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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一回:地負海涵生奇策(續)

2024-05-04 10:23:00 作者: 邱處機

  陳齊諧幽幽道:「我和你師叔,已經二十年沒見過面了……」她剛開口,卻聽古明正咽了口唾沫打斷道:「師傅,弟子一直有個疑問,您今年芳齡……不對,是貴庚……唉也不對,這個……師傅雖然白髮,但姿容和培風生的一模一樣,我也不知是叫您一聲姐姐,還是叫您一聲夫人。」陳齊諧抿嘴苦笑道:「明正,年齡真的有那麼重要嗎?」古明正一怔,忙道:「我也只是隨便問問,我知隨隨便便去問女子年齡,甚至不雅無禮,師傅不回答便是了。」陳齊諧彎了彎嘴角,嘆道:「師傅若說今年至今已經一百歲了,你信是不信?」

  古明正笑道:「師傅別拿我開心了。」陳齊諧幽幽道:「師傅說的一分不假,再過十幾日,便是師傅百歲壽誕。」古明正笑容一僵,看著她宛如少女般的肌膚如華,卻是如何都無法相信,他顫聲道:「那……那培風她。」陳齊諧低聲道:「她該是四五十歲的年紀……」古明正啊了一聲,身子一顫,將陳齊諧一雙緊緊貼合的小腳弄得發癢,陳齊諧臉上潮紅一片,嬌聲笑出,滿頭髮白如同梨花散落,襯托著白嫩泛紅的肌膚更加嬌媚動人。他聽著陳齊諧的嬌嫩的聲音倍感耳熟,心道:「師傅和培風、六御到底是血親,三人幾乎如同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難怪當日培風會問我若是在她們三代美人中,會作何選擇,如今師傅這一笑,卻是比培風還要……」他為心中如此淫邪的想法一陣發火,怒而摔了自己兩個巴掌,心頭怒罵道:「混帳東西!師傅是你家媳婦的外婆,便也是你的外婆!你怎可對長者動這種耽美之心,培風才離開幾天,古明正你實屬混帳!」

  陳齊諧看著古明正臉上神色變化,忽的說道:「明正,你會不會因為培風她……」古明正抬起頭來,搖搖頭笑道:「師傅你別誤會,我打自己是因為方才師傅那一笑……而不是因為培風年紀長我許多。人常說女大三抱金磚,培風大了我好幾個三,是個天上地下都難求的寶貝女娃,我怎會因為這種事而對她不好,待她變心?」陳齊諧眼中一凜,靠在一側柔聲道:「是啊,明正待培風好,師傅看著開心,開心……」她不動聲色的幽幽一嘆,眼神似是有些淒蒙如月。

  旋即她回過神來,繼續說道:「明正,之後我們遇到齊垂雲,你還是喊她一聲齊師叔的好,她雖然數典忘祖,甚至煉毒功害死了師傅,但尚未被本派除名,禮數錯不得,待我們將仇人手刃,便是隨便你怎麼稱呼。」古明正點點頭,怒道:「齊師叔怎的會做出這等欺師滅祖之事,實在過分!」

  陳齊諧幽幽道:「這事要追溯到本派百年前的秘辛說起。我和你師叔,都是是你太師傅的親傳弟子,實際上你太師傅與我們二人年紀相差不過五歲。當初本派尚未分列,門派位於嶺南廣東畫眉山上。本派門規別具一格,掌門下除入室弟子外,其他弟子不得入本派總壇半步,便也得不到本派修行秘法。本門門規森嚴,收徒更是極為嚴苛,只有天生命盤中陰陽守恆、水火共計之人才得,這已是將世間大部分人死死關在門外;再者需是武學奇才,在修煉本門神功之前,顯得將本派三門築基絕學短時間內修煉完畢,才有資格修煉兩部至高心法;三是需得品貌過人,且品大於貌。」

  古明正點點頭,心裡卻嘀咕道:「師傅和師叔看起來天資、武功、樣貌均是世間第一等,不過品格嘛……都是心狠手辣之輩,怕是太師傅在瓜田裡挑西瓜,迷了眼……」他咳嗽一聲,問道:「師傅,那太師傅怎麼的就挑了你和師叔二人作為傳人呢?師傅我倒是不懷疑,只是師叔她這般心狠手辣,無惡不作,太師傅又怎的對她……」

  陳齊諧嘆了口氣,看著自己一雙與古明正貼合的小玉兔,發起了呆,低聲道:「這事本是再不該提起的,但既然你是師傅唯一的徒兒,也學了本派神功,就告訴你也無妨。你師叔她,曾是太師傅的原配……」古明正啊了一聲,忙問道:「這……太師傅他和師叔年紀相仿不假,但怎的處事這般糊塗,跟自己的徒兒……」陳齊諧眼中散出奇異光芒,柔聲問道:「明正……你是否也與世俗人一樣,覺得師徒結合,是世間大大的忌諱?」古明正一陣沉思,嘆道:「其實也不是這個意思,若是太師傅和師叔真心相愛,又何必在乎世俗人的看法?只是師傅說了聲「原配」,看來太師傅後來……」陳齊諧眼神一暗,低頭心道「看來古明正心裡還是介意的……」

  她嘆了口氣,說道:「本來你太師傅和我師的姐情分有加,恩愛無比,你太師傅的樣貌俊朗無倫,生的日角龍顏,身長八尺七寸,燁然若神人,修煉本派神功之人有由骨中生出一股飄逸逍遙之態,自然為世人所傾倒。你齊師叔又是生的宛如天人,姿容甚美,甚麼西施捧心,沉魚落雁,我想在你師叔面前都如過眼雲煙,不值一提。你齊師叔十五歲便被太師傅收入本派,十七歲便嫁給他做了妻子……」

  「他們本是對快活如神仙的夫妻,你也看到了,本派武功之高深,修煉至大成使人長春不老,容顏永駐,我和你齊師叔苦修多年,如今仍是少年容貌姿顏。你太師傅更是如此,我至今都還記得他二十八歲,我見他第一面時候的樣子,與他幾十年後去世之時,別無二樣。若是當年你太師傅沒有收我為徒,或許一切都不會變成今日這個樣子。」

  古明正點點頭,忽的然又啊了一聲叫出來,喊道:「師傅你……你介入了……」陳齊諧凜凜一怒,喝道:「混帳!你師父其實這樣不知羞恥的女子!」說罷她用腳去踹古明正,豈知二人四足相對,黏合不休,至今未能分開,這一弄反倒蹭到古明正腳底的褶皺,惹得她癢態難忍,俏臉緋紅,忍俊不禁,既如姽嫿之幽靜,又似笑語婆娑兮之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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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旋即她收起怒笑二態,繼續說道:「你師父自潔如玉,從未有過任何苟且之事,只是我能管得自己的心,又何如能……能管住你太師傅的心?他將我收入門內時,我與你齊師叔統領,均是二十一歲,修武時間已經算是極其之晚。只是似乎是你太師傅偏心於我,指點我修煉八荒功的時候,比對待齊垂雲還要認真些。初初我既要叫你師叔為師姐,又喊她做師娘,實際上情同姐妹,都不曾介意此事。只是日子久了,我們二人都發覺你太師傅不大對勁,他對待我的感情,似是有一種超脫師徒之情的情愫流轉。直到有一年乞巧節,你太師傅送了我一片字畫,上面寫著兩句詩:「熏爐蒙翠被,繡帳鴛鴦睡。何處有相知,羨他初畫眉。畫屏重疊巫陽翠,楚神尚有行雲意。朝暮幾般心,向他情謾深。風流今古隔,虛作瞿塘客。山月照山花,夢回燈影斜。風簾燕舞鶯啼柳,妝檯約鬢低縴手。釵重髻盤珊,一枝紅牡丹」。」

  古明正聽得一陣面紅耳赤,低聲道:「太師傅……太師傅是在給師傅遞情思啊。徒兒雖然愚笨,聽得懂甚麼鴛鴦、畫眉、楚神、行雲、約鬢……」陳齊諧臉上一紅,凝眉嘆道:「師傅也是那是才發現,你太師傅對我的感情不一般,師傅極是惶恐,生怕自己成為你太師傅和師叔美滿婚姻的導火索,自那以後,除了修習武功,以及處理門派之事,便從此對你太師傅避之不見,即使是見面,也必定要在你齊師叔在場之時。」

  「其實師傅也不明白,你太師傅那樣儒雅守禮,學究天人之人,怎的會生出這等荒唐念頭,我也曾當面將你太師傅責備過,那副字畫我當著你齊師叔和太師傅的面撕碎。我雖然什麼都沒說,但你太師傅和齊師叔都是何等聰明之人,又怎會不明白其中意味,只是大家都是礙於面子,不便說破罷了。」

  「事情的導火索,便是那三年後的下元節,本派有三官說法,為天官、地官、水官、謂天官賜福,地官赦罪,水官解厄。三官的誕生日分別為農曆的正月十五、七月十五、十月十五,這三天被稱為「上元節」「中元節」「下元節」。下元節,就是水官解厄暘谷帝君解厄之辰。當日你齊師叔外出廣東重鎮,弘揚道學,門派中只剩我和你太師傅二人,當時師傅帶著道冠穿著道袍,手持木劍在列代祖師面前祈福。從早至晚頌念玉瑋道藏,亦是倍感疲累,就靠在書架側小憩。等醒來時候,才發現卻靠在你太師傅肩上。」

  「師傅當時一驚,立刻從地上崩了起來,忙道「師傅,弟子該死,弟子不該在祖師面前偷懶,請師傅責罰。」可你太師傅卻沒說什麼,只是把我輕輕拉倒他身側,說了些萬萬不該講出來的情話。我當時真是嚇瘋了,連忙說「師傅!這等話以後千萬不可再提起,何況這裡是祖師祠堂,齊師姐若是知道此事,你們夫妻二人哪裡還有太平日子可過。」」古明正嘿嘿一笑,插口道:「我想師傅嚇一跳,是因為你始終把太師傅當做前輩高人看待,並無兒女私情。」陳齊諧臉上一紅,點點頭道:「你太師傅人才武功,均是天下第一,自太玄派道宗邱陽子之後,你太師傅便是公認的天下第一人,如今北宗那個沈山崇,都曾拜訪你太師傅,學過些本門粗淺武藝。可惜你師傅當時年紀雖然也是二十多了,但從沒想過婚嫁之事,更何況是自己已經有了婚配的師傅。」

  「本派雖是道教正宗,卻從不戒酒戒俗,放任逍遙,那日你太師傅喝了許多酒,本來以他的內功修為化解酒力,完全不是問題,怕是他但求一醉,不曾化解。只是當日他神情也有些悲戚,師傅到底是個女兒家,有些不忍,便沒敢放任他一個人在外,就在祖師祠堂陪他說了說話,可師傅越發是聽不下去,他說的儘是些訴衷腸,道情思的語句,還說甚麼「生若初慕辰,何須摶垂雲」云云的,他一把將師傅的手握住,我自然嚇了一跳,剛欲把手抽回來。哪知道祠堂前的們嗤啦一聲被推開,你齊師叔失魂落魄的看著我們二人……」

  「自那以後,你齊師叔再沒對師傅笑過,他們夫妻日漸不睦,師傅便生出了離開四海八荒派的想法。我收拾好了行禮,騎著一匹小毛驢,向你太師傅和齊師叔辭行,你太師傅把我一番痛斥,自然是不希望師傅就此離開,你齊師叔卻說「師妹離開無妨,但需得自廢武功,驗明正身。」其實前一句話並沒什麼,師傅想著是四海八荒派的武功,廢去便是廢去,可最後一句驗明正身,卻是徹底把師父惹火了,你師父向來潔身自好,對你太師傅從無男女私情,可齊師叔這般說我,卻是對我人格的污衊,令我倍感不快,但想來想去還是挽起手臂上的衣袖,給二人看了守宮砂。本以為就此得以息事寧人,你齊師叔又說道「一道守宮砂,何以正其身?你師父愛徒如命,汝縱離去,有人亦會不顧萬水千山,遙寄情思。」」

  古明正凝眉道:「這便是齊師叔的不對了,她若是和太師傅情比金堅,事實又擺在眼前,怎會這麼懷疑太師傅,這擺明是欺負師傅不是?」陳齊諧點點頭,嘆氣道:「師傅當然也是氣瘋了,就說「師姐話里藏鬮,處處刺骨森寒,你這麼說,是要師妹死在你面前,你才甘心是嗎?」哪知道你齊師叔秀眉一立,就罵道「師妹!你說師姐是甚麼意思?!當初我和你師父選你入門,可沒想到你是這等不知羞恥、傷風敗俗的淫邪之輩!」師傅自然也不甘示弱,也便反駁了幾句,氣的我眼淚汪汪,蹲在地上哭了起來。哪知道你齊師叔被太師傅的話氣瘋了,竟然用本門武功,打了師父一掌,以本門武功傷及同門,犯了本派大忌。」

  「你太師傅一怒之下,便和你齊師叔動起手來,你齊師叔修為雖是不弱於人,但想和你學究天人的太師傅想比,終是差了太多,被你太師傅無心一掌,打的鮮血橫流,你齊師叔本是腹中有了孩兒,就這麼……就這麼被一掌把孩子打沒了……」古明正啊了一聲,雙手合十,不住誦經懺悔,低聲道:「既是前塵之過,又怎的會城門失火,殃及池魚,孩子與前一代的恩怨是無關的,這也太可憐了。」

  「你太師傅當時驚怒無比,竟然理都沒理你齊師叔,把師父帶走回派中祖師祠堂,師父對他說「師父!齊師姐她腹中有孩兒!有孩兒啊!你怎的可以不管她!」你太師傅發了真怒,衝著師父喊道「你齊師姐已是不可理喻,無論師父如何給她解釋,她均是不信!也好,也好!」你齊師叔自那以後消失了整整一個月,直到後來一個雨夜才全身濕透的回到山上,給你太師傅請罪。自那以後,便也對師父態度緩和了許多,性子也變回溫婉。」

  「本來師父和你太師傅都瞧著已是息事寧人,可自你齊師叔回來之後,你太師傅的身子卻是一天不如一天,當時各派門人常常來本派討教武藝,切磋武學,那一日正是摶華派真人前來,本來以你太師傅的武功是不可能敗給任何人,哪知他和摶華派真人拆招不過二十回合,卻是忽然面容發黑,印堂埋雲,如同中劇毒一般,你太師傅被摶華派真人無心之失打在胸口,卻是連獨尊真氣都已經消散的一絲不剩,他往出吐了七八口血,竟全是一片烏黑,摶華派真人替他推功過血,卻發現你太師傅連血管中都爬滿了毒蟲,幾十年苦修灰飛煙滅,五臟六腑都……都被毒蟲咬嗜殆盡……」

  古明正聽得面如土色,背脊生寒,顫聲道:「那必定是齊師叔下的毒吧?太師傅他學究天人,怎會連中了如此奇毒都不知道?」陳齊諧哀嘆道:「你太師傅中的是一種名叫「三毒六欲功」的奇門毒功,所謂三毒便是「萬邪毒蠍」、「寒冰毒蟾」、「赤焰鬼蛇」,這三種毒蟲為世間最是難得三種毒蟲,奇毒無比,卻是修煉「三毒六欲功」這等邪功的速成法子,它對應《常清靜經》中六欲不生,三毒消滅中的三毒。六欲指的是人「眼、耳、口、鼻、舌、心」,這種毒功盡可迅猛殺人,緩可潛伏在人內體,無論修為多高,你的眼耳口鼻舌心卻是感覺不出哪裡有些異樣,就如空氣一般被人吸入體內潛伏,直到徹底毒發之日,才會露出端倪。」

  古明正插口道:「師傅,你說的這三毒,像極了佛門中的貪、嗔、痴,六欲有何佛門中的『色受想行識』六根六識也極是類似。」陳齊諧點點頭,說道:「三毒、六欲本來是道家的概念,《常清靜經》云:自然六欲不生,三毒消滅。都有痕跡可尋。《常清靜經》是三國時期葛玄筆錄的,那時候佛法也還沒有成氣候,所以《常清靜經》裡面的「三毒」本是道家的概念,佛家也有三毒,這是佛法傳入中土時借用去了道家的詞彙的原故。另外,《常清靜經》裡面的「六欲」即是後來佛家的「六根」,所以不能說「六根」這個概念是佛家所獨有,漢傳佛法融入了太多道家的因素了,已經中土化。明正,世間的宗教也好,文化也好,武功也好,是極難區分、劃分的清,但他們追求的本質卻都是一致,都是超脫,你若是不能放下對門派的執念和佛道兩家的成見,本派的武功你學不好,就連佛,也只能修道一般,難有進展。」

  她笑道:「明正,你可聽過「賢聖既已飲,何必求神仙。三杯通大道,一鬥合自然。但得酒中趣,勿為醒者傳」這句詩?」古明正點點頭,說道:「這是青蓮居士的詩句罷?」陳齊諧點點頭道:「那你說,青蓮居士是信道還是信佛?」古明正一陣語塞,說道:「世人說青蓮居士謫仙人,有人便說他是道教;可他自己也有目淨四海水,身光紫金山這等讚頌佛祖的詩句,也有人說他是佛徒,這等高人心思,有豈是徒兒這等愚笨後輩能夠揣測的?」陳齊諧笑嘆道:「其實師傅也不知道,青蓮居士是信佛還是信道。你太師傅也不知道,但他曾經說過這樣一個論斷,他說青蓮居士這等高雅之士,已是早已看穿生死表象,與天地萬物融為一體,他們這樣境界的人,是不會拘泥執著於自己是信佛還是信道,而也只有達到這種高度之人,才能正得稱作看破紅塵,逍遙馮虛,將佛道兩家的至高理想,化為一體。師傅說了很多題外話,你明白是什麼意思嗎?」

  古明正猛然一驚,卻是如同被人從頭頂鑿開一道裂縫,灌入瓊漿玉露一般,清明一片,心裡卻是愧疚萬分,過了許久才悠悠嘆道:「金剛經有云:凡所有相,皆是虛妄,若見諸相非相,則見如來。我一個自持修了半生佛的人,卻是連這等見識都沒領悟到,什麼門派之別,佛道之辯,豈非都是庸人自擾?」他不住點頭,又說稱道:「師傅教訓的是,說的太對了!我真是妄修半生佛陀,卻落得一片白茫茫大地真乾淨,一點佛祖的腳印都沒存下。師傅苦心,徒兒自當領會!」

  陳齊諧點點頭,倍感欣慰,繼續嘆道:「你太師傅當時身中劇毒,已是病入膏肓,無藥可醫,他一聲苦修化為無物,也不覺得遺憾,他最感到愧疚之事,便是令你師傅我在當時天下武林人面前,背上淫女罵名,最痛心之事,就是看著你齊師叔一步步從一個溫婉秀雅,絕世傾城的好女子,變成了後來這副嗜血成性的模樣。其實後來你太師傅臨死前告訴我,從他第一天中毒起,他便已經感覺到你齊師叔的不對勁,但他實在愧疚,愧疚自己將她逼成這個樣子,還親手打死了他們的孩子,便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心想自己一死,未必不能化解你齊師叔心裡的怨恨。可是你齊師叔卻是絲毫沒感覺到你太師傅的苦心,她明知你太師傅已經病入膏肓,更從暗中突襲一招六欲赤焰掌,當即將他打的經脈盡斷。」

  「你太師傅臨終前,讓摶華派真人做見證,將四海八荒派掌門之位傳給師傅我,還要我謹遵師命,要剷除這個欺師滅祖的叛徒。你太師傅死前說了一句「忳鬱邑余佗傺兮,吾獨死將此時也。寧溘死以流亡兮,余不忍髮妻為此態也」,師傅知道那是他臨終前的大徹大悟和懺悔,可是你齊師叔!齊師叔她瘋了!她一掌把你太師傅身體打的七零八落,血肉橫飛,屍骨無存!師傅當時也是悲憤交加,就和她動起手來,哭喊道「師傅已經死了!師姐你這麼做到底要怎樣才看罷手啊!」齊師叔喊道「賤貨!賤貨!是你們害死我的孩兒!是你們害死我的孩兒!你們拿命來!拿命來!」」

  古明正聞言一陣彷徨,看著陳齊諧白髮蒼蒼,卻仍是哭的泣不成聲,一陣心疼,安慰道:「師傅,逝者已矣,煩請節哀。」陳齊諧哭道:「明正!如果是你!是殺不殺她!殺不殺她!我們四海八荒派的美名,就是敗壞在這個發了瘋的女人手上!你太師傅好端端的,卻被她的髮妻殘害至此!還有……還有其他那些一生都沒走入總壇半步的弟子們,就因為他們是你太師傅的弟子!就被殺得屍骨無存,他們有的還只是六七歲的小弟子,還是娃娃啊!」

  古明正唉了一聲,嘆道:「師傅,我知道你心情不好,我說的話,可能會惹得你不高興,但希望你還是能聽些進去。我瞧著……瞧著太師傅,師傅,還有齊師叔,都是被命運捉弄的可憐人,你們每個人似乎都沒有做錯什麼,師傅和齊師叔腹中的孩兒,是最無辜的二人,卻也被捲入其中深受其害;太師傅他原先或是愛慕過齊師叔,但遇到師傅之後,卻是後悔自己先結髮妻,他雖是有越軌之舉,但勝在你們之間清清白白,乾乾淨淨,愛本是無罪的,何況他死前把掌門之位傳給你,是對你的保護,要你殺齊師叔,也是維持本派秩序,他又何罪之有呢?還有齊師叔,她或是因為太愛太師傅,見他心思給了別人,便由愛生妒,失去孩兒的痛苦……師傅,你也有愛人、子女、孫女兒,你挖培風眼睛都時候,也怕是心痛的很,齊師叔她或是比你更甚,她甚至……都無緣得見她的孩兒生的甚麼樣子。」

  陳齊諧止住哭聲,舉指發顫,怒喝道:「混帳!古明正!!你才入本門不過寥寥數日!你有什麼資格對本派前人之事指指點點!」古明正伸出手去將她顫指按下,低聲道:「師傅,你能教化徒兒破除表象,看到修行本質,為何卻看不穿百年前的舊事。佛家有雲,眾生皆苦,有情皆孽,又何嘗不是這個道理?若是師傅和齊師叔能看穿其中道理,這場恩怨,早就該有個了解了。」

  陳齊諧搖頭怒道:「她是師娘也是我師姐,可她殺了我師傅殺了我師傅!」她忽的撲倒古明正懷裡,一手將他胸前衣襟攥住,哭道:「明正!你也有你的戒玄師傅,有你的培風丫頭,也有你的古虛弟弟!若是他們被你曾經最敬愛最信任的人殺掉了!你還會在這裡跟我談什麼佛經談什麼大道理嗎!你不會殺了她替他們報仇嗎?!就算我和你太師傅死不足惜,但那些可憐的師姐妹,可憐的小道童,他們做錯了什麼!為什麼要報應在他們身上!若是人人殺了人,做了惡事之後說自己幡然醒悟了,難道就能逃過禮法和道德的制裁嗎?!你的佛法就修得這般愚鈍嗎?!」

  古明正輕輕拍了拍陳齊諧的後背,一陣嘆息,苦道:「師傅,這件事太複雜了,怪不得你這麼多年把自己折磨成這個樣子。你……你說得對!若是單論你們三人之間的糾葛而言,齊師叔或許還有的原諒,但她濫殺無辜!卻是天理不容!太荒謬了。」旋即他把陳齊諧的白髮從身前撥開,將她扶起,低聲道:「師傅,你放心,我……我拼了命也會和你一起把齊師叔擒住,至於如何處置,全仰仗師傅按門規公證處置了。」

  陳齊諧哀嘆三聲,哭的淚雨梨花,沾濕白髮,忽的意識到自己靠在古明正的懷裡,猛然起身,恰好此時二人足底三陰經三陽經分開,氣陽收斂消散,她慌亂起身,背身哽咽道:「明正,你如今習得本派至寶之一八荒功,可繼續在明玉洞府中遍閱諸般曲籍,天下各門派武功家數盡集於斯,既有特徵已有破解之法,這門神功根本永無止境,只要是武功,便有人體經絡真氣走向,便會有破綻,只要如此,八荒功便可以立於不敗之地。洞府藏書萬千,亦即盡為汝用。師傅也不會閒著,我師徒二人當一力勉之,待惡人襲來,你已是學成大半,你要立誓,為你太師傅和冤死亡魂討回一個公道,殺盡移辰派弟子,有一遺漏,你太師傅和枉死的師叔伯們,於天上地下耿耿長恨,永不瞑目!你也休想再見培風丫頭一面!」古明正愕然一驚,低頭不語。

  忽的陳齊諧收起凜然之色,回過身來,柔聲溫笑:「明正,你也餓了吧,師傅去做些飯菜給你吃。」說罷她忍著即將決堤的淚水,嗚咽的跑出洞府,雖是白髮蒼蒼,但面容宛如少女,額上三色花瓣散發著陣陣奇光,聲音也由蒼老變得宛如閨怨幽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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