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回:烽鼓不息俠傑會(上)
2024-05-04 10:21:19
作者: 邱處機
李北殷在曲靖修整有些日子,便想著攜眾往北宗方向走去,他選派楚征南、水銀鯉、杜文秀、端木賜四人隨行,一道往北而去。羅雲程、應鐘、曾素懿、楊味軒等人繼續坐鎮鳳儀宮,處理教政軍政大務,四人出城相送,李北殷左顧右盼均是瞧不見令狐小妹的影子,奇道:「娘,小妹呢?她向來喜歡跟著我走南闖北,怎麼這次這麼安靜?不哭不鬧的。」曾素懿英眉一皺,啐道:「令狐丫頭能不哭不鬧嗎?你能要去的北宗,是幽豐宮,乃虎狼之地,那麼危險的地方,她一個女子家去做什麼。鬧了整整一宿,娘沒招只好把她在屋子裡鎖起來了,等你們走遠了再放她出來。」
李北殷面露難色,說道:「娘,小妹跟著我也無妨,她喜歡到處逛逛,我也心疼她在古牢住了多年……」曾素懿冷眉一皺,喝道:「臭小子!真以為自己武功天下第一了?!幽豐宮的人如狼似虎,萬一她有個閃失怎麼辦,我怎麼給她娘亡魂交待!」李北殷咳嗽一聲,點點頭道:「這倒也是,那娘也別把她悶壞了。」曾素懿氣不打一處來,把他拉倒一側,罵道:「你還知道心疼令狐丫頭,就該把丫頭早點娶了過門,不該和這個妖女糾纏不清。妖女詭計多端,心機叵測,我看你遲早著了她的道,令狐丫頭跟著你,天天看你們卿卿我我,纏綿苟合的,能不傷心嗎?妖女心狠手辣,怕令狐丫頭是也沒好果子吃!」
李北殷哎呀一聲,說道:「娘!你看看你都說哪裡去了,尚方她……」曾素懿臉色鐵青,越聽越氣,伸出手去把他耳朵揪住,罵道:「傻兒子!臭兒子!尚方,澹臺!你叫著真是親熱!你活像個小淫賊啊!娘怎麼教導你的!都告訴你不要四處對姑娘好,早晚這些情債都是累贅!你倒好,往北海走了一趟又帶回來一個小妖女,你……」李北殷耳朵雖痛,卻瞧著曾素懿這段時日心情大好,臉色紅潤,也便任著她擺弄,笑道:「娘,你再揪我可就剩一隻耳朵了。」曾素懿瞧著他耳朵被揪的紫紅,忙鬆了手,又有些心疼的摸了摸,眼眸含淚,啐道:「臭兒子,你才回來陪了娘十天,就又匆匆忙忙的走了,我真是後悔讓你做這個教主,我們母子連面都見不到幾次。」
本章節來源於𝔟𝔞𝔫𝔵𝔦𝔞𝔟𝔞.𝔠𝔬𝔪
李北殷將她柔軟的身子抱在懷裡,低聲道:「娘,我何嘗不想陪在娘身邊,頤養天年,但孩兒越發懂得責任二字怎麼寫,許多事都等著我去一一解開。」曾素懿把他臉頰摸了摸,哭道:「娘每次送你都忍不住要哭,下次回來無論如何多陪陪娘,你雖然不是娘身上掉下來的肉,但也沒什麼區別,你離開一天,娘就想你一天,娘每天就坐在房裡看著門口,等你回來,什麼事都不想做……」李北殷鼻頭酸楚,也陪著她一道嗚嗚的哭了起來,說道:「我答應娘,一定會。」說罷他抬頭問道:「娘為什麼不跟我一起走,娘醫術精湛,跟在我身邊能替大伙兒分擔不少。」曾素懿摸了一把臉上的淚水,俏臉一紅,低聲道:「娘還要幫你在宮裡壓著聖火部那些教徒,何況右掌教一個人處理軍政,實在匆忙,娘能幫幫就幫幫……」
李北殷聽著心裡一喜,低聲笑道:「娘,你和右掌教……」曾素懿臉色一僵,忙道:「死孩子別亂想,娘只是幫他一把,回報他這麼多年牽掛我。你們……你們快上路吧,娘回去了。」說罷她悄然從門前離去,一步三回頭,終是身影緩緩消失在遠端。李北殷嘿嘿笑了笑,心道:「右掌教人才武功俱佳,且對娘痴心了二十年,若是他們二人能就此放下舊怨,成雙成對,當是再好不過。」
他轉身往城門外走去,尚方含丹在那裡等他許久,失神道:「你和你娘感情真好,大名鼎鼎的毒娘子曾素懿,也有會哭的時候。還有你這李教主,也有被人像訓小狗一樣揪耳朵。」李北殷與她並肩而行,心裡一暖,低聲笑道:「我雖不是娘親生的,但我二人都是對方在世上唯一的親人,我娘對我有大恩,又疼愛我,她就是把我耳朵揪掉了,我也每一句責備。」他瞧著尚方含丹不斷回頭去看,曾素懿人已經不在城門前,她卻始終盯著她遠走的背影,李北殷心道:「尚方她娘親早年自盡慘死,想必也是……」他攥住她一直滑膩如玉的小手,低聲道:「你離開家這麼久了,也很想你爹爹哥哥吧?」尚方含丹回頭嬌笑道:「怎麼?李教主想趕我走了?」李北殷笑道:「怎麼會,我們此番往北宗前去,勢必要路過長安一帶,你想回去看看你爹爹哥哥,也是人之常情。」
尚方含丹一陣泄氣,嘆道:「我就這麼跑出來,已經數月,早想著回去見見爹爹哥哥,可是只怕一回到長安,便再難走得出相府。」說罷她回過頭來,輕柔凝望,道:「你捨得嗎?我可能就此再也見不到你,也沒人在你耳邊念叨你是小淫賊了。」李北殷搖搖頭,說道:「我雖是捨不得,但也不能讓你和你親人就此生離,我會想個辦法。」
尚方含丹點點頭,挽著他手臂一道往前走去,低聲道:「北殷哥,我曾幻想過無數次,有一天我會陪在你和爹爹哥哥身旁,幻想著你們能把酒言歡,暢談海內,我會在一旁幫你們斟酒,我這知道這很荒唐,但還是忍不住會去想……」李北殷微微一怔,由著她的話語浮想聯翩,一陣遲疑,隨後嘆道:「我終究是麒麟教反賊,還是反賊頭子。你爹爹哥哥均是朝廷命官,我現在又哪裡可以……但凡事總會有個了解,待我把一切都了解,都放下,那一天就不會太遠了。」旋即他笑道:「當然,前提是你爹爹哥哥不嫌棄我這個草民朋友,是個反賊。」尚方含丹臉上一紅,低語笑道:「若有那麼一天,我一定會羞紅了臉……」李北殷忽的沉默不語,心裡千迴百轉,紛亂如麻,心道:「我娘說的話怕是一分不差,陪在我身邊的姑娘,哪個不是萬里挑一的奇女子?我自己從來拿不定主意,到底該對誰更好一點。澹臺與我有童年之誼,白首之約,又互自愛慕;尚方與我生死與共,難捨難分,我忍不不住去對她要好;小令狐呢?又該如何對她?法蒂徹和涼弦月都拜託我要待她如妻,百般呵護,我又該怎麼辦;毓英也不知尋沒尋到她表哥?若是她表哥待她不好,回來尋我……我答應她要記著她的話一生一世。」
他忽的感到離開鳳儀宮或許是不錯的選擇,他或許可以一了百了,他不做教主,峨眉派與他也只會是私人恩怨,朝廷也便不會再認他是反賊頭子,他或可以有更多的時間和精力陪在他娘身邊,若是北宗的人願意,他寧願回去做個俗家弟子小道士……
李北殷一行人從南往北而行,縱行數日,趕到荊楚襄陽一帶。這日正是正午時分,李北殷攜眾人一道往襄陽城酒樓而去,走進門去,在窗前一席端坐,紛紛商議著前往北宗事項。
忽的聽到內堂人聲鼎沸,卻見四周的賓客竟都是不下座飲食,反倒是圍在一人身邊叫好不斷,李北殷等人穿過過道,竟是一個身材極是魁偉,高大端坐,肌肉遒勁如龍,一身烈酒浩氣。他顯是個三十來歲年紀的雄武漢子,他身穿一件闊大黃袍,一頭黑髮散亂披肩,那人生的一張四方的國字臉,生的尨眉劍眼,一看便是極其正派之人,肝膽可照日月;高鼻闊口,頗有風霜之色,舉酒便飲,絲毫無推脫作偽之意,衣著被口中灑出的酒水沾濕也毫不在意,縱酒高歌似癲狂,豪邁聲聲盪九霄,喊道:「在座的諸位江湖兄弟,三錢熱酒買一壺神清血熱!哪位想和在下同桌拼酒的!這酒樓上下三層,所有人酒錢算在在下身上!」說罷其人拍拍胸脯,雙手遒勁有力,似是力大千鈞,有開山裂石之工。
李北殷等人不住側目,卻見那人被一干人圍在身周,高聲喝著小二上酒,旋即架起一壇烈酒,一條如蒼天古樹般蒼勁有力的長腿跨在桌上,仰天便飲四周俠士顯都是荊南、江南一帶人,這一代人均是性子溫和,鮮少有激動狂放之士,顯是與這豪邁男兒初初相見,看得既是心驚又是一陣大笑,鮮少見這等北方豪放之士,見其人頃刻間將一大壇烈酒灌肚而下,高呼喊叫,連聲稱快。
李北殷坐在原地,卻沒由來的被此人吸引住了目光,看著其人狂放縱酒的樣子,陽剛至極,想起伏龍功上寫著的幾首詩句,大丈夫素有擒龍志,越千山瀚海浮沉間,縱萬里沙海求一醉,情與義生死兩難全,不禁心道:「這人卻是生的如斯豪放正派,雖是簡簡單單一面之緣,這份豪情卻是世所罕見,令人再難相忘。千斗酒易求,俠士隔萬載,若非此番有要事在身,真想和這有魏晉風流的好漢子喝碗酒啊!」卻聽那燕趙男兒身後的一個漢子叫喝道:「那位俠士英雄不服,想跟咱們掌門喝碗酒!這頓酒錢全都算在咱們太白派的帳上。」
忽的走出一個身披長袍,銀冠束髮的男子,笑道:「在下江南平川一字快劍王平,想和這位豪俠喝上幾碗!」說著那人恭恭敬敬的拱手朗笑,那豪邁男子朗聲大笑到:「兄台快請坐!你這名號可太長了,我怕是喝多酒記不住!」說罷手中猛地成爪狀,金光龍吟一併呼嘯,仿佛大海滔天,憑空取來四壇烈酒,雙手如龍擒住兩壇,猛然雙臂一夾又扛住兩壇,手法剛猛中若穿針引線,厲害至極,其人將酒罈重重放在桌上,笑道:「咱們先來四壇!其他兄弟也都別干看著!來!」說罷也顧不得跟小二喊酒,其人長臂一揮,萬丈龍吟在其體內悶響,櫃前十幾壇紛紛落入桌上,分毫不差,大笑道:「喝!大家一起喝!」四周一陣驚嘆高呼,亦不知其人非但酒量如斯驚人,且身負世間如此隔空取物的神功,霸道無雙,縱情豪邁。
李北殷定睛一看,卻是一陣凝眉,他體內啟天旁通神功時時運轉,卻覺著那神功內力似曾相識,不由得站起身來,不動聲色圍去,楚征南等人見李北殷起身,瞧著此人也是紛紛稱奇,也紛紛跟在其後,頓在眾人身後一陣矚目。卻見其人一壇烈酒下肚是臉不紅心不跳,豪氣干雲卻是有足夠資本。一字快劍王平將半壇酒灌下,忽的後悔莫及,劇烈咳嗽幾聲,臉色紅如豬肝,半壇酒幾乎要把腸子燒透,面露苦色,醉醺醺道:「兄台倒是何方神聖?這烈酒可真是夠勁兒!」那人哈哈大笑,喝道:「唉!兄台,咱們行走江湖,何必在乎名諱云云繁文俗節的,既然和大傢伙有緣分相聚,便痛痛快快的喝酒,大口大口吃肉!你這酒量可是不行啊!」說罷其人大笑三聲,又是拿起一大塊牛肉塞進嘴裡,用酒灌入腹中,好不爽狂。
四周之人均是喝了幾口烈酒,只是半碗便將嘴巴喉管胃部燒灼欲爛,高呼炸口,見那人已是幾壇烈酒下肚,神色不改,快意非凡,對面的一字快劍王平早已爛醉如泥,被隨行之人笑罵著拖下桌子。那人身前拼酒之人換了一個又一個,卻是不坐半晌便敗下陣來,酒樓里人見其人已是一連喝了六壇,笑聲越發狂縱高亢,絲毫無畏懼之色,紛紛高呼海量。杜文秀在一側看得目瞪口呆,大喝道:「好男兒!好男兒啊!這酒量卻是不一般不一般吶!平時老杜自詡本教酒量第一,得意洋洋,在這英雄面前,真是自誇海口,就是個屁啊!」楚征南一陣凝眉,低聲道:「此人武功非同一般,體內玄功自行運轉,甄至化境,就是喝百壇也能安然自若,想求一醉都難!」端木賜問道:「此人武功卻是不簡單,我行走多年,似乎江湖上從無此人名諱,當是個不出世的好漢子。」天方教眾人雖是與其人單單一面,卻深深為其所折服,亦是覺著此人烈酒狂歌過千山,氣定神閒若洪鐘。
四周圍來之人愈發的多,卻是無一人能在其面前坐個半刻,其人見實在無人能與他喝個痛快,也便笑嘆一聲,黃袍一甩,站起身來,四下與諸位豪傑舉酒相飲仍是覺著不過癮,便又喊了幾大壇擺在桌上,剛要再開一壇,卻聽其麾下門人笑道:「掌門,你若是再這么喝下去,可就把諸位英雄的身子給喝壞咯!」那人縱情一笑,旋即手起神功,猛然將柜上酒碗吸來一缽,笑道:「那好,咱們用碗喝!來!」說罷其人便將一碗烈酒灌肚,接連與周遭眾人碰碗而擊,朗笑不斷。
李北殷聽著其人門下,自稱是太白派之人,卻是看向楚征南,楚征南低聲道:「太白派屬下也不曾聽說過,若是問個詳細出來,怕是還要明心教主才知道如何如何。」李北殷點點頭,忽的見一名太白門人將酒碗遞過來,朗笑道:「幾位兄台生的正氣!咱們相逢即是緣分!也請喝碗酒吧!」李北殷一呆,連忙哦了一聲,將酒碗接過,嘿嘿一笑,灌口而下,運起體內太羲神功自然解酒,頭上蒸汽淡淡,憑肉眼瞧不出個端倪。楚征南等人也將酒碗一飲而盡,紛紛稱烈,杜文秀擦了一把嘴角酒珠,笑道:「可能再賞塊牛肉吃?有酒沒肉可也是一大憾事啊!」那太白門人朗笑一聲,正欲回身,卻見李北殷身側跟著一個美若驕陽,雙目神光湛湛的女子,登時一呆,失神笑道:「嘿呦,好美的姑娘哇!這怕是天下第一的大美人了。」尚方含丹將那一碗酒一飲而下,卻是面不改色,凝眉笑道:「這酒不過癮,尚無遼東兌出來燒白夠勁兒。」那門人看得心花怒放,大笑道:「好一個極美酒量奇佳的姑娘!」
那豪邁男兒將酒碗放在桌上,瞧著李北殷等人生的正氣,衣著打扮,似是與中原武者不甚相同,極簡雍容,非北方也非江南人士,卻是少見;他瞧的出李北殷等人內功極深,鍊氣化酒於無形,登時稱奇,聽到尚方含丹在一側稱酒不夠烈,笑道:「姑娘!既然是如此好酒量!何不來和在下痛飲一番!」他手上功夫剛猛至極,金光一閃,手裡拿起一碗酒水,一甩而至,尚方含丹哎呦一聲,卻是卸不下那酒碗上的剛勁,李北殷手起擒龍功,一把將甩向尚方含丹的酒碗吸到自己掌心,兩人武功似是同源,且都修煉到家,當即對視一眼,各自心道:「伏龍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