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一場雨
2024-05-04 10:49:07
作者： 蟲蟲飛
老天似乎也察覺到了宋錦初糟糕的情緒，原本還算晴朗的天空逐漸烏雲密布，等二人從飄飄灑灑的飛花美景中回過神來時，烏雲已經黑壓壓的沉了下來，春雷炸響，嚇得蕭悅明心頭一跳。
她剛打算提議騎馬回去，耳邊卻傳來了一聲馬兒的嘶鳴，等兩人轉過頭去看山坡上時，哪裡還有馬兒的影子，早跑得不見了蹤跡。
「馬呢？你不是栓在樹上的嗎？」
蕭悅明這下急了。
她不知道這裡離長安城有多遠，但想來騎馬至少也要花上一刻鐘，若是沒了馬，兩個人至少也要走上兩三個時辰。
而眼看就要下大雨了，只怕不等二人走回去，就會淋成落湯雞，搞不好還會感冒發燒。
宋錦初臉色也不好看，他匆匆朝山坡跑了幾步，又在四周尋了尋，依舊沒有看到馬的身影。
「該死，早知道就帶個僕人了！」
他平素出門，都是前呼後擁，牽馬栓馬這種事，哪裡輪得到他去做，所以方才他也如往常一樣，順手將韁繩隨意一丟，就跟著蕭悅明進了桃林，哪裡料到馬兒會被春雷驚走。
「你肯定沒有拴好馬繩對不對？」
蕭悅明氣喘吁吁的也在林子裡轉了兩圈，依舊沒有找到馬，看向宋錦初的眼神不免帶了責怪之色。
「是又怎樣，現在你有空怪我，還不如省點力氣先出去。」
宋錦初心虛撇開頭，躲開她的視線，嘴硬著轉移話題。
「宋錦初你個大笨蛋，我真是要被你氣死了！走啦，還傻站著幹什麼，你快點在前面帶路，我又沒來過這裡。」
她的眼睛瞪得溜圓，氣呼呼的沖他說道，然後伸手拉住他的胳膊，把他往前帶。
手臂突然被人抓住，雖然隔著衣料，卻依舊能感受到她手心中傳來的滾燙熱度，宋錦初下意識的縮了縮手臂，卻並未掙脫，只覺一股細密的酥麻感從手臂處擴散到四肢百骸，心不自覺的跳漏了一拍，耳根也燒得發燙。
察覺到了自己身體的不對勁，宋錦初強壓下這種陌生的感覺，迅速定了定神，使勁甩開了蕭悅明的手，快步走在了前面帶路。
而被甩了手的蕭悅明卻覺得有些莫名其妙，對著他的背影飛了半天的眼刀子後，也只能無奈的抬腳跟了上去。
林子本就十分茂密，加上天上的烏雲滾滾，使得整個樹林都變得昏暗異常，想要仔細辨明方向，似乎也變得困難了許多。
二人沿著山坡相反的方向走了十來分鐘，不但沒有走出樹林，還迎來了一場漂泊大雨。
最可氣的是，樹林裡的樹大多都是筆直的松樹，樟樹之類，樹冠並不發達，這雨一下，根本沒遇到多少遮擋，便落了下來，直接把二人淋成了落湯雞。
特別是蕭悅明，原本就穿的不多，如今這雨一下，樹林裡濕氣升騰，混合著草木腐爛的氣味，直接讓她感覺又陰又冷，抱著胳膊瑟瑟發抖起來。
宋錦初也沒好到哪裡去，原本飄逸的烏髮被雨水淋得貼在了臉頰上，還有水滴不停的從發頂往下流淌，沾濕了濃密卷翹的睫毛。
原本俊秀的臉龐此刻也變得蒼白了幾分，月白的衣袍沾染上了許多刮蹭的污泥與苔蘚，污濁不堪，摸樣分外的狼狽。
「這樣不行，咱們還是先找個地方躲雨吧！要不然只怕還沒走出林子，就要受寒！」
蕭悅明好歹是在龍華山住了那麼久，自然有些經驗，忙上前一步拉住宋錦初的衣袖勸道。
宋錦初這會兒早就沒了主意，他自小嬌身冠養，凡事都有身邊的丫鬟小廝伺候著，即便是出門踏青玩耍，也是僕從環繞，從未遇到過如今這樣狼狽的時候。
所以蕭悅明拉著他往其他地方走，他也並沒有再甩開，而是悶聲不吭的跟著朝前走。
大致探查了一下樹林高低的走向，二人迅速朝著山勢高的地方跑，不一會兒就看到了一處山壁。
鬆開宋錦初的衣袖，借著昏暗的光線，她在周圍仔細的尋找起來。
這個時候已經渾身濕透的宋錦初也感到了一股刺骨的寒冷侵襲而來，下意識的也抱住了身子。
他見一旁巴拉著草叢的蕭悅明，有些手足無措的問道。
「你在找什麼？」
「找找看有沒有上山採藥或獵戶踩踏過的痕跡。」
「找這個做什麼？」
他眉頭微蹙，顯然十分不解。
「自然是找地方避雨。一般常年在山間行走的人，大多都會挑選幾處山洞作為臨時避雨，夜宿，或躲避猛獸的地方。只要找到了這樣的地方，咱們就有救了。」
她的清脆悅耳，如黃鶯出谷的聲音在昏暗的樹林中響起，即便有滾滾的雷聲轟鳴，也依舊清晰的傳進了他的耳朵里。
他突然覺得好似從未認識過她一般，陌生得叫人心慌。
在他的記憶里，她應該是一個矮矮胖胖的醜丫頭。他還清楚的記得，四歲時的她，睜著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到他時就會閃著璀璨的光芒。
她總是屁顛屁顛的跟在他身後，無論走到哪裡，她的視線都沒有離開過他。
她把自己喜歡的點心小心翼翼的捧到他跟前，一張肉嘟嘟的小臉笑得露出兩排小白牙，期待的看著他，仿佛他是她的神祗。
是什麼時候，她開始變了摸樣呢？
大概是八歲時她即便肥胖，卻依舊飛上天空的身影；海棠詩會上，她古靈精怪的歪詩，和狡黠的演技，以及那急於撇清關係的摸樣。
他從不知，原來在他的心底，竟然有對她如此深刻的記憶。
可這一切記憶，與眼前這個即便被雨淋透，顯得異常狼狽，卻依舊難掩靈動聰慧的少女，根本不是同一個人。
她真的變了，變得漂亮極了，變得自信勇敢，變得熠熠生輝，他竟然有一種，被灼傷的挫敗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