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陪練

  農曆臘月二十七，《MODE》雜誌終於放假了。而且，假期有些長，一直要到元宵節。

  鍾菡終於回到翹首以盼的鐘老師夫婦身邊混吃混喝去了。他們用最大的熱情迎接了她，然後在他們開口邀請她參加七大姨八大姑的聚會前，以要趕一篇新文為由拒絕了他們。

  鍾父鍾母很快被說服了，連帶著他倆也沒了參加這聚會的熱情，所以，一家三口改為宅家裡共敘天倫。

  鍾菡對父母說的既是實話也是謊話。

  實話是她上一篇仙俠文還挺受歡迎的，嚷嚷著叫她寫續集的粉絲還挺多的。新工作漸漸上手了，她也有心繼續寫文。當然，不去參加那些無聊聚會的最大原因，是為了躲避親戚們最熱門的話題——有沒有男朋友了。

  她是個不善於掩飾自己的人，她怕那些天生火眼金睛的親戚們看出什麼。要是被他們知道她找了墨雲白做男朋友，這個世界，就再也不會有清靜了。

  早在半年前，譚社長就預訂好了一個海島的春節度假計劃，她倒是十分熱情地叫墨雲白叫上他那個「女朋友」一起，換來墨雲白高深莫測的八個字「未到時候，徐徐圖之。」

  所以這些天，兩人就靠微信解相思，連電話也不敢打。

  「今天在小區門口買了杯奶茶，嘗試了奶綠，感覺沒有紅茶好喝。」

  

  「這裡的沙灘很白，但是比較粗，踩上去有些腳疼，以後帶你來。我會記得提醒你穿鞋的。」

  「我已經開始寫《妖仙》第二部了，你說讓男主和女主生個男寶寶還是女寶寶呢？」

  「我媽硬要去坐水上降落傘。結果她的尖叫把海灘上所有想玩這個項目的人都嚇跑了。」

  兩人的聊天事無巨細，甚至牛頭不對馬尾，偏偏這兩個位於地球兩端的人卻樂此不疲。

  大年初三這天，出門買菜的鐘爸爸回家時，後面跟了個穿著一身鮮黃羽絨服的帥小伙。這個亮瞎人眼的帥小伙一見到沙發上的鐘菡，露出一口同樣亮瞎人眼的白牙：「嗨！我從人力資源部那個姐姐那裡拿到的地址，果然是真的。」

  還沒等鍾菡回應，鍾爸爸已經熱情地招呼上了：「小荷啊，這個陸先生說是你同事，正好在傳達室李大爺那裡打聽咱家地址呢！剛好我遇上，就帶回來了。」

  「謝謝鍾叔叔！叫我小陸就好。真巧，我跟小荷不僅是同事，還是同鄉。我也是H城人。」陸進清彬彬有禮，立馬改口稱鍾菡為「小荷」，配上那張俊朗的臉，還有陽光燦爛的笑容，引得聞訊出來的鐘媽媽不住地打量。

  「快坐快坐！小荷，還坐著幹嗎，快去給小陸泡茶！小陸啊，龍井可以嗎？」鍾媽媽笑得那叫熱情。

  「謝謝阿姨！我什麼都可以的。阿姨，您也坐！」陸進清歉著身，一雙大長腿微彎，十分恭敬的樣子，「阿姨您看起來真年輕！我媽雖然也是江南人，但比起您來，這膚質差了至少十年……」

  就像陸進清自己說的，要是他想討好一個人，特別是女人，幾乎沒人會免疫，目前為止，似乎就只有一個鍾菡。很快，他這極具欺騙性的相貌和禮貌又不是討好的不俗談吐，把鍾爸爸和鍾媽媽迷住了。

  鍾菡一言不發地坐在一邊，聽陸進清謙虛地回答母親自己是個攝影師，還從手機里找了些照片給鍾媽媽看，引來鍾媽媽陣陣讚嘆；聽陸進清和鍾爸爸聊到業餘愛好時說自己最愛打桌球，看到鍾爸爸兩眼放光說這個也是他的最大喜好時，含蓄又得意地回到自己進雜誌社之前是桌球隊的，還拿過幾個全國獎參加過世界級的比賽。

  鍾爸爸和鍾媽媽滿意得不得了，特別是鍾爸爸，他和陸進清兩人從球拍聊到球桌，從鄧亞萍聊到現在中國最頂尖的球手，一直聊到夕陽西下夜幕低垂。陸進清如願在鍾菡家蹭了一頓飯，用了很多溢美之詞讚美鍾媽媽的廚藝，把兩位老人逗得心花怒放。

  離去之前，他愉快地和鍾爸爸約定放假期間每天下午來陪鍾爸爸打球。

  自認為很開明的鐘爸爸和鍾媽媽沒有問鍾菡任何關於陸進清的事情，只是用一種「你懂的，我們也都懂的」的眼神慈愛地看著鍾菡，生生讓鍾菡解讀出一種「啊！這棵白菜終於有一頭好豬來拱了」的意思。她火速逃回房間，碼字去也。

  那邊廂，回到家的陸進清也心情大好。在他那間面積驚人從而顯得有些空曠的房間裡，他從柜子里翻出一隻箱子，從箱子裡掏出一隻袋子，從袋子裡取出一隻球拍，「刷刷刷」揮動幾下，球拍劃出了幾個漂亮的弧度。他滿意地起身，打開衣櫃，思索著明天穿什麼衣服。

  什麼男朋友？今天鍾父和鍾母話里話外都沒說到這個話題，鍾菡說自己有男朋友肯定是託詞。沒關係，真是老天開眼，鍾爸爸居然是個桌球發燒友，還有什麼比投其所好討好未來老丈人更重要的？

  憑他陸進清的個人魅力，等和兩位老人深入接觸讓他們發現自己的優點喜歡上自己，和鍾菡的交往不就水到渠成？陸進清越想越開心，舒服地把自己扔在床上閉上了眼睛。

  接下來幾天，陸進清每天下午準時來鍾菡家報到。

  第一天來的時候，他拎來了一大籃子進口水果，紅的紅，綠的綠，黃的黃，簡直像他這個人一樣美貌；

  第二天，他帶給鍾菡的是一大盒某知名西餅店的各色點心；

  第三天，拿過來的是一對寫著「特供」兩字的豬腳。

  再加上他每天不一樣雖然是運動裝束但卻絕對引人注目的造型，三天以後，鍾媽媽終於隱晦地問起陸進清的家庭情況，畢竟，目前陸進清的正式身份，是鍾菡的同事，一個雜誌社的攝影師。

  看鐘菡在一邊明顯憋笑的樣子，陸進清幡然醒悟——差點忘了兩位有品位的老師是反對女兒交往富二代的。憑他的舌燦蓮花，他成功打消了鍾父鍾母的疑慮：表明自己的父母是國企的，拿來的東西是單位春節發的福利，至於他的衣服，是還沒有退役時球隊發的。

  失策失策！陸進清暗暗驚心，看著鍾父和鍾母明顯被忽悠過去的神情，他又為自己的隨機應變能力點了個贊。兩位老人熱情地邀請陸進清留下吃飯，雖然陸進清十分想，但想到現在自己扮演的是彬彬有禮的普通青年，他婉拒了。但同時又堅決地表示明天會繼續來陪鍾父打球的。

  第四天出門時，陸進清把本來準備帶給鍾菡的一大盒巧克力順手送給了他媽，雖然他媽並不喜歡吃巧克力，但突然收到兒子的禮物，還是把她喜得眉開眼笑。他今天已經有了其他討好人家的辦法了。

  陸進清今天穿著灰色的運動長褲，紅色的連帽衛衣，外罩短款的黑色羽絨服。這就是他第一天陪鍾父打球的裝束。他是很少在短時間內穿同樣的衣服出門的，但他目前就是一個普通人家的孩子，就只好這樣裝扮了。

  鍾父已經早早地在小區的球檯前等他了，他禮貌地向他問好，笑眯眯地說：「叔叔您的削球打得不錯，昨天好幾個球我都差點回不過來。就是有的時候用力太猛，角度太大，球容易出界。今天我再陪您練練。」

  在鍾父和他你推我擋，來來去去幾個回合之後，陸進清停下來糾正了鍾父的幾個動作，然後像突然想到什麼似的，從放在一邊的背包里取出一塊球拍，「這是我幾年前用的，邊角都有點磨損了，但是它的膠皮不錯，是專業級的。您要是不嫌棄是我用過的，就試試這塊球拍。」

  鍾父哪有不樂意，他手上這塊買了四五年了，當時花了一個接近四位數的大三位數，被鍾媽媽數落好久。作為桌球發燒友，他一眼就認出這個牌子的球拍絕對是世界級的品牌，如果全新的，起碼好幾千。陸進清給的球拍雖是「二手」的，但保存得很好，甚至木頭的光澤還很新，就是邊緣有些剮蹭痕跡。他一接過就和陸進清打開了，手感和力度超棒的！甚至還成功扣殺了幾個陸進清的球。

  看著鍾爸爸滿臉笑容，陸進清又一次在心中為自己點讚，不枉他昨晚對嶄新的球拍下毒手。當然，如果鍾爸爸知道他手中這塊球拍的價格接近五位數，他絕對不會像現在這樣把它揮舞得虎虎生風。

  下午的球，打得賓主盡歡。在陸進清十分有技巧的指引下，鍾父真的覺得自己的球技得到了長足的進步。特別是圍觀的群眾一次次歡呼、讚嘆，雖然這些喝彩大多是給陸進清的，但鍾老師還是得到了巨大的滿足。在隔壁老王用帶著酸溜溜又含著明顯羨慕的語氣詢問陸進清是誰時，鍾父開心地說是鍾菡的朋友，在有人起鬨說是男朋友時甚至就哈哈了幾聲沒有完全否認。

  所以，在鍾父的再三邀請下，陸進清又一次登堂入室上鍾菡家吃飯去了。

  鍾父獻寶似的把陸進清給的「二手球拍」拿出來給其他家庭成員圍觀，鍾菡當時就起了疑心。吃過飯，找個機會把陸進清拉到一個角落，直接問到：「你這幾天在搞什麼？你的球拍是新買的吧？多少錢？我還你。」

  陸進清有些受傷，這幾天鍾菡對他很禮貌，但他清楚地知道這其實就是一種對待客人的基本禮貌。看著眼前的女孩一臉認真，他說：「這真是我用過的，我用過的球拍開個展覽都沒問題。我覺得這球拍很適合叔叔，就帶過來了。你不要介意。」

  鍾菡回頭看了一眼哼著小曲整理餐桌的父親，想著他這幾天話里話外都是桌球，順帶誇獎陸進清，心中微微警惕，她略一思索，還是決定把話說清楚。她認真地看著陸進清說：「謝謝你來陪我爸爸打球，馬上就要回去上班了。你也陪陪家裡人吧。明天開始，你不用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