一方面防止有意外發生，一方面防止白無道在路上死了。

  另一側還有一匹馬是帶著千星煥的水術。

  小白小黑都是千里馬，水術也在崑崙派借了匹寶馬。所以四人腳程很快。

  當天中午吃完飯四人就出發了。

  凌晨天剛微微亮，暮秋山。

  「吁……」聞人昭一勒韁繩，小白的前蹄高高躍起，又驟然放下。

  千星煥已經從馬上跳下去，他跑上前直接跪在了熟悉的墓碑前。

  「哥……」千星煥雙眼通紅聲音哽咽。

  水術把馬拴在一旁的樹幹上，上前和千星煥並排，伸手摸了摸他的頭。

  殷風玄幫聞人昭把白無道從囚車裡拉下來。

  白無道腳步踉蹌，眼前迷糊，腦袋發昏，等他看清眼前的時候，自己已經跪在了墳墓前。

  墓碑上刻著「家兄千星凡之墓」的字樣。

  哦，千星凡的墓啊。

  白無道如是想道，他並不意外聞人昭會帶他來這兒。

  鳳鳴言的藥讓他如今雖然有精神有神智，但是體內的痛苦如同螞蟻毒蛇在啃食他的每一寸皮膚和經脈，痛得他想喊，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只能忍受這崩潰的痛苦和折磨。

  這感覺讓他逐漸分裂，甚至快分不清現實虛幻，若不是有藥強行吊著，他不死也瘋了。

  聞人昭走到墓碑前，看了墓碑良久，伸手輕輕拍了拍墓碑，就好像在拍多日不見的好友的肩膀。

  千星煥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水術輕輕閉上眼。

  聞人昭後撤，走到白無道身側後方，半晌後說道：「千星凡，我遵守約定，把害你的真兇帶到墓前了。我說過，我一定會讓墓後真兇死在你的墳前。」

  話說完，白無道還沒反應過來，頭髮被抓，脖子被迫揚起，頸部一涼，然後他就再也沒有感覺了。

  白無道的屍體重重倒在地上，眼中都是驚恐、茫然、不甘和無盡的悔恨。

  直到現在，他還在後悔為什麼不阻止千星凡的死。他好恨，自己明明沒做什麼，為什麼千星凡就死了。他的死，導致從一開始，他們的局就被破了。

  她半點沒有看對方倒下的屍體，從懷裡拿出走之前和暮斬靈要的化屍水，倒在白無道的屍體上。

  她之前曾經想過很久，為什麼千星凡要自殺。

  直到後來在去落塵城之前，她想明白了。

  摘掉眼珠後，屍身瞬間化為灰燼。證明他當年的毒沒有完全治好，他這些年致力於給血影門的人解毒。也終於發現，自己沒有幾天活路了。

  他那時候應該就想到把千星凡送去找聞人昭。

  沒想到白無道先上了門。他若不死，以他的狀態，無法帶千星煥離開隋大城。他們若逃，白無道定派出最強的人馬來追殺。到時候他死，千星煥也逃不了。可若只剩下千星煥，或許還可有一逃的機會，更不要提，還有答應前來的水術。

  所以不如，以死破局。

  白無道不知道，千星凡的確是以死破了這個局。

  也算是冥冥中自有註定了。

  聞人昭微微仰頭，天剛亮，天空還掛著幾粒星辰。

  千萬顆繁星，你只願做其中最普通的一顆，平穩度日即可。

  千星凡，你放心，我會照顧好小星的。

  聞人昭、殷風玄、千星煥、水術各執一杯酒，先倒在墳前，再倒上一杯仰頭喝下。

  是她走之前帶上的酒。

  這酒，千星凡一定會喜歡的。

  十月份的天，暮秋山上已經很涼了。一陣風吹過，搖搖欲墜的樹葉打著旋落下，最後輕輕擦著聞人昭的肩膀停留了幾息後落在地上。

  好像是當年那位開朗的摯友也拍了拍她的肩膀，笑著道：「小昭，我就知道你最靠譜了。」

  聞人昭眼角微紅，輕輕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