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抽刀斷水(一)
2024-09-10 20:13:02
作者: 郁都
第74章 抽刀斷水(一)
謝甦醒來的時候,在一個全然陌生的房間裡。
這裡薰香氣味極重,令人神智昏沉。
他陷在厚重柔軟的床鋪中,渾身都使不上力氣,也分辨不出哪裡疼或是不疼,一種奇怪的熱意在他體內燒灼,令他呼出去的氣都是燙的。
繡床四面掛著織有暗紋的輕紗,房間裡面昏暗得很,只有桌上一燈如豆,隔著輕紗床幔,謝蘇更是只能將房間的陳設看得模模糊糊。
他心道:「我這是在哪裡?牧神劍呢……師尊——」
記起漆黑冰冷的水中,那些白色蛛絲近乎將他的腕骨勒斷,牧神劍自他手中脫出,沉入水下,謝蘇也就記起了明無應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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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鈞一髮的時刻,明無應趕來,在水中攬住了他。
回憶起明無應靠近他,給他渡氣的一瞬間,謝蘇渾身都僵硬起來。
那清晰的觸感似乎此刻還留在他唇間。
謝蘇余光中只看到紗幔被一隻修長有力的手撥開,下一刻他就見到了此時心裡正在想著的那個人。
明無應低頭望著他,仍是似笑非笑的,「嗯,醒了?」
謝蘇卻是愣愣地看著他,片刻後才掩飾般地移開了目光。
他身上不知為何燒燙起來,烘得腕上那串白玉鈴鐺都溫溫的。
「我……」
謝蘇在心中告誡自己,師尊在水下給自己渡氣,是為了救他的性命,自己若是再這麼心猿意馬下去,就什麼都藏不住了。
可是心裡知道是一回事,能不能做到又是另一回事。
兩個人離得這樣近,明無應身上的氣息近乎將他籠罩,謝蘇幾不可見地抿了抿唇。
他四肢無力,卻掙扎著要坐起來,輕聲道:「牧神劍呢?」
明無應笑道:「丟不了。」
謝蘇向撩開的紗幔外看了一眼,牧神劍橫在桌上,旁邊還有一節乾枯的樹根似的東西。
與早些時候在街市上,那個從天清觀來的少年手中的事物一模一樣。
那東西虬結腐朽一團,顏色漆黑,看起來毫無生氣。
謝蘇不由問道:「這是什麼?」
明無應看他一眼,隨口道:「這就是方才你在盧家禁地里見到的東西。」
謝蘇微微一怔:「那個天門陣的陣靈?」
「嗯,你知道了?是他自己告訴你的麼?」明無應似乎饒有興味的樣子,問道,「他還說什麼了?」
「天門陣被牧神劍毀去一半,無數碎片落入人間,那個陣靈就是其中之一。」
謝蘇心中盤桓著無數個問題,他想問明無應為什麼放棄了飛升,想問天門陣究竟是什麼東西,還想問明無應為什麼要一劍毀去半個天門陣。
天清觀知道他在金陵,就送來這陣靈殘片消逝後留下來的東西,是知道些什麼嗎?
國師童碧山大費周章將明無應請去,又跟他說了些什麼呢?
這些問題千頭萬緒,最終都繫於明無應一身。
可是明無應顯然不想多說。
謝蘇眼中的情緒,明無應看得十分清楚。
他風輕雲淡地笑了笑。
「我的事情,就是都告訴你也無妨。但這件事不行。」
謝蘇低聲道:「為什麼?」
「不為什麼。」明無應漫不經心地說,「我有我要做的事情,你有你的。」
謝蘇許久沒有說話,只是低著頭,明無應看不清他的神色。
兩年不見,明無應覺得謝蘇的脾氣也隨著他的人長大了。
少年的時候不通世事人情,行事全憑本心,是很好騙的,他說什麼,謝蘇就會信以為真,比現在要好糊弄多了。
明無應笑了一下,又道:「生氣了?」
他低頭看去,謝蘇身上浸水的外衫已經除去,裡衣半干,頭髮卻是微濕的,幾縷烏黑的長髮膩在頸中,顯得可憐又可愛。
明無應隨手探向謝蘇肩頭,原意是想將他身上的衣服弄乾,可是指尖剛剛觸到謝蘇,就看到他渾身一顫。
謝蘇從臉頰到頸中一片緋紅,眼角更像是拍了胭脂一般,一直蔓延到太陽穴上。
他身上肌膚滾燙,連呼出來的氣息都是燙得灼人。
明無應握住他的肩膀,另一隻手撫上謝蘇的額頭試了試。
「發燒了?」
他的身體敏感至極,被明無應一碰,幾乎就要軟下去。
謝蘇卻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連明無應的聲音聽在耳中也像是模模糊糊地隔了一層。
他只覺得身體裡的熱意無休無止,像是一把火燒起來,非要將他全數燒成灰燼不可。
這燒灼滾燙的感覺之外,另有一種令人難以啟齒的感覺在下腹盤旋。
「我……沒事。」
他一手撐著床沿,想要借力穩住自己搖搖欲墜的身形,另一隻手卻撈住了錦被堆在腰間,像是生怕被明無應看到什麼。
先前他手腕幾乎被那些白色蛛絲勒斷,到此時仍然腫脹一片,看著十分駭人。
但謝蘇卻好像感覺不到手腕上的痛楚,身體在昏沉無力之中,竟然情不自禁索求明無應的氣息,向著他那邊傾過去。
明無應以為謝蘇身上無力,伸手將他攬住,又握住謝蘇的右臂,不讓他再隨意移動那隻受傷的手腕。
謝蘇只覺整個後背都靠在明無應懷中,說來奇怪,他一直覺得師尊身上暖和得很,可這時靠得這樣近,他卻迷迷糊糊覺得明無應身上有種清涼的感覺。
像是乾渴到了極點的人忽然看到了水。
隔著薄薄的衣衫,近似於肌膚相貼,謝蘇覺得體內的熱意更甚,想從明無應身上攫取更多清涼,又感覺到明無應的氣息似乎就在自己耳畔,不覺微微擡起了下巴。
明無應垂眸,只見謝蘇眼尾通紅,濃長眼睫似被水氣沾濕,半掩住欲流的眼波。
他眼下那顆胭脂色的淚痣嫣紅如許,如白玉上面沁出的一點紅。
「師……師尊……」
謝蘇身上這些反常之處全被明無應看在眼裡。
錦被扯得一塌糊塗,明無應向謝蘇腿間看了一眼,問道:「有人給你吃了什麼,還是——」
謝蘇卻好像根本聽不到明無應在說什麼,只覺得他的氣息吹拂在自己臉邊,體內古怪的熱意轟然燒了起來,喧囂如浪潮一般無休無止。
隔著衣衫,謝蘇亦能感覺到明無應手掌傳來的力道,情不自禁想要更多。
但要更多的什麼,謝蘇迷迷糊糊的卻根本不知道,只覺得自己快要被逼瘋了。
不知什麼時候,他一隻手已經扯住了明無應的衣襟,只是憑藉本能行事,揚起臉來,向明無應湊了過去,唇間呼出滾燙的氣息。
明無應忽然握住謝蘇的後頸,只覺掌心一片滑膩。他微微眯眼,掌下用力,迫使謝蘇的臉與他拉開距離。
那雙琉璃色的眼眸一向清明澄澈,此刻卻燒灼著無休無止的情慾。
還有經年的渴慕。
明無應罕見地失神了片刻。
謝蘇卻昏昏沉沉,無知無覺。
明無應擡手,在謝蘇的眉心點了一下。
謝蘇闔上雙目,沉沉睡去。
這一覺似乎睡了很長時間,但謝甦醒來的時候,外面的天色甚至才剛剛亮起,泛著黯淡的灰青色。
桌上的那盞燈早已熄滅,燈盞之上拖曳著長長的燭淚。
牧神劍不在了,連天門陣陣靈的碎片也不在了。
房間裡空空蕩蕩,只有謝蘇一個人。
他四肢睏乏,頭痛欲裂,渾身汗出如漿,用掌根用力地碾過眉心,似乎這樣就能回想起昨夜發生的事,卻什麼也想不起來了。
只記得明無應那個風輕雲淡的笑,他說:「我有我要做的事情,你有你的。」
謝蘇低頭看向自己,他右手手腕上的傷已經被人裹好,正在隱隱作痛,想動一下手指也是不能。
他掀開垂下的紗幔,慢慢地走到桌邊。
借著晦暗不明的天色,謝蘇看到桌腳處有個東西。
他俯下身伸手去撿,腕上的白玉玲鐺也隨著這個動作往下滑了一段。
他撿起了一個面具。
那上面的花紋粗陋誇張,也說不上來是個什麼顏色。
是昨夜在船上時,明無應戴過的那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