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動漫同人> 我自蓬萊> 第39章 放鹿青崖(四)

第39章 放鹿青崖(四)

2024-09-10 20:12:07 作者: 郁都

  第39章 放鹿青崖(四)

  鏡湖小築。

  林中微風頻起,湖面卻似水銀鏡一般光滑,一絲波瀾都沒有。

  天光清澈,水天一色。

  一隻無帆無槳的小船在湖上駛過。

  謝蘇坐在船上,只覺連小船破開湖面的水浪也擴散不開似的,淺淺一漾就消失了。

  明無應立在船頭,身影倒映在水中。

  自將他從林中帶出到現在,師尊連一句話都沒有跟他說過。

  小船輕輕靠岸,明無應下船,回頭見謝蘇仍坐在船上沒有動作,淡淡道:「你是想在這船上坐到天黑?」

  謝蘇雖然對世事人情都不大通曉,但跟明無應在一起的時間長了,對他這師尊的脾性卻也有了些了解。

  

  他察覺出此刻明無應似乎是有些生氣,卻想不明白是什麼緣故。

  謝蘇下船,跟著明無應走進鏡湖小築。

  遊廊上的緗色軟紗輕輕垂落,似煙霧一般輕柔,掩映著兩人的身影。

  這並非謝蘇第一次來鏡湖小築,他走進房間,回身關門,又將牧神劍解下,坐在了桌邊自己的位置上。

  房間裡的一切陳設謝蘇都很熟悉,桌角有一隻古樸小巧的香爐,正緩緩散發著白檀香的味道。

  在林中的時候不覺得,在船上的時候也不覺得,到了鏡湖小築,許是因為那一線白檀香氣,謝蘇忽然放鬆下來。

  那個鬼臉削斷了他的髮帶,又經歷一番生死劇斗,謝蘇的髮絲有些亂了,肩上又被血染紅一大片,坐在那裡默默地不說話。

  明無應看著他,勾起唇冷淡一笑:「第一次跟人打架就打贏了,還等著我誇你是嗎?」

  謝蘇微微低著頭,濃長眼睫垂落,被桌上的碧紗燈一照,玉色的臉上落下根根纖長分明的睫影。

  他沒有答話,是因為心裡有那麼一塊連自己也忽視的角落,卻被師尊給說中了。

  對於葉天羽的挑釁或是誣陷,謝蘇並不放在心上。

  跟那個灰影交手的時候,雖然是兇險萬分,但生死一線的時候,謝蘇反而油然生出一股酣暢之意,倒似在這一戰中有所了悟。

  若是就謝蘇自己,輸贏也並沒有什麼,贏了固然可喜,輸了也當從容。

  可他是明無應唯一的徒弟,所以謝蘇不想輸。

  他這低頭默然不語的樣子如同默認。

  明無應看他一眼,淡淡道:「你故意給出破綻,讓青鬼劍刺中,以為我看不出來?」

  鬼臉的劍太快,總是能從毫無道理之處刺出,又是身法詭異,一擊而走,絕不停留。

  要壓制青鬼的劍氣已經不易,謝蘇想要將他徹底制住,心裡一動,便在下一瞬迎著青鬼的劍鋒欺身而上。

  那向他刺來的一劍劍氣森寒,頃刻之間,謝蘇眼底已經看明青鬼的劍路。

  他並未以牧神劍相拒,或是以身法閃避,原意是讓青鬼從自己肩上划過,這幾乎微不足道的一絲遲滯,已經夠自己將牧神劍送到鬼臉的頸間。

  謝蘇也確實做到了。

  只是青鬼劍不是從他肩上划過,而是深深刺入他的肩頭。

  因為他的劍是取勝之劍,鬼臉的劍卻是殺人劍,若是再偏上那麼一分,謝蘇必定會受重傷。

  謝蘇低聲道:「我……」

  眼前驀然一暗,是師尊已到他身前。

  明無應道:「這也是我教你的?」

  謝蘇心裡一緊,便要站起來,卻聽到明無應醇郁低沉的嗓音在他頭頂響起。

  「別動。」

  餘光之中,謝蘇看到自己左肩那處浸了血的衣襟蹭上了明無應的指尖。

  門外響起一串心急火燎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明無應直起身子,還未開口,姚黃已經推門進來,一眼就看到謝蘇肩頭猩紅一片,臉色都變了。

  「行,」明無應道,「一個自作主張送上去給人家砍,一個現在連門都不敲。」

  姚黃仗著自己手裡端著傷藥,沒有第三隻手來敲門,對明無應的話聽而不聞。

  他將傷藥擱在桌上,仔細看著謝蘇肩上的傷,眉頭鎖得死緊,不太敢上手去扯動衣襟。

  「血都把衣服跟傷口黏在一起了,」姚黃語氣中的心疼之意不加掩飾,「我儘量輕一些,只是肯定會疼。」

  青鬼劍抽出的時候謝蘇方覺肩上疼痛,到得此時傷口已經不再流血,那疼痛雖然無孔不入,倒是漸漸有了些麻木的感覺,並不是不能忍受。

  謝蘇不知道姚黃是什麼時候聽到的消息,抑或是師尊將他召來的。

  但此刻看著姚黃擔憂的臉色,謝蘇忽然就說不出口這傷是自己故意受的。

  他這點心思都寫在臉上,全被明無應看在眼裡。

  他擡起手指,凌空一划。

  謝蘇肩上傷口處的衣衫好似被世間最輕最薄的刀刃切開一道淺淺的口子。

  他只覺得那觸感似乎比微風拂過還要輕,就看著自己的衣袖從肩上掉落下去。斷口處的衣衫像凋謝的花瓣一樣,輕輕一撥就打開了。

  饒是如此,最裡面一層貼著皮肉的衣衫已經被鮮血泡得發漲,膩膩地黏在傷口上面。

  姚黃無法,只能儘量放輕動作,用指尖搓起衣襟邊緣,慢慢地將那層織物揭起來。

  那傷口很深,皮肉翻卷,本已凝固的鮮血隨著傷口處被拉扯,又湧出一小股來。

  謝蘇一聲不吭,卻是痛得輕輕咬住了下唇,臉色微白。

  房間內血腥氣滿溢。

  姚黃低頭檢視謝蘇肩上傷口,說道:「我去準備些熱水來,你在這坐著,千萬別動。」

  姚黃轉身急急離去,謝蘇坐在桌邊,在碧紗燈的燈影之上不知道該做些什麼,伸手輕輕戳著那個裝傷藥的小罐子。

  半晌,謝蘇偏頭看了一眼自己肩上的傷口,總覺得那傷口深處有種冰寒之氣,連帶著整條左臂都微微發冷。

  「好像有點冷……」

  他半邊衣衫都被姚黃除下,因為失血,身上肌膚顯得十分蒼白,臉上更是毫無血色,如浸在水中的冷玉一般。

  明無應伸手按在他的左手手背上,暖意便從他的手心傳過來。

  謝蘇的心思轉得很快,輕聲道:「那把青鬼劍……好像有些不同?」

  明無應仿佛並不意外他會有此一問。

  「那把劍在鑄造的時候,用極北之地的堅冰淬火九次,劍氣之中也留了一道寒意,所以你會覺得冷。」

  謝蘇擡頭,恰好對上明無應的目光。

  明無應揚眉道:「術法可以傷人,但是對癒合傷口的效果卻是微乎其微,這是告訴你出手傷人之前自己要先想想,也是提醒你別讓自己無謂受傷。」

  「我知道了。」謝蘇低聲道。

  明無應對他的教導向來如此,點到即止。

  明無應似笑非笑望著他,又道:「不過生死一線的時候,被人在身上戳個窟窿,總比丟了小命划算,是不是?」

  「嗯。」謝蘇沒忍住,半低著頭微微一笑。

  他忽然想起一件事,仰起臉來看向明無應,問道:「師尊,本來剛看到那個葉天羽時,我以為是他穿過了禁制,其實穿過禁制的人是我,是這樣嗎?」

  他這一句話問出,明無應沒有立即回答,而是嘴角一勾,繼而伸手在牧神劍上點了點。

  「你帶著牧神劍,本來就可以穿過我設下的所有禁制。」

  謝蘇心裡微微一動。

  看師尊的樣子,仿佛對這件事早就知曉。也就是說,師尊在這蓬萊山下的所有禁制,原本都是允許他隨時進入的。

  他淡紅色的嘴角輕輕一翹。

  「為什麼……從來沒告訴過我這件事?」

  「因為你乖啊,」明無應笑道,「姚黃跟你說學宮周圍有禁制,你就從來不往那邊去。你發現不了這個,怎麼能怪我不說?」

  燈下明無應的臉極英俊,那笑意之中亦帶著幾分狡黠意味。燈焰映在他漆黑的眼中,似有暖色的微光流動。

  謝蘇後知後覺,自己又被師尊捉弄一回。

  他垂下目光,卻看到自己光裸的手腕上像是有一段細細雲霧聚而復散,從中憑空浮現一串白玉。

  顆顆白玉瑩潤純美,精緻得不像凡物,內里中空,形似鈴鐺,又像是花苞尚未綻放。

  明無應輕描淡寫道:「這個玉玲鐺給你了,往後若是再遇到今天這樣的事,觸發這個鈴鐺,我就聽得見。」

  謝蘇左肩有傷,手臂擡不起來,想要將那串玉玲鐺送到眼前仔細看看也是不能,只是用右手指尖輕輕摩挲過去。

  觸手溫潤生涼,細膩如羊脂。

  只是謝蘇將玉玲鐺看過一遍,卻發覺裡面沒有鈴舌,撫動之間並不會發出聲音。

  明無應卻好似知道他心裡在想什麼,指尖流出一道靈力打在玉玲鐺上,聲響極是清脆悅耳。

  謝蘇只覺得有些赧然,這樣玄妙的法器,當然是以靈力催動。

  否則自己一走動,玉玲鐺隨時隨地就響起來,難道師尊不會煩嗎?

  明無應好整以暇道:「知道為什麼是用靈力觸發嗎?」

  謝蘇沒有防備,便將自己心中想法道出,卻是惹得明無應放聲大笑。

  「是告訴你碰到打不過的人,可以先跟對方周旋一下,觸動鈴鐺叫我。可不是讓你命懸一線,身上連靈力都無法施展的時候才想起來你還有個師尊。」

  姚黃端著熱水走進來,看到的就是這一幕。

  謝蘇耳朵微微發紅,輕聲道:「我知道了。」

  他一臉不明就裡,問道:「你知道什麼?」

  謝蘇卻搖了搖頭,不肯說了。

  姚黃又看向另一邊的明無應,他倚在桌邊,姿態灑脫不羈,眼中仍有未消散的笑意。

  明無應道:「燒個水也這麼慢,你是從砍柴開始的嗎?」

  姚黃跟隨明無應多年,對他的性情十分了解,料定是自己不在的時候,明無應已經教訓過謝蘇了。

  只是看謝蘇的樣子,倒不像被教訓之後垂頭喪氣,受了這麼重的傷,似乎還心情很好。

  他腹誹這一對師徒,手底下的動作倒是輕柔有序,將謝蘇傷口附近拭淨,細細上過藥後,又用清潔的絲絹一圈圈繞好,將謝蘇的半個肩頭全給裹上了。

  謝蘇聽話得很,被姚黃擺弄過來擺弄過去,到最後肩上裹著厚厚的絲絹,連胳膊都被綁在裡面動彈不得。

  明無應看著,不禁失笑。

  姚黃卻是一直板著臉,徒弟都傷成這樣了,他還笑得出來。

  他這點不滿情緒幾乎寫在臉上,架起謝蘇就向外走。

  謝蘇大約是有些不好意思,聲音低低的:「我自己能走。」

  外面水上起了一層淡淡的霞色煙靄,暮色四合,水平如鏡。

  謝蘇和姚黃坐在小船上,一路平穩地駛過去。

  離開鏡湖小築,姚黃便問道:「今天究竟是怎麼回事?」

  謝蘇卻道:「姚黃,你知道滄浪海一個叫做殷懷瑜的弟子嗎?」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