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二十八章薛鵬受召

  李岩和紅娘子坐在軍帳中仔細打量著眼前的這個丫頭。這個丫頭在潼關的時候他們兩口子都見過，據說是奉了方濤的命令救了他們兩口子兩條命。如今這個丫頭又來了，而且笑容中透出詭異。

  「李將軍叫我巧娥就可以啦！」黃巧娥照樣露出習慣性的笑容，「本來還有些擔心李將軍在闖王麾下過的不如意，如今看來，李將軍也是風聲水起啊……」

  李岩哭笑不得地看著黃巧娥道：「巧娥小姐，在下一直就沒想明白一個問題。在下缺糧的時候小姐派人弄來糧食，在下缺軍械的時候小姐派人指點官軍軍械所的方位……方將軍屢次讓你來幫在下到底有什麼目的？在下曾經也揣測過，方將軍想要養賊自重給自己謀個升官之路，可方將軍卻將精力都花在韃子身上，這不和常理啊……」

  黃巧娥微微笑道：「我師傅沒讓我來啊……」

  「嗯？」李岩和紅娘子全都愣住了。

  「對啊！」黃巧娥還是一臉微笑，「我就不能為了我來幫你？」

  「為了你？」紅娘子不信了，「開玩笑吧？巧娥小姐出手闊綽，想必不是缺了富貴……難不成小姐還有什麼仇家要借我夫婦之手除掉不成？要這麼說也不甚難辦，報出名號來，來日我夫婦攻陷城池必定將小姐的仇家生擒了交給小姐！」

  「我的仇家就是這老朱家的大明江山哪！」黃巧娥的笑臉漸漸消失，「只有大明亡了，才能遂我的願……」

  李岩與紅娘子對視了一眼，眼中都流露出了一抹詫異。

  「好了，咱不談這個……我嘛，年紀雖然小，可也不希望兩位把我當個孩子來看，」黃巧娥淡然道，「咱們談的可是江山社稷，開不得玩笑的。」

  

  李岩鎮定下來，朝黃巧娥拱拱手道：「姑娘以一己之力能撐起如今這局面，天底下還有誰敢把姑娘當成一個孩子來看？李某不才，還請姑娘指教一二。」

  黃巧娥微微欠身回了個禮，淡然道：「將軍以為，以如今局勢，讓李自成登基稱帝如何？」

  「啊？」紅娘子吃了一驚，當初起事的時候，紅娘子完全就是因為感情而率意行事，到了後來，大勢所趨，一切都已經容不得她回頭，她所想的不過是攻陷城池，殺盡貪官污吏，然後打進北京城，然後……然後的事她就沒想過了。黃巧娥提出的這個話題對她來說是那麼遙遠那麼飄渺，李自成稱帝？她真沒想過，她連攻陷北京城之後該做什麼都沒想過。頓時，紅娘子覺得有些茫然了。

  李岩思索了一下回答道：「為何不在攻陷北京之後稱帝？」

  「北京之後還有南京，南京之後還有中都，」黃巧娥回答道，「早晚會有的事，何必拘泥攻陷京師？如今李自成從甘陝到河南山西，中原已在掌控之中，北直隸和山東不過是早晚的事……如今正是稱帝的最好時機。」

  「其中利弊如何，願聞其詳。」李岩想了想之後恭敬道。

  「不稱帝，則以反賊攻王師，將佐只圖自保勢力，不會人人奮勇；稱帝，則以天子之師以討桀紂，大義上有個說法，李自成所過之處則為御駕，將佐們為了能夠封侯拜相，自然竭盡全力打江山，」黃巧娥慢條斯理道，「不稱帝，諸路兵馬都是流寇，誰都不服誰，將來攻陷北京，恐怕就得靠各自拳頭來爭個頭破血流，如此內訌誰承受得起？稱帝，則免去功成之日相互攻伐，免去天下大定之後諸侯割據，何樂而不為？」

  李岩站起身來回踱了兩步，補充道：「還有一條。稱帝之後，設置百官，士子就有了晉身之階，可以招納各地士子投效；而且一旦稱帝，攻下城池之後就不再行掠劫之事，反而要出榜安民，治理地方……嗯，稱帝確實是一條妙策！」

  黃巧娥含笑點頭道：「李將軍果然是明白人！既然李將軍想通了，丫頭也就不再盤桓，我家師傅不日要出海遠征，丫頭總要給師傅餞行。」

  …………………………

  薛鵬入京之後就被安置在一處別院，不得與任何人接觸。薛鵬自己也不敢亂動，因為他知道，帶他入京的不是男人，而是一個不男不女的人。雖然他很想跟方濤聯絡，可在情況不明朗的時候，他也沒這個膽子。

  正如方濤所料的那樣，一開始的時候，薛鵬確實是被一件稀世珍寶吸引過來的。對方給他看的是一幅贗品畫，畫工之拙劣能讓行家一眼就能看穿，但真正吸引他的是畫的內容。這幅畫如果是真品，那麼就是宋徽宗仿的《步輦圖》，上面還有蔡京的題跋。不得不說，宋徽宗和蔡京這一對基友不但是書畫高手，同時也是贗品高手，甚至可以這樣說，這兩人聯手造出來的假貨有時候比真品的價值還高。就衝著這個，薛鵬無論如何都要跟著對方走一遭，不為別的，就為目睹一眼真品。這是每一個「業內人士」最偉大的追求，如果一定要說有「之一」的話，那就是再仿出一幅比真品還真的贗品。

  興致勃勃地登上對方的船之後薛鵬這才發現不對勁了，除了給他看畫的幾個人是男人之外，船上的其他人都是太監！薛鵬這才意識到自己捅了大漏子，沒辦法，等船過了徐州，薛鵬假託自己有家書，邊讓隨行的兩個學徒逃出升天。好在對方似乎也沒什麼惡意，反而搬出了一箱古董和材料讓他在旅途中仿製。薛鵬這才真的沉溺進去了，這些古董放在市面上都是可遇不可求的奇珍，但從上面收藏的印鑑上薛鵬也意識到自己真的離死不遠了：尼瑪都是皇家的收藏印哪！

  到了京城，自己就被軟禁在這個院子裡，這個院子雖然不大，但裝飾極奢華，裡面的東西隨手一件賣到市面上都不會低於二十兩，不過外面的「保安」也極為奢侈：都尼瑪的是廠衛！院子的隔壁則是一家太有名的「有關部門」了：東緝事廠。薛鵬左思右想總覺著自己應該不是因為造假而被軟禁，自己造假都有贗品落款，明說了自己做的是仿品，何況就算是倒賣真品，也不必驚動東廠吧？

  自己沿途仿製的成果被「沒收」了，這些東西若是賣起來好歹也值個一兩千銀子，可惜，白便宜了這幫太監。

  也就在方濤越獄出逃的第二天下午，薛鵬還在院子裡糾結的時候，抵達京師後的第一位訪客終於到了。來者是一個穿著錦袍、留著短須的中年男子，看到方濤之後一言不發，直接走進正屋在首座上坐了下來，同行的人薛鵬一眼就看出來還是個太監。也就是說，來的這位爺起碼是個王爺。不過如今的大明天子的子嗣還都沒有就藩，就算有，也沒年紀這麼大的。薛鵬立刻想到了這個中年人是誰，兩腿一哆嗦，就準備跪。

  中年人看到薛鵬的模樣直接抬了抬手：「不必行禮了，看得出來，你已經猜出朕是誰了。」

  薛鵬還是「噗通」一聲跪了下來：「不知……萬歲駕臨，草民……」

  朱由檢皺了皺眉頭隨即道：「你去年中了南直隸鄉試副榜，如今在方濤軍中任主簿，稱什麼『草民』？」

  「草民不敢……」薛鵬見朱由檢承認身份，反而更加不安。

  「免禮平身吧！」朱由檢淡淡道，「你做的東西朕都看過了，可以亂真。王承恩找行家都看過，說這些東西若是不落贗品的款，能賣出真品的價……想不到你八股文章不行，這方面倒是拿手。朕倒是聽說，能造得一手好贗品的必定有一身好學問，否則絕對仿不出真品中的韻味……看來你本人確實有才，只不過不長於八股罷了。」

  「謝萬歲誇讚，草……臣惶恐！」薛鵬聽見朱由檢夸自己，心態微微緩了過來。

  「朕召你入京，是有一件天大的事讓你去辦。本來這件事應當讓方濤知曉，可惜……罷了，這件事辦成之後，你就留在這院子裡，直到方濤返京之後將你接走，否則不得離開此地半步！」朱由檢囑咐道。

  「臣……遵旨……」薛鵬只覺得自己嘴裡直泛苦。

  「王承恩。」

  「奴婢在！」

  「你設法聯絡方濤，告訴他薛鵬在京城，讓他來接走……悄悄來，朕不會為難他，」朱由檢想了想道，「讓他跟慈烺再見見面。」

  薛鵬聽了朱由檢的話，心裡再一次不安了起來。

  只聽朱由檢繼續道：「朕有一件東西交給你仿，時間給你足夠，用料也給你最好的，你要仿出一件真品來！事成之後，朕給你封一個伯……」

  這話一出口，薛鵬頓時怕得要命，封伯什麼的他不在乎，他就怕這個「封」會變成「追封」哪！「萬歲，您饒了臣吧……」薛鵬雙腿一軟，第二次跪倒，「臣**了十幾年，好不容易碰上一個可以為臣生為臣死的女人，還沒來得及給她一個名份……臣實在不想要這個追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