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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霓為衣兮(五)

2024-09-10 20:12:43 作者: 郁都

  第63章 霓為衣兮(五)

  元征好似失神一瞬,旋即微笑道:「好吧,或許是我說錯了。」

  明無應單手提著酒罈,澄明微黃的酒液便被注入杯中,色如琥珀。

  酒香一瞬逸出,濃烈,醇郁,純粹,張揚,果真是什麼樣的人就會釀出什麼樣的酒。

  這一壇酒分量不淺,謝蘇只喝了一杯,餘下的被明無應自斟自飲,已經快要見底,而他身上卻好像並無半分醉意,連臉色也沒有變上一變。

  元征是不飲酒的,清冽酒香之中,他只是執著一隻小小茶杯,壺中的清茶少了又續,始終是八分燙,將那清潤悠遠的茶香烘托而出。

  他笑道:「我似乎從未見你醉過。」

  明無應也是一笑:「若是你肯破例陪我喝酒,一醉又何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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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征的目光落在酒杯之上,終是緩緩搖了搖頭。

  「還沒問你今天過來是為了什麼,學宮一場試煉,大約還不值得你來這麼一趟。」明無應道。

  他手肘撐在石桌之上,修長的手指卻支著額角,一身散漫不羈的氣質,而那漫不經心背後的風華氣度,卻是無論如何也掩蓋不了。

  元征握著茶杯的手指微微一動,擡眸望向明無應。

  明無應笑道:「怎麼,有話要說?」

  元征移開茶杯,寬闊衣袖在石桌上一拂,他身體孱弱,就連衣袖中的手臂也顯得十分清瘦。

  衣袖挪開的一瞬間,石桌上憑空出現一張棋盤。

  只是棋盤之上並無棋子,自中腹天元位上,似有水波逸出漾動,瞬息之間便席捲整個棋盤,如一隻水銀鏡一般。

  淺淺一層清水又像是流風,若無實質,只是在棋盤上往復來去,由動轉靜,最終歸於寂靜時,倒映著一天星月。

  棋盤便好似天幕,墨黑之中帶著一點點的藍,星月灑在上面,要俯近去仔細看,才看得到這一方天幕被棋盤縱橫切割,無論是星還是月,都落在棋盤的點位之上。

  元征伸手,在棋盤上輕輕一拈,從那一層淺淺清水中將月亮撈了起來,如拈起一枚棋子。

  隨著他的動作,果真有一枚雲子出現在元征的指間。

  而周遭忽地一暗,是天幕之上那隻真正的月亮瞬間被隱去,只有萬千星輝如瀉,倒是比月亮在時要閃耀許多。

  這樣匪夷所思的術法,當真遮天換月,可明無應卻不見有何驚異之色,只是擡手一招,瞬間有無數流光從鏡湖上四處飛掠而來,在漆黑湖水上留下一道道發光的長影。

  那些流光飛到庭院中,紛紛墜在古樹樹梢,原是無數的螢火,便如一個一個的小燈籠,明亮溫暖,這將一方庭院照亮。

  元征將那枚月亮化成的雲子扣在掌心,向明無應示意:「請。」

  明無應懶洋洋地伸手,看也沒看,左手食中二指探入棋盤清水,隨意一划。

  棋盤上的萬千星辰,便被他隨手攪亂,在水中滑動。

  元征垂首,凝視著棋盤上無數星辰滑動的軌跡,良久,只是輕輕一聲嘆息。

  明無應笑了起來:「怎麼了?總不至於告訴我,我明天就要死了吧?」

  他這將生死隨意拿來玩笑的態度,顯然不為元征所認同。

  元征擡起頭,望向明無應,淡聲道:「此來蓬萊,是看見了你有一個劫數在前面,想告訴你,要你有個提防也好。」

  「既然是劫數,提防也是沒有用的。」

  明無應顯然並未將此事掛心,將酒杯送至唇邊一飲而盡。

  元征搖頭道:「我看得見這劫數,卻看不到前後的因果,或許禍福難料。」

  他低下頭去,更仔細地查看棋盤之上眾星辰的軌跡,下一刻,一隻大手伸來,徑直將棋盤上的所有星辰抹去,卻是粗魯霸道。

  「你……」

  明無應收回手,勾起嘴角一笑:「看不見就別看了,你都說禍福難料,焉知不是禍福相依,失而復得?」

  棋盤上萬千星辰被明無應攪亂,紛紛失位,元征怔了片刻,也不見惱怒,只是無可奈何地微笑道:「或許是個情劫也說不定,你就不怕?」

  「怕?」明無應笑道,「能讓我陷入情劫的人,恐怕還沒在這世上生出來呢。」

  元征輕笑著搖頭,伸手將那枚雲子放入棋盤,霎時間,夜幕之中出現了一隻白瑩瑩的月亮,一院螢火便即失色。

  遊廊之上,無數緗色帷幔無風自動,飄飄蕩蕩,將謝蘇的身形掩在其中。

  他尋了一處臨水的位置坐下,面對著無邊鏡湖。

  方才有無數流光從湖面上飛掠而過,甚至有一兩點停留在謝蘇身周,像蝴蝶落在花蕊上一般,落入了謝蘇的衣襟。

  他伸手想去捉那兩點螢火,可是手指像是不聽使喚,渾身軟軟的沒有力氣。

  那一杯酒,同他上次喝過的很不一樣。

  這一次沒有花香覆蓋,酒香沖入口中,辛辣之中別有一種暖洋洋的意思,喝下去便流遍全身,四肢百骸都暖和起來。

  只是暈淘淘的,渾身上下一點力氣也沒有了。

  此處水汽氤氳,雖然無風,倒也清涼適意。

  可是謝蘇坐在這裡,只覺得心裡有一種從未體會過的異樣的滋味,夜色中諸般美景也進不了他的眼睛。

  片刻之前他一句話也不說,站起來就走了,其實是很失禮的一件事。

  可那時謝蘇覺得自己胸口好似有一隻皮鼓漲了起來,他再不離開,那隻皮鼓便要爆裂開。

  為什麼自己突然之間就生氣了,謝蘇到現在也想不明白,只知道師尊說起若是換了他來教叢靖雪會怎麼樣,話還沒有說完,自己便無論如何也不想再聽下去了。

  叢靖雪文質彬彬,性情溫和,是一個很好的人,與他相處也很是愉快,可是聽到師尊那樣說,謝蘇心中無端生出一種異樣情緒。

  好像他從未想過明無應也會收別人做徒弟,不是他,也會是旁人。

  謝蘇心中有一個模糊的「旁人」的影像,一時像是叢靖雪,一時又不像他了,最後幻化成他在水魈幻術中見到的那個面目模糊的少年。

  幻術中的明光祠與真實中無異,明無應帶著那少年離開,卻把他留在了那裡。

  那重重帷幔如繭裹來,將他束縛住的時刻,灰塵嗆入口中的味道十分真實,令他心神一瞬間恍惚,似乎自己真的被留在那個破敗的明光祠中。

  酒意緩緩地蒸上來,謝蘇心道:「難道我這樣霸道,不許師尊再收別的徒弟了?」

  不知是酒意發作,還是這個念頭令他羞慚,謝蘇只覺得臉上越來越熱,連呼出去的氣也燙起來。

  他向後仰倒,躺在草地之上,伸手用衣袖蓋住了臉,不知道師尊若是得知了他心中這些念頭會怎麼想。

  躺了片刻之後,謝蘇覺得袖中似乎有什麼東西越來越冷,像是一塊冰在他袖間化開那樣。

  他伸手到袖中,摸到的卻是那張已經被自己揉皺了的花箋。

  謝蘇展平花箋,只覺得上面一陣清涼之氣,稍稍吹散他的酒意。

  箋上的合歡花拓印仍在,那兩行小字卻消失了。謝蘇將花箋翻過,瞬息之間,上面浮現出新的一行字。

  看清那行小字的瞬間,沉湘的聲音似乎出現在謝蘇的耳畔。

  「看你這麼乖,告訴你也無妨。這鏡湖小築的秘密嘛,其實也簡單得很……」

  謝蘇像是聽到了沉湘促狹的笑聲。

  「鏡湖是明無應心境的投影。」

  謝蘇微微一愣,就聽到沉湘的聲音飄飄忽忽的,時遠時近。

  「這世上又怎麼會真的有一方湖,從來連一點風浪也不起的?」沉湘笑嘻嘻的,「你就不想看看這風平浪靜消失的一天?」

  謝蘇靜了一瞬,輕聲道:「不想。」

  沉湘哼了一聲,似乎覺得謝蘇這個答案很是無趣。謝蘇不待她再次開口,將花箋合上,耳畔沉湘的聲音忽地消失了。

  月色柔柔地鋪在湖面,謝蘇躺在草地上,與沉湘對話時看似沉靜清醒,其實那酒勁湧上來,心思已經是迷迷糊糊的了。

  這煙波浩渺的鏡湖,原來是師尊心境所化,所以向來水平如鏡,連一絲風浪也沒有。

  謝蘇昏昏沉沉的,只覺得眼睛發燙,隨手將那枚花箋蓋在眼皮上,那涼意浸潤下來,將他臉上的滾燙驅散幾分。

  他不知不覺地,在這如水的月色之中睡著了。

  醒來的時候,謝蘇仍然覺得眼皮很是沉重,身下床榻極軟,又實在暖和得過分。

  那散了一半的酒意令他呼吸微沉,連眼睛也睜不開,不自覺向柔軟被衾深處埋下去,卻撞上了一片堅硬。

  那熟悉的氣息令謝蘇呆滯了片刻,緩緩睜開了雙眼。

  看清自己身在何處之後,謝蘇呼吸一窒。

  眼前便是明無應平靜俊朗的睡顏,鼻樑側影高挺,嘴唇的線條極優美。窗戶向內開了一半,溶溶月色透窗而過,灑在他的臉上。

  而自己裹纏在被子裡,睡夢中只知道向著更暖和的地方蹭過去,卻是不偏不倚地靠在了師尊的懷裡。

  察覺到自己此刻枕著的是師尊的一條手臂,謝蘇的脖子都僵硬了一瞬,生怕自己一動,明無應就會醒來。

  他屏住呼吸,只覺得那酒意哄地一下再次湧來,臉上竟是又燒了起來,連耳朵都發著燙。

  明無應身上的氣息將他環繞,謝蘇心頭砰然一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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