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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七回:非罪枉來結深情(上)

2024-05-04 10:22:27 作者: 邱處機

  古玉林一役後,古虛抱著渾身赤裸的圓通尊往古玉林相反方向逃去。三派弟子追殺不斷,古虛腳踩伏魔神行快步離開。他背上一連被人砍了十幾刀,傷處深可見骨,皮肉外翻,苦楚難當。一連多日逃難,也顧不得收拾身上傷口,大量的失血令古虛身子骨再難吃得消,便抱著昏迷不醒的圓通尊躲進一間破廟。他將圓通尊嬌美惑人的身子包裹在衣衫里,放在廟中軟草上,盯著她肩頭上觸目驚心的傷口,一陣發顫,剛想替她把傷口包好,忽的心道:「到底是男女有別,不便動這姑娘身子。她比之我和哥哥還要慘,當是讓她安生睡一覺的好。」想罷他便跪在廟堂石佛前,開始處理傷口。

  他將裡衣撕成粗大布條,從後到前將傷口纏住,環顧四周,心中嘆道:「武宗暴烈,大興滅佛之難,致使佛門一夜之間傾頹,世人再不敢信佛自居,也難怪有這麼多佛廟堂宇被荒廢。」他站起身來,爬上佛軀,將久無人收拾的石佛一陣打理。破廟頂上年久失效,漏雨不斷,古虛跪在佛前不住祈禱,頭髮被點點滴下水珠打濕,古虛雙手合十,拜服在地,心道:「佛祖在上,哥哥尚且生死不明,弟子已是殘軀一隻,再難回去尋哥哥蹤跡。只願佛祖保佑,哥哥能平安無虞,逢凶化吉。」多日逃難已是令他感到力竭,祈禱作罷,便背對門前,靠在佛腳下昏睡過去。

  睡夢中,他感到背後一陣輕柔溫涼,似是錦柔拂身,輕紗划過,身上包著傷口的布條被緩緩卸下,一隻輕柔滑膩的小手貼在他十數道傷口之上,一陣幽寒涼意順著傷口湧入體內,緩解鎮痛。古虛在睡夢中感到一隻輕柔小手在他背脊上摸來摸去,又聞到陣陣惑人心神的酥香湧入口鼻,心驚之下,緩緩睜開眼來。

  他睡眼惺忪的往後一看,正是那圓通尊正用內功替他淤化背上傷口,再定睛一看,她雖是穿著古虛的衣著,但整片惑人豐腴的胴體卻敞開在外,古虛臉上一紅,忙道:「姑娘,你還是多休息一陣的好。」說罷他閉著眼睛,雙手探去,將她身上衣襟在胸前打了個結,將姑娘家羞於見人的要害裹住。

  圓通尊秀目一凜,凝眉道:「別動,你傷口上有毒。」古虛咽了口唾沫,低聲道:「可到底是男女授受不親,何況這裡乃是佛堂……」這時轟隆隆一聲雷響,黃豆大的雨點忽喇喇的在廟外灑將下來。古虛話還沒說出口,就被這雷聲震顫,冷不丁打了顫抖,如同點頭。圓通尊也不只是他允了她肌膚相親,替他療傷,還是被這雷聲嚇了一跳。

  她微微凝眉,也便不由分說的將古虛身子轉了過去,一隻小手散出陣陣赤色黑光,顯是「淨明魔功」有拔毒療傷之效。一隻溫涼若玉的小手在古虛滾燙的背脊上輕輕撫摸,惹得人心火難耐,大喘不止。古虛持齋守佛多年,從未近女色,怎知女子柔嫩的手掌肌膚,似是惑人心神的柔錦,加上他全身高燒不止,滾燙如同火爐,這時探來一隻溫涼的小手,他竟是倍感舒暢,一股前所未有的慾念纏上心頭。他背對圓通尊,登時把眼睛緊閉,心中為生了慾念,有辱心中佛門淨土,向真佛懺悔。

  

  圓通尊的小手在他傷口上輕輕一拂,又向外一拔,一團黑血被她從傷口中吸出。古虛背上的每一寸肌膚都被刀砍得血肉模糊,她也便耐心的把手慢慢的遊走其上。一來二去多次,古虛身上的毒血算是被拔光殆盡,但也令他失血過多,傷上加傷,躺倒在地。

  圓通尊一陣凝眉,將古虛身子平放在佛前,冷冷道:「這些門派妄稱正派,刀口上全是塗毒。毒性雖是不甚強烈,但你傷的太重,需得靜養幾日。」古虛臉色蒼白的平躺在地,顫聲道:「原來姑娘武功這麼高,還懂得內功調息之法,那怎的會被人給擒住。」圓通尊冷目一翻,柔聲道:「恩人過譽了,這群酒囊飯袋想捉住我,是笑話。我只是當日內傷太重,又中了化骨水之毒,沒了氣力。」古虛一怔,搖搖頭,說道:「我只是路上遇到姑娘給人欺負,看不過眼罷了,哪裡是什麼恩人。」圓通尊低下頭去,柔聲道:「可你到底是救我性命,其有不報恩之理,我替你療傷,也是不想再欠你恩情。」古虛虛弱的點點頭,嘆道:「多謝姑娘相救,我只是也謝身子發飄,並沒傷到根骨。姑娘快快離去吧,我擔心那幾派的人很快便會追來,我已經走不太動了,不能拖累了你。」

  圓通尊站起身來,倍感迷茫彷徨,眼帘微微垂下,望著廟外瓢潑大雨,搖搖頭說道:「哥哥死了,我也再不願回到那地方。可是天大地大,一時間,我竟不知該往何處。」古虛微微一怔,不知她哥哥是何人,又如何會死,只是瞧著她一頭血發被廟上滴下雨水打濕,身上一件薄衫受不住嬌軀春色,極是惑人,他咳嗽一聲,急忙攝定心神,低聲道:「當日你昏迷的時候,我聽他們說過,你……你似乎是幽豐宮的人不是?」

  寒風輕撫,圓通尊背身而立,裸露大半的身軀微微一冷,也不只是因為被寒風襲身,還是聽到幽豐宮三個字愕然心驚,不曾回頭,低聲道:「你……你既然明知我是幽豐宮的人,手上沾染無數鮮血,為何還要救我。」古虛心裡一陣黯然,心道:「這個姑娘果真是那幽豐宮的大惡人。她生的宛如玉人,卻不成想是江湖上名聲最惡之人,我和哥哥捨生忘死救人,如今卻不知是對是錯了。」

  心念如此,但他到底修佛多年,心中常有寬解恕人之念,哀聲說道:「幽豐宮的名聲我也聽過,不甚光明正大。我那時也不知你是幽豐宮的人,只瞧著一個姑娘被人把衣服拔得一絲不掛,躺在地上受人欺負,換作是誰,也會去救。」圓通尊微微側目,瞧著他躺在地上臉色滾燙清白,顯是刀口惡化,占了雨水導致高燒,低下身子,又將小手貼在他胸口,將團團真氣導入他體內,替他化去體內燒熱。

  古虛倍感體內一陣泰然,只是這股陰森之氣與他所修煉的佛門正氣相互牴觸,在體內團團不散,互相撞擊。他微微抬眉,卻見圓通尊也是臉色慘白,忙道:「姑娘,你內傷也未好,不必耗費真氣給我鎮痛了,不然我們二人都有性命之危的。」

  圓通尊秀眉一凜,倍感掌心間真氣灌不進去,想來也是幽豐宮的武功路數陰邪,也便緩緩抽手,蹲在他面前,用手將他臉上碎發拂到耳後,淡淡道:「若你當時知道我是幽豐宮的人,定然不會救我了是不是。」距離如此之近,古虛能清楚的看到她一張秀氣如英的面容,她似是個十五六歲的女童模樣,童顏黑眉,五官圓潤,瓊鼻上纖纖的茸毛隨著呼嘯一起一伏,動人至極,經令他這佛門子弟心旌蕩漾,失神說道:「此殆佛經所謂夙冤,世無不可解之冤,……」

  電光一閃,半空中又是轟隆隆一個霹靂打了下來,閃電光芒之盛,暫時將圓通尊秀麗的容顏藏在白光之中,待霹靂閃電消散而去,古虛才得以重見她的容顏。但那秀氣的面容已是秀目凜皺,筋肉筋肉猙獰,冷冷喝道:「你是佛門中人?!」

  古虛見她臉色忽然變得更為清冷,點點頭,說道:「我早年曾在少室山為僧,被趕下山多年。」圓通尊飛出一記秀爪扣在古虛咽喉之上,慌亂怒道:「少室山禪宗祖庭?北少林?」古虛一陣凝眉,不知她怎的聽到北少林的名號,忽然變得這般激動,一根指甲已是刺破頸部皮肉,鮮血橫流。古虛被她扣著喉頭,說不出話,只得倍感奇怪的點點頭。

  忽的一記耳光扇在古虛臉上,直打的他臉上一片紅腫,嬌喝道:「誰要你救我!誰要你救我!少林寺!少林寺都是魔鬼!都是偽君子!」古虛本就頭腦發暈,氣血不足,這樣一記耳光更是打得他痛令智昏,幾近昏迷,躺在地上仍是不住關切道:「姑娘……姑娘,你怎麼忽的這麼對我……我救你性命,哪裡做錯了。」

  圓通尊登時癱坐在地,雙目無神,悽然道:「我不要,我不要被少林寺的人救。父母之仇不同戴天,豈能不報!少林寺,少林寺的人全都該死!全都該死!都是魔佛!」

  想罷她神智驚亂的撲倒古虛面前,雙目怒睜,血絲滿布,喝道:「恩人,你說你是被少林寺人趕下山的,是不是?那你算不得佛門弟子了,對不對。」

  古虛虛弱至極,一雙眼行將閉上,顫聲道:「我……我的確是被祖庭除名下山了……」圓通尊神色怖然,一雙美目幾乎從眼眶中掉出一般,雙手捧住他的臉,搖頭道:「你救了我的命,我會盡我所能治好你!待你好!天下之大,人海云云,你是什麼人都可以,只要你不是北少林的人,就是我的大恩人,只要你不是少林人就好……」

  她已是神智渙散,腦中的屍蟲隨著她人清醒過來,一道甦醒,開始不斷蠶食他腦中的血肉,使得她完全失去理智。她忽的聽到古虛將下半句說出來:「咱們人不在少林……可一向吃齋念佛,心裡仍以少林弟子自居……」圓通尊登時由喜轉怒,秀喉中發出尖銳之聲,暴喝道:「你胡說!你不是!你不是」說罷飛出一記淨明魔掌,重擊在古虛胸口之上,打得他身軀在地上翻滾滑行,胸前傷口處打出一道黑手印,人也重重砸在石佛身上,噗的吐出一口黑血。淨明魔功可化解奇毒,亦可以魔掌傷人,掌風帶毒,加上古虛身上已是不到三成氣血,這一掌幾乎要了他的命。

  圓通尊大哭大笑的跑出廟門,空中電光不住閃動,霹靂一個接著一個,突然之間,河邊一株大樹給雷打中,喀喇喇的倒將下來。她全身被大雨澆得渾濕,心裡焦憤,於身外之物全沒注意,雖處天地巨變之際,也如渾然不覺。她忽的仰天大吼起來,哭喊成一片:「不要啊!我不要大仇人救我!我不要活!我寧可去陪哥哥一起死!」她聲間越說越低,雷聲仍是轟轟不絕,大雨傾盆,她一會兒癱倒在地,一會兒又爬起身來,仰天哭喊,渾不知身在何處,腦海中一片混沌,竟似是成了一片空白。

  雷聲漸止,大雨仍下個不停。四周陰雲壓城,龐然傾塌。圓通尊已在雨中狂呼狂嘯了一個時辰,但她絲毫不知疲倦,只是想儘量折磨自己,只是想立刻死了,永遠陪著文殊師利,她你寧可死,也不願接受大仇人的恩惠。她嘶聲呼號,在林間把自己摔得泥漿一片,雙膝出血,狂奔亂走,不知不覺間,忽然又回到了石佛破廟內。

  忽的她聽到雨中一絲微弱的聲音,從不背後傳來:「姑娘……你不要……不要……不要折磨自己……」圓通尊從泥漿中爬起身來,見古虛竟是撐著瀕死之身,從破廟裡緩緩走了出來,他高燒不止,腳下發飄,嘴角上仍帶著黑色的鮮血,忽的一個沒踩穩,全身咋進門前積水的凹坑裡。圓通尊衝到古虛身前,把他從水潭裡揪著脖子拔出起來,高舉雙手,將他身體懸空走了兩步,將他立在身前,伸手至胸,嗤的一聲響,撕破胸口衣衫,露出整個高聳如玉的玉乳,大片雪白的胴體肌膚在閃電下顯得更為蒼白,嘶吼道:「你……你好人做到底!你殺我了!殺我吧!我不敢自殺,我哥的仇還沒報,我不能這麼做!可我……可我死也不要受北少林的恩惠!你殺我啊!我求你,殺了我吧。」古虛顫顫巍巍的站在原地,臉色燒的發青,腦中全無意識,也不知自己沒了腦中佛經約束,竟慘笑著說出這麼句話:「我……我怎麼忍心殺你……你生的好美,好美,我……我好喜歡……」

  圓通尊聽得目欲絕眥,在原地怔怔站了許久,腦中轟然一炸。過了許久,她又忽的面露痛楚,極是猙獰,全身青筋暴起,如同血管爆裂,抱頭痛叫。原是她腦中屍蟲噬咬的更要劇烈,磅礴如山痛楚如同在人傷口處撒了一把朝天椒,根本不是人力所能承受的,她跪在地上,用力的打著腦袋,哭喊道:「不要咬我了!我痛啊!痛啊!」她雙目因充血變得通紅,徹底沒了神智,從地上爬起來,把古虛脖頸一把掐住,直欲將他扣死窒息,怒喝道:「我不要你好心!我不要北少林的惡魔好心!滾啊!」忽的又把古虛重重摔在水潭裡,腦袋重重磕在凹槽石頭上,又是流出了鮮血。

  忽的天上又打下一道閃電霹靂,圓通尊在閃電一這之際,見到他身上流出的鮮血竟是把一潭水都染紅,惕然心驚。動容之下,腦中的屍蟲忽的狠狠咬了一口,令她登時神元受激,登時跪倒在地,用十指瘋狂的拍打腦袋鎮痛,嘶吼不斷,手臂上所刺的那條黑青盤龍,在閃電中顯得極是森然。圓通尊形如瘋癲,十根長甲將自己纖長的脖頸,臉龐劃出幾道血痕,張牙露齒,形貌兇惡,甚是可怖。她腦中屍蟲咬嗜不斷,登時疼的她吼叫五聲,噗的吐出一口鮮血。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腦中屍蟲才緩緩吸足了血液,不再折磨,圓通尊登時從地上拔起,神情慌亂的看向四周,亦不知方才究竟發生了何事,她忽的看到古虛人躺在水坑裡,血液順著雨水將一潭污泥水染得血紅,當即驚叫出聲,一把將古虛抱起,轉身飛奔跑進佛堂內。

  圓通尊把他面對著盤坐在身前,見他臉上肌肉痙攣,頭顱低下,似乎已經斷了氣。滾滾真氣灌入他體內,都如泥牛入海。古虛的身子頃刻傾倒在地,令她不由得十分害怕,倒爬了兩步,叫道:「我……我殺了救自己的恩人?我殺了對我好的人?!」忽的淚如雨下,靠在佛前痛哭不止。

  「啊!!!」的一聲嘶吼穿破天際,漫天悲戚仿佛空氣瀰漫,無所不在,她跪在地上許久,哭喊道:「我是魔鬼,我真的是魔鬼!我殺了太多人了,所以老天懲罰我,命運要折磨我報復我!是不是!是不是!!」她用紅腫的雙眼看向雙手,顫聲道:「就是這雙手!就是這雙手,就是這雙手殺了人!」說罷她舉起雙手,運足了真氣,準備雙掌相擊之下,將兩手用真氣震成肉泥。

  忽的一條虛弱的手掌探到她腿上,輕輕用手一拍,極是虛弱,圓通尊忙低下頭來看,古虛忽的微微睜開眼來,氣息極是微弱,面色無一絲血色,斷斷續續的低聲道:「別……別……」說罷便又昏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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