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 劉珍音的自述
2024-09-14 03:04:19
作者: 付清辭
翌日晨起,宋薈喬與方是玉先去了老夫人院裡敬茶,老夫人按規矩訓話後將一把庫房的鑰匙交到了方是玉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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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這把鑰匙是交給你娘保管的,你娘走後鑰匙又回到了我手中,如今交託給你,方家的重擔就交到你身上了,莫要讓奶奶失望。」
老夫人沒有選方訣而是選了方是玉,這一點宋薈喬並不意外。
只不過方家不是由老夫人一個說了算的,還有方是玉的父親方正濡。
方是玉雙手接過了那把鑰匙,鄭重地點了點頭道:「是玉一定不辜負奶奶的期望,日後必定振興方家。」
「奶奶知道你志不在朝堂,不用管你爹是怎麼想的,你自去做你想做的事,一切有奶奶。」
從踏進方家第一日開始宋薈喬就覺得老夫人對這個孫兒很不一樣,可能是因為這二十年的虧欠,或許是方是玉確實優秀。
但轉念想想,這樣的偏愛卻是方檸從未得到過的。
見過老夫人後宋薈喬拿著錢管家送來的冊子,一件一件核對著商賈官員們送來的賀禮,準備統計後挪進倉庫存放。方是玉則被幾個鋪子的帳房領著,挨個熟悉商鋪規格和章程。
宋薈喬才清點到一半,身後就傳來了熟悉的話音,還是那般盛氣凌人。
「這麼快就原形畢露了?過門第一天就火急火燎地看禮單,奶奶可是連最值錢的商鋪都給了你,這些還能少了你的不成。」
宋薈喬回身,發現方紫怡已經換了一身素衣打扮,看樣子是剛從外頭回來。
「紫怡你回來了?昨日我還在想……」
話到一半方紫怡就打斷了她,方紫怡目光冷厲,都不正眼瞧她。
「不用假惺惺了,如今你已經是方家少夫人了,何必再裝作親昵。你宋薈喬是聰明人,從進了方家開始我們大房就沒過上一天好日子。起初是我不懂,被你騙了才與我娘作對,我處處幫你維護你,你竟然利用我,還暗中設計我娘。」
幾日未見,方紫怡就像是變了個人,仿佛將往日的交情都拋到了腦後。
宋薈喬雖然清楚她是因為劉氏之事傷痛過度才避回了劉家,但沒想到短短几日她就恢復了從前模樣。
說句實話,方紫怡這人原本就不聰明,一時想岔了更有可能,恐怕是因為自己不願求情,才讓她以為這是一場自己精心策劃的算計。
「證據就擺在眼前,就算你不願意相信也沒用,我宋薈喬能對天發誓,這段日子裡也是真心把你當朋友。你娘是你娘,你是你,她犯的錯不能掩飾,你我的情誼同樣不會作罷!」
宋薈喬能明白她心中的痛苦,想要越過去沒有那麼容易,這個時候她只能儘可能亮明自己的態度。
方紫怡態度堅決,提出了自己的條件:「你若是真把我當朋友就勸方是玉替我娘說情,找出真正的幕後主使!」
老夫人對這件事已經有了定奪,不許任何人再置喙,一切等方正濡回來再行處置,這個節骨眼上,方是玉不可能相勸。
見她默不作聲,方紫怡冷笑。
「你和方是玉分明就都是衝著方家的家業來的,為了得到方家的錢財你們沆瀣一氣,如今已經得手,下一步是不是就要把我們都趕出去了。」
不等宋薈喬作答,方紫怡扭頭便離開了。
看著她怒氣沖沖的背影,宋薈喬知道這個時候說什麼都是徒勞。
「二嫂消消氣吧,別和她一般見識,她是受了打擊一時想岔了。」
不知何時方檸已經站到了她身側,柔聲寬慰著她。
「劉家的人也上門了,說準備接三妹回去暫住一段時間,他們沒有為劉氏開脫,只放了話說若要定罪必須拿出實證來,但凡有一條對不上劉家都不會認。」
怎麼說劉家在元城也是名門,如今的掌家人是劉珍音的親兄長,他自然是袒護這個妹妹的。即使嫁出去的女子一切憑夫家做主,劉家也不是任人揉捏的軟柿子,想要定罪除了證據更重要的是說辭。
方檸面露難色,猶豫了一陣還是開了口:「劉氏想見你,託了我娘給你帶話,我娘想著畢竟是多年妯娌,不忍心拒絕。」
「我猜到她不服氣,肯定要找機會為自己陳情,去見見也好。」
許久不來劉氏的院子,這間院子原本的漂亮濾鏡一夕之間蕩然無存,門口灑掃除草的丫鬟小廝通通不見了蹤影。
原本在外頭還總能聽到劉氏母女的爭吵,如今只靜悄悄的,沒有半點人聲。
熱鬧敞亮的門庭變得沉積暗淡,宋薈喬輕輕叩門,生怕攪擾了這一場景。
許久之後如煙出來開門,瞧見她後愣了愣神,這才側開身子,讓出一人寬的位置讓宋薈喬側身進來。
院子內也是一樣,除了兩個端著木桶在院子裡洗衣的婢女外再也沒有旁的伺候的人。
如煙帶著她穿過正廳進了劉氏的臥房,此時的劉珍音正端坐在小小的佛龕前,握著手捻閉目冥想。桌上擺著早膳幾個清淡菜色,宋薈喬瞧著極為眼熟。
這不是她初入方家做奴婢時吃的飯菜嗎?
沒想到風水轉得這麼快,當年讓她入府做奴婢的是大夫人,如今蛟龍失水的還是大夫人。
「你終於肯來見我了。」
劉珍音默默轉過頭來,她看上去憂思過度,臉色很不好,但穿著打扮都是照舊,沒有因為一時落魄而失了儀態。
以往宋薈喬前來請安,她總會讓人端上一杯茶,如今環顧四周,恐怕整個院子裡連一杯熱水也難捧上來。
「大夫人有話快說吧,庫房還等著我去做盤點呢。」
宋薈喬不想讓人發現,催促她儘快說重點。
「如果我現在說我沒有害陸蘭年你們是不會相信的,但這件事的真相的確不是你們猜的那樣。」
劉珍音依舊在否認這一切。
「那時候我剛生下訣兒不久,擔心陸蘭年腹中的孩子會阻礙到我的訣兒,我便有了讓她小產的主意。」
這是她第一次承認自己有過傷害陸蘭年的心思,宋薈喬以為她想通了,卻並不是。
「我讓如煙的娘買了墮胎藥混進她小廚房的吃食里,但兩日過去她非但沒有流產,反而得了急病咽氣了,我怕老爺回來查到我身上才不得已將她草草安葬了。」
急病指的應該就是咳疾,但那已經證實是毒藥所致。
劉珍音垂下眼帘,依舊跪坐在佛龕面前,似乎是在懺悔自己的罪孽。
「事後我又驚又怕,找人調查了那藥粉確確實實只是墮胎藥,而且我特意控制了分量,絕不會傷到她的性命。我懷疑其實早就有人暗中盯上了陸蘭年,只是想借我的手除掉她。」
事後劉珍音偷偷找人開棺驗屍,證明了陸蘭年的死因是中毒,但是仵作能力有限,無法判斷陸蘭年所中何毒。
如今案子突然反轉,讓宋薈喬措手不及,她懷疑這是劉珍音脫罪的謊言。
「你有什麼證據?」
劉珍音搖頭,這件事多少人都在調查,但所有事情滴水不漏,環環相扣,沒有人找到過指向誰的證據,她也一樣。
「這些年我擔驚受怕,就怕老夫人發現我也動了手腳,所以我一直不敢辯駁,受著她的這份猜忌。為了解開這個謎團,我也暗中讓母家的人查找真相,這麼多年下來,我最懷疑的其實是陸蘭年那個庶出的弟弟。」
關於雲州陸家的事,當初何氏也提過一嘴,陸蘭年死後陸家老爺也突然中風了,陸家家業這才落到了庶出的二公子身上。
她的目光突然變得凌厲,宛如已經預料到了一切,在心裡給陸罄定了死罪。
「哪有那麼巧的事?女兒前腳剛走父親就也跟著歿了?這件事明面上看受益的人是我,可最明顯的兇手也是我,我不可能笨到這種地步了。你仔細想想另外一個得利人是誰?」
「就是她的弟弟陸罄啊!」
之前宋薈喬也曾對陸家的事感興趣,懷疑過陸罄對他父親暗中動手,但這件事畢竟不在她查探的範圍內,便也不了了之了。
劉珍音卻說越激動,一下從蒲團上站了起來,一步步走到宋薈喬身邊。
「陸罄心性乖戾,是最沒有可能得到陸家家業的人。原本陸老爺準備在自己死後將家產平分給幾個叔伯,沒曾想死得離奇,連一張遺書都沒留下。」
好在宋薈喬此時還清醒著,沒有被她的這一番話影響判斷。
「你的這些話表面上聽來有道理,實際上根本不值得推敲。」
接著,宋薈喬用舉例的方式一一反駁了她的推測:「陸家遠在雲州又只是一介商賈,根本就管不到方家,又如何在你的眼皮子底下動手腳?再說,如果陸罄想要得到家產,殺一個陸老爺就夠了,為何還要再害死一個遠嫁到了元城的姐姐?」
按照天榆以往的規矩,繼承家產的只能是男丁,陸蘭年已經是方家的人了,就算再有能力也沒有手腕去管雲州的產業。
最後一點,但凡陸罄能有這種手段和腦子,陸老爺子又怎麼可能不待見他?
「或許是他擔心陸蘭年會追查老爺子的死因,怕自己的計劃被發現!」
劉珍音不願自己唯一的希望被打碎,急於將這兩條線拉扯到一起,迫切向外界求救。
關於這一點,宋薈喬已經不想繼續聽下去了,轉身問道:「我還有一事不解,當初在如懿觀外派人追殺我和方是玉的人,究竟是不是你指使的?」
聽到這一出,劉珍音瞪大了眼睛,立即否認。
「我承認我是找人跟蹤了你,但只是想抓住你們的把柄。我劉珍音怎麼說也是劉家的人,就算恨透了你們,也絕不會隨便害人性命。」
不是她,那還會有誰呢?
如懿觀外的那些殺手,出手寸寸殺招不留情面,她和方是玉究竟還有什麼仇家……
劉珍音還要繼續說陸蘭年之死,宋薈喬卻打斷了她,給她指了一條明路。
「我聽說方正濡很快就要回來了,這些話你和我說沒有用,若真想解釋就應該留到那時候親口告訴老爺。」
聽到方正濡的名字,劉珍音的臉色又沉了下去,就像是希望熄滅一般。
她整個人如同被抽去了力氣,跌坐在宋薈喬對面,低低呢喃:「你以為老爺知道了就會站在我這邊嗎?」
「什麼意思?」
方正濡沒有理由不幫她啊,他們是恩愛多年的夫妻,是相互輔佐的良配,方正濡當初更是為了她在已經娶了陸蘭年之後另娶她為一房正妻。
劉珍音搖了搖頭,道出了其中辛酸:「這件事我調查了二十年,老夫人也調查了二十年,我不信她會想不到這些,她分明是怨我把持方家多年,怨我不是她心儀的兒媳婦,所以才接了你們回來,處處與我針鋒相對。」
大宅院裡的人際關係太過複雜,就算宋薈喬已經非常努力代入身份情愫也無法參透,她能做的就是儘量讓自己保持中立,讓作惡的人得到懲罰,讓受委屈的人得到補償。
「恐怕她等這一天已經太久了,她等不及要找一個藉口讓我歸還一切,好讓陸蘭年的兒子繼續繼承方家。你以為老爺對我就是真心了?他當初看中的也不過是我父親的官身罷了。」
這個故事的走向太熟悉了,事已至此再多的後悔也沒有用,無論如何劉珍音做了惡事也應該付出代價。至於她說的那些猜測,目前無法證實。
「所以你告訴我這些事,是想讓我幫你查明真相,你為什麼覺得我會幫你?」
宋薈喬還有一件事不明白,府中有這麼多人,她為何單單選自己說出真相?
「藏了這麼多年的秘密總要說出來,你不是方家的人,你和他們不一樣。」
聽完這些話,宋薈喬轉身退了出去,走到門口時,聽到劉珍音說了一句話。
「還沒恭喜你,得償所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