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一十四章陳新甲的麻煩
2024-09-14 09:04:02
作者: 醉拍闌干
方濤這一次不是一個人過去,二十帶了十個扈從並一溜馬車。馬車是前夜在夜間進城的,馬車上的箱子上貼著封條,封條上蓋著的是崇明千戶所的關防,進門的時候一錠銀子往守門兵丁手裡一塞:某大人的「孝敬」。守門兵丁也是有眼力的,這種打著官面上文章實際上走私送禮的活計在京師實在太常見,當即也就揮手方形。
車裡頭裝著的都是要命的玩意兒:扈從們的外穿甲冑和整箱的人頭。
一大清早,兵部的主官們還都在朝會,沒到衙門辦公,兵部門口也就是幾個兵丁在把守。方濤到了兵部門口,一溜馬車往門口一停,守門的兵丁立刻就走過來了。
「哎,那誰,幹嘛呢?知道這什麼地方麼?走走走,車挪開!否則等會兒各位大人散了朝被堵了,可沒你們好果子吃!」
方濤從懷裡掏出公文和聖旨道:「崇明衛千戶方濤奉旨入京,今日來兵部報備。」此時方濤還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在京城已經是家喻戶曉,說話的語氣還算比較客氣。但是守門的兵丁一聽之下臉色陡變,原先有些傲慢的眼色立刻換作了崇敬的表情,當即躬身拱手道:「原來是在遼南大破韃子的方將軍!」
方濤怔了一下,旋即客氣道:「運氣好一些罷了,當不得功勞。」
可兵丁們卻不這麼想,功勞什麼的不談,有這個膽量帶兵渡海直接殺入遼南,而且還是個千戶,就憑這膽量就足夠讓人景仰。門口的幾個兵丁連忙圍上來打千行禮,將方濤讓進門房,一個兵丁飛也似的跑進去通報。
雖是上朝,可不是所有在京官員都有這個資格到皇城排隊的。今日的朝會主要還是圍繞討論松山大敗的善後問題。以幾個御史率先「發帖」開噴為前奏,後面無數的人「跟帖」,各自去頂各自的支持對象。「頂」來「頂」去還是沒頂出個結果來,直到最後也沒能討論出什麼道道,百官們滿足了灌水心理需求,也不管是否有結果,各自心滿意足地散去了。
散班之後,朱由檢照例留下了幾位閣臣嘮嗑,談的內容還是延續朝會上的口水戰,不過這一次倒是有了一些實質性的進展。最終,談來談去還是落在了錢糧上,如今的大明,一旦將問題談到錢糧上其結果基本就是沒得談,各種計劃無疾而終。
如今的兵部話事人是陳新甲,散班之後又受到了朱由檢的單獨召見,從皇城出來時陳新甲一臉的不爽。松山大敗之後,心高氣傲的朱皇帝終於意識到內外兩線同時開戰對大明的財政而言確實就是雪上加霜,鑑於目前流寇已經鬧騰到了河南、再跨半步就是北直隸的局面,朱由檢最終決定先騰出手來解決內患,然後再談外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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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想法也是最初由金步搖提出的想法,不過當初金步搖提出這個想法的前提是,利用建奴在崇禎十二年分散入關的機會,集中全部力量三十倍的兵力、拼十倍於敵的損失絞殺韃子一到兩個旗的主力,造成韃子內部勢力的失衡,然後再以得勝之師與急著回去整合勢力的皇太極和談,可以保證大明不會在談判桌上吃虧。而這一次松山大敗,大明算是損失了幾乎全部的野戰機動兵力。原先,大明算是有進攻的力量卻沒進攻的勇氣,這一回連進攻的力量都沒有了,然後去和談……
陳新甲知道這種和談跟城下之盟沒什麼區別。也正因為如此,皇帝才會私下召見並以機密的形式讓他去做。要說起來這事兒風險極大,一旦走漏風聲,皇帝陛下肯定不會承認是自己求和,黑鍋當然是他陳新甲來背;不過從經濟學和社會學兩個角度來看,風險越大的事情收益也會越大。陳新甲知道,這事兒一旦成了,他就會城外大明皇帝陛下最信賴的人,以後的政治收益將非常豐厚。
一路遲疑的陳新甲也在一路犯躊躇。和談的計劃他也提出過,他當然也知道和談必須建立在勝利的基礎上。但是朝廷中跟他不對付的人也不是一個兩個,他擔心弄到最後這事兒不論成不成,都會成為對手攻訐自己的把柄。而且最讓他頭疼的就是遼南金州灣的那一場勝利,那個叫方濤的小子在這個時候弄出一廠大勝來,於大局未必有多少裨益,可卻給皇宮裡的那位爺添了不少底氣,這讓他反而覺得難辦。敗了有敗的談法,勝了有勝的談法,方濤鬧的這一出實在讓陳新甲拿不準談判的基調。
「不好辦哪……」一路上,陳新甲連同僚們的招呼都懶得回應,一懷愁緒地坐進轎子往兵部衙門趕。
若是以遼南的勝仗為基調談,在談判的時候爭取一點兒主動權還是有指望的,但這就必須先在大明境內強調這一場勝仗的重要意義,結果就是方濤肯定會成為正面典型,封官升爵是篤定的。自己是個文官,陳新甲打心底不希望一個武將尤其是個千戶得了這麼大的殊榮。就同僚而言,被方濤坑過的文官士子更是多得數不勝數,受害者背後甚至還有大佬和藩王們的身影,若是兵部把方濤的勝利當作正面典型來宣揚,自己就等於跟整個權力集團作對,到最後絕對討不了好。士子風評肯定將自己歸為與武將勾結惑亂朝政的佞臣。
若是以松山之敗為基調談,那麼他這一趟就跟屈膝媾和沒什麼區別了,城下之盟肯定別指望平等,只能是在承認戰敗的基礎上讓大明少蒙受些損失。一開始瞞一陣倒是沒問題,若是後來披露出來,那麼結果就是自己成了秦檜一般的賣國奸賊。
兩頭難哪!一邊是佞臣,一邊是國賊,自己怎麼選擇都是亂糟糟。
轎子突然停住了,陳新甲正要問就聽到自己是長隨道:「老爺,前邊兒有車隊堵路。」
陳新甲正在心煩,聽到這個消息之後不耐煩道:「轟走轟走!」說到這裡,陳新甲下意識地挑開轎子的帘子朝外看看,發現十幾輛車堵在兵部門口的時候頓時就不舒服了,語氣也變得嚴厲起來:「這都是什麼人?也不看看地方就來鬧事!轟走!」
長隨得了命令立刻捋起袖子走到兵部衙門大門口直接指著方濤的臉大聲喝道:「哪來的軍漢,堵在衙門門口可是要鬧事?趕快滾開,擋了閣部老爺的車駕你吃罪得起?」
「閣部?哪個閣部?」方濤毫不在意道,「我這車馬都是靠牆根停的,又不曾占了全道,你要過去就過去,這邊這麼寬敞又不是不能走。這麼寬的路都夠你幾個轎子並排走了,我這邊占個牆腳都不行?」
「嘿……」長隨急了,「我說給你臉還不要臉了?」
方濤打量了長隨一眼:「不是我不讓,我這邊車多,若是全要清出去要耗不少時辰,要不我這邊再往邊上靠一靠,你們儘可能先走?」
長隨皺著眉頭看了看方濤,冷哼一聲甩了甩袖子走回了轎子,恭聲道:「老爺,車太多了,一時半會兒騰挪不開……」
「繞過去繞過去!」陳新甲不耐煩道,「衙門裡公務耽誤不起!」轎子緩緩起步,從另一側道路慢慢繞了過去到了衙門門口才停下。
「大人散朝了!」守門的兵丁看到陳新甲的轎子立刻半跪行禮。方濤這才意識到自己要找的正主兒回來了。也虧得方濤隨著年齡的增長不再那麼爭強好勝,所以剛才沒起什麼衝突,否則這會兒肯定已經打得對方滿臉桃花開,事情反而難以收場。「見過尚書大人!」方濤立刻行禮道,「末將崇明衛千戶方濤奉旨朝覲。」
轎中的陳新甲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心裡沒來由地抖了一下,遲疑了片刻之後道:「落轎。」轎子落下,長隨立刻挑開帘子。陳新甲從轎中出來,看著穿著熊羆補子的青年朝著自己躬身行禮,當即就皺了眉頭。
「大膽武夫!」長隨立刻喝道,「見了老爺還不下跪!」
方濤嘴角抽動了一下,站在原地沒有動。
陳新甲當然知道這個青年的來歷,當即擺擺手道:「罷了,方千戶立下如許戰功,為大明爭了一口氣,本官也當不得他的大禮。」到目前為止,陳新甲對方濤都還沒什麼惡意,主要是因為方濤的出現跟他一直都沒什麼利益衝突,相反,方濤獲取的勝利反而是在陳新甲兵部的任上取得的,說起來是方濤給他這個兵部尚書爭了臉面,使得他這個尚書在松山大敗之後才在朝堂上還勉強站住腳。
「方千戶辛苦了,」陳新甲看到方濤出現在自己面前的時候,心裡已經有了主意,對方濤點點頭道,「既然是奉旨朝覲,就先進們說說公務吧,只是……」說道這裡,陳新甲指了指一溜車輛道:「朝覲便是朝覲,這些車馬又是作甚?若是讓外人看見,豈不是多了談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