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他似乎看見她伸出手說，別哭

  他喜歡了多年的人，是她的表姐。

  穆寧熙……穆寧熙……

  那段回憶曾是他黑暗人生中的一束指路光。父母看中他的學業高過他自身這一點讓小小年紀的他渾身長滿倒刺，穆寧熙的出現是讓他明白旁人意見只是看法，自身滿足才是幸福感來源。

  他加倍努力學習，不再是為了父母的和顏悅色，是滿足自身的追求，他開始尋找理想，從小目標開始拼湊一個獨立自主的未來。

  在這些過程里，穆寧熙一直是個暖心姐姐的形象，然而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這種形象開始扭曲，她太好，好到激發了他內心陰暗的一面，不希望她談戀愛，想要將她捆在身邊，成為，他的女朋友。

  這個想法很幼稚，或許就是因為太幼稚，她才會在收到那封情書的時候選擇辭職，聞駱永遠記得她離開那天，他站在小區公園，看她一步步走遠，他試圖跟上去，卻在她回眸笑著說等我的時候止住腳步。

  她說的話，他都聽。

  像是專屬魔力又像禁制，他仿佛失去拒絕的能力。

  可她再也沒有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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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只有一封辭呈在父親桌面。

  聞駱那時很氣憤，氣憤到父母百忙之中籌備的家庭旅程說什麼也不去，甚至他們出門時把自己困在屋內，誰來也不聽。

  那天早餐，那頓沒有人動過的早餐，誰也沒想到，那會是他們最後一次擺上一家三口的餐具。

  車禍。

  警察。

  鮮血。

  他感受到昏天暗地的滾燙氣息撲面而來，查訪，後事，那些關於他沒出息的謾罵嫌棄隨著眾人的哭泣聲灰飛煙滅。

  他也曾家境優越，可以是天之驕子，若不是命運作祟，他也有過於那些富二代並肩而立的機會，但在他能拿到這一切之前，他的家沒了。

  他的努力仿佛在嘲笑他不自量力。

  姑姑的出現，是他的二次能源，他以為都在變好的一切再次墜毀，又是警笛鳴鳴，救護車，鮮血，一切仿佛在NG重演。

  是他的原因嗎？

  周圍一切開始旋轉，他的眼睛失去了焦點，在倒下的最後一刻，聞駱似乎看見了穿著白裙的穆寧熙朝他伸出手。

  她說：別哭。

  然後他就真的不再哭泣，命運也開始轉變，他開始適應平庸，適應不去爭奪不屬於自己的一切，是溫和，也是懦弱。

  讓穆寧熙看見，是他入娛樂圈的目的，但原因呢……聞駱忽然想起穆知那些小脾氣後的護短，她認親不認理的囂張態度，不可否認，她起初給足了他闖蕩的底氣，讓他這麼沒有自我的人找到了一絲背後有人的充實感。

  但現在……

  他似乎把兩個人都弄丟了。

  「聞哥，你說穆總知道你藏著人家照片麼？要是被穆總發現了有人家照片怎麼辦？」

  聞駱眼神微動。

  像穆知那樣驕傲的人，怎麼能容許別人將她當做替身。

  腦海中閃過女人齜牙咧嘴殺傷力以一當十的畫面，聞駱垂首，半晌，他搖了搖頭：「不知道。」

  他本以為自己足夠了解穆知，喜好厭惡都摸得一清二楚，然而此刻卻只有深深地無力感，好像有什麼東西脫離手心，失去控制。

  穆知一聲不吭地離開，像繩索，鉤子摩挲心臟，一下一下，讓他的狀態十分不好。

  「哥，明天要去H市取景，你住酒店還是你舅家？我先把服裝郵過去。」

  聞駱說：「酒店吧。」

  《及時雨》的開機儀式十分低調，小聚會後就開始籌備，準備走一鳴驚人的路線，聞駱提早進組，作為男主，做動作練習。

  回到H市是在晚上九點，導演沒有按照流程回酒店，中途讓司機改道，停在一家餐廳門外。

  聞駱一眼認出，那是當時他第一次見到穆寧熙的餐廳。

  導演打開包廂門，眉眼驚喜道：「穆總，可算是找到你了，聽說你在這吃飯我們可是馬不停蹄水都沒喝就來了，這還放我鴿子，說不過去吧？」

  穆知本在和穆寧熙張淮沐說著什麼，開門時以為是服務員眼睛都沒抬，直到導演這話說出口，她半掀眼皮，才看到他身後烏泱泱的一片。

  她眼神清掃過他們的臉龐，視線仿佛經過精準分配，沒有在誰身上多停留一秒。

  她笑得有些疲憊，單手撐著腦袋，憊懶地說：「怎麼會，只是最近科技館出了點問題有點忙過了，鴿子我可不敢放你荊導的，這話不能亂說啊，正好有位置，荊導不嫌棄我這還有兩個朋友就湊一湊吧，算給你們接風。」

  荊導也不是個拘謹的人，爽朗地笑了兩聲也不走了，給去他人在隔壁開了個包廂，他和三個主演坐在穆知等人的包廂里，端起酒杯就是一口悶。

  他同穆知說起電影的設計。

  穆知時而附和時而提出點問題意見，相談甚歡，看不出什麼情緒上的不高興，反而興致甚高。

  聞駱垂眸，看著杯子裡的茶葉在水中沉澱，身後有人拍了下他的肩膀，聞駱扭頭，張淮沐笑著歪了下頭，隨後離開。

  聞駱垂首跟了出去。

  張淮沐一路到門外的香樟樹下，從口袋掏出煙盒打開，抽了一支遞給聞駱，見他沒接，想起什麼，作勢收回。

  「差點忘了，你不抽菸。」

  收到中途，另一頭被人攥住，張淮沐挑眉去看，聞駱將煙抽走，熟練地銜在唇間，問他：「能借個火嗎？」

  張淮沐把打火機扔給他，聞駱一手攏著，垂首點燃，雲霧繚繞，姿態嫻熟。

  張淮沐收回手：「看不出來，你隱藏得還挺深，裡面兩個都不知道你演技這麼好呢吧？」

  聞駱看得出來，他和穆寧熙關係不凡，卻一時不知道她這話是在替誰鳴不平。

  他說：「穆知知道。」

  張淮沐眉心笑意更深：「寧熙不知道。」

  寧熙……聞駱點了點菸聲，落下兩抹灰，他將菸蒂移開，故作不經意般問：「你和穆寧熙是什麼關係？」

  張淮沐說：「青梅竹馬？破鏡重圓？都可以是我們的關係，但這不是你該擔心的，弟弟。」

  他著重了最後兩個字的發音。

  聞駱眼神微動，他在示威，年齡上，相處時間上，他怎麼算都確實輸他一成。

  張淮沐扯了下嘴角，腳尖踢著地上的小石子 說：「姐姐妹妹，你總得做出選擇。」

  或許是他慵懶自如的樣子很討打，也可能是H市的風水不太適合聞駱的八字，總之他的做出的回覆是抬眸看著眼前的人，一字一句宣戰般說道： 「如果我的選擇是穆寧熙呢？你要怎麼辦？」

  張淮沐果然停下踢石頭的小動作，將煙泯滅在垃圾桶上，丟進去時他的聲音同步傳來，稍顯危險：「我會勸你，換個目標。」

  聞駱笑了：「你們相處時間這麼久，能在一起早就在一起了，現在還在糾纏不清不就代表你不能和她在一起麼，那麼同在起點線上，我憑什麼要放棄選擇？說起來……你和我又有什麼區別呢？」

  張淮沐眼神一凜，仿佛被碰到痛點。

  多日的怨氣仿佛找到了宣洩口，聞駱忽然就覺得堵在心裡不上不下的那口氣一下子就順了，他學著張淮沐的動作把煙扔進去，雙手插到口袋，將他一直在玩弄的那顆小石子提走。

  踢踏——

  石子碰到阻礙路線的高跟鞋，輕微彈跳來了兩下反彈回來。

  聞駱抬眸，那句不好意思卻怎麼也說不出口，順著纖細的鞋跟往上，是穆知穿著深紅大衣站在拐角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