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回:刀頭劍首計安出(上)
2024-05-04 10:20:13
作者: 邱處機
幾人見李北殷忽然再遭重擊,都是看的目瞪口呆,先是驚奇於信穆神王和信天神王步伐精妙,竟然如潤物無聲,又是不解於其人對李北殷這般痛恨,怒下狠手幾乎要他喪命。尚方含丹急的眼眸蘊淚,嗔道:「李北殷!你搞什麼鬼啊!這六個大食人是瘋子!他們要殺你的啊,你怎麼還不用鐵骨令!」澹臺儀冷冷道:「小官人心裡會有數的,你不要慌。」
澹臺儀性子溫潤平和,平日裡最不喜旁人好為人師,對別人之事指手畫腳,尚方含丹與李北殷相遇之後,幾次在眾人面前折煞他面子,已是引得澹臺儀心裡極為不滿,心道是李北殷倒是天方教教主,一個朝廷妖女卻敢這般與他說話。只是她性子向來溫和有禮,不會出言相激,這般說話已經是她生平對人最不客氣的言語。尚方含丹何其聰敏,如何聽不出其中的滋味,臉上一紅對她淡淡打量,卻不做聲。令狐小妹瞅了二人一樣,一個燦若驕陽,一個涼若月玉,性子截然相反,本是各不相干之人,因為出海屠龍而聯繫在一起。她心道:「這兩個姐姐雖是沒有大仇,但峨眉派師太與尚方姐姐終是互有怨言,她二人又同時愛慕一人,真不知今後關係會發展成什麼樣。」
李北殷背後被砸的幾乎凹陷,痛不可當,大口吐血,心中大怒,手裡握著兩桿鐵骨令正欲起身,忽然胸前一痛,幾乎被寒氣凍結。這六人所煉內功似是從北方寒冰孤島上而來,陰寒入體看似無妨,但一觸動真氣便是痛不可當,即使是太羲神功煉化,也要時辰。六人見李北殷已然中招,當下怒笑,奔馳襲來。
李北殷本欲出手格擋,卻一道秀若芳蘭,白衣勝雪的澹臺女落入身前,手中十二路冰心劍法層出不窮,交織劍網,快捷無倫,六人武功本是極高,但澹臺儀手中一套靈柔劍法端是如掌拳中纏絲搏擊術一般,即使極強卸勁劍法,已如漫天劍網纏住六人手中鐵令,以柔卸剛,綿延斡旋,靈動悠長,徐徐不絕,六大神王竟然一同被這綿柔不斷之劍法所困擾,澹臺儀腳踩聖光神行,捉住機會陡然一劍,正是劍法中一套【渙爾冰開】,乃大範圍橫砍劍招,一劍盪九幽,叫六神辟易,竟一劍將六人手中鐵令打的幾乎碎裂,紛紛向後退去。
這一招【靈柔劍法】,與峨眉十二路冰清劍法中排名第六,為峨眉派祖師搖音師太所創,紀念前代蜀山派掌門。搖音祖師在劍典中寫到:「夫若以靈柔為重,所御其餘,事半功倍。」天山派掌門文卿真人劍掌雙絕,已對此劍法讚不絕口,稱它是「生生不息,氣纏綿延,仿佛妙絕。」
這六人被澹臺儀持玉神一劍盪破,都是一陣驚奇,信穆神王一陣眯眼,低聲冷道:「我們說好李北殷一人破陣,你膽敢這般壞了規矩?哪噠精髓露和動機回春神功,你們不想換了不是?!」澹臺儀一陣玉容嬌紅,仿若海上升紅日,妙絕無倫,看了看段明心,段明心亦對她點了點頭,澹臺儀抱著玉神回過頭來,柔聲低語道:「我……我們是夫妻,夫妻本就是一體,相公叫李北殷,我便也隨他叫李北殷,他若是叫阿貓阿狗,我便隨他叫阿貓阿狗。你們要『李北殷』單人破陣,我也是李北殷,有何不可?還請幾位見諒,小女不勝感激。」
六大信條神王雖都是極聰明的人,但中土文化何其精深,單論咬文嚼字,六大神王哪裡比得過中土姑娘,他們幾人也只能簡單用漢話對話,根本分不清澹臺儀你剛才說了什麼。但見這玉女生的太過柔美靈秀,一時間似是蕩滌人心,消解戾氣。信穆天王聽到「夫妻一體、見諒、感激」,卻是猜不出什麼意思,與幾人對視一眼,低聲道:「中土文化我們不熟,看來定是我們方才下規矩下的不甚妥當,讓人鑽了空子。」信天神王也一陣薄怒,喝道:「姑娘!你們中土人才是不講信用,若是按你所說,你和你相公夫妻一體,那便是在閨房裡,在床上的事情,你們能搬到這裡來不成?!」
澹臺儀登時羞的面紅耳赤,眼如春水,低頭不語。一側段明心喝道:「信天神王,你若是不懂中土文化,就不要亂講。所謂夫妻一體,是兩人結為夫婦,從此性命攸關,生死相隨,一人可分為兩人,夫妻二人可化為一人,哪裡是你說的那麼淫俗。」信穆神王喝道:「段明心,你們中土實在狡詐,若是按你說的,他們幾個姑娘全要上來幫忙助陣了不是!這還哪裡是單挑闖關。」
段明心冷笑道:「是你們大食人自己腦子笨,下規矩的時可沒人逼著你們規定『李北殷』闖關。若是你們六大神王都是狗屁,浪得虛名,大可以毀約,我們重新再來。」信穆神王登時暴怒到:「哼!李北殷都不是我們六人對手,再多幾個姑娘又何妨!你們一起上!我們也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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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北殷跪倒在地,快速化解體內寒毒,忽然一隻溫柔如玉的小手,輕輕拂去他臉上的血漬,令他睜開眼來,澹臺儀紅著臉蹲在他身前,柔聲道:「你沒事就好,你先療傷,我替你抵擋一陣子。」李北殷咧嘴一笑,隱隱擔憂,說道:「盡力而為,不要太勉強。」澹臺儀點點頭,旋即站起身來,擋在李北殷身側。李北殷將太羲神功運到極致,唯恐澹臺儀撐得太久,受到傷害。
六大神王冷哼一聲,一齊攻來,澹臺儀手舞玉神,若矯若驚龍,若太陰奔月,靈柔劍法層出不窮,升起漫天劍網,太羲神行使其身影曼妙至極,清風間挽撫長發,落在胸前,秀髮飄拂,後頸膚若白玉,碧白玉劍,太羲光華,其人如玉,一瞬間仿佛驚艷了時間。
只是她人雖柔美到極致,但手上劍法卻似乎不馬虎,六大神王被其一套靈柔劍法逼在原地,竟完全不能動彈,澹臺儀眼色越發清冷如神,手中長劍忽如三化神鋒,渙爾冰開、以冰致繩、鏤玉裁冰三招迭出,六人疲於應付,誰知三套劍法均是淺嘗輒止,施展一半忽然停下,另一招再出,又是施展一半,忽的又起第三招,六大神王被其奇妙劍法完全迷在其間,誰知最後劍法再度回到靈柔劍法,忽如凌波千傾,一劍盪去,再度將六人一劍翻走。
六人在地上連飛三式,才將腳步停下,信天神王眼神一眯,用大食語冷冷道:「好玄妙的劍法。氣韻如海,攻時如凌波萬頃,洪濤傾塌;守時如千絲萬線,密不透風。我曾聽說中土有個門派叫做『北宗龍門派』,劍招便是如此走靈,為外人所不及。」
所謂至柔馳騁至剛,劍招靈動卸勁,是峨眉派靈柔劍法精要。一套靈柔劍法,變化無窮,各有所歸,或陰或陽,或柔或剛,或開或閉,或弛或張。而武學之道命門在「柔」,而關鍵在「靈」,及對局勢清晰而慎重的判斷,攻守兼續,斷而不絕。時時依勢而變,「靈」指的並不是靈光,靈力,而是指「以勢而變」,靈柔劍法成敗關鍵均在對局勢掌握是否正確有效。這也是古往今來所有武學名家都極為推崇的一種思想理念。
澹臺儀的一招一式,一顰一笑,即使是冷冷一眼,都落入一旁養傷的阮仲眼裡,刻在心裡,只覺得如婆羅門經中的菩薩,如大食古經中的天女,美到極致,妙到絕倫,望去失神,自慚形穢。段明心負手撫須,眯起眼來,冷笑道:「好一個深藏不漏的小丫頭,終是忍不住要出去護著情郎了。論招式也足有幾分火候了。」
六大信條神王均是極具智慧之人,澹臺儀的武功實則絕不能將六人擊退,只是仗著中土劍法玄妙,幾大神王對中土武學不熟,才兩度被退。澹臺儀一招一式他們看在眼裡,一陣竊語,便生了應對之策,旋即幾道黑金鐵令齊飛,一同圍攻而去,澹臺儀手起玉神,一劍再出,卻正正將八道黑金鐵令齊齊掀翻而出,如斷線風箏,四下飄搖,豈知那六大神王已然趁其對付黑金鐵令,欺身而去,信法神王忽然嘿嘿冷笑,近身一記黑金鐵令砸向澹臺儀柔身而去,澹臺儀冷眸一閃,玉神一擋,當的一聲震出激盪火花,她自幼膽小,被這刺耳巨響震得嬌心失衡,竟然長劍脫落,舉手護耳,緊閉雙目,嬌柔至極,一桿玉神就這般被信法神王搶走。信相神王忽然探出手去,要捉住澹臺儀一隻柔肩,忽的背後烈風大起,一道鐵骨令橫飛而來,直躥其背心而去,信相神王勃然一驚,只得腳踩神行落到一邊,澹臺儀李北殷一招擒龍隔空手拉回身後,已然煉化體內陰氣,重回場中。
澹臺儀靠在李北殷背後,忽然嬌聲哭道:「玉神,玉神沒了……」李北殷回頭一看,信法神王正將一桿玉神在手中把玩,奇到極點,說道:「中土人怎麼做兵器的,這種瑣碎之材,怕是一擊就碎了。」說罷他舉起一方黑金鐵令,朝著長劍猛擊,誰知那玉神忽然玉光大作,竟把一道黑金鐵令震得幾乎蹦碎,發出一陣刺耳長聲,直欲將人耳膜震碎。澹臺儀自小最怕雷擊電閃,一道此等天氣就蜷縮在屋子裡大被蒙過頭,嚇得瑟瑟發抖,這聲響酷似雷鳴,嚇得她花容失色,躲在李北殷身後發起抖來。
李北殷詢問她原因,原是她爹娘過世之時都是雷雨天氣,他娘死時更甚,家裡只有母女二人,澹臺儀眼睜睜看著親娘發病而死,死不瞑目,一道雷電閃打下來,異常恐怖猙獰,令她就此患了心病,落下病根。李北殷聽著心裡黯然酸楚,摸了摸她長發,說道:「不怕不怕。」澹臺儀哭道:「玉神,求你把玉神搶回來,那是娘親給我們的嫁妝,除了它我什麼都沒了。」一側尚方含丹聽得肝膽欲裂,英眉倒立,登時在原地猶如石化,心道:「他們竟然訂了親,我盡然一絲都不知道。」
李北殷回過身去,將幾把黑金穆聖鐵令從腰後拿出,冷聲道:「信法神王,把玉神給我,我把這幾把鐵令還你。」那信法神王哪裡懂得玉神珍奇,心想這破玉差點毀他一道黑金鐵令,惱怒無比,喝道:「破銅爛鐵,奇奇怪怪。」說罷走了上去,隔空擲劍,李北殷飛出擒龍手,一把將玉劍收回手中,交給澹臺儀,摸了摸她頭頂柔發,澹臺儀抱劍於胸,一陣柔軟笑然。兩人一舉一動看在尚方含丹心裡猶如刀割,低頭神傷,紅唇輕搖,臉色極為難看。
李北殷剛想上前還令,澹臺儀揪住他衣角,柔聲道:「別忘了你是如何中招的,萬萬小心。」李北殷點點頭,計上心來。他走到信法神王身前,笑道:「令牌拿去。」說著將幾把黑金鐵令放到面前,信法神王伸手去奪,一奪卻空,剛一震怒卻見李北殷的手動也沒動,不便發作,再出手去奪,又是一空,奇到極點,唯恐在小教皇及幾大神王面前丟了臉,不肯詢問。實則是李北殷方才散出劃清真氣,凝結無色水波,東西在波紋之下往往因光線折射,發生錯位,李北殷心頭一陣壞笑,嘴上卻奇道:「神王,你不拿是什麼意思,你不拿我走了。」信法神王一陣歉笑,嘆道:「我拿,我拿。」
李北殷看著信法神王破衣爛衫,人生的兇惡實則喜感,倍顯滑稽,忍不住要和他耍耍,於是手中不動聲色摧內力微微轉動鐵令,笑道:「神王,你在幹什麼?」信法神王嘿嘿一笑,這一次終是探出手去,牢牢探在黑金鐵令上,然而那鐵令看似轉的慢,實則奇快無比,只是太過快速的東西往往引人眼暈,看得極慢。十六道黑金鐵令如同火焰狀,正面鋒利如刀,背面奇鈍無比,李北殷將鐵令正面朝上,快速旋轉,那信法神王抬手來捉,登時手上被戳出三道血紋,嘿呦一聲驚叫,又向後退了一步。
李北殷故作驚嘆,說道:「神王!你嘿喲什麼啊,我把鐵令交還於你,你這是什麼意思……莫非你本領太低了,無法保有?」段明心在一側看得明白,心道:「這小子倒是極少有靈怪的時候,這幾個大食神王一個比一個兇狠毒辣,倒是讓傻小子戲弄了一番。」撫須掩面,淡淡偷笑。
信法神王嘿嘿歉笑,低聲道:「哪裡是本事不夠,這鐵令轉的太快了,你叫它停著。」李北殷冷笑道:「說了半天還是本是不夠,那還算了吧,反正鐵令交換給你,早晚還是會丟。與其被外教奪去,還是存在我中土教人手中的好。」信法神王勃然怒道:「總教至寶,其實中土教說拿就拿的。」李北殷笑道:「你若有本事就來拿,難道我師傅說的不錯,你們六神王真的浪得虛名?不信,那就試試。你拿回去,看看我有沒有本事搶回來,你有沒有本事護下來。」
說罷將四跟黑金鐵令交了給他手裡。信法神王大喜,剛說得一聲:「理當如此。」他將鐵令絲絲攥在手裡,李北殷卻是手中金光一閃,左手輕勾,右袖一引,已將四根黑金鐵令一齊奪了過來。
信法神王勃然驚怒,大吃一驚,怒道:「你使詐!這算是什麼!我已將那玉劍還給你,你這般戲弄我!」李北殷嘿嘿笑道:「我們都說好,這是本教至寶,有能力護著它的人才有能力居之。」信法神王見李北殷手上擒龍神通實在厲害,本想呼喚其餘神王幫忙奪令,卻又唯恐被其人看了笑話,大食人最忌諱名聲被人瞧他不起,氣的臉色紫紅,只得低聲怒道:「小子!你不要胡來,我就不信你還能把它據為己有不成!」李北殷嘿嘿笑道:「沒事沒事,再試幾次都不妨。」說罷又將穆聖鐵令還了給他。信法神王終將四枚聖火令揣入袖中,手中執了兩根,以內力握得死緊,一絲不敢泄露。
李北殷本想再與這滑稽王耍耍,但心道:「如此捉弄其人,實在不給人面子,還是算了。」想罷,他正色道:「神王,如果稍後這裡令再落在我手,我便把它就此帶回中土教,你可不要到時候哭爹喊娘,說我不守信用。」信法神王怒道:「小子!你太得意了!」說罷冷哼一聲,轉身就走,李北殷看著他衣衫半殘,半個屁股漏在外面,忍俊不禁,走回澹臺儀身側。
段明心看著一聲冷哼,心道:「這小子處處手軟,連欺負人都不敢,實在是……說好聽點是宅心仁厚,說難聽了就是迂腐不堪。」他忽然聽到右側尚方含丹痴痴淒聲道:「你既然和別人有了婚約……為何搶婚……」段明心一怔,說道:「丫頭。說什麼呢。」尚方含丹只是搖頭苦嘆,清雨劃面,蹲在地上無聲垂淚,聲聲幽咽。段明心啐道:「這丫頭也有柔弱的時候?不會是鱷魚垂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