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回:北轅適楚攬英傑(上)
2024-05-04 10:23:02
作者: 邱處機
赫連赤、張元淳二人秘密押送尚方含丹往國縣侯府去,長安城富庶非凡,高樓萬丈;文昌商亨,舞榭歌台;城域巨大,臨水而立,縱橫百萬艦船,商旗蔽空,舳艫千里;常有鐵甲洪流雄獅,軍備充足,數足百萬之眾,聲勢之壯大曠古未有;常有丰采文雅名士,流連長安煙花安樂之地,歌姬手捧銀琴,輕搖漫舞,婀娜搖曳,香風四起,似若有妖魔之魅惑,直令人血脈賁張。
只是赫連赤一路上對此全無興致,眼神陰鬱不定,他幾次三番動了在路上將尚方含丹暗中帶走的念頭,但想來想去仍是沒拿定主意,也便將她和重雷安置在國縣侯府外的一處別院。
尚方含丹和重雷被綁在別院正方石柱上,均是被以「飛火封穴手」封住穴道,內里全無。無論重雷如何運足了內力衝擊任脈中脘、督脈命門二處穴道,均是徒勞無功。豈知這一招為赫連赤「聖火秘典」中極是神妙的點穴手法,當日麒麟教四使五法均是受制於這套封穴指法,天下內功修煉之真氣,無非積蓄於周身各大穴位,自手太陰肺經「雲門」穴導出,自五指擊出掌風。赫連赤的飛火封穴手,主封的便是人肩部雲門、中府二穴,將滾滾真氣如山格擋大道,生生將人內息止住。這套指法雖是不得將人行動困住,卻足以令人一身磅礴內勁使不出來,重雷尚可運轉內息,不斷衝擊穴道。重雷端是以一套「紫薇空明拳」橫行無忌,此番見自己竟是如此受人魚肉,當即惱怒無比。
實則以重雷、王仙寶二人的能力,並不遜於赫連赤許多,只是重雷曾在屠龍灣被海鬼斷碎一臂,雖是以哪噠精髓露聖藥重黏,但體內經絡沒有神話自愈功這等奇功打理,盤根錯節,一條胳膊算是就此廢去,再難修煉空明拳法。於是重雷便將真氣用力轟擊「中脘、命門」兩處穴位,刺激體內真氣暴走,一欲以這種副作用極大地法子,將穴道重開。
赫連赤坐在桌前,四周儘是國縣侯府武者,張元淳坐在軟椅上,盯著赫連赤一陣打量,心道:「尚方含丹這個丫頭詭計多端,本是信她不得。但赫連赤近日來卻是行跡飄忽,國縣侯府上下無人知其去向,他既然早已得知尚方含丹這丫頭下落,還將她擒到,緣何不向白侯爺交人,還無緣無故讓她給跑了。這其中必定有貓膩。」赫連赤冷目掃來,見張元淳眼神森然如狼,極是盡懷惡意,腦中一驚,微微凜目。
他忽的感受到四周真氣涌動,惕然心驚,便是以為張元淳看穿他心思,要對自己動手,臨陣操戈,一陣思索後又放下心來,心道:「張元淳全身筋骨、經脈,全被李北殷擒龍功打斷,全身內力再也使不出來,哪裡來的這般洶湧真氣。」他冷眼看向重雷,鷹眸眼瞳赫然收緊,喝道:「狗奴才!你想的美!」喊罷其人飛身而起,兩道飛火封穴指又是封在重雷身前任脈中脘、脊背處命門二穴,一團烈火在掌心中湧起,拍在重雷胸口處,當即拍的他大口吐血,胸前被烈火焚灼,皮肉燒焦。
赫連赤冷哼一聲坐回原位,四周一片肅殺,竟是無一人講話,赫連赤倍感氣氛不妙,心道:「怕是張元淳信了尚方含丹當日挑唆之語,不然怎的這般冷寂。」尚方含丹被綁在圓形柱子上,聞到陣陣火灼皮骨的刺鼻之味,幽幽醒來。抬頭一看重雷身前已是遭遇重擊,當即秀目一瞠,嬌喝道:「赫連赤!你這混帳奴才!你別打我的人!」
尚方含丹的話終是將屋內沉鬱氣氛暫時止住,赫連赤、張元淳二人面和心不和,也是終於找到共同攻擊點,卻聽赫連赤用茶蓋輕捋杯中茶葉,吹了吹氣,冷笑道:「相女,你現在人在囹圄,命薄緣慳,還敢這麼大口氣,我這奴才真是對你佩服的五體投地。你當真不要命了嗎!」尚方含丹靠在木柱上看向一側,秀口微張,冷冷道:「我要見你家主子。」張元淳默不作聲,暗中緊盯著赫連赤的一舉一動。赫連赤冷笑道:「你已是長安城裡的通緝犯,見了侯爺你也是鐵板釘釘的階下囚,你有什麼資格和老子討價還價。」尚方含丹扭過頭來冷冷笑道:「赫連赤,我當日稱你為三姓家奴,真是高抬你了。只怕你現在是四家奴才,五家看門狗,六家……」
還未等她說完,赫連赤一隻鐵掌已是扇在她一張俏臉上,直把她扇得口中鮮血淌出,尚方含丹呸的一口鮮血吐在赫連赤身上,嘴角淌血,冷笑道:「六家亡命徒!你最好給我放尊重些,你們白重黎侯爺做夢都想我做他的夫人,到時候我在她耳邊吹吹風,悄悄你還有沒有命活著!」赫連赤負手而立,森然冷道:「尚方含丹,你少跟老子來這套。老子不妨實話告訴你,白侯爺此番捉你回來,無非是要報復!你還在這裡做你的侯妃大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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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方含丹冷冷一笑,說道:「是嗎?若真是如此,當日你為何捉到我,卻不把我送到侯府,交給你的侯爺論功請賞,我怕,你是極度害怕白重黎見到我罷!」張元淳眉頭一皺,冷冷道:「尚方含丹,你把話說清楚些,到底是什麼意思!當日赫連赤捉到你之後,到底發生了什麼!」尚方含丹人被死死扣在木柱上,慵懶嬌媚的笑了笑,說道:「張先生,你說說白侯爺發了瘋一般想把我捉回侯府,是為了什麼?」張元淳一陣凝眉,說道:「無非是因為相女你當日逃婚而去,使得侯爺在天下人面前顏面盡失。」
尚方含丹搖搖頭,嘆道:「唉,張先生,以你的智慧,我怕是很難和你說的清楚,這其中的細節。你這腦袋也只配一輩子給人做奴才,如果你還聰明的話,想想當日李北殷將我擄走之時還帶走了甚麼!」張元淳一陣薄怒,陰鬱雙眼轉了轉,低聲道:「神恃劍。」尚方含丹嘻嘻一笑,靠在柱上點點頭,冷笑道:「到底是奴才當成了精,稍稍通了人性。那你說說,神恃劍歸誰所有。」張元淳怒道:「廢話!!自然是歸白侯爺所有!!」尚方含丹唉了一聲,低頭看著自己一雙秀氣的小腳,低聲道:「白侯爺的神恃劍又從何而來。」張元淳猛然一驚,一陣沉吟。
尚方含丹邪笑道:「赫連先生,你給張先生說說,當日捉我之後,為何不將我直接交給白侯爺,而是先去告之另外一人?」赫連赤臉色一沉,負背雙手已然聚起一團阿維神掌,熾烈難當。重雷就被綁在赫連赤身後的木柱上,怒喝道:「赫連赤!你這三姓家奴!當日你在我們閔相府之時,相女對你也算是以大禮相待,入駐赤龍營,怎的你現在想當著張元淳先生的面,暗殺相女嗎!」
赫連赤登時薄怒無邊,又是一掌打在重雷肩部,直打他的一聲叫喝,怒道:「這世間貓狗尚有感恩之情,你這狗雜種卻是豬狗不如!咱們當奴才的做到你這等份兒上!也算是丟盡了你家主人的臉!」赫連赤怒發狂飛,一雙藍色陰鶩眼眸射出兩道寒光,大喝一聲:「老子先宰了你這多嘴多舌的賤胚子!」他手中團起一道熾烈難當的阿維神掌,直欲從上至下,將重雷腦袋劈成三瓣。
張元淳靠在軟椅上冷冷道:「赫連先生!這二人是侯爺要犯!哪裡輪得到我們這些奴才替他做主!你這麼做算是怎麼回事?!」赫連赤惡狠狠的一掌拍在重雷胸口,卻是以外功重拳襲擊,只打斷他三根肋骨,內力卻是消去,立在門前已是心神大亂。
尚方含丹暗自長出口氣,扭過頭來冷笑道:「張先生,你和赫連先生不同,你未曾為白重黎侯爺之外的任何人效命過,又和白侯爺同出國師趙歸真門下,以師兄弟相稱,當是對白侯爺忠心耿耿。有些話我只得說給你聽,卻不得說給赫連赤這樣腦生反骨的奸險小人聽去。你若是不想你家侯爺被蒙在鼓裡,連赫連赤暗中做了甚麼手腳都不知道,就最好快點通知你家侯爺,讓他來見我。」張元淳思索一陣,心道:「尚方含丹說的不錯,赫連赤此人最近行跡飄忽,常有人看到他與不明身份的人來往。此人早年為天方教麾下聖火部密使,轉投朝廷後拜入相府,之後又是臨陣倒戈,加入國縣侯府,可說是全無信用。老夫與他雖是同為侯爺辦事,但此人到底是外人,與我等貌合神離,不可盡信。」
張元淳想罷點點頭,冷道:「相女說的不無道理,赫連先生,就請你在此看好這兩人,老夫親自去向侯爺稟明此事。」赫連赤一聽得以暫時掌握全局,心中冷笑不止,心道張元淳到底是一介武夫,全無洞穿其中利害之心,冷笑道:「有勞張兄了!」
張元淳擺擺手,四周國縣侯府武者將他軟轎抬起,往外走去,尚方含丹一陣心驚,忙道:「張先生!還是赫連先生去替你傳口信的好!不然小女只怕人在這裡,待侯爺見到我的時候,已是一句不會說話的死屍了!」張元淳回過頭來,見尚方含丹正森森冷笑,盯著赫連赤看個不停,即使是再笨之人,也能看得出尚方含丹忌憚赫連赤有殺人滅口之心,張元淳向舉起轎子的武者冷哼一聲,舉手止步,冷冷道:「赫連先生,就勞煩你往侯府處傳個口信,老夫在此看護相女。」
赫連赤冷眉一皺,負手怒道:「張先生!你是信了尚方含丹信口雌黃,一派胡言了不是!張先生一身傷痛是從何而來?!全拜李北殷所賜!此人武功之高,你我都曾親眼目睹!張先生現在抱恙在身,大不可能是李北殷對手,若是他趁在下離開之際,趕來救人,加害張先生,這該如何?」
張元淳已是聽出了端倪,一陣打量,冷笑道:「若是李北殷有時間趕來,早就在洛水碼頭將尚方含丹救走了,何須等到在這國縣侯府重兵把守之地,再來救人?他是腦袋瓜子被驢踢了,給自己增加難度嗎?!」尚方含丹見事有轉機,冷冷笑道:「張先生,只怕是有人方才聽聞與小女獨處,便暗自竊喜,動了殺心,才一再推三阻四,不肯親往呢。」重雷聞言也道:「咱們做奴才的,能見主子親領賞賜,是天大的福分。赫連先生一再推辭,怕是心有別念。」
赫連赤勃然一怒,長袖一甩,走到門前喝道:「老子行的正走的直,只是擔憂張先生安危,豈容你這二人侮辱,張先生既然不信,老子便親自往侯爺府上走一趟。」赫連赤原以為張元淳會因此稍作挽留,他便好就此順著台階往下走,豈知張元淳已是對赫連赤重重舉止心存疑慮,冷笑道:「有勞赫連先生走一趟了。」赫連赤一怔,心裡一層陰影更勝,卻是再難在此處留得下,也便冷睨四周,拂袖離去。
張元淳被人放在尚方含丹、重雷面前,冷冷看著二人,說道:「相女,你千方百計留下老夫,到底有何話說。」尚方含丹雙手在背後死命拉扯著繩索,一邊冷笑道:「張先生最近可有發現,赫連先生異常舉動。」張元淳凜凜一驚,斜著眼睛打量道:「赫連先生是國縣侯府的人,與你何干?」尚方含丹歪歪腦袋,笑道:「張先生,我若是你,便會向你家侯爺提醒一句,赫連赤這個人,留不得!」
她也便不等張元淳開口,自顧自看向重雷,笑道:「重大哥,你可知赫連赤是和來歷?」重雷冷笑道:「回相女的話,赫連赤其人早先為中土瑣羅亞斯德教教主,其後在滅佛法難之際,帶領祆教門下一支前往雲南一帶,被時任天方麒麟教教主段明發收入麾下,成為其中聖火部密使,位居四使五法第四席,段明發離開天方教時,赫連赤權傾一時。」
尚方含丹點頭柔笑:「很好,很好。張先生,重大哥所說的這一切,當是一字不差,如若不信,你大可遣人去查查。我只是好奇侯爺,這等前與魔教勾結,後與朝廷勢力關係複雜之人,侯爺是如何安心讓他在侯府待了許久。」張元淳靠在軟椅上,舉指怒道:「尚方含丹,這到底是我侯府似是,與你毫無關聯,你這麼費盡心思挑唆赫連先生與侯爺關係,居心何在。」尚方含丹冷冷笑道:「張先生如果真沒把我的話聽進去,聽明白,也便不會繼續再問了。張先生可知道赫連先生為何會背叛天方麒麟教,轉而投靠朝廷勢力?」張元淳一陣沉吟,說道:「這我有些耳聞,魔教教主段明發身隕之後,麒麟教四分五裂,群龍無首,赫連先生的聖火部盤踞鳳儀宮,獨攬大權。他本欲借著朝廷驅使十二派圍剿曲靖天鳳宮之時,將教主之位奪下,但其後被李北殷身邊的九毒仙手曾素懿攪局,功敗垂成。」
尚方含丹點點頭,笑道:「不錯,我還可告訴張先生,當日替赫連先生解毒之人,便是我府上醫官。赫連先生轉投朝廷,最早是在我閔相府赤龍營為官的。」張元淳冷哼一聲,一陣打量,森然道:「這我當然知道!赫連兄和老夫均是被李北殷那狗雜種所害,一個被迫離開天方教,一個被李北殷擒龍功打成這副模樣!當初赫連先生投奔侯爺之時,信誓旦旦,立誓為侯爺將李北殷腦袋割下來,以出胸頭惡氣,他被迫離開閔相府,也是因為相女你與和李北殷珠胎暗結,三番兩次不肯對李北殷下手,還聯合李北殷謀害侯爺!他看不到報仇希冀,才另投明主。」
尚方含丹冷冷笑道:「張先生,這等鬼話騙騙不通政事的娃娃也就罷了,怎的連張先生和白侯爺也信以為真了?張先生,我且問你,你覺得赫連先生人才、武功、謀略,都如何?」張元淳冷冷道:「此人武功高強,即使是大內,也少有敵手;謀略百出,善於攻心為上,可說是文武雙全。」尚方含丹哦了一聲,笑道:「是了,如此武功高強,才略過人之輩,到了國縣侯府之後,功績如何?」張元淳便是再也說不來了。尚方含丹冷笑道:「張先生不便在背後說同僚閒話,不妨我這個女流之輩替你說說。赫連先生這個人,小功不斷,大功沒有,不是因為他才華不夠!而是因為這個人太懂得隱藏自己,小隱隱於野,大隱隱於市,你說說這樣的人,如何會甘心屈居之人下一輩子。白侯爺不是一直很奇怪,當日李北殷如何能脫困而出,將我在婚宴上擄走,消息之靈通,卻是侯府之人都不得比肩。就是因為李北殷給了赫連赤難以拒絕的好處,他二人早已是串通一氣,將國師、馬公公、侯爺和張先生,全都玩弄於鼓掌之中!你們到現在都沒回過神來。」
張元淳猛然抬頭,若是平日裡這等伎倆粗劣的反間之策,對他而言是完全過耳不聞,不放在心上,只是今日發生之事太過蹊蹺,先是赫連赤曾捉到尚方含丹,卻不把她交給白重黎,已是很讓人懷疑,再是他一舉一動,與往日雷厲風行,斬釘截鐵的作風大相逕庭,甚至是畏懼見到白重黎,不得不讓張元淳倍感疑惑。
尚方含丹見張元淳臉上神情遲滯,冷笑道:「張先生,如果小女沒有猜錯,當日李北殷將神策軍權柄所在的「神恃劍」一併帶走,一定引得馬公公大發雷霆,侯爺的日子必定不好過。」張元淳咳嗽一聲,心道:「尚方含丹這丫頭太過聰慧,人在長安萬里之遠,卻能把人心猜的這般透徹,實是令人膽寒。且不能給她太多好臉,不然只會著了她的道。」想罷他怒喝道:「住口!這等事全拜你和李北殷逃婚所賜!你倒是反過來咬赫連兄一口!」
尚方含丹冷笑道:「張先生,我不妨告訴你,這件事我非但知道的一清二楚,而且還可以告知於你,當日赫連赤把我捉去,便是私自越過白侯爺,去見了馬公公!」張元淳登時防線一崩,啊了一聲,顫聲道:「你說……赫連兄他……他竟然敢越級卻見馬公公!」尚方含丹森然一笑,有些滲人骨頭,尖聲道:「張先生!你現在可知道小女的一片苦心了?!我是不忍看著白侯爺就這麼被馬公公和赫連赤密謀廢掉!才不遠千里也要回來給白侯爺說個清楚!」
張元淳失笑出聲,森然道:「尚方含丹!你不必諸多哄騙!當日你心甘情願隨著李北殷逃走,那眼神老夫至今仍還記得清楚。峨眉金頂上你為了李北殷可以連命都不要!這事天下人皆知!你現在反過來巧言令色,挑撥離間,實是令人不齒!」
尚方含丹忽的尖聲怒喝道:「夠了!張先生不必再提!李北殷這個淫徒!他混帳!混帳!我恨不得把他千刀萬剮!剁成肉泥去餵狗!」張元淳凜凜一驚,隨後呵呵冷笑出聲,說道:「哎呀,老夫聽明白了,原來相女是被魔教教主淫辱過後,始亂終棄了,才想起來世上只有白侯爺一心一意待你好。你當我師弟白侯爺是什麼人?他還會要你這等棄婚而去,令他在天下人面前丟盡顏面的殘花敗柳?」
尚方含丹笑道:「若不是白侯爺對我尚有情義,又怎會讓張先生隨赫連赤而來?擺明赫連赤巴不得將我當場打死,張先生卻受了侯爺旨意,保我周全。張先生又如何說的出,侯爺會不要我。」張元淳冷哼一聲,怒道:「我師弟是被你這妖女迷了眼!才會如此心慈手軟!男兒如此屈辱,當是將你和李北殷這對狗男女的腦袋砍下來,高掛長安城樓頂,一泄心頭之恨!」
他看向門前,再也不說一句話,忽的聽到尚方含丹被綁在柱上,哇哇大哭起來,喊道:「是我當初年少懷春!被李北殷魔功所惑,辜負了皇上和侯爺好意!還害得我家家破人亡!閔相府破落至此!我真是十惡不赦!我沒臉見重黎,沒臉見阿崔哥了……」張元淳雙目一瞠,卻是一頭霧水,他一生苦修武功,爭名逐利,身邊的女人也都是因他權勢財富所迫,供他發泄獸慾之用,對於真正的男女之情,卻是極少涉足,也一時間分辨不出,尚方含丹是虛情假意,還是有感而發,一陣茫然,說道:「相女,你若是早些看穿李北殷那魔賊嘴臉,何以至此啊,你還是先收聲不哭,免得侯爺怪罪下來,小人承擔不起。」
尚方含丹聞言心裡一喜,心道:「白重黎那狗賊果真仍是對我有非分之想,如此一來,便是有了一兩分把握。」她仍是哇哇哭個不停,哭喊道:「李北殷!狗賊!淫辱!他混帳!混帳!」張元淳一陣煩悶,喝道:「閉嘴!」重雷暴怒道:「狗東西!你膽敢如此粗暴與相女說話,不知死活嗎!」
三人正一陣煩亂怒喝,忽的門前傳來一陣敲門聲,一名武者推門而入,拱手說道:「張先生,侯爺要張先生親自押送相女和重先生入侯府。」張元淳點點頭,若有所思的擺了擺手,一眾武者將尚方含丹和重雷膀子上繩索卸下,押送而去。
國縣侯府內,處處有眾多武者把手,密不透風,見張元淳押解尚方含丹而來,紛紛讓開一條一人可行的道路。待張元淳、尚方含丹、重雷和那傳令的武者四人掠過,又立刻將門前徹底封住,顯是一絲一毫的空隙,都不願留給可能來襲之人。
重雷暗中環顧四周,對尚方含丹低語道:「相女,前面便是刀山火海,我不能看著你往火坑裡跳,我尋個辦法,咱們殺……」只說出一個「殺」字,尚方含丹已伸手捏了捏他手臂上的肉。重雷一怔之下,只見高牆人影閃動,竟是又趴著四個黑衣武者來,悄沒聲的視線掃射,巡視四人過去。這四人隱藏極深,突如其來,教人萬萬料想不到這等黑角落中竟會都會埋伏有人,且行跡悄無聲息,顯是修為不弱之人。重雷當即明白,自李北殷在白重黎婚宴上搶婚之後,已是搞得白重黎心力交瘁,惶恐極怒,日夜要人把手此地。
穿過條條侯府中窄窄的通道,幾人在這彎彎曲曲的過道中伏身片刻,十八名侯府護衛巡過,問清張元淳來意,便警惕看了看四周,見並無異樣,由著幾人欺身穿入了一大片假山之中。
國縣侯府內園林設計已是大變樣,令尚方含丹和重雷心驚不已,一片假山蜿蜒而北,綿延五六十丈,原本寬闊的庭院變得極是狹長,幾人每走出數丈,便依張元淳喝令指示停步躲藏。尚方含丹心道:「白重黎怕是自身出了什麼大事,不然怎會在自己府中躲躲閃閃,設下無窮守備。」
重雷本是奇怪,張元淳武功盡廢,人也殘疾,卻仍得白重黎這般器重,委以重任,端是令他好奇。但此番卻是真正看出張元淳的本事,他幾人每次停步之後不久,必有大片護衛巡過,倒似張元淳是國縣侯府總管,什麼地方有人巡查,什麼時候有護衛經過,都了如指掌,半分不錯。而巡迴之人見到張元淳,也未因他是殘疾之人,而有絲毫鄙夷,全然恭敬。
幾人穿過前殿,往後殿一處隱秘出去,立在密室鐵門前,張元淳大手一揮,命令身側幾名武者開門,幾人握住門上大鐵環,拉開大門,已是費勁氣力,只因這扇門著實沉重。
大門之後緊接著又有一道門,一陣炎流熾熱之氣從門內滲了出來。其時天時入秋,寒澀襲人,平地上已久樹木蒼然,黃葉繽紛,但這道內門的門上卻是熾熱難當,如同酷暑,又過了一陣,又接替出現陣陣寒風,森冷刻骨。幾人推開門去,一隻手燙的發腫,另一隻被凍得發紅。尚方含丹一陣凝眉,心道:「白重黎不知是如何了,竟在此處設下如此炎火、寒冰之地,莫非他發了什麼疫病,極度畏寒,若是如此,有何受的了四周火毒……」
兩道門一推開,卻見仍是一條過道,這下連向來心思聰穎的尚方含丹都被搞得糊塗,心道:「國縣侯府搞得如此神秘,到底是發生了甚麼大事。」幾人越到裡面,炎氣越盛,熱浪襲在人左臉上的生疼,右身卻是一陣森寒刺骨,瑟瑟發抖。正奇怪間,光芒射入,四周一片光亮,尚方含丹和重雷眼前出現了一片奇景,只見幾人左側,都是一大塊、一大塊割切得方方正正的火石,閃爍著湛湛烈焰紅光,甚是奇幻;幾人右側,則是割切完整得的大冰塊,散發陣陣寒光,對面的火光閃爍照射在冰塊之上,忽明忽暗。這一出地方確有如此多寒冰、火石,寒火兩極,詭異莫測,實在令人猜不透是何用意。
張元淳咳嗽一聲,在尚方含丹背後喝道:「相女!請吧!」
重雷心裡雖是極度不忍,但見了適才那重重武者包圍的巡府聲勢,知已身入奇險之地,若沒尚方含丹的指點迷津,看清局勢,怕已是莽莽撞撞,成了一具死屍,心道:「李教主啊,你既然對相女情意深重,隻身犯險將她帶走,又為何要讓她一個人重入虎口?現在相女怕是在難逃其魔爪,你倒是顯靈來救她!」
尚方含丹與重雷一前一後,從台階上走去,再推開第三道門,忽的都長長出氣,此處正連接著一處足見天日的秘居。白重黎正負手而立,站在門前,忽的將散出紫墨光華的雙手探入身前水缸,一隻水缸里盛滿滾燙火石炎流,一隻寒水當中凍裂天地。白重黎凝眉怒喝,雙拳在水缸中一握,將兩道水缸震得粉碎,一雙手竟是毫髮無損,紫墨橫生,熱流涌不進皮骨下,仿佛玉化。
尚方含丹看得一陣心驚,心道:「傳說趙歸真靠這樣一本九襄道典的殘篇獨步天下,其上武功非但為世間第一神功,且與明玉派神功「素書經」關係匪淺。我曾見過渡朔神君修煉真氣,卻是與白重黎手上玉墨一般無二。想來是趙歸真又將九襄道典上的神功傳給他不少。」她想起渡朔神君當日在荊楚荒林中大發神威,連燕齊眉、李北殷、上官神斌這等當世一等一好手,都奈何她不得。如今白重黎武功似是突飛猛進,心道:「既然已是將棋下到這一步,還怕什麼。」
她拉著重雷衣袖走上前去,張元淳被人抬著軟轎跟在其後。白重黎見尚方含丹走來,眼中一陣放光,收起手上寒熱不侵的紫墨,走上前來,眼神盯著尚方含丹豐腴的身子不放,對張元淳笑語道:「張師兄,多虧你此番獻計,說服令狐大人,將長安內外封禁,才將她捉了回來。」張元淳靠在軟椅上森然一笑,說道:「侯爺客氣了,食君之祿,當忠君之事,只是份內之事。尚方含丹和重雷,均是被封住了穴道,任由侯爺宰割。侯爺你且先來,我有話同侯爺講。」
白重黎走到他身邊低下身子,張元淳將方才尚方含丹與他所說之事講了一通,白重黎眉頭一皺,低聲道:「本侯也瞧著近日赫連先生不大對勁,這事切別張揚,我先會會尚方含丹,看看她葫蘆里賣的什麼藥。」
白重黎回過身去,一邊握住尚方含丹雙肩,一邊笑道:「尚方,你終是肯回到長安了。你我真是有緣,就算你當日不肯留在侯府做我的夫人,千方百計的逃婚,如今還不是回到這裡,在我身邊?」尚方含丹感到肩上一冷一熱,令她柔嫩肌膚一陣刺痛,往後掙脫他雙手,將胸前衣襟握緊,凜凜道:「侯爺,你要做什麼!還有,你握得肩頭生疼,你煉的是什麼武功,怎的如此詭異邪門?」
白重黎臉色一僵,負手冷喝道:「怎麼!難道在你眼裡,世上難道只有李北殷的北海擒龍功和太羲神功,算是正道武學,是天下第一!本侯煉的武功,便是邪魔外道?!」尚方含丹從眼中強擠出幾滴眼淚來,顫聲道:「且別再提那個負心之人,我不想聽!我不想聽!」說罷她嗚嗚的抱面掩淚,躲到重雷身後,暗中思量對策。
白重黎聞言一凜,臉上浮現出一抹耐人尋味的笑容,冷笑一聲,往前走了幾步,卻被重雷凝眉擋住去路,他冷冷一陣打量,立在原地負手冷喝,心裡好不快哉,道:「重雷,你這般緊張作甚?我和你家相女,是皇帝賜婚。她現在雖被通緝,但本侯費勁唇舌,在皇上面前保她性命官職,她現在仍是我國縣侯府的准夫人。我們已是有過婚宴,只差洞房周公之禮。」說罷他眼神極度熾熱,看向身後的尚方含丹,竟是一陣野獸般的欲望,邪笑道:「尚方,你早就該儘儘你作為人妻的義務了,不是嗎?」說罷他手中紫光一閃,竟是將尚方含丹從重雷身後吸到身前,抱在懷裡,尚方含丹驚叫道:「擒龍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