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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回:夫若乘天地之正(上)

2024-05-04 10:21:54 作者: 邱處機

  明玉派的劍法多以破甲為主,長劍使得與別派劍法略有不同,少有刺、削這般凌厲招式。這全因高手過招都是外招、內功一併相擊,無法攻破敵手護體神功,再精深劍法也無用。這套劍法為明玉派祖師姚瑤親創,名為「明玉十殺」,招招專破太玄派武學法門,收錄於素書經中,破甲奇襲,決絕而出,義無反顧,是最接近完美的劍法。這套劍法使得更像鐧法鈍擊劈砍,看似大道極簡,大巧不工,實則一劍砍去其中不知包含多少破甲真氣,砍在李北殷手中蕩寇劍上,使其轟然蹦碎。

  渡朔神君手中墨劍越使越快,用力越發濁重。忽的紫墨排空,明玉十殺第五劍「遺世獨立」已然揮砍而來,團團紫墨凝華為十道玉女身影,渡朔神君忽的長劍立在面前,左手雙指在劍上一划,將手指割破,血灑長劍,融入其中,忽的一劍揮去,十道紫墨玉女身影忽然圍攻而去,當真劍招如名,仿佛神女傲岸風中,明月空懸,高不勝寒,遺世獨立,剎那羽化。十劍齊齊穿刺而來,李北殷冷哼一聲,手中蕩寇劍一劍再起,眉心間元陽射出道道神光,旋身宛如金風呼嘯,將襲來十道紫墨玉影一劍砍散,剛一定神,渡朔神君已然腳踩神風衝到他面前,一桿凝玉長劍刺來。

  渡朔神君宛如從紫墨中脫胎而出的「飛天」一般,直刺他咽喉部位,李北殷慌忙舉起蕩寇劍橫在脖頸間格擋,兩桿長劍轟然在他身前斷裂,碎裂墨劍、陽劍同時化為偏偏虛影,李北殷手疾眼快,手中團起一記一氣化清手,抓起三陽一墨以化清外功擲出,三枚墨刀正正竄入她脖頸間肌膚當中,但自身也被渡朔神君又起的一招明月碎玉手將胸前肌膚抓出幾道血痕。

  渡朔神君脖頸間炎陽疼痛難忍,輕撫玉頸卻無法用明玉真氣化去,噗的一口血劍吐出口來,亦連落地鮮血都是滾燙,可見她體內已被炎陽攻入。一側上官神斌等人看得眼冒神光,驚嘆不已,豈知方才還一再示弱的李北殷,再回場中已是出手狠辣果斷許多,場中連燕齊眉都無可奈何的渡朔神君,被他一記化清手打的口中鮮血狂涌。

  孫叔策看著她吐出的鮮血灑在土地上,熱煙直冒,怯生生吞了一口,心知這陽刀若是刺他脖頸之間,早已被炎陽火焚經絡,死於分明。上官神斌點點頭,一桿玉扇輕拍掌心,嘆道:「李教主終於肯拿住真本事來對敵了。」石毓英笑道:「這傢伙就是如此,向來心慈迂腐,說出來表哥都不相信,魔教教主到現在都還沒主動殺過人,活像個臭書生。不拿點什麼東西刺激他,他是死活不會動手。」

  上官神斌聽著有趣,笑臉低頭,看向石毓英,見她目不轉睛的盯著李北殷看去,臉帶動人紅暈,眼神一僵,咳嗽一聲,英眉一皺一扇子又打在孫叔策嘴巴上,只不過這一扇子打的稍輕,並不傷人。孫叔策自知方才口誤,也是點著頭笑起,不敢多言。

  渡朔神君擦了一把嘴角鮮血,一邊架起明玉真氣化解體內陽炎,幾番運功下來卻是收受甚微,李北殷瞧著她身受化清功折磨,負手朗聲道:「渡朔神君,你趕快將尚方身上的移穴法門化解,我便出手化去你痛苦。」渡朔神君冷魅一笑,將無法化解的炎陽真氣凝固在脖頸之間,稍稍緩解痛苦,拔起身來又是一劍砍出,笑道:「想怯場?!做夢!」說罷明月十殺第六劍「空明流光」,轟然斬來,漫天飄搖玉影散發出如同皓月般的光芒,遮天蔽日,乃至一招守可卸勁,進可致人目盲的劍招,一側上官神斌等人也不禁舉扇遮目,更何況距離更近的李北殷。

  擊空明兮泝流光,一片明光大作間,十把墨玉幻影劍全是砍在李北殷身上,團團護體真氣被鈍劍砍得粉碎,鈍擊劍招之下李北殷體內三團護體真氣頃刻被滅,打的他全身筋骨欲裂,也是猛然向後躲去,一口心血被生生打出,剛站穩腳步,渡朔神君又如玉墨幻影一般出現在他身後,轟然一劍鈍砍在他背心,噗的又是一口鮮紅無比的心血被打出。明玉十殺的威力便在此處,無論擊殺在敵手身體何處,都能以劍氣轟擊對手心脈,實為一招破甲而出。若是尋常武人被此劍法鈍擊,也是絲毫不聞骨骼折斷之聲,內臟心房卻已震爛成一團。

  李北殷仗著三團真氣強行阻擊劍氣穿心,才得以保命,內臟心窩仍是受到極大衝擊,再吐出血液就已經是成紫色墨玉狀,顯是被侵入的極深,連血脈都受到影響。他定了定神,眼前白光已久熾烈無比,一咬牙從袖中將尚方含丹替他擦汗的汗巾蒙在眼上,靠聽覺和感知真氣流動,判斷渡朔神君方位和劍招攻勢。

  

  場中白光熾烈難當,楚征南與三大菩提子的動作也遲緩許多,持國天瞅准機會,猛然腳踩入滅凌風神行轟擊而來,一記南明離火劍掌打在楚征南背心處,楚征南卻是冷笑一聲,早有準備,全身化極真氣與明月真氣交織而出,先是卸勁,再是黏合掌力,使得持國天手掌貼住就莫想再移開,他將滾滾化極真氣瘋狂湧入持國天體內,四處轟擊,震得他五內欲裂。持國天勃然一怒,心想連伊舍那天都無法破開這招詭怪招式,他再如何折騰也是徒勞無功,索性另一手拍出一記止山崩岳罡拳轟向楚征南頭頂腦顱。楚征南只得頃刻收手,手起纏絲搏擊術,一招既出,二十三掌不斷轟擊其人腕骨,將一拳方向轟亂,持國天心知自己已是年邁之身,若是腕骨再斷一次,怕是一時間再難連接,廢了一臂無異於等人宰割,旋即向後一躍,奪過纏絲搏擊術轟擊,一邊又口誦九幽諦聽音,三大菩提聽聞滾滾魔音號令,身如鬼魔襲入楚征南背後,楚征南猛然回身,已然來不及架起明月挪移捭闔格擋,只得應激反應般的將纏絲搏擊術接連再出,卻被文殊師利一記血河青蓮爪將胸前掏出一方血洞,好在他方剛才將圓通尊九陰輕羅掌化去,一旦毒掌入身,後果不堪設想。他顧不得身上被一爪掏的血肉模糊,正欲起身再去,卻見一團黑影忽然從空中襲來,遮天蓋日,大願尊早已再手起「地藏十輪拳」轟擊楚征南而來。

  石毓英在一側看得觸目驚心,忙拉住上官神斌的一條手臂急道:「表哥,楚掌教有難!」上官神斌長扇一揮,嗯了一聲,轟然翻身入場,一把長扇也不知用了什麼挪移借力的功夫,但見赤紅光芒一閃,大願尊一記地藏十輪拳猛然手腕一抖,向自己方向打回,勁力有方才八倍之劇,重重打在自己肩骨之處,登時骨裂聲四起,竟被自己一套地藏十輪拳打的血肉模糊,一條膀子被一拳打斷,斷落在地,慘不忍睹。即便如此,大願尊也只是悶哼一聲,不知痛癢,任由鮮血橫流,再度與圓通尊、文殊師利一齊圍上。

  上官神斌長扇一揮,拂面冷笑道:「堅心似鐵,果真有死侍風範,就讓我上官神斌來領教領教幽豐宮三位菩提子的武功。」旋即他衝著楚征南點點頭,楚征南亦是心懷感激,摸了一把嘴角鮮血,轉而襲向身後攻來的持國天。上官神斌見三人襲來,卻是不避不閃,使出一套凌空扶搖的身法,正是崑崙馮虛宮的絕頂身法「馮虛梯雲」,全身紫光乍現,轉眼從三人面前消失,旋身落在三人身後,長扇回袖,龍由出鞘,三枚碎魂鋼珠於日光下反射光芒,白光大作,漫天白光變得更為熾烈。一劍既出,萬劍臣服,劍格處盤龍古銅球狀,龍口含銀龍鈴,動輒如黃龍吟嘯,幽豐宮三人紛紛抽出黑鐵轉輪、血色蓮花劍、混銅判官筆交擊。

  上官神斌身負百家武學,針對三人襲來招式分別施展不同劍招,遠端杜文秀、端木賜二人瞧著眼花繚亂,見他第一劍分明使得是太極門的八卦劍法,格次方圓,第二招卻又使得是峨眉派的碧血殘陽,第二招尚未打完,天山派的幻影劍精要三劍又一連打出,三劍接連而出。兩人暗自點頭驚嘆,忽的尚方含丹慘叫一聲,兩人扭頭一看,均是大駭不已,尚方含丹原本精緻無比的臉龐,忽的五官扭曲,眼睛扭到了顴骨,修長高挺的瓊鼻歪歪區區,嘴巴更是快扯到耳根處,兩人紛紛大喊道:「教主!可要快些!尚方姑娘她承不了多久了!」李北殷聞言心頭火燒火燎,怒喝一聲,沖向對面襲來的一團墨影,完全仗著內功磅礴一劍蕩平,只是他蒙著雙眼,心神大亂,感知稍有偏差,被身後襲來一記鈍劍打在左肩,登時骨裂聲響,肩骨欲斷。李北殷遭了一擊心頭倒是清明不少,再不敢這般魯莽衝殺,只是渡朔神君算的上場中四天王中修為最高之人,一套明玉十殺更是難以捉摸,無處不在,動作劍招飄飄乎如馮虛御風,而不知其所止,美到極致,幾乎將武學變為美學,但李北殷看來卻是極其難纏,心頭煩悶一絲不減。

  相比之下上官神斌的壓力似是小了許多,三大菩提子修為不低,但再三遭遇重創,已是強弩之末,他修為本就高於三人,這般更是輕鬆些許。八卦劍法意在走靈,守雌為主,大願尊方才被他一招星殺移滅自斷一臂,禪杖轟殺招數異常兇狠惡毒,以柔劍格擋卸勁是上上之策;峨眉派的碧血殘陽是一招橫掃劍法,文殊師利的判官筆橫劈而下,以橫擋一劍盪去,最為合理;圓通尊雖是手中提著黑鐵轉輪,但袖中一方紅玉淨瓶里的腐骨化屍水才是暗中殺招,上官神斌早已看出她手中血色甘露瓶不大對勁,圓通尊轉輪揮砍一陣,忽然灑出一潑化骨水,轉而以三招天山幻影劍震起劍氣,天山劍法快極無倫,精要三劍架起劍氣宛如海市蜃樓,將襲來化骨水盡數擋下,左手橫推北斗天河神功,將化骨水盡數反彈而出,完全不同的劍招到上官神斌手上仿佛忽然一體,石毓英卻瞧出了端倪,心道:「表哥武功雖高,但還沒到像外公一樣將百家劍法信手拈來的本領;外公與之交惡,也不會將百武九全功傳授於表哥,想來他用的是峨眉派「三化神鋒」,可見三路劍法化為一招,淺嘗輒止,無從捉摸。當時五師姐給表哥習得。」想罷她扭頭看了看英姿颯爽,面帶甜笑的趙凝魄,心道:「表哥和五師姐情投意合,算是金童玉女,佳偶天成,我又算得了什麼呢?我越發覺著,表哥只有在鑽研武學的時候,才會發現自己還有個表妹跟在身邊。」她低頭暗嘆,心頭酸楚委屈,忽的聽趙凝魄驚叫一聲,抬頭忙問道:「師姐,你如何了?別嚇我。」趙凝魄臉上甜笑盡失,神色凝重,舉指探去。

  原是幽豐宮三大菩提反應稍有遲滯,被化骨水將身上衣著頃刻燒灼成惡臭黑煙,連忙將身上外衣碎去,免得灼傷肉體。圓通尊女兒家衣衫不整,卻也毫無反應,只是她肩上被化骨水腐蝕出三點血洞,快速侵入,亦連一側圍觀的石毓英、趙凝魄都心存不忍,看著她圓潤白皙的肩頭變得黑煙直冒,一陣惻隱。石毓英心道:「這個女鬼魔上次在峨眉相見,還不是這番模樣。她雖是心狠了些,卻也是個明艷動人的姑娘,舌燦蓮花,面對天下群雄面不改色。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她忽的想到武學典籍上記載的魔音移魂術,人服下蠱丹,便會失去神智,腦顱被屍蟲吞噬,從此受魔音控制,形如傀儡死屍,不知痛癢,不明死活,時間長了腦顱中的屍蟲慢慢將人腦全都吞食,徹底淪為魔屍。趙凝魄見她臉上神色變化不斷,忙笑問道:「毓英,在想什麼,給師姐說說可好?咱們師姐妹太久沒見了,很久都未談心過。」

  石毓英擠出一抹微笑,低聲道:「師姐和表哥離開峨眉許久,都不知道上次峨眉金頂的「屠龍聖典」吧?」趙凝魄嘆了口氣,爽聲道:「我們和公子爺之前被北海王那老賊矇騙,四處被牽著鼻子走,這事確實了解不多,只是略有耳聞。怎麼了,毓英怎麼回想起這件事?」石毓英嘆氣道:「想來是上次幽豐宮在峨眉踢山門,反被師傅的三陽薈萃打的落花流水,加上外公師徒二人攪局,令幽豐宮剛剛出世便顏面掃地。持國天那老賊貌若仙人,實際上惡毒至極,差點把李教主和那個妖女偷襲殺掉。幽豐宮如同地獄,造書天暴烈無常,持國天必然將黑鍋甩給這三個菩提子來背。想來造書天的懲罰,便是讓三人吞下蠱毒……」旋即她又將魔音移魂的原理給趙凝魄說了一遍,趙凝魄聽著微微心驚,臉色發白,顫聲道:「表妹,這世上竟然還有這樣惡毒的法門。」

  石毓英點點頭,不再多言,看向圓通尊毫無生色的臉頰,身上衣衫不整,破落至極,臉上微微發腫,仍是方才持國天打下的五指紅印,心道:「她也是個可憐人不是,即使做了再多惡事,也是身不由己,到底是個女兒家,受了這麼多屈辱。她對幽豐宮的忠心,與我對表哥的痴心一樣,甚至更甚,我真是心疼她……不對不對!我這是怎麼了,怎麼心腸變個像李北殷那個迂腐的傻駝子一樣,亂發慈悲。」感同身受間忽的嗚嗚哭出了聲,委屈至極,趙凝魄看得目瞪口呆,不知是何緣由,幫幫她不止拭淚,問道:「毓英,你……你好端端哭什麼鼻子。」

  石毓英哭道:「我……我也不知道……我只是沒由來瞧著那姑娘可憐的很,我甚至想幫幫她。」趙凝魄驚奇萬分,想到眼前師妹可是北方出名了的小太歲,靈怪胡鬧,除了公子爺誰的話都聽不進去,忽然變得這般柔腸淒楚,她不禁奇笑出聲,摟在懷裡安慰道:「好師妹,你心腸變了不少,溫柔多了。可那是個幽豐宮的鬼魔,你可不能亂發慈悲,辱沒了你表哥和石家的名聲。」石毓英聞言哭的更甚,一把將她推開,向後退去,哭道:「五師姐,你走到哪裡都有人寵你愛你,你不會明白她的可憐,我非要幫幫她不可。」

  說罷她從腰間取出一瓶楊枝玉露,就要衝了過去,趙凝魄雖是聽得一頭霧水,但還是將她一把來回懷裡,忙說道:「師妹,你這是怎麼了……」旋即她轉頭看向曹、劉、孫三位家將,他們正聚精會神欣賞他家公子爺武姿,並未看到這一幕,旋即低聲道:「師妹……你……你若是真想幫她就不該現在去,你現在去公子爺定然分心,怕會遭了毒手。即使公子爺無虞,你這麼做會丟了上官家的顏面,被正派通道誤解……如果他們有命活著,師姐陪你去暗中送藥,好不好。」石毓英在她懷裡並不覺著溫暖安慰,悄悄離身,蹲在一側哭個不停。孫叔策連忙蹲在她身側,問道:「呸!石小妹,誰欺負你了,你給三哥說一聲,三哥去把他腦袋擰斷了給你出氣!」石毓英蹲在地上啜泣道:「誰也沒惹我,我自己想哭,想哭行不行。」孫叔策奇道:「為什麼呀,好端端的哭個什麼勁兒?」石毓英深深唉了一聲,不再理他,轉過看向一側,見尚方含丹靠在樹上面目扭曲,忽的又哈哈大笑,心頭狠狠出了口惡氣,抹著眼淚低聲啐道:「活該!妖女!要你與我作對!老天都不會饒你。」

  趙凝魄低下身子來,瞧她又哭又笑的樣子,伸出手摸摸她溫涼滑膩的額頭,奇道:「毓英,你才是被種了蠱吧?瘋瘋癲癲的。」趙凝魄話語爽朗,與同為北方姑娘的石夫人頗有幾分相似,石毓英腦中奇思亂想搞得神智渙散,又沒由來的想起她許久未見的娘親,忽的有大哭出聲,撲倒趙凝魄懷裡,嗚嗚咽咽個不停,喊道:「我被種了蠱了,種了種了……妖女活該……我想娘了……表哥……我想騎駱駝……」孫叔策與趙凝魄聽著她胡言亂語,奇到極點,眉頭緊鎖,又什麼都聽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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