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回:國之干城焉齊眉(下)
2024-05-04 10:21:13
作者: 邱處機
兩人正說著,忽的見水銀鯉從遠處走來,輕紗裹身,宛如月神,人如其名,正如水中銀亮美魚一般清涼可人,她走到亭前說道:「教主。」李北殷與尚方含丹回過頭來,李北殷笑道:「水姐姐尋我何事?」水銀鯉神色暗淡,說道:「教主,我想向你打聽一個人,我想你們當是見了面,還交過手。」李北殷點點頭,說道:「你想問的是伊舍那天?」他見水銀鯉情緒低落,說罷便站起身來,將水銀鯉引著在石凳上座下,說道:「我的確與她見過面,她也向我打聽了你的事,只是這女子實在出言不遜,還出口辱你,我實在氣不過,被逼著才和她動起了手。」水銀鯉忙問道:「教主,你對姐姐好,姐姐心領了。只是教主武功蓋世,不要和她一般見識,她定不是你對手。她……她傷的重不重啊。」尚方含丹在一側對水銀鯉一番打量,覺著她與伊舍那天非但衣著相近,且容貌也有四五分相似,酷似姐妹一般。李北殷回答道:「我們二人武功在伯仲之間,算是兩敗俱傷了。」
旋即他問道:「水姐姐,你為何會和我打聽伊舍那天的事?我聽她對你語氣不善,說的話也是極難聽的,你可是有何仇怨?」水銀鯉面露苦色,閉目嘆氣道:「教主,姐姐不瞞你,她……她是我親姐,伊舍那天是她在幽豐宮的法號,她本名叫水秀清。」李北殷與尚方含丹均是一驚,不過依然心裡有數,這兩女容貌四五分的相似,衣著丰韻皆有同類之處,卻是如姐妹一般,李北殷問道:「水姐姐,伊舍那天竟是你的姐姐?她提到你整個人像是炸毛了一般,喊打喊殺的。即使如此,她怎麼能那麼侮辱你?」
水銀鯉臉色一僵,嘆氣道:「你聽姐姐給你說來。姐姐姓水,是嶺南東道人士,我們水家在嶺南曾經也有一席之地,興旺一時。可六十年前江湖大亂,我們水家一夜之間慘遭仇家毒手,水家一夜之間被滅了門。」李北殷驚道:「水家被滅門?!這是怎麼回事,何人與姐姐家如此深仇大恨,非要滅你滿門不可?」水銀鯉說道:「這事牽扯到南少林與北少林的舊事,水家被牽扯到其中,以至於被滅了門。我爹是水家唯一的香火,他被幽豐宮的人救起,帶回南海孤島上,我娘便是幽豐宮前代『普賢尊』,所以從小我們姐妹二人就是在幽豐宮長大的。」尚方含丹一陣思索,陽目一撐,說道:「我們聽圓通尊、伊舍那天都說,幽豐宮四大菩提中普賢尊已死,如今尚未補齊人選。那個普賢尊……」水銀鯉點點頭,嘆道:「你猜的不錯,我娘死後,那普賢尊便是我。我和姐姐還有爹爹都受淨明尊的恩惠,從那以後便留在幽豐宮成了其中一員,後來我爹重病而死,我娘傷心欲絕,就……就隨他去了。我和姐姐在幽豐宮相依為命,可淨明尊待我們一直很好,安排姐姐接替了前代伊舍那天的身份,安排我接替了我娘,做了普賢尊。直到我後來離開了幽豐宮,他們才對外稱圓通尊已死。」
李北殷聽得玄之又玄,奇道:「原來水姐姐竟是幽豐宮的四大菩提之一,那又為何會離開幽豐宮啊。」水銀鯉嘆道:「姐姐當初留在幽豐宮,也都是因為幽豐宮主淨明尊當初救了我們一家,是個可敬的英雄,若是他還活著姐姐說什麼都不會離開幽豐宮。」李北殷忙問道:「水姐姐可知道,賀摩天為何會消失?」水銀鯉凝眉沉思,說道:「我也知道的不多,只知是當時凌飛派的掌門與其約戰,自那之後便不知所蹤了。」李北殷驚道:「凌飛派?是那個燕齊眉不是?」水銀鯉微微凝眉,搖頭道:「應當不是此人,燕齊眉名聲在哇不假,但當時的凌飛派掌門人尚不是他。」李北殷忙問道:「水姐姐對燕齊眉這個人可有了解?」水銀鯉凝眉說道:「我雖知道的不多,但也聽說過燕齊眉的名號。崑崙凌飛派覆滅之後,這一干人便不知所蹤,據說有一人在朝廷效命,使得便是凌飛派的化清神功,還有一人便是這燕齊眉,他武功奇高,天資卓越,且為人豪邁放縱,俠肝義膽,在北方武林是數得上的英雄翹楚。只是他這人神龍見首不見尾,極少有人能尋到他的蹤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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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方含丹擰了李北殷胳膊一把,一臉責怪,低聲道:「人家龍鯉使在講舊事恩怨,你倒好把人生生打斷,問什麼燕齊眉云云。」李北殷心裡一驚,忙笑著把話題轉回,說道:「水姐姐,賀摩天失蹤了,可幽豐宮還在不是?那你為何要離開幽豐宮。」水銀鯉嘆道:「二十年前淨明尊忽然失蹤了,整個幽豐宮大亂,他的兄弟秦摩輪接管本宮。這個人為人自大陰險,霸道狠毒,幽豐宮原本以賞善罰惡為主,對各派沒有敵意。但在他手上就開始變了味道,他一心統帥兩廣武林,更有做天下第一,做霸主的心思,借著賞善罰惡威名四處捕殺武林人士,使得幽豐宮名聲一落千丈。淨明尊失蹤之後,他將幽豐宮大改特改,將許多淨明尊的舊部全部暗殺,安插本派人馬。在那之後很多人都不願意再跟著秦摩輪,紛紛逃出宮去,但都被他手下四大天王和其他幾位菩提子捉了回去,受盡折磨而死。姐姐越發感到秦摩輪與淨明尊賀摩天的理想背道而馳,太過殘忍。秦摩輪剛愎自用,完全聽不得旁人意見,他武功奇高無比,也沒人敢忤逆其威。姐姐見那裡已經不是當年模樣,便想著逃離幽豐宮,不做這個菩提也罷。」
尚方含丹說道:「龍鯉使,幽豐宮四大天王與三大菩提武功奇高,縱然是李北殷都無法全身而退,你是怎麼逃出來的。」水銀鯉淡淡一笑,說道:「這還要多虧了明心教主,當年我們四大菩提跟著幾位天王再入中土,卻遇到了當時離開天方教的明心教主,教主痴武成性,性子暴烈,幽豐宮的人有哪裡有過相讓於人的時候,便動起手來。四大天王和菩提均是被秦摩輪新選而來,當初哪裡是教主的對手,紛紛敗下陣來。我瞧著機會到了,就趁眾人亂戰時,悄悄離開戰局,一路往西走。」
「我在荊楚一帶躲了許久,聽聞那位神威蓋世的教主姓段,是天方麒麟教第二十代教主。我在荊楚流落多日,不知該往哪裡去,躲躲藏藏多日,終是被伊舍那天發現了。我自然要勸姐姐同我一起離開,可她卻說秦摩輪有帝王之才,與自己志同道合,不肯離去。她把我痛罵一頓,說我對幽豐宮忘恩負義,對它不起。」
「姐姐當時已經深得造書天秦摩輪的信任,傳授了『八部神功』,我又哪裡是這八部神功的對手,不到拆不到幾十招便敗下陣來。姐姐正要用蠻把我捉回幽豐宮去,還是楚哥和段明發教主剛好途徑此地救了我,將姐姐退去。自那以後我便隨著段教主和楚哥回到天方教去,姐姐也和我結下了深仇大怨,我們兩人二十年沒見過了,她還是這麼恨我。我瞧著明發教主和明心教主容貌極是相似,便問了由來,才知道原來他們二人也是兄弟,教主對我救命之恩,也很器重我,便提拔我做了本教龍神部密使。那日明心教主回到曲靖,我本是欣喜之極,想與他敘舊,哪知他上來便大發神威,要傷小教主你,我便沒敢和他相認。多年前我等與明心教主交戰時,均是蒙著面紗,他便也沒有認出我來。」
李北殷聞言心道:「難怪水姐姐對楚掌教一片痴心,寧可苦等她二十年,原是救命之恩為大恩,一見傾心了。這麼想來明發教主也是她救命恩人,那日她在天鳳宮將我逼走,是怕宵小之人篡了段教主遺產。」尚方含丹英眉一皺,凝思道:「伊舍那天怎會對秦摩輪如此忠心,按理說救你爹爹,給你們恩惠之人當是那消失多年的賀摩天,她怎麼會想不通這一層?」水銀鯉嘆道:「其實我姐姐是何等聰明之人,她又如何不知道其中利害。只是她與我雖是同胞姐妹,但性格完全不同,我外表剛強是,實際是個軟性子,我姐姐是個柔嫩在外,可剛硬在內,她也是個有野心之人,與秦摩輪志同道合,且秦摩輪如此信任器重她,她自然……」
說罷她眼中蘊起眼淚,問道:「教主,我們姐妹二十年沒見過面,可你見過她,她現在如何了?」李北殷笑道:「她看起來在幽豐宮地位極高,生的和姐姐有四五分的相像,一看便是姐妹,都生的很美。不過她性子有些剛烈確是真的,聽到我是姐姐教主,便糾纏不清,還揚言要殺你。也是個……是個風韻女子,她說的話,我一個大男人是難以啟齒了。」水銀鯉見李北殷面紅耳赤,瞧著奇怪,問道:「姐姐她是否對教主不敬?」李北殷笑嘆道:「也不是不尊不敬,只是她說的儘是些風流話,比男子尚要大膽,淫詞艷語的我卻是說不出來。」水銀鯉聞言苦笑道:「我們二人雖是姐妹,但性子完全相反。二十年過去了,我也沒再見過她一面,豈知她變成了這個樣子。」說罷她眸中蘊淚,握住李北殷的衣袖,說道:「教主,衣衫豈容二虎,秦摩輪生性霸道毒辣,他沒可能會容下本教,幽豐宮在他統帥下,我怕遲早會和本教衝突,教主你武功蓋世,怕是伊舍那天以後不是你對手,若是她對教主不敬,或是栽在教主手裡,求教主放她一條生路,不要殺她。」李北殷失笑道:「姐姐,幽豐宮武功奇詭神妙,威力絕大,我未必會是他們對手。何況本教已經重歸正道,跟各派當以和為貴,與幽豐宮能動口儘量不動手。」水銀鯉嘆道:「教主你宅心仁厚,氣度寬廣,但你不知道幽豐宮的人多陰險瘋狂,即使我們不去對他們動手,他們也會……」
尚方含丹抱胸嬌笑道:「幽豐宮的人的確是陰險瘋狂,上次在峨眉金頂的時候,李教主已經放過你姐姐一條生路了,為此我們兩人差點把命都搭上了。」水銀鯉神色暗淡,歉聲道:「這事我聽說了,我知道幽豐宮的對你們不起,可伊舍那天她終究是我親姐姐,她恨我也好憤恨我也好,都是她的事。她對我不仁,我不能對我姐姐不義。這麼多年來,我始終覺著心裡虧欠她些……」
李北殷瞧著水銀鯉身世悲戚,與楚征南苦戀二十年沒有結果,又和親姐反目成仇,為幽豐宮叛逃之人,心裡一陣發酸,忙道:「水姐姐放心,我答應你就是了,若是有一天本教與幽豐宮不幸反目,我定會對幽豐宮人手下留情。何況伊舍那天是你姐姐,當日傷害尚方的是持國天不是她。」水銀鯉淡淡一笑,點頭道:「多謝教主,多謝!」尚方含丹英眉一皺,趴在李北殷耳邊嬌嗔道:「我真是可憐,連幽豐宮的魔頭都有人給求情,怎麼的沒人替我在天方教人面前說兩句好話。李北殷,我好氣。」說罷在他耳邊輕輕吹氣,顯是委屈,李北殷想起那日金頂之上她奮不顧身的抵擋襲來,差點喪命,心裡溫熱,默不作聲的將她小手握緊,攥在手裡,滑膩如玉。
他忽的笑道:「水姐姐,其實我也有一事相求。」水銀鯉笑道:「教主是咱們天方教核心,哪裡又求下屬的說法。教主且說,只要是教主之命,銀鯉自當赴湯蹈火。」李北殷笑道:「哪裡要姐姐赴湯蹈火。是尚方,她現在已經與朝廷劃清了界限,必不可能再與本教為敵,想跟著我。只是朝廷與本教恩怨多年,本教之人對尚方心存芥蒂,不甚友好,還請姐姐幫我遊說各方,讓尚方能安心在本教留下。」水銀鯉微微一怔,奇道:「尚方姑娘是和教主情投意合不是?不然怎麼會想留在本教?」
尚方含丹兩頰燒紅,柔嫩如一汪春水,眉頭卻緊皺著,笑道:「沒有沒有,李教主身邊花花草草數不勝數,我只是暫時無處可去,李教主可憐我一個弱女子無家可歸。李教主心裡只有他的澹臺姑娘,哪裡有我這個朝廷妖女,能和李教主做朋友,麒麟教人沒見我就宰,我已是『榮幸之至』了。」李北殷默不作聲,嗅了嗅鼻子擺了擺手,嘆道:「酸死了,我們鳳儀宮何時有釀醋的師傅。也好,水姐姐,尚方姑娘是個釀醋好手,她在本教也不能白吃白喝不是?就讓她隨楊先生管理後勤,負責調配菜糧,做個伙夫。」尚方含丹氣的胸膛起伏,銀牙咬唇,嗔道:「小淫賊!你敢這麼辱我,你這賊窩我不待了!」說罷便氣沖沖的起身而去。
水銀鯉輕柔的唉了一聲,輕柔將她抱住,笑道:「教主哪裡是這個是意思。安心在鳳儀宮住下,姐姐罩著你,誰也不敢說你一句壞話。」尚方含丹英眉一皺,嗔道:「你們麒麟教人或是嘴上不說,可心裡怕是把我戳了七八個血窟窿。」水銀鯉嬌笑道:「哪裡的話,大夥對朝廷痛恨不假,可對教主的話都言聽計從,無人冒犯。」她見尚方含丹氣不消減,靈機一動,哦了一聲,說道:「莫非尚方姑娘是還在記恨,解恨當日白馬寺里姐姐和掌禮令扇了你十幾個大耳括子?姐姐還你便是了。」說罷她舉起一隻月手,朝著朝著臉上重重一擊,五指紅印映在如玉面容之上,分外滲人,尚方含丹哎呦一聲,忙將她手攔住,說道:「怎麼會,我只是和你教主過不去,哪裡有責怪姐姐的意思。」水銀鯉臉上燒紅吃痛,嘴上卻笑道:「當日姐姐說『是你水姐姐,可沒你這心狠毒辣,心機叵測的妹妹』,姐姐對你不起,再還你一巴掌。」說罷又舉起右手,在右臉上重重一擊,起手極重,登時疼的她眼眶包出淚來,尚方含丹驚呼一聲,將她雙手抱住,凝眉道:「你這是做什麼,這事我已經忘了許久。」旋即尚方含丹把水銀鯉手握住,凝望而去,嬌笑道:「姐姐生的真美,真美……連哭都這麼惹人憐惜。花容月貌的,多了幾道紅印可惜了。」
水銀鯉臉上一紅,柔聲笑道:「姐姐生的再美也沒有尚方姑娘好看,這鼻子這眼睛,都生的像驕陽一樣光芒萬丈,驕傲極了。」說著兩女各自伸出手去撫摸對方的臉頰,李北殷在一側看得心驚,繃緊了臉,心道:「女子真是世上最奇的動物,前段時日還喊打喊殺的,互罵妖女。如今一轉眼又各自愛慕憐惜,親如姐妹……」
尚方含丹回過頭來,嗔怒道:「小淫賊!你們天方教的龍鯉使對你忠心耿耿,千方百計要我留下,我是給水姐姐面子,不是你!你不要自鳴得意。我人在你身邊,你的心早就飛到峨眉山去了。」兩女相視一笑,隨後水銀鯉笑道:「你這妹妹倒是驕傲的很,不肯低頭,姐姐喜歡。當初也有不少人罵姐姐做妖女,不必理會他們。若是你將來能和教主百年好合,做了咱們天方教的教主夫人,誰還會對你心存不滿。」
尚方含丹臉上嬌紅一片,冷笑道:「哎呀,只怕這教主夫人遲早是峨眉姑娘來做了,我是沒這福分。」李北殷乾咳一聲,忙將水銀鯉、尚方含丹拉著座下,轉移話題,說道:「水姐姐,你在幽豐宮生活多年,對這一門武學必然也是有了解,我向你打聽打聽,秦摩輪可有一門武功,陰毒至極,可腐人皮肉胸骨,難以痊癒。」水銀鯉微微一怔,說道:「確有這麼一門功夫,名為九陰羅織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