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回:笑罷問君何處來(下)
2024-05-04 10:22:14
作者: 邱處機
古明正被六人合力一掌打入古玉林深處,遁入團團仙家白霧當中,登時昏死過去,可他到底是橫煉一身少林金剛功,這六人掌力聚在一起雖是較為渾厚,可除了那謝政君和幾個蕃僧外,尉遲路、尉遲雲等人修為卻是稀鬆平常的緊,未能一掌將他打死。這幾伙人尚未尋到寶貝,卻已經是互相算計,雖是對古明正合而攻之,但卻是各懷鬼胎,唯恐剛收拾完古明正,便是被人臨陣倒戈,轟殺而來,獨吞古玉林中的寶藏,因而這一掌也都是只有不到三成掌力。
古明正卻是不偏不倚重重砸在林中一個大樹之上,昏死而去,巨大的掌力後勁將一個大樹震得抖亂發顫。豈知那林間樹上坐著一個粉雕玉砌的小女娃,登時被震顫的掉下樹來,嬌聲喊叫,轟然落在古明正背上。
待古明正醒來之時,已是足有兩個時辰之後,他忽的感覺臉上被什麼東西輕輕阻著,溫軟如玉,滑膩無比。他只覺得被那玉肉壓得透不過氣,猛地吸了兩口,卻覺得那軟肉上香氣極是惑人心神,似是女子體香一般。
他趴在地上抬眼一看,樹前正靠著一個巧笑連連的小女娃,似是只有七八歲的模樣,生的精緻異常,仿佛白玉雕砌。黑眉如畫,似是兩條墨玉長劍,英挺至極;雙眼無瞳,全然是兩塊圓潤黑玉,深不見底;瓊鼻嬌挺,若同懸膽;紅唇粉嫩,如同桃肉。她頭上盤著道髻,穿著一身異常寬大的道家白袍,嬌小的身子裹在其中。一雙如小白兔般的玉足正踩在古明正臉上不斷揉搓,惑人香色引得古明正一陣失神。
他看清那面前女娃的容貌,啊的一聲大叫,顧不得身上劇痛難當,猛然坐起身來,不住彎腰拜服,大喊道:「小妹妹!小妹妹!咱們無意得罪,實是事出有因!罪過罪過!」忽的他雙手合十,不住地在那女娃身前懺悔,閉目送念叨:「若諸世界六道眾生,其心不淫,則不隨其生死相續。汝修三昧,本出塵勞,淫心不除,塵不可出……必使淫機,身心俱斷,斷性亦無,於佛菩提,斯可希冀。」
那女娃嘿嘿一笑,端是美艷至極,頗有仙家風骨,嬌笑道:「是鈺北小娃送你進來的?」古明正眉頭一擰,忙道:「在下……在下是無意中進到此處。實屬誤會,還請小妹妹你見諒。」忽的他猛然一驚,奇道:「鈺北真人少說也至花甲之年,小妹妹你怎麼能稱他是小娃。」那女娃嘿嘿一笑,忽的探出兩隻晶瑩如玉的小腳在他臉上踩來踩去,嬌笑道:「既然是鈺北小娃送進來的,你的資質定是世間第一人了,你可是北雲州上官家那位公子?」
古明正臉上被那柔軟如玉的小腳踩來踩去,忽的驚呼出聲,向後閃去,喊道:「罪過罪過!咱們男女有別,授受不親。」那女娃雙足被古明正擋回,盤坐在地,奇道:「你……你是個和尚?」古明正臉上通紅一片,低聲道:「在下早年在少室山出家,是少林弟子。後來……後來雖被逐出山門,但一直以出家人自持。在下不是你說的那位上官公子。」
那女娃站起身來,往前走了三步,一陣凝眉,繞著古明正打量一番,心道:「資質不錯,但比之上官神斌卻是差了太多。算了,勉勉強強用吧。」想罷她嬌笑道:「小和尚功夫如何,露兩手給我瞧瞧。」
古明正啊了一聲,笑道:「功夫?小妹妹你太頑皮了,這些拳腳功夫不雅,不雅的很。」那女娃輕輕一笑,笑道:「你真以為我是個小女娃不成?」
古明正見這女娃穿著一身道袍,頭盤道髻,當是個年幼道姑,卻是說話如同成人一般,口齒極是伶俐,笑道:「小妹妹,你不要逗哥哥玩耍了,這裡危險的很,你快快回家去吧。」他瞧著這女娃生的實在太過可愛動人,惹人疼愛,心道自己若非出家人,怕是會有這麼一個如斯可愛的小女兒,當是人生之大幸。
古明正一生孤苦,也從沒瞧著女娃生的如斯惹人喜愛,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她頭上黑髮,口誦佛經替她祈福,願世間一切災厄遠離,讓她活潑健康的成長。卻見那女娃忽的氣息大變,一雙黑葡萄般沒有眼瞳的玉眸射出兩道寒光,厲聲叫喝道:「小娃!你敢對我無禮!」說罷伸出一隻嬌小如童的手掌,一把將古明正撫摸她頭頂黑髮的手打掉,古明正柔聲笑道:「小妹妹,哥哥沒有惡意的。只是替你祈福罷了。是了,小妹妹,你怎麼會一個人在這古玉林中?」
那女娃臉上又怒轉奇,掛滿了驚訝之色,眨巴著一雙黑目奇道:「鈺北小娃娃沒告訴你,古玉林里住著的是什麼人?」古明正心道:「這小丫頭人生的可愛,卻也是頑皮的緊,竟是連稱鈺北真人為娃娃。算了,誰人沒有孩童頑劣之時。」
古明正是佛家中人,視萬物平等,並無長幼貴賤之分,即使是這小娃娃問話,也是當做是成人女子一般回復她。他搖搖頭,雙手合十說道:「在下途經此處,並無冒犯古玉林之心,只是見江湖上的宵小之輩圍攻鈺北真人,心有不忍才出手相救。」說罷他忍著全身裂痛,站起身來,鞠躬道:「咱們這就離開古玉林,冒犯之處,小妹妹你海涵。」
那女娃被他留在原地,目瞪口呆,心驚道:「莫非張鈺北那娃娃是識破了我的身份,不再往古玉林中送人來?」想罷她心頭一陣生寒,心道:「這可不成!我現在功力全無,若是張鈺北那娃娃發現我並非明玉派人,還不非劈了我不可!可不能讓這和尚出去送信!」她再一抬頭,卻見古明正的身影已經消失在林間。
古明正托著殘軀,走入白霧當中亦有一陣,搖頭低聲笑道:「這小姑娘生的真是可愛漂亮,我平生見過的女子不多,當屬峨眉派的澹臺姑娘和相女二人最是精緻美麗。若是這小妹妹長大成人,似乎跟著二人容貌一般動人。」忽的他心驚道:「罪過罪過,咱們自持佛門弟子,怎能對女子念念不忘,縱使那小妹妹只有七八歲的模樣,可也是女施主不是。」想罷他托著殘軀往白霧裡面走去,卻見四周一片迷濛,走了進去卻是尋不到方向,只覺得四周充沛靈力全然往他骨頭縫裡鑽,竟是在慢慢修復他身上傷痕斑斑。
古明正一陣稱奇,連忙盤膝坐地,將四周靈力化為己用,他感到背上血流不止的傷口緩緩結痂,低頭一看,手臂上被拈花指力打的爆裂的傷口也在慢慢癒合,心道:「這古玉林中靈力之充沛,卻是世間少有。或許是小僧行善積德,給佛祖他老人家瞧見了,賜以福報?」
古明正在迷霧中盤坐許久,非但全身傷口結痂,且還大吐三口紫黑淤血,內傷也緩緩痊癒。他感到體內竟然借著這異常奇妙的白霧靈氣,內功恢復了有六七成,大喜過望,喜道:「當真是種善因結善果,佛祖顯靈了!佛祖大恩大德,小僧無以回報!小僧這便出去幫助鈺北真人退敵,繼續濟世救人!」想罷他站起身來,腳步輕快的在白霧中穿梭。
豈知他走了足有半晌,卻是仍走不出這片迷霧當中,反倒是四周白霧越發的凝重,古明正心頭一驚,看向四周已是瞧不到一絲一毫樹林的影子。他在白霧中越走越急,哪知走來走去全都全都回到原地,心頭大駭:「莫非小僧已經死了?!方才見到的小姑娘,和這林間裡迷霧,都是小僧心魔生幻相?」他用力捏了一把已經結痂的傷口,疼的他一陣凝眉,奇道:「不對啊,小僧皮肉還知道痛癢!那著周圍莫非是鬼打牆?」
古明正心境淳和,念佛多年,心道:「這必是佛祖對小僧的考驗,方才小僧種下太多殺孽,所謂福禍相依,佛祖悲天憫人,讓小僧不死,是要活著接受懲罰,蕩滌心境。佛祖大恩,仍識小僧為佛門子弟,小僧感佩不盡。」
想罷他心態堅定,繼續在白霧中穿梭,心道:「方才小僧被幾位施主打入林間,當是直飛進來,這四周白霧雖是瀰漫,但只要一直直行,便能走出這片迷霧。」古明正心中口誦佛經,祈禱誅邪退避,閉目往前走去。他走了足有一個時辰,卻不到四周絲毫聲響,也不敢睜開眼睛,唯恐自己仍在古玉林中。再往前走了幾步,忽的鼻樑在木頭上狠狠一撞,破皮出血,猛然一睜眼,先是心中一喜,忽的又是一涼。誰知他走白霧中閉目而行,走了足有一個多時辰,走出了迷霧不假,卻是走到了一處古玉林更為深入之地。
四周白霧瀰漫,宛如仙境,白水秋風,墨樹成蔭,遠端一處洞天府苑,直通地底,白玉匾額上以古體飄文撰寫著「明玉派」三字。那白玉匾額也不知是何種材質製成,看似質地粗劣,卻能保持百年而不朽,纖塵不染,仍舊飄散著重重仙氣。古明正心頭一驚,心道:「小僧在白霧中橫衝直撞,不成想又闖進了「明玉派」舊址,當真無禮。」他拜服在地,朝著明玉派地底洞府一陣祈禱懺悔:「小僧無意冒犯仙家舊地,還請明玉高人見諒。」旋即他站起身來,心道:「傳聞明玉派已於數十年前從江湖上銷聲匿跡了,洞府卻仍舊保持的如斯完好。」
此時已是午時二刻,秋風輕輕吹散四周仙裊白霧,卻見那明玉派洞口前是一方石桌,桌前靜坐著一位秀靈女子,長衣飄飛,清媚閒雅,容貌之精緻顯是世間少有,古明正定睛一看,那女子穿著打扮與方才那女童有些相似,心道:「這姑娘定是那女娃的娘親或是姐姐,此處白霧實在非小僧愚智所能走出,還是前去問問路的好。」想罷他長麾一甩,走上前去。
他剛往出走了幾步,忽的聽聞四周傳來陣陣冷語:「是何人敢擅闖古玉林?」古明正思四下環顧,心想這四周除了他也並無旁人有命活的下來,雙手合十,低頭說道:「在下冒昧闖入仙居,還請仙子見諒。」那女子冷眸睥睨,並不拿正眼去瞧,一股絕強的氣勢從她體內勃發而出,話語冰冷似劍,冷語道:「你可知道,敢擅闖我明玉派舊址之人,無一人能活著走出這片樹林?」
古明正唉了一聲,低聲道:「在下的確對貴派戒律一無所知,闖入貴派寶地,實屬無奈。」忽的他又道:「姑娘,在下方才在林中遇到一位小女娃,或許是姑娘親人。古玉林外妖邪眾多,怕是會傷到她。」那女子陡然一驚,手中茶杯摔碎在地,令古明正結結實實吃了一驚,卻聽那女子嬌問道:「那女娃生的甚麼模樣?」
古明正聽得一頭霧水,低頭溫聲道:「女娃娃的漂亮極了,和姑娘面容有些相似。」那女子臉上寒霜消散,似是聽到那女娃下落高興極了,冷冷一笑,嬌聲道:「是我家小六,是我妹妹。你是在何處見到她?」
古明正便將如何被人打入古玉林,又遇到那女娃的事情講了一通。那女子趕忙起身,走到古明正身前,冷聲道:「小六頑劣,得罪了公子,真是……小六生性頑皮,常常往外跑去,害的我這個做姐姐尋她不到。」古明正忙道:「姑娘言重了。那女娃娃尚未歸來嗎?」
那女子搖搖頭,說道:「小六頑皮,常常躲藏林間。公子也看得到,這四周白霧瀰漫,無人走得出去。」古明正心頭一驚,涼了半截,說道:「這……在下還想向姑娘請教如何走出這迷霧,誰知道……」那女子冷冷道:「公子便死了這份心吧,這四周白霧瀰漫,森然至極,我和小六自小在這裡生活,想了無數種法子,卻都走不出去。」古明正啊了一聲,低頭嘆道:「這可不行,我虛弟還在林外,生死不明。我……」
忽的他感到身上一陣臌脹,全身四肢及經脈幾乎頃刻洶湧澎湃起來,每一根血管都積蓄有無窮靈氣,幾欲炸裂,痛叫一聲倒在地上,四下打滾。那女子俏容一驚,忙道:「公子!公子你是在白霧中待了多久!你……」古明正倒在地上,全身血液飛速循環,臉上一陣青一陣紅,五臟移位,似是一隻無形大手拽扯著,身上腫的如同一座肉山,英俊樣貌也開始扭曲,痛叫道:「在下……在下在白霧中穿行了一個時辰,我……我全身都要炸開了!」那女子猝然心驚,蹲在古明正身側,忙道:「這白霧裡氣陽太盛,人吞噬的多了會爆體而亡的!我幫你一把可好?」古明正在地上一陣打滾,只覺得皮囊里被塞進一座大山一般,沉重至極,只得一邊在地上痛苦打滾,一邊點頭痛叫道:「有勞姑娘!有勞姑娘了!」
那女子不動聲色的冷笑一聲,柔聲道:「我姓陳,名喚培風。這氣陽為古聖遺留,吸食太多有性命之危。我這便幫公子拔出。」陳培風探出一隻纖纖玉手,探在古明正背心之上,一股纖弱吸力將古明正體內龐然氣陽慢慢拔出,吸入自身體內。古明正體內氣陽之盛宛如大海,在體內四處激盪,無從排出,好容易找到這女子掌心吸力,轟然拔出,那女子盤坐在地,將滾滾氣陽煉化入體。足有半晌,古明正才感到體內緩緩恢復正常,側目一看,那女子正閉目鍊氣,七竅散出淡淡白煙。
古明正感到體內一陣舒暢,心頭剛剛安穩,忽覺得自身剛剛才恢復的六七真氣竟被煉化,一併拔出,心驚不已。陳培風緩緩睜目,暗中冷笑,旋即冷聲道:「公子,你體內氣陽和真氣凝結成團,若是不煉化拔出,便有性命之虞。且請見諒。」古明正點點頭,說道:「有勞姑娘了,姑娘救命之恩,無以回報。」他站起身來,雙手合十,說道:「姑娘,古玉林真的沒有別的路可以出的去嗎?」
陳培風輕撫翹臀上的塵土,動作之柔美引人入勝,搖搖頭,柔聲道:「若是有的話,我和小六何以在此被困這麼多年。」古明正問道:「聽姑娘以本派自居,似是明玉派傳人?」陳培風臉上一僵,隨後輕笑道:「不錯,小女確是明玉派傳人。」古明正臉上一紅,低頭道:「在下擅闖古玉林,當是破壞了貴派門規,真是對貴派不起。」陳培風搖搖頭,說道:「若是旁人擅闖明玉派,是不會有好下場的。但既然公子是相救鈺北真人才遁入林中,當時怪不得你。鈺北真人既然放你進來,說明公子與本派有緣。」
古明正自愧剛才自己疑神疑鬼,以為林間迷霧是鬼打牆,說道:「在下終究是打攪貴派清淨。過意不去。」旋即他想到古玉林入口處的小女娃,忙道:「古玉林外並不太平,我怕小妹妹會有危險。」陳培風哦了一聲,一陣凝眉,低聲道:「我還是去瞧瞧的好,小六年紀太小了,又喜歡胡鬧。」古明正點點頭,抬頭一看,卻是生生吃了一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