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回:恭嵐秀骨道舊情(下)
2024-05-04 10:17:22
作者: 邱處機
令狐小妹一邊摸著他臉頰兩側的黑髮,一邊笑道:「我聽我娘說過,大食國總壇遣第一代聖女入中土傳教之時,帶走的啟天無相神功是副本,真本留在大食國。原本的啟天無相神功武學,與中土這本有很多不同,這本神功傳入中土後被歷代教主改了許多,才成為今天這部武典,但其中回春神功卻是原封不動的依照大食國原本流傳下來。」
眾人靜靜聽著令狐小妹把天方教往事娓娓道來,均是一陣凝神,就連向來不齒於魔教所為的趙衡羽,今日也對麒麟教大為改觀,躺在椅上聚精會神的聆聽。
令狐小妹站起身來,輕踱著步子說道:「這事還要從我娘回到大食國總壇那年說起。當時正值中土天方教與朝廷交惡開始,我教勢力薄弱,第二十任教主又憤然離宮,教中大亂,難以與朝廷抗衡。無奈之下我娘便代表中土天方教,回到大食國去談和獲取支持。她到的時候發現,大食國總壇一片狼藉,遭遇大火,且老教主一夜之間暴斃而亡。當時大食國總壇新教主已經被選出,他與我娘談判的時候,極力想以大食國出兵為籌碼,換取中土天方教除動機回春外其餘武學。我娘就猜測,可能是啟天無相神功真本在大火中被焚毀,前代教主又暴斃而亡,以至於神功失傳。但副本是中土天方教教主之物,怎可輕易交到大食國總壇手裡。後來又因種種原因,雙方談的不歡而散。」
李北殷細細思索,隨後眯起雙眼,說道:「也就是說,大食國總壇的人手裡雖然沒有其他篇章,但卻仍握有動機回春神功。不然他們不會只索取其他功體,卻不索要動機回春神功。」
令狐小妹點點頭,道:「其餘的我娘沒知道多少,她只說大食國總壇當時的新教主所用的武功並非啟天無相神功,想來大食國總壇卻是已經丟失了這本神功,極力想要回中土那本。」
楚征南聽著令狐小妹所言,忽然想起許多年的往事,說道:「小聖女這麼一說,楚某倒是想起些事情來。段教主在任的時候,確是連年都有大食國總壇使者來中土總壇,也談到這本神功,但都是支支吾吾,繞來繞去,沒等楚某聽明白他們已經被段教主趕走了。段教主早年聽說本教聖女法蒂徹在總壇受了冷遇,便對來中土的使者再三遣回,其後更是見也不見。如此想來,那些使者到中土探訪麒麟教是假,伺機拿回啟天無相神功才是真。」
李北殷已從其中聽出玄機,用力點點頭,喜道:「如果是這樣,大食國總壇確實是從未放棄過這本武學,既然雙方都有意願,那就好辦多了。」
楚征南龍眉一展,驚聲問道:「教主,你是想拿本教的副本去換大食國的動機回春全篇?」
李北殷用力點點頭,旋即舉著自己武斷,看向麒麟教眾人,歉聲道:「諸位密使護法,在下深知啟天無相神功是中土麒麟教至寶,不便交於外人。但人命關天,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五師叔在躺椅上渡過餘生。等回到大理之後,我會將全篇啟天無相神功寫下一篇副本,留在本教傳於後世。除此外,我還會將伏龍功下卷『北海擒龍功』的功法和心訣寫出,列為本教第四大絕學,傳於後世教主,也算是一種彌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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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北殷說罷,見楚征南愁眉不展,歉聲道:「左掌教,我知此事卻是有些為難,前代教主有過遺命,啟天無相神功萬不能傳於外人之手。此事我會親自向應先生請罪,無論外傳神功的罪責有多大,我李北殷都會一力承擔。」
楚征南聞言一驚,微微薄怒,尨眉倒立,低聲道:「教主,你這是什麼話,楚某哪裡有要阻攔的教主的意思。教主宅心仁厚,相救趙五俠,楚某心裡只有欣慰哪裡有半分拒意。你這麼說實在傷楚某的心。」李北殷連忙搖頭,低聲嘆道:「楚叔叔,北殷不是這個意思,我這個人笨嘴拙舌的,不會說話,還請叔叔恕罪。」
水銀鯉忙從一側走來,面露憂思,道:「楚哥,教主不是那個意思,你別動氣。還不快向教主賠罪。」
曾素懿則是走到李北殷身側,拍了他一把,笑道:「你這個臭小子笨得很。你楚叔叔向來處事機敏,他早就在此事想招了,你倒好懷疑你楚叔叔小氣不是?」
楚征南側向一邊,臉色沉悶,水銀鯉嬌聲相勸,他才緩緩睜眼,舒胸吐氣,跪倒在地,說道:「教主,屬下方才以下犯上,還請教主以律責罰。」
李北殷忙將其一把拖住,嘆氣說道:「楚叔叔,我這個人便是如此,決斷不明,胡思亂想。我既想拿啟天神功給五師叔換藥,又向不上了諸位密使護法的心,才這麼說。其實我哪裡是在懷疑楚叔叔。」杜文秀哈哈大笑道:「哎呀,小教主啊,你這生的男兒生,卻生了個女兒心,嬌嫩的很啊。」
趙衡羽在一側面露苦色,嘆道:「要麒麟教諸位為這個廢人自相爭執,我真是……」曾素懿走到他身側忙道:「趙五俠千萬別這麼說,如果不是你當年救了北殷的命,我們便也沒了這麼個小教主,麒麟教也就不存在了。北殷是在報恩,你救順著這孩子的心吧。」趙衡羽眼含淚水,道:「趙某一生沒什麼值得驕傲的,也就只有這個孩子。」
楚征南正色道:「教主,實則楚某不是要阻攔你。你貴為教主,啟天無相神功也歷來由教主處置,並無罪責可言。屬下想說的是,本教與大食國斷交多年,忽然提出要求,他們未必會輕易答應。當年段教主在任期間對大食國總壇向來不放在眼裡,以至於總壇一直懷恨在心。何況大食古經里記載的藥王精髓露也只是在書上記載,大食國能否找到這種神藥還是一種設想。如果不從長計議,貿然拿經給大食總壇,恐怕只會竹籃打水一場空。這兩件寶物必須同時拿到手,才能治好趙五俠的傷。」
李北殷點點頭,歉聲道:「對,楚叔叔說得對,我一遇到與親人相關的事,就總是行事毛躁,是要學著成熟穩重。」
楚征南心裡一陣寬慰,撫須笑道:「教主是有情有義之人,屬下當然理解。實則這也是一件好事,能與大食國重新建立起來往,對本教復興想必是利大於弊。既然教主決議與大食國重啟商談之路,這件事就交給掌禮令去做吧,本教與大食國斷交多年,但依然持古禮,由掌禮令負責將虔誠教徒送往大食國聖城參拜。」李北殷點點頭道:「理當如此。」
杜文秀嘿嘿一笑,道:「這沒問題,咱們和大食國在中土經營的富商來往不少,想必不是問題。教主,多准我些時日,畢竟要與大食國重新建交不是件易事。」李北殷點點頭,沉思一陣,說道:「這樣吧,這件事就交給杜大哥和掌谷令楊先生去做,越快越好。」
旋即他看向房內四周,卻不見楊味軒的身影,忙問道:「杜大哥,楊先生人呢?」杜文秀笑道:「小教主,掌谷令已經暗中跟蹤尚方含丹一行人去向,應該很快就會回來了。」
李北殷心裡一暖,坦然笑道:「有諸位密使護法為我分憂,我確是感覺壓力倍減。」旋即他蹲在趙衡羽身前,嘆道:「五師叔,你放心,北殷一定會竭盡全力,治好你的傷。」趙衡羽憂思搖頭,道:「北殷,這是太難為貴教了,師叔……」李北殷嘆道:「五師叔別說了,你從小待我就好,視如己出,我哪裡有不孝敬你的道理。」
趙衡羽聞言閉目點頭,旋即看著麒麟教眾人說道道:「諸位,趙某承蒙各位關切,這份大恩愧不敢當。北宗與麒麟教向來不睦,我也曾視麒麟教為邪教……」
楚征南朗聲笑道:「唉?趙五俠此言差矣,我教在教主帶領下一心與正道修好,重正名聲,何況趙五俠在教主年幼之時對教主有救命之恩,舐犢之情。只要是教主的意願,麒麟教上下無人不服從。趙五俠不必掛懷了。」
李北殷也點點頭道:「五師叔放心吧,我年幼的時候受九襄真氣困擾,是五師叔等七位叔叔拿出北宗真氣訣為我療傷,如今北殷長大了,也要為五師叔和北宗盡一份力。」趙衡羽嘆息道:「你五師叔一生好強,想不到到頭來……」話未說完,其人已嘆息連連,不再言語。
眾人見此事已然頂多,便一言一句的商議起來。楊味軒從門內敲門而入,拱手說道:「教主,屬下已經探到那位尚方姑娘的動向了。」李北殷問道:「他們要往哪裡走。」楊味軒放下雙臂,皺眉道:「說來奇怪了,他們根本沒有離開北宗附近,而是在山下隴縣小城住下。那尚方姑娘包下了全城所有的客棧,住滿了官兵。」杜文秀啐了一句,道:「還不是他那幾個家將被教主打的半殘,要就地療養。」李北殷連連點點頭,道:「杜先生可曾看清楚那兩個黑衣人是何人。」
楊味軒搖頭道:「沒有。不過說來也奇怪了,這夥人路上遇到另一夥官兵,竟然一言不合的打了起來,不是那個尚方姑娘從中斡旋,可真要明刀明槍干起架來。」
眾人聞言皆是一驚,楚征南與李北殷對視一眼,均是不解。端木賜摸著手中兩桿大鐧,冷笑道:「朝廷中人最愛窩裡鬥,肯定是意見分歧鬧得不歡而散。」
楊味軒點點頭,說道:「那兩個黑衣人武功奇高,雖然掩在黑袍中看不清樣貌,但他們其中一人用的武功,似乎是分筋碎骨手!」
李北殷聞言大驚,瞠目道:「分筋碎骨手?!那不是傷五師叔的招式。」趙衡羽聞言在躺椅上氣的胸膛起伏,目欲絕眥,顫聲喝道:「楊先生?!你真的沒有認錯?!那人用的武功的確是分筋碎骨手?!」
楊味軒用力點頭,緊握腰間的烏茲鋼刀,旋即正色道:「趙五俠,咱們不會認錯,其中一人用的武功確實是分筋碎骨手,幾名官兵本來蠻橫叫囂,但那黑袍人一出手便是聲聲骨裂。在下行走江湖多年,但那骨裂之聲卻是聽得我頭皮都發麻,絕對錯不了!」
趙衡羽癱倒在長椅上,氣的全身發顫惡聲道:「狗賊!狗賊!朝廷的惡賊!」
李北殷冷眉一立,低聲道:「他們兩人救了尚方含丹,此事與她脫不了干係!一定要查清楚那兩個黑衣人到底是何人,如果真是尚方含丹的手下,我一定不饒她。」
李北殷轉身道:「左掌教,就請你與諸位兄弟先在龍門洞落腳。將前往大食國的事與掌禮令、掌谷令深加商議。」
旋即他眼中寒光閃閃,說道:「魔女行事處處詭異,她今晨離開的時候要我猜她下一步的動向,不然不肯說出其餘幾位師叔伯的下落。說什麼會在山間散步,會敲鐘……我尚未猜出她是什麼意思,」
令狐小妹笑道:「敲鐘?只有大和尚才沒事敲鐘誦經呢。」眾人一驚,均是眼泛奇光,旋即連聲拍手稱妙。
李北殷笑道:「小妹真是聰慧!原來他們下一步的目標是少林祖庭。不行,我們一定要敢在他們為禍少林之前去通告一聲。」水銀鯉搖搖頭,驟起月眉,說道:「這女子行事不尋常規,令人防不勝防,她既然下一步要對少林寺下手,又為何要將這事暗示於我等。」
楚征南眯起眼來,淡淡冷笑道:「教主,我看這女子是不會再前往少林了。」李北殷微微一驚,問道:「左掌教此話何解。」楚征南道:「教主,今日之事,楚某方才想了許久。我們此番前往長安是為赴李太尉宴會,李太尉與李宗閔向來不和,尚方含丹所做的一切分明是要牽著我們鼻子走,要我們無法按時赴約。」
李北殷恍然大悟,點點頭說道:「原來如此,少林寺尚有慧玄方丈在寺中坐鎮,妖女在沈爺爺這裡踢了鐵板後,想來不會再輕易去少林寺耍花樣。」楚征南搖頭嘆道:「這裡面的事情實在複雜,但無論如何我們一定要按時往長安赴約,這件事關乎到麒麟教與朝廷多年紛爭,是當務之急。」
李北殷低下身子,在趙衡羽身邊道:「五師叔,你放心,待我等去太尉府上赴約之後,我一定立刻前往大食國為五師叔取回藥王精髓露與動機回春神功。」趙衡羽嘆氣笑道:「北殷,你有這份心,師叔已經很滿足了,無論結果如何,師叔都已經做好了準備。」李北殷淡淡一笑,說道:「在這之前,我倒是先去瞧瞧那使著分筋碎骨手的人是何來頭,他用這這般陰毒害人的武功,定要讓他受到懲戒。」
楚征南問道:「教主想今晚夜探隴縣,差個究竟。」李北殷點點頭道:「不錯,朝廷兵馬來去如風,我怕若是今日沒了他們線索,來日再難尋到蛛絲馬跡。」楚征南朗聲笑道:「好。楚某也有此意,我麒麟教人向來光明磊落,走起路來昂首闊步,腰杆挺直,還從沒想落鳳山莊那般被人戲弄過。若是不出這口惡氣,還讓那妖女以為麒麟教人怕了她不成!」眾人聞言紛紛點頭,朗笑出聲。
趙衡羽靠在躺椅上說道:「北殷,朝廷兵馬向來戒備森嚴,極難應付,此事太過兇險,不要為了師叔以身范險。」李北殷嘆道:「師叔,身負分筋錯骨手的凶人就在眼前,便由不得他肆無忌憚,逍遙法外。今晚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飛挫挫他銳氣不可。」
楚征南道:「教主,趙五俠所言非虛,就由我和銀鯉隨你一同夜探隴縣如何?」李北殷搖頭道:「師叔說得對,朝廷兵馬訓練有素,閔相府赤龍營又有高手坐鎮,若是人多反倒會打草驚蛇。還是我一人去的好,就今晨交手來看,那兩人應當不是我的對手。諸位放心,待我查明使喚分筋錯骨手的到底是何人後,能將其正法便正法,若是不能,便立刻返回。」
夜裡,龍門洞不遠處的隴縣一派肅靜。大批官兵沒由來的入駐使得城內風聲鶴唳,人心惶惶。隴縣龍門洞附近均是是秦人發源地,當地民風淳樸。秦地多出帝王,當地百姓對於官家之事深有體會,不敢觸之霉頭,雖是剛剛入夜不久,但街道上已然無人。
李北殷腳踩太羲神行,在隴縣外圍盤旋,城內雖是有諸多官兵把手,但對身負奇功的李北殷而言,潛入客棧並非難事。他故技重施,施展吸壁神行登登盤上無人看守的城牆,縱身一躍,翻到客棧房頂,緩緩而行。
他見客棧內倒是把守不甚森嚴,悄然落在院中,貼壁而行,四下尋找著白日架走尚方含丹的兩個黑衣人。走到一間內堂時,卻聽聞從中傳出陣陣琴瑟之音,憂思冥冥,琴曲顯得有些愴然。
李北殷站在門外,向內看去,透過層層紅紗粉帳,竟是尚方含丹玉指纖纖,輕撫古琴。本就驕陽萬丈的女子一身紅妝,披髮在肩,更襯得如羲和神女般熾烈如火,艷若紅花。她臉上卻是一片慘白如紙,臉頰右側上沒由來的多了一道血痕。她膚質滑膩,白如透玉,一道血痕在其上卻是顯得有些猙獰,看得李北殷心中微微一動,忍不住有些憐惜。
素手輕撫古琴,眼神卻失魂落魄,她沒由來的想起當日在落鳳山莊發生的一切,眼神忽明忽暗。時而奏琴聲如清冽冰寒,雙眼如驕陽一般泛出神光;時而又撥弦若婉轉柔腸,面泛桃花,人見猶憐。
李北殷怕自己看得出身,壞了大事,於是背靠在門外聆聽琴聲時轉時變,也是一陣失神,久久不曾離去。他腦海中浮現的也是那日密室發生的里的一切,尚方含丹甜膩如蜜的笑在他心海中搖來盪去,他雖是不滿於她所作所為,但也稱不上來氣,反倒是又是覺得她這般驕陽似火,光芒萬丈,照著人心頭柔暖如春。
尚方含丹的琴聲越奏越柔,似是嬌艷之桃李晨露欲滴,聽著琴聲如墜入瑰酒醇香,回味綿長。她忽的想起令狐小妹今日的模樣,忽的心中薄怒,眉頭一皺,手中一舞,琴弦赫然崩斷,自己亦是深受一驚。
李北殷聽著琴弦斷落,赫然清醒。心想今晚來此時為了尋那施展分筋碎骨手的黑衣人,與這妖女不見面的好,免得招惹禍端。他轉身輕步而行,留下尚未察覺的尚方含丹在屋內望琴憂思,微微失神。
李北殷腳踩太羲神行,極盡所能將全身真氣收斂,不透露一絲一毫,翻身登上房去,掀開一片瓦蓋向內看去。屋內一片燈火通明,李北殷瞧著重雷、古虛、王仙寶三人均是赤裸上身,身上儘是今天被他北海擒龍功留下的傷痕,傷可見骨。他微不做聲的向四處,卻未看見其餘人的蹤跡。他心底一陣嘆息,蓋好瓦蓋,準備向別處院落去尋那兩人蹤跡。
卻見尚方含丹一身紅衣站在院中,一雙如驕陽般的母子緊盯著望著李北殷,淡淡嬌笑,說道:「李教主,原來你這麼淘氣,轉喜歡揭別人家房頂瓦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