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回:昆夷舊事話九襄(下)
2024-05-04 10:17:56
作者: 邱處機
李北殷坐在她面前,忙道:「對牛彈琴還好,牛起碼還能『哞哞的』支吾兩聲,回應你一下,你哭給芝麻大餅看,他還能自己飛到你嘴裡不成?」尚方含丹聞言破涕為笑,擦了一把眼淚,嗔道:「你這個笨蛋!大笨蛋!去死啊!」說著用秀氣的小拳頭砸向他身上,一邊罵道:「笨人!什麼都不懂的大笨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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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北殷見她胡鬧了一陣,終是止住不哭,低聲問道:「說來說去,你也真夠玩命的,要是我沒來救你,你怎麼辦。」尚方含丹哭的瓊鼻泛紅,眼裡含著淚花,嘟囔道:「能怎麼辦?尋機會咬舌自盡;若是沒機會自盡,只能受人擺布,就這麼嫁給白重黎。反正他對我也是痴心妄想許多年,與我成婚他也不會多虧待閔相府。」
李北殷忙道:「那怎麼可以?!你分明討厭這狗賊,怎麼能嫁給他讓自己受一輩子委屈。」尚方含丹抱膝嗔道:「我有什麼辦法!要是……要是你不來,算是我看錯了人……還不如死了算了……」李北殷低頭不語,隨即幽幽道:「你這個人心計這麼深,怎麼還會有這麼搏命的時候,上次在落鳳山莊,險些和魔教反賊同歸於盡;這從又把身家性命壓在魔教反賊身上,你就這麼信我。」
尚方含丹臉上一片嫣紅,秀眉倒立,嗔道:「信你個屁!貪心不死的採花賊!別的淫賊來采你的花,你還坐視不管是不是!殷賊!」李北殷聞言一怔,微聲笑道:「我是叫李北殷不假,但不是淫賊的淫。」
尚方含丹破涕為笑,又氣吞吞的瞪了他兩眼,嗔道:「你名字起得真隨意,你爹姓李,你娘複姓北殷,就這麼拼在一起,起了個名字。」李北殷笑道:「你真聰明!我娘複姓北殷,是蒙古人。不過我也不知道,李北殷這名字是什麼意思。」
尚方含丹瞪了他一眼,低聲道:「沒心肝,你爹娘給你取的名字,你都不解深意。這個姓氏本來是中土所有,商代之後便隨著一支人到遼東及蒙元一帶,成了東胡人,算得上東胡人國姓。後來蒙古人部落向外擴張,想統一漠北,東胡人一支貴姓便被囊括入其中,成為王族。你娘複姓北殷,向來是蒙古貴族權臣之後。」
李北殷聽得目瞪口呆,不過他已經對被女神仙折服多次,這次不再那般吃驚,點頭低聲道:「我娘的確是蒙古官宦人家的姑娘,這事我還是聽本教聖女說的,你真厲害,都能推斷出。你能不能多說些,我娘在我出生的時候就死了,我對她的過去,一點都不了解。」尚方含丹嘆了口氣,道:「這一支的人,都是很不幸的。史書上說『契為子姓,後分封,以國為姓,有北殷氏』,相傳為成湯之後。後來遷徙離開中土,連年遭遇戰亂,不得安生。你娘他們那一支的人,能繁衍到今天,真是不易。」
李北殷點點頭,嘆道:「我娘她的確活著不易,她是蒙古人卻嫁給我爹留在中土,生前死後都受盡了排斥和折磨。我有時候會很消極的想,爹娘去了的好,不用活在世上受惡人折磨脅迫。」他語氣低沉,旋即笑道:「不過你有一件事說錯了,我這名字起得一點都不隨便。我爹娘給我起名叫北殷,希望我承載著東胡人安居的夢想,承載著爹娘的夙願,好好活下去,活給那些持有民族偏見和正魔偏見的人看。我李北殷偏偏不死,氣死那些心胸狹隘之人。」
說著他得意的晃了晃腦袋,嘿嘿笑了笑了,一邊往火堆里添柴。尚方含丹看著他眉開眼笑的樣子,卻蒙起一層水霧,低聲道:「你真幸運,永遠記得別人的好,活的這般開心。」李北殷一邊添柴,一邊笑嘆道:「沈爺爺從小就教我,要學會忘記仇恨,人活著不是為了偏見和報仇而活,也不是為了什麼功成名就而活,只要人能按著自己的心意而活,做著心安正義之事,就不存在什麼仇恨。所以沈爺爺就把我培養成了一個傻小子。」說著他又自顧自笑了兩聲。
尚方含丹望著他一陣失神,低聲道:「難怪你武功那麼高,卻從來不殺人。」李北殷嘆了口氣,低落道:「也不是沒殺過,當初在石洞裡巨闕幫和蜀中派的狗賊害我一位師兄,還衝到洞裡要殺我和毓英,我一出手沒輕重,打死了三十多個人。」尚方含丹笑道:「三十多個人,魔教反賊就是殺三萬個人也不稀奇的吧?」李北殷沒好氣的嗯了一聲,心裡越發不安,唉了一聲跪在地上,向著火堆磕了三個頭,低聲道:「你們也都是被人逼著才要殺人,我出手沒輕重,只能送你們去西天,來世願你們做個好人。」
尚方含丹看得目瞪口呆,失笑道:「真是個傻子!別人都要殺你了,你是自保,有甚麼不對。」李北殷坐正了身子,想了想說道:「這麼說好像也沒什麼問題,不過人死了還是可憐。頭我也磕了,他們能安息了吧。」尚方含丹難以置信的搖搖頭,笑道:「說出去也沒人信,魔教教主迂腐至此,殺人都不安心。」
李北殷癱坐在地上,望著火光失神道:「是啊,如果有一天我不做教主了,只想回到龍門洞去給沈爺爺盡孝,做個小道士。不過人的願望哪裡有那麼容易滿足,這個願望怕是越來越難以實現了。」旋即他笑道:「澹臺小時候給我頌過佛經,佛說人生有八苦,其中一個就是求不得……」還沒等他說完,卻聽尚方含丹嗔怒道:「又是澹臺姑娘,沒見面都要提,你有那麼喜歡她啊。」李北殷臉上一紅,撓了撓頭嘿嘿一笑,道:「她從小就對我好,我……」
尚方含丹嗔怒道:「你再提她,我就把哪噠精髓露扔到山裡餵狗!」李北殷笑了笑,嘆氣道:「你真是……誰都拿你沒轍。」旋即他又問道:「你刺殺白重黎不成,以後準備怎麼做?」尚方含丹薄怒未平,冷冷道:「不知道!心情不好的話,隨手把精髓露餵狗吃。」李北殷見她嬌羞嗔怒的樣子可愛至極,忙笑道:「我求求你,你把我拿去餵狗,放過那精髓露一命吧。」尚方含丹嗔道:「淫賊有甚麼好吃?臭臭的狗都不理。」說完後一陣沉默,微風在林間吹拂,草木作響,兩人對視一眼,均是竊笑出聲。
李北殷想了想,隨後問道:「你膽子也確實大,一邊要對付麒麟教和十二大派,一邊還要對付朝廷複雜之事,就不怕我趁你離開洛陽,領屬下去白馬寺救人?」尚方含丹冷冷一笑,說道:「李教主,你真以為把十二派弟子和掌門困在白馬寺的,真的是天地交泰奇門毒嗎?真的是里三層外三層的官兵嗎?」李北殷打量了她一番,低聲道:「自然是,不然是什麼。」尚方含丹冷冷一笑,說道:「那些都是擺設,用來困住他們的肉身。我開出了一個他們誰都無法拒絕的條件,才把他們的心也牢牢鎖死在白馬寺。」
李北殷奇道:「什麼條件?」尚方含丹白了他一眼,恨恨的嘆了兩聲,道:「唉!李教主太笨了,下見面來把小妹帶上,我直接與她說。算了……還是不帶的好。」說完她臉上一片暈紅,低頭淺笑。
李北殷搖了搖頭,道:「故弄玄虛,愛說不說。」尚方含丹冷笑道:「李教主,你還是別枉費心機了,如果我沒猜錯,你教掌谷令、掌金令的兩隊人馬正在洛陽城外,準備挖地道進去救人,是不是。」李北殷閉目嘆氣,說道:「我真該給你磕兩個頭,你這活神仙。」尚方含丹哈哈一笑,說道:「快磕快磕,磕一個保你多活一百歲。」
李北殷哼了一聲,抱胸側向一邊,嗔道:「想得美,麒麟教雖然是魔教,但不拜妖女。」尚方含丹也哼了一聲,嗔道:「愛磕不磕。早晚有你求我的時候。」李北殷越想越不對勁,皺眉問道:「你人在長安,怎麼對我教遠道而來的人馬擺布會了如指掌。」尚方含丹抱胸嗔道:「磕頭,磕了就告訴你。」李北殷唉了一聲,急道:「噫!不問了。」
尚方含丹哈哈大笑,拍手叫著有趣,隨後昂然道:「天方麒麟教能人異士眾多,掌谷令楊味軒極善風水秘術與奇門遁甲之事,他人就在洛陽陪著李教主出謀劃策。再說了,除了這個法子可以悄無聲息的救人,你還能想出什麼辦法,我是想不出了。」李北殷點點頭,隨後問道:「你幾位家將都不在白馬寺看著十二大派,你就不怕我真挖了地道進去?」尚方含丹一雙驕陽美目,泛出點點神光,驕縱狂放,看向李北殷,笑道:「李教主,人的肉體可以被你救走,但心不能。我給他們開始的條件是他們終其一生都在痴痴追尋的,眼看就要到手,哪裡有人願意隨你走?」
李北殷急道:「活神仙,你到底給他們開了一個什麼條件?!我真的想知道,你告訴我吧。」尚方含丹搖搖頭,抱胸笑道:「這怎麼可以。李教主終究是我大敵,我怎麼能輕易把這麼重要的事情告訴與你,讓你作亂?何況你頭也不磕,還行問我?」李北殷狠狠地嘆了口氣,說道:「我爹娘怎麼沒把聰明才智留給我點,讓我百般被妖女作弄。」
尚方含丹輕笑道:「這沒什麼,你尋個妖女,哄開心了,或是娶妖女回家做媳婦,不就成了。」
此言一出,李北殷與尚方含丹臉上均是一陣燒紅,對視一眼又都側向一邊,李北殷低聲道:「你……你在說什麼。」尚方含丹眼神慌亂,她向來沒有像今天這般出口不思,也無今日這般驚亂,旋即正色,冷笑道:「哦,澹臺姑娘秀麗無雙,看似溫和實則內富機隱;令狐小妹是你身邊的解語花,人也生的聰明靈慧;還有那位你一直在提的毓英姑娘,我聽著也是罕見的奇女子。李教主身邊這麼多靈秀可人的好姑娘,還愁沒有佳人相佐?」
李北殷也哦了一聲,說道:「你說的這幾個姑娘,的確都對我情深義重。小妹和嬸嬸傳我啟天神功,我得以化解九襄真氣;澹臺姑娘和六冥師太傳我煉陽神功,我才有命兒時活下來;毓英和明心教主為我抵擋十二大派入侵曲靖,傳我太羲神功,麒麟教和我才得以保全。她們每個人都與我情深義重……」尚方含丹嗔怒道:「你有完沒完!澹臺姑娘不提了就又搬出其他兩個!」李北殷忙道:「哎呀,都與你無關的嘛,你生哪門子氣哦。其實……其實她們都是很好的姑娘,但澹臺姑娘是峨眉弟子,我們正邪難合,朋友難做;小妹與我是兄妹之情,我答應過嬸嬸要好好照顧他;毓英就更不用說了,她心裡的人一直是她表哥,你看看你都想到哪裡去了。」
尚方含丹雙手抱胸,一張冰冷的臉龐忽然失笑,似是有些得意,隨後正色冷笑道:「原來李大教主這麼花心,四處沾花,亂女芳心。淫賊,天下第一號淫賊!」李北殷嗔道:「胡說些什麼!什麼沾花惹草,亂女芳心,我可沒禍害過一個姑娘,你不要亂講。」
尚方含丹冷笑道:「呵!淫賊也分很多種,玷辱女子肉體的淫賊往往是最低等級的淫賊。真正的淫賊追求的往往不是這麼膚淺的東西,他們追求的是一種精神上的溝通,也叫作神交。」她故作風流的看了一眼李北殷,嗔道:「像李大教主這樣,身邊花團錦簇,佳人如雲,才是第一等淫賊,大淫賊!」李北殷忙道:「你可不要亂講!我可從來沒這麼想過。我想的是毓英可以和峨眉、石家化解恩怨,和她表哥好好生活;小妹在我身邊我會好好照顧她,可總有一天她也會嫁人的不是,我會給她尋個世間一等一的好人才……」說罷他久久不語,一陣語塞。
尚方含丹驟起英眉,嗔道:「澹臺姑娘?!你怎麼不說了……」李北殷滿面通紅,一陣語塞,說道:「她……她雖然說她要出家,但我覺著她或許並不喜歡那樣清苦的生活,我也許會勸勸她。她明明喜歡山下的生活,很多稀奇的東西她都沒見過沒經歷過,就這麼出家或許太可惜了……」
尚方含丹登的一聲從地上跳起來,怒不可遏的喝道:「淫賊!不會聊天的淫賊!」說罷她滿面嗔怒的向外走去,李北殷站起身來忙道:「這麼晚了你去哪裡,這裡是深山處,有野獸出沒的。」尚方含丹停下身子,回過頭來,嗔怒道:「身上有些東西不舒服!拿去餵狼!」李北殷大驚失色,忙道:「別別別!你把我餵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