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回:夫若乘天地之正(下)
2024-05-04 10:21:58
作者: 邱處機
上官神斌與三大菩提子過招數次,這三人論單兵作戰,本不可能是上官神斌勁敵,此番身負重傷,招式更是遲緩無比。龍由鋒銳難當,各派劍法被上官神斌信手拈來,他所修煉劍招都是快捷無倫,一來二去這三大菩提子已被一桿長劍刺的全身血肉模糊,手臂、胸脯上均是被戳出數道大洞,白骨森森,亮可透光。那三人已是半死之身,圓通尊失血太多,已是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任由宰割;大願尊之前被燕齊眉擒龍功所傷,方才強行催功之下,導致擒龍真氣遊走全身,封住穴位,趴在地上因真氣快速逸散,感到分為痛楚。登時雙目絕眥,幾乎從眼眶中崩出,竟是流淌出血。唯有文殊師利仍能強撐著比劃下去,魔吼震天,持械欺身。
上官神斌手起一套蒼山派「折雲劍法」,揉身進劍,這時只聽得四周嗤嗤之聲大盛,令圍觀之人聽得頭皮發麻。定眼看去,原是文殊師利見上官神斌劍招凌厲狠辣,手中判官筆重濁難抑,難以將劍法使喚圓潤,旋即將判官筆仍到一側,轉而將腰間一桿血蓮長劍拔出,以極渾厚內力,使極鋒銳利劍,刺向上官神斌而去。上官神斌一邊出劍格擋,一邊連連點頭,不成想這文殊師利似是殘存神智不多,但出劍皆是極精妙招術,青光蕩漾,劍氣瀰漫,雖是神智不存,但多年習武,手上肌肉記憶劍招,如同應激反應,自然而然回散而出。上官神斌手中龍由劍上,三枚碎魂鋼珠反射奇光,熾烈猶如白日焰火,圍觀眾人紛紛舉袖捂眼,免得被光影刺下了雙眼。眯著眼看去,便覺有眼前是兩團大雪團轉動,發出蝕骨寒氣。
文殊師利所使劍招名為「八寒幽冥」,亦是幽豐宮高深劍法絕學,出劍之人以自身陰氣催動劍招,冷冽如三尺之寒,且一招比一招冰寒刺骨,堪稱陰柔劍法中的異端。
上官神斌一柄龍由在幽冥寒光中劍出如龍,折雲劍法講究靈動如意,神在劍先,招招猶如仙人探空踩月,星雲折雲,每一招均是以雲劍弧形刺出,以弧形收回,將八寒幽冥中「額浮陀劍」、「泥賴浮陀劍」、「阿吒吒劍」三劍化去,忽的又以氣運劍,手中柔掌一推,一桿龍由劍忽如萬丈寒光飄零,飛旋而出,文殊師利猛然一驚,見上官神斌以氣馭劍,飄搖至極,忽的反攻而來,猛然下腰躲過一劍,剛剛起身卻見一桿龍由仿佛通靈,氣息流淌間折返刺來,文殊師利手揮血蓮赤劍,「阿波波劍」、「虎虎婆劍」、「優缽羅劍」勾連而起,將龍由神鋒刺來方向擊散,上官神斌收劍回手,一邊持劍抵擋,一邊緊盯著文殊師利手中一桿血蓮長劍凝神,不知這劍是何種材質鑄成。龍由劍刃鋒銳無匹,劍柄末端的盤龍金尾是天下鋒銳之所在,卻一連六劍沒能斬斷其人手中一桿血蓮劍。
上官神斌忽覺持劍五指冰寒刺骨,低頭一看,自己手上一桿龍由劍已然升起寒霜,顯是那文殊師利一套「八寒幽冥」劍法寒譎莫測,血蓮劍每發一招,便似放出一條寒絲,纏在龍游劍身之上,接連六招,寒氣越積越多,似是積成了一團團寒冰真氣,將龍由劍裹在寒冰之中。上官神斌心頭一涼,豈知一隻持劍右手已因寒氣太重,與劍柄銅金血肉黏合,一旦脫手便會被扯下皮肉,血流不止。他不曾身負太羲神功等等峨眉派純陽心法,難以當刻融化劍上寒氣,但他到底身負百家絕學,解困之法繁多,倒也不慌不忙,長劍一抖,團團赤光流入劍上,手上寒氣順著滾滾赤光轟然飛出,右手再無忌憚,恢復如初。
原是「北斗天河神功」為世間奇功,修煉有成出手可藉助日月星辰之力,萬頃磅礴;又是具有借力打力之技,不論對方施出何種功夫來,都能將之轉移力道,反擊到對方自身。外招如是,內功亦如此,他心道自己雖不曾身負純陽內功,煉化奇寒,但卻可以在出招時,將手上寒氣反彈而出,以彼之道還施彼身,這門武學論反彈精妙,與李北殷、楚征南身負的明月在抱挪移功不相上下,甚至更為奇妙。明月在抱算是挪移借力,原封不動的折返其人,但北斗天河真氣自身已是藉助星辰之力,磅礴無窮,反彈對方而出的內功能成八倍之劇,更加兇悍。意味著對方使一成功力襲來,等待他的是八倍之上的巨力。
文殊師利被一團反彈寒氣襲來,登時半條手臂全數凝結成冰,散發著滾滾寒冰蒸汽,這兩人拆到二十餘招之後,文殊師利已然氣竭殆盡,因持劍右臂被寒冰真氣凝固,劍招漸見澀滯,手中血蓮劍倒似不斷承受重力。上官神斌架起北斗天河真氣,將襲去劍招忽然成倍反彈,增加文殊師利手上的寒氣重量,一倍、三倍、五倍、七倍、十倍接連襲來,文殊師利一身橫煉魔功,更是不曾有正氣炎陽,只得硬著頭皮繼續攻去,偶爾一劍刺出,真力運得不足,便被龍由帶著連轉幾個圈子,長劍幾乎脫手。文殊師利見敗勢乍現,已然不能多想,狂呼一聲率先破局拆招,血蓮劍剛脫困便使一招「缽特摩劍」,寒苦增極,冰天封地。這事八寒幽冥劍法中的第七招,冷冽之極,傷及傷人,尚未占到上官神斌騙子,自己一隻右手已經凍得像肉色大拆,因極度森寒破裂出血,紅肉外翻,看得人心寒膽徹,頭皮發麻。如同被火藥炮仗炸開一般,綻放肉紅血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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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神斌見文殊師利耐不住性子,莽撞破局,所謂箭射出頭鳥,兩人奕劍若無良機而貿然破局,便是自討苦楚,顯露敗績,上官神斌冷哼一聲,手中一桿龍由劍忽然帶著全身螺旋而出,蒼山派折雲劍法忽的化為天山劍法中的「天山越女劍」。
傳說天山越女劍、幻影劍、十路快劍與戰國時期一位劍術名家關係匪淺,均是天山派歷任掌門從呈露冰潭中逐漸發現並習得的。這一招「天山越女」劍法要使喚出效果,須得修煉劍法之人有絕頂神兵在手,以神兵鋒銳強行穿破敵方劍網,直將對手肉體螺旋刺穿。天山派有六把名劍,分別為「清命、神霄、無雙守雌劍、無雙剛陽劍、斬麟劍、青辭劍」,說穿了這套天山越女劍是為天山派修為高絕,且被傳授神兵之人打造,縱使旁人得到劍譜,也是毫無用途,還需得再尋一把能與天山六劍媲美的神兵才能發揮出劍法效果。
天山越女劍之鋒銳或是只遜於九襄道典中的劍術,威力巨大。只要神兵與劍法融合貫通,縱使眼前是隔世堅壁,亦能一劍刺穿。天山劍法以「天山十路快劍」、「天山幻影劍」這類快捷劍法為主,「天山越女劍法」卻是早已失傳,連天山扶搖宮掌門文卿真人都已經沒了孤本,豈知北雲州上官公子卻將這劍法學到了手,非但如此,甚至連明玉派神兵龍由劍都已經落在其手。龍由、玉神雙劍為明玉派鎮派之寶,與北震神劍、天山六劍齊名,當是世間一等一的神兵利器,自然能承受天山越女劍法之神威。
上官神斌這一招志在必得,果真旋身剛出,一桿長劍猶如風速冰錐一般將文殊師利面前一度堅不可摧的冰牆轉出大洞,隨後快速蹦碎,一劍穿入文殊師利右胸之中,長劍因破甲旋轉而變得異常兇悍,在其血肉中左戳右攪。
文殊師利身體已經被摧殘到了極致,豈知一側的持國天雖與楚征南斗的難解難分,卻始終怒目看來,口念經文催動文殊師利腦中屍蟲,幾乎是逼迫他的神元繼續猛攻,如驅使野獸一般,完全不顧及手下三人已經瀕死。文殊師利腦中屍蟲撕咬不斷,使得其人不知痛癢,腦中迴蕩著持國天幽森吼叫:「殺!殺!幽豐宮的僕人本就是賤命一條!殺!」
重重九幽諦聽音震得文殊師利腦膜炸裂,頭顱中鮮血倒流,忽的仰天魔嘯,吶喊嘶吼,仿佛痛斥天地不公,悲痛難當,嘶吼聲震天裂地,卻並非是運功發出,而是用喉嚨嘶吼而出。文殊師利忽的雙目流出鮮血,渾濁至極,形態癲狂至極,竟然一手將龍由劍握住,灌胸而入,要接著奪劍之勢,將上官神斌拉到身前,給予他穿心一擊。
石毓英等人看得心驚肉跳,大喊大叫道:「小心吶公子爺!!這個人已經瘋了!!」文殊師利狂吼一聲,忽的運功收緊右胸肌肉,以血肉之軀將龍由劍身夾住,繼而右手起一把血蓮劍,八寒幽冥劍法第八招,也是最後一招「摩訶缽特摩劍」在悲痛吶喊中猛然起勢。
這幾乎是一招與對手同歸於盡的劍法,比之天山派何天卿自創的「日月同毀」更加可怕,這一劍招窮盡人體陰氣,文殊師利自身肌肉全部被逼出體內的寒氣所凍傷。八寒幽冥劍法本就是一種天地不容的魔功,修煉劍法之人與其說是御劍,倒不如說是承受罪孽,時間久了自然會反傷其身,每每月寒之夜猶如自身墜入八寒地獄。第八招劍法更是寒苦之極,文殊師利全身忽然爆體出血,皮肉凍裂成碎裂肉末,全身變的冰紅,肉骨脫皮而出,就如大紅蓮花盛開一樣,極度妖異,可怖至極。
文殊師利腦顱中已然被屍蟲噬咬殆盡,持國天口中仍在不斷惡惡相逼,驅動文殊師利為其傀儡,供其驅馳,硬逼著他使喚出這一招邪惡森然的劍法。文殊師利眼中已是分不清血液、腦漿、淚水,雙目轟然從眼眶脫落,瘋狂喊叫著:「盡忠!盡忠!盡忠!!」他全身依然再無力氣,卻忽的咬斷舌頭,借著劇痛之力抬起冰凍右臂,將一劍斬去,正正砍向上官神斌面門。
以上官神斌的武功之高,這困獸一擊當時能輕易躲過,但其人與文殊師利相隔僅有咫尺,已是被文殊師利忽然間的慘像所震驚,胃裡不住反嘔,反應慢了一拍,見一記血蓮劍穿刺而來,陡然一驚,飛快的旋身躲避,身上被一劍將錦袍此處一道劍痕,快速凝結成冰,長劍一抖,借著北斗天河龐然之力,將一劍成八倍之劇擋回。文殊師利將舌頭咬斷,才能借著痛楚之力,將一劍砍出,自然再無一絲力氣抵抗來襲,登時一條右臂被震得血肉模糊,斷裂在地。其人口中鮮血橫流,右臂被震斷跪倒在地已然再無氣息。
上官神斌在空中一個轉折,落在地上,仍是被嚇得臉色慘白如紙,長長出了兩口氣,再抵住咽喉將喉頭裡的反嘔之意壓下,長劍回鞘,冷冷走上前去。三大菩提子已然薨死一人,一人昏厥在地,一人也斷了一臂,到地上鮮血橫流,再難一戰,一側持國天仍在咒罵不斷,催動其他兩人腦中屍蟲起身轟擊,但這兩人已然再難起身,躺在地上猶如死屍。
上官神斌行至文殊師利身側,冷冷看去,只見其人已因咬斷舌根,流血過多,窒息而死,跪倒在地,滿頭血色亂發在寒風中飄揚,雙眼從眼眶中掉落而出,甚至連一具全屍都沒留下。上官神斌眼帶鄙夷之色,低聲道:「墮入魔道,再難回頭,幽豐宮鬼魔,自作自受。」他正欲回身離開之際,忽的身後傳來一陣仰天嘶吼,惡鬼哭嚎,大喝道:「盡忠!!盡忠!!」文殊師利忽如迴光返照,蹦起身來,以一隻左爪猛然插向上官神斌而去,直視他雙目已然脫落,尋不到一絲絲光明,只能在無盡的黑暗中胡亂狠抓,本欲插穿上官神斌後心,但終是偏了太多,抓向他長袖而去。
上官神斌陡然大驚,回過神來卻見那惡鬼般可怖的文殊師利一爪襲來,似是從地獄中爬出一般,漫天暗紅鮮血飄揚,令石毓英等人看得肝膽俱裂,大叫道:「公子爺!!」上官神斌猛然一驚,心頭升起一陣蠻性,一招天山越女劍再度使出,長劍一抽白光凜然,再一瞬間已是插入文殊師利左胸心房,猛然一腳將他屍身踹飛五丈之外。石毓英哭喊道:「表哥!別……」然而為時已晚。
圓通尊本是昏死在地,卻被持國天如惡鬼般傳來九幽諦聽音震得腦子翻江倒海,悠悠醒來站起身,卻把上官神斌長劍穿心的一幕看得一清二楚,文殊師利屍身不保,只能用慘絕人寰來形容。圓通尊怔怔在原地看了許久,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淚水順著眼眶滾滾滑落,似是忽然尋回神智一般,跪倒在地,尖叫道:「哥!!哥!!!」
漫天儘是她發狂悲痛的吶喊聲,四周動武之人被這淒入肝脾的喊叫聲所震驚,紛紛停下干戈,震驚看去。渡朔神君與李北殷正纏鬥不休,亦是被這催人心肝的哭喊聲所震顫,異常關切,抽出身去凝望。李北殷方方才起一招太羲神劍掌轟殺而去,卻見她忽然沒由來的回身看去,自尋死路,驚呼一聲,猛然收掌,但猝不及應,仍是一掌打在她背心之處,登時打的渡朔神君肝膽俱裂,噗的一口血劍奔射而出,目光卻始終看向一側如同肉泥般的屍身,臉色慘白如紙,全身猛然打抖,噗的一聲又吐出一口滾燙熾烈的鮮血。
「哥!!哥!!!」圓通尊的喊聲震盪四周,摧心剖腸,無盡的悲傷從嬌小身軀中發出,連滾帶爬的沖向遠端殘破不堪的屍身,猛然摔了一跤,將秀挺的鼻樑骨摔得粉碎,口鼻溢血,紅漿橫流,也是不知痛癢,拔地而起,撲將而去。「哥!!哥!!!」她一把撲在文殊師利身前,看著他全身上下沒有一塊好皮,右臂爆裂,雙目只剩兩個血窟窿,登時哭喊成一片,哇哇大叫,淒人肝腸,仿佛要把喉嚨喊穿。四周之人見此慘狀,均是一陣呆立相覷,李北殷亦是在原地看得七魄游離,不住發顫。
「哥!哥!!」尖銳的哭喊聲慟天貫地,悲上九霄,她再如何搖晃那具殘肢斷臂的屍身也是徒勞無功,人世間的悲痛有時就如同瀰漫在天地之間的空氣一般,無處不在,無可逃避,這聲聲嘶喊震裂而出。她費勁了全身真氣灌入文殊師利體內,也是徒勞無功,忽的將他屍身抱起,向四周大哭大喊道:「我們是被逼的!!被逼的!!!為什麼,為什麼都要這麼對我們!!!啊!!!!!!!!」一聲悲喊聲後,噗的一口心血猛然吐出,隨後仍是不住的哭喊,厲聲悲泣,歇斯底里。漫天寒風呼嘯,蒼涼北顧,卻四周卻無一人向他二人投來些許憐憫之色,有的只是不住的怒罵和譏笑。凜凜北風吹在文殊師利血發之間,但其人已是再不能爬起身來,將他疼愛妹子臉上的淚水擦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