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回：神弩百鍊生玄光（下）

  李北殷走在路上越想越不對勁，低聲道：「我們剛到屠龍灣不久，也沒有深入其中，奪取黃龍神刀，為何這群海鬼沒由來的要攻擊我們。」尚方含丹點點頭，英眉倒立，一陣沉思，嗔道：「這群畜生攻擊的目標，似乎只有李教主你，對待旁人倒是鮮少下殺手。重大哥右臂雖然斷裂，但那海鬼本是有機會取他性命，卻想瘋了一樣沖向站在船頭的你；古先生、古二哥兩人也是如此，他們顯然沒受到太大的衝擊。這群的海鬼的矛頭顯然是李教主。」旋即她輕笑道：「其實海鬼還不算喪盡天良，滅絕人性，知道淫賊來到屠龍灣，想替天行道咯？」李北殷用力咳嗽了兩聲，沉默不語，獨自一人走上前去。尚方含丹嗤嗤一喜，輕捂紅唇，眼神落在李北殷身後的黑玉長盒上，一陣思索，低聲道：「莫非……」

  

  李北殷和尚方含丹走回原路，卻見澹臺儀等人圍在一隻海鬼殘軀前，不知在看些什麼。李北殷走了過去，看向一側蹲在地上澹臺儀，問道：「怎麼了，哪裡不對勁嗎。」澹臺儀瓊眉緊鎖，指了指那海鬼獠牙中的墨綠布塊，顫聲道：「是師傅的衣服……峨眉派掌門的墨綠武袍……」李北殷大驚失色，定眼看去，那如山尖般可怖的獠牙間，竟真掛著一塊金紋墨綠布塊，登時全身冷汗直冒，旋即將澹臺儀扶起，安慰道：「六滅師太武功參天，曲靖一役後修為也有進展，連我都能一人收拾這些怪物，何況你師父的呢？她一定還活著，只是與這些海鬼纏鬥的時候，衣角被揪掉了一塊而已。」澹臺儀點點頭，眉心間的硃砂已然緊皺，柔聲道：「小官人，我們去找師傅好不好，我害怕……」李北殷點點頭，說道：「明天一早，我們就去。」

  尚方含丹點點頭，側身抱胸，昂然冷笑道：「六滅老尼的修為雖不濟，但還不至於被這些沒頭腦的怪物吃掉。這是好事，說明各派掌門及弟子的確提前來到島上，為了黃龍神刀打的你死我活。」旋即她負手轉身，對幾位家將說道：「夜已深，不宜出行，明日大早王三哥留下來照顧石姑娘、小妹還有重大哥，其他人隨我一同深入島中，我倒要看看，海里的畜生厲害還是為了欲望發狂的人厲害。」

  第二日清晨一早，李北殷、古明正二人率先踏入島中，尚方含丹與澹臺儀跟在兩人身側，古虛在最後注視後方一舉一動。屠龍灣位於北海遠端的一處荒島之上，北臨遼東半島，南接蓬萊仙境，東側是更茫茫不可測的汪洋，西側是一眼看不到歸程的陸地。按王仙寶所說，靈氣越盛的地方越是精怪陸離，難以捉摸，什麼都有可能發生，令眾人不得不提高警惕。

  李北殷等人穿過林間，卻見島內部與中土森林並無太大異樣，處處青林密布，荒草叢生，白日高掛，空氣清新。島上倒是生著許多奇異花草，李北殷曾拜讀過曾素懿所寫醫典，這裡生著的花草卻是少有，大多是治病救人的配藥良方，實在難得。

  眾人警惕著四周一舉一動，李北殷六覺過人，四周微微有異的風吹草動都逃不過他的耳朵。忽然身側西方傳來一陣劇烈的喘息聲，他赫然停住腳步，攔住眾人腳步，低聲道：「西側有人，我們去看看。」

  眾人隨著李北殷一齊向西側走去，撥開齊腰高的荒草堆，卻見一個全身被刀劍傷殘，血流不止的北宗弟子，倒在草叢中奄奄一息，李北殷蹲下身子手中飛出三記分金指，將他全身穴位點住，忙問道：「你是北宗弟子不是？怎麼會受這麼重的傷。」

  那北宗弟子似是與李北殷同齡，看著生人來到屠龍灣，忙喊道：「快走吧！他們都瘋了，他們在自相殘殺！他們見人就殺啊！」李北殷將他安放在樹前靠著，手中動機回春神功維持著他行將斷裂的心脈，問道：「不要怕，到底怎麼回事。」那人心海沒一團回春真氣撥動著脈搏，心緒稍寧，但神智顯然已經驚亂，忙道：「六滅師太瘋了，她見人就殺，根本不留活口！還有我們北宗，崑崙，天山，巨闕幫，蜀中派的人，他們都瘋了！還有……吐蕃人！都瘋了，都瘋了！」

  尚方含丹聞言一怔，英眉一皺，問道：「吐蕃人？！吐蕃人怎麼會來到屠龍灣？！」那北宗弟子已經神智不清了，他心脈處顯然被極為鋒利的輪刃所傷，全仗著李北殷不斷催出的動機真氣維持著脈搏跳動，神情恍惚，痛苦搖頭，吼道：「瘋了！都瘋了！全是屍體！全是血！」說罷他心弦咯噔一聲悶響，徹底崩斷，靠在樹上眼神中仍帶著瘋狂之色，旋即一動不動，雙目幾乎從眼眶中崩出，死不瞑目。李北殷幽嘆一聲，將護著他心脈的動機真氣緩緩收回，瞧著他身上血污滿布的北宗道袍，一陣心酸，手中起一套峨眉煉陽手，將他衣著焚燒，就此火化。

  古明正對尚方含丹耳語道：「相女，此處兇險，各大派應該是尋到黃龍神刀的蛛絲馬跡，大打出手。」尚方含丹點點頭，沉思道：「吐蕃人怎麼可能尋到屠龍灣來，真是奇了。」旋即她看向古明正，問道：「古先生，你是少林弟子，可對吐蕃國的武功有所了解？」古明正點點，面露憂思，說道：「吐蕃國武功多源自藏傳佛門，與少林祖庭相比亦不遑多讓。許多年前有位吐蕃國的和尚來到中土做官，位列朝臣，武功卓絕，中土許多當時的武學高手都敗在他手上。自那以後吐蕃鮮少與中土來往，他們武功有多高，小僧也不曾領教過，不敢小覷。」

  尚方含丹想起朝中早有傳言，嶺南無名山莊與幾名武學參天的吐蕃僧人關係密切，不少官員曾與彈劾無名山莊交好的吏部尚書令狐楚，但都被皇帝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就這麼敷衍過去，一直到尚方含丹將謝政君捉住，此人也不肯透露半點關於吐蕃武僧的消息。

  李北殷率領眾人快步向遠端林間走去，聽著四周刀劍交擊聲越發刺耳明亮，都從一處傳來，似乎大批江湖人士盡數圍在林間廝殺，李北殷率領眾人排樹靜立。卻見場中已是一片血海，各派弟子屍骨成山，血流成河。

  天山派只剩下為數不多的幾名弟子，均是身受重傷，圍簇在何天姿和楊雲楓身後，師姐弟二人以【清命】、【神霄】撐著地板，身上一片黑青，口中鮮血滾滾，顯然是受了極重的內傷，以至於體內天地交泰奇門毒毒發。

  北宗六星楚商璇、燕璣珏、韓權徵、魏開陽、秦耀光等人也都是身受重傷，但仍在不遺餘力的勸阻眾人停手，唯有齊宮樞仍手舞長劍，在人群中廝殺不斷，一手北宗劍氣訣縱橫無敵，顯然是動了真怒，遇人便殺，不留活口。北宗弟子本為各派中最多，現在有也只是零星剩下些許不到數十人來。

  峨眉金頂派中，似乎只有六滅師太一人可以與諸人抗衡，其他幾名弟子全身血衣沾濕，或跪或躺，貝碧青等人扶著重傷在身的武金簡緊盯場上情形。六滅師太全身衣衫不整，雪白的長腿在外裸露，沾染點點血跡，一雙滑膩如玉的小腳腳踩神風，大笑而去，手中催出萬丈神芒，劍光已然由璀璨金光化為道道赤紅血影，隱隱詭異，太羲神行飄搖難抑，一劍揮去便有十人人頭落地。

  蜀中派和巨闕幫的弟子卻是仍有成眾，並不參與到廝殺當中，倒是那唐玉楓此番被尉遲路牢牢按在身前，不能出手，便沉穩了許多。

  李北殷定睛看像場中無名山莊一側，腦中卻是轟然一裂。謝政君手舞丹青劍不斷砍殺，他身後竟一同飛出四個吐蕃武僧。四個蕃僧各個膚色發黑，鷹鉤拱鼻，眉骨高出常人一截，而身形威猛如金剛，手持金銅轉輪，拖地而行，發出哧哧的響聲，口念梵語藏音，低沉鼻哼，手中各起殺招，兇狠無比，短短片刻場中各派弟子已然被轟殺殆盡。這四人煞氣極重，毫無出家人應有的守弱與和氣，但顯然為場中單兵作戰最強四人，無人能觸之霉頭。李北殷低聲驚道：「竟然是他們？！」

  尚方含丹側目而視，隨後沉聲問道：「李教主，你認得這四個蕃僧？」李北殷點點，說道：「那都是十年前的事情了，那年沈爺爺帶我上峨眉求醫，山道上遇到過這四個蕃僧。十年前他們的武功便已然強勁，沈爺爺對戰四人也要謹慎對待，如今看來，這四人武功更加精進，絕不容易對付。」尚方含丹嗔怒道：「嶺南無名山莊，果然與蕃僧勾結，當日就不該可憐這謝家公子，留他狗命。」

  李北殷盯著場中四人，手中的武學非但精進太多，而且極為詭妙，似乎其中融了許多中土武學，手中兵刃也不想十年前一般硬橋鐵馬，反而多些了御氣的成分，渾然一體，令人難以琢磨。

  那四個蕃僧正是當年在峨眉山道上，想截殺沈山崇與李北殷的四個蕃僧。李北殷對尚方含丹、古明正低語道：「場中年紀最大，滿臉絡腮鬍子的是米拉巴日，手上纏著一條金紅纏絲，擅長『金剛纏絲手』、『佛陀大手印』（古明正低聲驚呼，插口道：『這兩樣武功，可都是少室山密不外傳的武功絕學，這蕃僧如何學來？』李北殷搖搖頭，說道：『其中之事我也不太清楚，都是十年前從峨眉山下來之後，沈爺爺說與我聽。這幾種武功在吐蕃的叫法與招式，都和少林不同，但殊途同歸。』）那身材低矮，貌不驚人的僧人，實則為四人中內功修為最高者，十年前他的拈花指力就已經有起碼六成火候，擅長刀法，千萬小心他手中的鎏金朴刀。那個身如鐵塔的年輕僧人，為四人中硬功最強者，善使一把鎏金大轉輪，他與龍神使是我見過為數不多使用轉輪的人，想來修為不在水銀鯉之下。至於那個女蕃僧，我從未見過她出手，當年沈爺爺遭四人圍攻時，率先將這女蕃僧點了穴位。」

  眾人聽完後紛紛點頭，躲在一側悄悄凝望場中變化。李北殷看著四方人馬紛紛動手，卻未瞧見哪一派手中握有黃龍神刀，對尚方含丹說道：「尚方姑娘，在這夥人根本就沒尋到黃龍神刀，怎麼就這般動起手來了？」尚方含丹冷笑道：「人為財死，鳥為食亡。這群人應當是一同尋到了黃龍神刀出沒的地方，準備去尋，忽然各起賊心，生怕旁人奪走了黃龍神刀，多年部署竹籃打水一場空。如果是我，我也會這麼做，黃龍神刀尋不到就罷了，但絕不能落在旁人手上。」

  李北殷看著場中各派弟子血肉橫飛，忙回身道：「尚方姑娘，再任由他們這麼打下去，各派弟子消耗殆盡，我怕你的屠龍計劃會落空。」尚方含丹冷哼一聲，抱胸冷笑道：「出海屠龍本就用不到這些門派弟子，有這幾位掌門和他們手中神兵就夠了。李教主若是看不得這種殺場，大可以仗著功夫去斗一斗，看看沒有人會聽你的。」

  澹臺儀躲在一側，擔憂的看著六滅師太在場中揮劍廝殺，如同浴血修羅一般，已然在方才各派硬拼之中受了重傷。峨眉派弟子除了貝碧青和武金簡之外，其他人不是葬身大海，便是陷入爭鬥，死於非命，已然剩下不到十人。

  六滅師太腰間繫著一桿奇長無比的北震劍，但遲遲不曾出手，顯然忌憚那四個修為高絕的吐蕃僧人，準備時機到了，再藉助北震神芒會心一擊，以奇取勝。她手中兩道太羲神劍掌轟然揮發，手中萬丈神芒揮砍而去，根本不管眼前是何人，仗著一身太羲神行縱橫無敵，肆意揮灑，逢人便殺，清美雙目見儘是凜凜殺機，熾熱無比。

  李北殷定睛看去，低聲道：「師太的武功精進許多，但殺機越發凝重，根本沒有出家人該有的樣子，這……」古明正臉色凝重，凝眉沉聲道：「師太一身太羲神功，劍走偏鋒，走火入魔了。」澹臺儀聞言臉色慘白如紙，登登先後退了兩步，身子一陣顫抖，哭腔道：「師傅！！」

  六滅師太在場中手中長劍赫然停止，驚慌失措的看向四周，喊道：「澹臺！你在哪裡！師傅在這裡！你是不是來屠龍灣了！」六滅師太微微失神，心中掛念至極，手中動作赫然停止，看向四周，哪知蜀中派、巨闕幫中唐玉楓二人瞅准了機會，手中飛出兩道淬毒綠刃，直刺六滅師太背心而去，綠刃上沾滿劇毒，觸之必死。

  李北殷驚呼一聲：「師太小心！」說罷他將太羲神行催到極致，飛身而出，金光一閃擋在六滅師太身後，怒喝一聲，全身如旋風般旋轉而起，以太羲神功強催出一道赤紅如火的烈焰掌刀，一擊將兩把淬毒短刀劈的粉碎。斷裂的毒刃橫飛刺在一旁大樹之上，劇毒登時將一顆大樹軀幹腐蝕，發出刺耳的刺啦聲，臭氣熏天。

  六滅師太回身定睛一看，卻見李北殷正護在她身後，登時全身真氣走火，赤紅如血，秀目欲裂，喝道：「魔教狗賊！！」說著一記太羲神劍掌拍在李北殷背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