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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回:丹來道指龍門洞(上)

2024-05-04 10:17:08 作者: 邱處機

  洛陽初晨,尚方含丹穿著一身嬌艷如火的粉袍立在相府洛陽別院內,走來走去不知在想些什麼。四周的侍從紛紛忙碌著收拾,心知老爺在長安為官,離開洛陽多日,今日難得回到洛陽城中,四周的花草樹木都是尚方大人親選,怠慢不得。

  尚方含丹踱著步子走到荷花池邊,低下身子望著池中清荷一陣失神。卻聽門外傳來一陣爽朗的笑聲:「小尚方。」尚方含丹聞言心中一喜,站起身來,見一個身材纖長,面目慈祥的中年人走進府中,沖了過去,將他緊緊抱住,閉目柔聲道:「爹!」

  李宗閔笑著摸了摸她頭頂的柔發,笑道:「小尚方,你瘦了,沒前些日子好看了。」尚方含丹離開他的懷抱,轉著身子在他眼前飄來飄去,美艷如花,紅裙似火,笑道:「瘦了嗎?爹,我才離開長安幾天,你就跑來看我了。」李宗閔一驚,撫須笑道:「怎麼?小尚方不想見爹爹?」尚方含丹甜甜一笑,挽著他胳膊向府內走去,說道:「怎麼會,爹這麼疼我,我怎麼會不想見爹。」

  李宗閔看了看四周的奼紫嫣紅,百種類型的牡丹,微微撫須,嘆聲笑道:「小傢伙,你又破費了,知道爹喜歡牡丹,就吩咐下人去尋來栽種。你心思總這麼細膩,別那個不成器的哥哥好太多了。」尚方含丹笑了笑,道:「爹,哥哥又惹你生氣了?」

  李宗閔嘆了口氣,搖搖頭,坐在廳中長椅上,嘆氣道:「你那個哥哥,行事莽撞,三天兩頭與太尉府的人糾纏不清。為父現在有些後悔將『赤龍營』交到他手上了。」

  尚方含丹坐在他身側,笑道:「哥哥英武過人,倒是爹常把哥哥說的一無是處呢。」李宗閔摸了摸她頭頂柔發,笑道:「臭小子就是個小魔王,確是該多管教管教,天天到處惹是生非!一點都不像小尚方一樣乖巧懂事。為父覺著他名字起錯了,不該叫李含辛,應該叫李魔王才對。」父女倆輕笑出聲,尚方含丹微微失神,心道:「李魔王,魔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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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旋即李宗閔嘆道:「小尚方,你到洛陽來辦的事情怎麼樣了。」尚方含丹正色道:「爹,女兒已經探到麒麟教一行人的蹤跡。」李宗閔點點頭,笑道:「很好,你哥哥尋了一個月都尋不到這夥人的行蹤,小尚方才幾日先尋到了。他們在哪裡。」

  尚方含丹定定道:「就在洛陽城內。」李宗閔微微變色,撫須道:「李德裕這個老狐狸,讓他在皇上面前得意了十幾年了,是該讓他在皇上面前哭哭鼻子了!尚方,你打算拿魔教中人怎麼辦。」尚方含丹淡淡一笑,道:「爹,你放心,我有辦法令麒麟教人進不了長安城,李太尉這場宴席,我要他對月獨酌。」

  李宗閔撫須幽嘆道:「我與這個老傢伙鬥了快幾十年了,誰都扳不倒誰。尚方,你雖是女兒身卻有謀國之才,爹從來不懷疑你的能力,只不過這次你要面對的不只是天方麒麟教,還有太尉府這塊最難啃的骨頭,萬事小心。其實,如果你力有不逮,大可就此收手,剩下的爹來處理就好……」

  尚方含丹柔柔一笑,打斷道:「爹你放心,魔教教主李北殷我已經見識過了,不過是個空有武功的榆木腦袋,與江湖上久負盛名的段明發卻是天人之別,要對他絕非難事。」

  旋即她站起身來,輕輕踱步,面露沉思之狀,淡淡道:「爹,你說的不錯,李德裕這個人,十個我都鬥不過他。也不知為何,這麼多年我們再難捉到他一絲絲把柄,實在深不可測。」李宗閔輕輕撫須,眯起眼來,淡淡道:「是啊,自他第三次入朝拜相,行事與以往頗有不同。他原本是個孤傲之人,此番回朝後卻在朝中大肆收買人心,甚至連那國師趙歸真都與李德裕同氣連枝。爹已經越發感覺,獨木難支了……」

  說罷李宗閔深深望了尚方含丹一眼,輕聲嘆道:「尚方,你和爹說,那門親事你考慮的怎麼樣了,白家已經再三向相府提親,若是在拖下去……」尚方含丹微微一凜,面色變得慘白如紙,低聲道:「爹,我的回答和之前一樣,沒扳倒李德裕這個老狐狸之前,女兒絕不嫁人。」李宗閔起身嘆道:「尚方,你也是年方二十的姑娘了,你若說心裡不曾有過喜歡的人,爹都不信。白家重黎公子出身高貴,生的俊俏,在軍中也越發有威望,待你也好,如果你喜歡……」

  尚方含丹轉過身來,抱著他胳膊,面露憂思,跺著腳撒嬌道:「爹,我都說過多少次了,白家公子不是我意中之人……」李宗閔拍了拍她光滑的手背,嘆道:「爹明白,明白,只要是小尚方不願意做的事,爹絕不勉強。」尚方含丹閉目嘆道:「爹,朝中局勢瞬息萬變,刑部尚書的勢力確是該拉攏。我知道我不該任性,可我曾經立下重誓,要為爹分憂解難,報答爹的養育之恩,報答文宗和當今皇上的青睞之情。」

  李宗閔奇道:「小尚方,何時開始跟爹也要打官腔了,說說吧,是不是有意中之人了。」尚方含丹微微一凜,笑道:「如果有的話,女兒一定第一個和爹說。」

  李宗閔嘆道:「好吧,那白家那邊,爹替你穩住,只是尚方啊,你終究是女兒身,難免一念之仁,會對……你明白爹的意思。爹當年不救那三千難民,你哭哭鬧鬧大病了三年,差點折在這件事上,自那以後爹什麼都不敢逼你了。」

  旋即李宗閔淡淡轉身離去,向後殿走去。尚方含丹看著李宗閔越發蒼老的背影,一陣心酸,搖頭苦嘆。

  三位家將走入廳中,半跪在地,齊聲道:「尚方大人。」

  尚方含丹見三人歸來,心中一喜,踱步問道:「東西送去了?」三人回答道:「送去了,李北殷已經收下。」尚方含丹聞言,向後殿望了一眼,確定並無人聽到,低聲問道:「他說什麼。」三人對視一眼,支支吾吾半天說不出來,尚方含丹秀眉一凜,冷聲道:「這榆木腦袋是不是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

  三人搖頭道:「尚方大人,李北殷……本不肯收,還是我們三人撒了謊,他才肯收下。」尚方含丹皺起秀眉,冷笑道:「他說什麼。」

  那人答道:「回尚方大人的話,李北殷說……說不想再與尚方大人有任何瓜葛,下次相見是敵是友也難分得清,還是不見的好。」尚方含丹心中微微薄怒,面露委屈道:「他真這麼說?」三人點點頭,尚方含丹負手而立,眼中寒光閃閃,接著問道:「可曾查清楚昨日他為何出手傷人。」

  那人答道:「已經查清了,是李北殷身邊的小姑娘將洛陽傅家的幾名侍衛打成重傷,傅家公子也是因為氣不過才對那小姑娘動粗。誰知這四人見那姑娘生的神清骨秀,嬌艷如花,就動了邪心,倒是李北殷先到一步,才將那小姑娘救下。」

  尚方含丹挑了挑眉,有些不自然的問道:「那小姑娘生的什麼樣子。」那人答道:「呃……那小姑娘生的漂亮極了,眉毛黑黑的,膚色很白,就是生的有些不像中原人。倒是與前些日子受皇上接見的大食國女子有些相像。」旁邊一人不動色的撞了他一把,那人這才閉口不語。

  尚方含丹神色一凜,眼神有異,又問道:「她與李北殷關係如何。」另一人答道:「似乎很親密,他二人一直牽著手,那小姑娘還一直倒在李北殷懷裡。」尚方含丹眼神中閃過一絲異色,秀眉倒立,一雙手在背後捏的關節作響,三人忙道:「尚方大人,可能是……可能是李教主的妹妹也說不定,或許是遠房親戚……」

  尚方含丹微微收神,踱步冷笑道:「呵,李北殷這個淫賊風流成性,他身邊有甚麼人都很正常。他既然收下金冠,就別想逃出我的掌心。」旋即她負手而立,冷冷道:「好戲才剛開始,我吩咐你們準備的東西都準備好了沒有。」三人拱手齊道:「準備的差不多了,不日便可啟程。」尚方含丹點點頭,笑而不語。

  李北殷等一行人不敢再在洛陽多停留,修整三日後便先派王熾前往長安打前站。城中張貼不少對麒麟教人的通緝令,畫像惟妙惟肖,特徵顯露,栩栩如生。李北殷等人心知不妙,於是繞道而行,從城中煙雨樓後一處荒山繞道而行,算是兜了個大圈子,才將洛陽城繞開,走上長安大道。

  一行八人見沿途常有官兵把守,便知應當是尚方含丹設下的關卡,此去長安路途遙遠,不便打草驚蛇,引得長安城中守備森嚴。杜文秀邊走邊罵到:「嘿,要我說那李太尉也忒不厚道了,說好給我們沿途打點一切,我也沒看到打點了什麼嘛。還差點被尚方含丹那個魔女要了命。」

  楚征南冷聲道:「李太尉身居高位,應當不會食言,想來應是閔相府的暗中破壞,更派了尚方含丹來橫加阻攔。」李北殷點點頭道:「不錯,李太尉既然遣人不遠千里為我等送信邀約,應該不會是存心耍我們。」

  他見此番繞路走的極遠,已快走到陝秦寶雞一帶,遠處蒼巒迭起,似是渺渺茫茫的黃沙薄霧間,能看到龍門洞一般。想起自己已經離開龍門多年,未能回到龍門與沈爺爺相見,不由得暗嘆一聲。

  他轉身對眾人道:「大家趕路一天了,歇息一陣子,吃些乾糧用些水吧。」眾人紛紛席地而坐,各自修整。李北殷坐在遠處,眼神始終遠望西北一側,幽幽嘆息。令狐小妹爬到他身上一陣玩鬧,旋即問道:「教主哥哥,你在想尚方姑娘是不是?」李北殷搖頭道:「我怎麼會想她呢,她做她的朝廷高官,我做我的魔教頭子,從此涇渭分明才是好的。」

  李北殷將她從肩上卸下,笑道:「你終於不胡鬧了?不生我氣了。」令狐小妹嘟著嘴看向一邊,轉了轉眼睛道:「那也是你把我哄高興了,我才不哭不鬧。」眾人一眾鬨笑,杜文秀笑道:「嘿!教主,我教向來賞善除奸,小妹當日在十二派圍攻之下挺身而出,保我等周全,你可沒給小妹分官進爵。」

  李北殷微微一怔,嘆聲笑道:「這倒是,小妹不肯領下我教第五代聖女,我還沒想出其他什麼來賞賜她。」令狐小妹輕笑捂唇,柔聲道:「我只想在教主哥哥身邊候著,其他什麼的我從沒奢望。教主哥哥,以後就讓我伺候你吧。」李北殷笑道:「那怎麼可以,你貴為聖女,這些事交給旁人做就好。」

  水銀鯉淡淡一笑,輕啟月唇,輕聲笑道:「嗯,小妹乖巧懂事,不枉教主當日為了救你,打了六滅老尼一掌就此結下了怨。」李北殷聽聞峨眉掌門的名字,想到峨眉派現在怕是落在朝廷之人手中,澹臺儀也是生死難料,又一陣幽嘆。

  曾素懿見他神情恍惚,咳嗽了一聲,出言斡旋,笑罵道:「北殷,你在洛陽也待了些時日,也不說給小妹買些玩物,你這做哥哥的當真不稱職。」令狐小妹臉色一紅,低頭道:「婆婆,我又不是小孩子了,還要什麼玩物。」

  李北殷聞言微微一怔,旋即笑道:「有啊,我有準備。」他從袖中將一定秀氣紋雲的金冠拎出,輕輕束在令狐小妹頭上,笑道:「喜歡嗎?」令狐小妹一驚,忙道:「這是尚方姑娘送你的禮物,小妹不敢收的。」說著便伸出玉手,要將頭頂金冠取下,李北殷握住她手腕拉了下來,笑道:「這本就是女子束髮之物,我一個大男人帶著會被人笑話的。」

  杜文秀走了過來,蹲在令狐小妹和李北殷身側,低聲笑問道:「小聖女,你給咱們說說,你為何不想肯領下本教第五代聖女,還不肯認你曾婆婆做娘,教主早就想知道了,快說說。」端木賜也走來蹲下,笑道:「是啊,快說說。」令狐小妹眸光流轉,輕笑道:「是你們想知道吧,教主不會逼我說的是吧。我偏不說。」李北殷挑眉抿嘴,不置可否。

  楚征南對女兒家的心事懂得頗多,淡淡笑道:「掌禮令、掌金令,你們就別為難小妹了,她不願意說自有她的道理。」掌谷令楊味軒笑道:「嘿,現在連左掌教就幫著小妹了。」杜文秀起身抱胸,笑道:「唉!楚老兒對付女人是一絕,女兒家的心事猜的一清二楚。要不然啊,什麼天山派的官扶瓴啊,何天姿啊,還有咱們這個銀鯉妹子,都對他……」

  楚征南聞言目露不悅之光,與銀鯉低頭對視一眼,紛紛看向一側,隨即怒目而視,直欲發作。一側的端木賜越聽越不對勁,忙道:「杜文秀,你又放什麼屁!這麼臭,找死?」杜文秀這才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痞里痞氣的捂住嘴,抖著腿低聲道:「本來就是嘛,這麼多美娘子左掌教該怎麼辦呢?幸福的煩惱,羨慕不來……」楚征南深深瞪了他一眼,旋即打坐運功,閉目不語。

  令狐小妹見水銀鯉月容緋紅,似有尬色,忙站起身來,蹦蹦跳跳跑了過去。她頭頂金光璀璨,她膚質白膩,眼若眼若汪洋,身著一件淡藍色的長裙,輕柔如水,輕輕一個轉身,落到曾素懿和水銀鯉身前,睜著一雙大眼睛,紅著臉問道:「銀鯉姐姐,好看嗎?」曾素懿與水銀鯉都笑道:「好看,好看!令狐丫頭生的神清骨秀,怎麼打扮都好看,我們還怕你怎麼打扮都不醜,走在街上惹人注目呢。」

  李北殷對眾人解悶玩鬧充耳不聞,不置評判。憂思望寒山,搖頭苦嘆,心中越發想回到龍門去見一見那裡的每一個人,他畢竟在那裡度過了十年,無論酸甜苦辣,那裡始終是他的家。他甚至覺得,如果能讓他再回到龍門去,再遭十年九襄真氣折磨都是值得的。

  楚征南看出李北殷神色悲戚,站起身來走到他身側,抱胸而立,笑道:「久聞北宗龍門為天下道教之宗,沈山崇真人名滿江湖,倒是從來沒緣分得見真人真面目。」杜文秀聽出其中意味,哈哈大笑道:「對啊,都說沈真人武功高強,也不知道是不是比別人多長了三頭六臂;據說他今年都快一百歲高齡了,莫非是個老神仙?真想去看一看。」

  李北殷一驚,心知眾人明白他心思,想為他改道而行,先到北宗龍門派讓他一解思鄉之苦,忙嘆到:「大家的好意,北殷心領了,可是此番前往長安卻是有要事在身,不便輕易更改行程。何況不久前麒麟教與正道各派交惡,只怕北宗還視我教為魔教,去了反而會引起不必要的禍端。」

  曾素懿走來笑道:「你這個傻兒子,你的心事大傢伙兒猜的一清二楚,沈真人與你有恩,與娘也有恩,麒麟教的諸位兄弟也都想趁這機會參拜沈真人,倒是你現在放不下正魔之別了。再說了太尉府赴宴是在十幾日之後,也不在這一時片刻。」李北殷眼眶一熱,點頭道:「娘,我……」

  楚征南走來道:「教主,你輕功卓絕,歸心似箭,我們怕是趕不上你的步伐。」眾人一齊鬨笑,旋即端木賜說道:「小教主,你就先走一步,我們隨後就到。還有王熾先生已經先到長安,我們尋尋法子通知王熾先生在長安等候片刻,也別讓他等急了不是?」

  李北殷長長出了口氣,動容道:「諸位,今日大恩,我……」曾素懿笑罵道:「這是個傻小子,你都是教主了,哪有教主向屬下謝恩的。」楊味軒笑道:「是啊教主,只要你一下令,我們自然也會隨教主去。」李北殷眼眶濕熱,點頭道:「那好,娘,你們一定儘快趕上來,我就先去龍門向三師叔、齊掌教他們說明一切。」

  旋即李北殷腳踩輕功,將太羲神功催到極致,飛身而去,曾素懿等人對視一眼,笑罵道:「這小子到底是還是和龍門的人親,你看看這步伐,比相救麒麟教的時候快了幾倍。」楚征南點點頭道:「不錯,小教主畢竟在龍門生活多年,要他一時半刻忘掉自己是龍門子弟確是有些難,咱們得尋個法子。」旋即眾人對視一眼,朗笑出聲。

  李北殷腳下生風,太羲神行在山道間左右飄搖,歸心似箭,想到諸位師叔伯與沈爺爺可親的面容,就心頭一陣溫暖。一路上他顧不得停下來飲水吃食,連夜趕路,終是在第二日清晨前趕到龍門山下。

  「北宗」建立在「龍門洞」之上,傳說因貫通天人兩界,受天光普照,靈氣充沛,後聚成土石化為龍門洞。山峰淩空,宛若浮雲。

  北宗前身為「太玄派」,後太玄派一夜間衰落,太玄「道宗」一系遷徙至崑崙山派與秦嶺之間的龍門洞,更名為「北宗龍門派」。「北宗」的修煉方式吸納古太玄派修道之法,注重武學和道術,及煉丹之術。修道求積德化仙緣,達到與天地同壽,日月同輝之地步,羽化升仙。

  當然這也僅是修道之人美好夢想,縹緲虛無。但由於太玄派派遷至龍門洞後經義大變,百年鮮少有人有幸入北宗得修道之法,因此「北宗」鮮少有功成化境之人。

  「北宗」雖傲立天地,隱居山深但未與人間隔絕,道俠之風盛行,期間弟子燁然若神人,皆仙風道骨,長身玉立,眉宇間皆帶著一股浩然英氣,入世下山,斬妖除魔,留下無盡美名。北宗修道的方法及起源由來已久,以道家經藏為指導理論而結廬修煉,為求身結金丹,大小周天接天地靈氣而氣運不竭,達到與「神思欲羽化游九天,吐息與日月兮齊光」的地步。

  道教源自道家思想,因此受儒道影響深遠。「武學」與中土歷史發展息息相關,武學原為止戈之意,武者習武之根本為「以暴止暴」。武者安神立命的本意本應是「仁、勇、忠」。後隨著時代發展和歷史變遷,武學漸漸成為攻城拔寨,暴力征服的重要手段,原本以「武德」為核心的武學體系也因此發生了質的變化。武學體系所包含的技藝分為「內功、輕功、拳、掌、腿、刀法、劍法、杖法、鞭法、指爪、點穴密技、療傷法門、氣門、移魂法等」,精深廣博,道、藏、功、參,無一不涉及。也正是因為武學的內核逐漸質變,且內容廣博精深,晦澀艱辛,世間少有修煉最高深之人,而北宗龍門派沈山崇真人便是其中之一。

  青山蒼翠,仙雲氤氳,神虹飛架,仙鶴排空而去,懸泉瀑布,飛漱其間。李北殷走在青山綠水間,向遠處望去,清風勾玉,雲含山谷,遠遠看去,整座靈玉台籠罩在一片仙雲清風之中,一尊巨大的青玉懸牢固盤坐於龍門洞祖庭之中,看在他眼裡如同幻境。

  李北殷腳踩神行向山上奔去,剛走到山門前刻有【北宗】二字的巨石旁,卻見群群兵馬已先他一日將整個龍門洞團團包圍。最令他趕到詫異的是,這群兵馬竟然是身著各色各樣的麒麟長袍,他不動聲色的躲在一側巨石之後,心道:「這是怎麼回事,麒麟教的教眾在北宗一帶並無分壇,怎麼會忽然冒出來這麼多麒麟教徒包圍龍門洞?其中必有古怪。」

  他仔細聽去,卻聽大批麒麟教教眾高聲喝到:「皈我麟教,蕩滌明初!北宗弟子,攜器投降!」「叫沈山崇老道士出來見我教新教主!不然我們血洗龍門洞」

  李北殷在一側聽得心驚肉跳,心道他哪裡曾下過這麼一道不知廉恥,忘恩負義的命令。他心想:「這到底怎麼回事?麒麟教人向來行事極有紀律,與軍隊一般無二,我自己向來對北宗敬愛有加,是誰在假傳旨意?」他覺著不必打草驚蛇,更不可貿然現身,還是先靜觀其變的好,旋即腳踩太羲神行,竄入後山弟子房附近。

  李北殷重回故地本該一片安然,賓至如歸,然而方才的好心情全部門前變故攪亂,他探著身子躲在弟子房附近,聽兩名小道士在房中說道:「麒麟教真是頑強啊,剛遭遇正道十二派圍攻,轉眼不過一個月不到,捲土重來報仇!」「是啊,原以為魔教就此便會在江湖中銷聲匿跡,誰知道行動如此之快。」「我看著咱們龍門洞這次凶多吉少了,還是先想想自己小命吧。七位真人現在除了五師叔是個廢人,還在房中養傷,其他人人等均未歸來,祖師傅又蒙患毒血之苦多年,出不來關……」「嘿!你說的什麼話,咱們龍門派頂天立地,門下子弟可沒有孬種!」

  李北殷在房外聽得一陣吃驚,心道:「五師叔怎麼會成了廢人?!其他幾位真人不是和澹臺他們一起同行,怎麼會還沒回到龍門,這其中必有變故。」旋即他不再繼續聽下去,轉而向後殿五師叔房內奔去。

  齊宮樞、楚商璇、燕璣珏、韓權徵、趙衡羽、魏開陽、秦耀光,七人同為北宗龍門派沈山崇麾下最得意的七名弟子,其中趙衡羽為沈山崇第五名入室弟子,一生清修,不曾涉足紅塵,善使一把文劍,膂力非凡。可其不久前隨齊宮樞等人下山而去,誰知卻遭到朝廷兵馬圍攻,趙衡羽一身武功被強攻破去,以至於被握斷右手右腿,終身淪為半身癱瘓,終日在痛苦中煎熬。

  趙衡羽被廢去一身武功後,只能以鐵拐拄身,行走都成問題,終日需要周朗月與王寒風兩位弟子伺候著,羞憤難耐,常在房內痛哭不止。但其終究在龍門洞修道多年,對生死之事已然看淡不少,這些天修身養性,在房中門前仰望日月,以求悟道解脫。

  李北殷繞道而行,躲在房上,悄悄偷看他五師叔已然癱瘓多日,心中酸楚不已。他還記得當初他身患九襄真氣,一次在山上走丟了,被大雪壓在山谷中,所有人找不到這個身患奇疾孩子,都以為他必死無疑,幾乎要。只有五師叔趙衡羽像瘋了一樣在大雪中跑去,用雙手一點點在雪谷中尋找,最後硬是把他從雪谷中挖了出來,趙衡羽抱著奄奄一息的李北殷在大雪中哭喊著李太冥的名字。趙衡羽修道有成,容顏衰老的不快,看在李北殷眼裡仿佛就是昨天的事。

  李北殷看著他右手無力垂下,右腿也綿軟無力,一個堂堂正正,英俊不凡的漢子,就這麼被廢,淪為廢人。李北殷心中酸楚不已,一滴清淚順著眼眶低落而下,滴在院中人臉頰上。李北殷見趙衡羽抬頭看來,慌忙躲到瓦礫之間,無聲痛哭。趙衡羽抬頭看去,見天氣陰沉,幽幽嘆道:「是要下雨了吧。」

  王寒風身穿道袍,架著趙衡羽一條癱軟無力的胳膊,將他架進房內,李北殷難以置信的在房頂上平躺,痛苦搖頭,哭泣道:「五師叔……」

  旋即趙衡羽聽著殿前喧鬧之聲越來越大,問道:「寒風,殿前發生何事了?怎麼會這麼喧鬧?」王寒風面露難色,旋即道:「五師叔,是魔教人馬,他們趁龍門其他師叔未歸,趁機圍攻我派。嚷嚷著一定要祖師傅出關,不然就一把火燒了龍門,再把所有的弟子殺掉。」

  趙衡羽登時暴怒無邊,左手將一張木桌拍的幾欲碎裂,喝道:「混帳!魔教狗賊!」旋即他怒道:「這麼重要的事情,為什麼不早點通知師叔?!」王寒風撓撓頭,低聲道:「師叔,其他師叔還沒……」趙衡羽怒道:「寒風!你也把五師叔當成了廢人了是不是!!嗯?!」

  王寒風半跪在地,顫聲道:「寒風不敢,只是他們嚷嚷著一定要祖師傅出關,寒風趕緊跑來向師叔請示,到底該怎麼辦。」趙衡羽手足無措,忙問道:「其他幾位師叔,至今一個未歸?」王寒風點點頭,道:「其他師叔都沒回來。」趙衡羽顫抖著身子搖頭,說道:「不對,不對!以幾位師兄弟的武功,早就該回到龍門了,這其中一定有什麼變故。到底是怎麼回事!要對龍門動手腳!」

  旋即他忙道:「寒風,快去把朗月找來,我要去後山去見師傅,快。」王寒風忙道:「五師叔,朗月師兄他此番下山潛入魔教,與齊掌教他們在一起,尚未歸來。」趙衡羽濃眉緊鎖,嘆道:「那快!再去尋一名弟子來!借二人之力,我應該可以登上後山,去見師傅。」

  王寒風點頭轉身,向屋外走去,走到李北殷身下不遠處,其人從房上翻越而下,輕輕彈地,落在他身前。

  王寒風大吃一驚,正欲動手,驚叫道:「你是何人?敢擅闖龍門祖庭?」李北殷做了噤聲的手勢,起手明月真氣化去他手上龍門拳,將他攬到一邊,雙手抱胸,輕笑道:「我才下山幾年,寒風小師弟就不認得我了?」王寒風擦了擦眼睛,皺眉道:「你看著眼熟哦,我下山五年為家人盡孝,卻是不認得許多人。你到底是何人,怎麼知道我的名字。」

  李北殷裝模作樣的抱著胸,搖頭晃腦道:「三寶者,精、氣、神也。精,先天一點元陽也;氣,人身末生之初祖氣也;神即性,天所賦也。此三品上藥,煉精化氣,鍊氣化神,煉神化道,三寶之旨也。」王寒風撓著頭驚道:「你怎麼會背北宗的大丹直指?」

  李北殷搖搖頭嘆道:「怎麼會有人比我還笨?你忘了?我們當初背不出來這篇大丹直指,被齊掌教罰在後山砍柴。你那段時間正患腹瀉毛病……衣服褲子都是我幫你洗的。」

  王寒風腦中一轟,大喜過望,驚道:「北殷小師兄!」李北殷做了噤聲手勢,笑道:「是我,看不出來了?」說罷他把左臉湊過去給他看看,又把右臉湊過去給他看看。王寒風眼眶一紅,喜道:「小師兄!你比以前硬朗多了,我是真沒認出來你。我回來的時候,你已經被趕下山去了,他們說你祭拜魔人,我不信的,還和他們大吵了一架,沈師兄罰我面壁一個月……」

  李北殷嘆道:「是啊……都是過去的事了。」王寒風忙道:「小師叔!你是魔教教主不是?你怎麼會帶兵來……」李北殷點點頭道:「你要信我,我雖是麒麟教教主,但絕對不會做出傷害北宗的事,外面那些不知是何人,我是回來幫祖師傅他們的。」

  王寒風連忙點頭,喜道:「我們先去見五師叔!」李北殷拉住他唉了一聲,笑道:「我想給他們個驚喜,帶我去廚房,再借套衣服給我。」王寒風對李北殷感情很深,全因李北殷在龍門總愛照顧比他年紀小的師弟,王寒風人生的比李北殷還要「憨厚」,說話做事往往憑著性子來,對李北殷的話深信不疑。

  他拿了一套自己的道袍給李北殷穿上,旋即帶李北殷到廚房,問道:「北殷小師兄,你來廚房做什麼。」李北殷嘿嘿一笑,蹲在爐灶旁,卷一口鍋,將鍋底黑抹在臉上,一絲不落,滿面黑灰,笑道:「快看看,認得出來不。」王寒風哈哈大笑,道:「哎呀!這是哪個黑旋風,我可認不出來。」李北殷笑著白了他一眼,然後把一口鍋用茅草編在背上,隱藏在道袍里,嘶啞著喉嚨道:「小道長,還請帶路啊……」王寒風被逗得哈哈大笑,李北殷忙道:「寒風,可不能在祖師傅和五師叔面前揭穿我,不然就沒得驚喜了。」王寒風用力點點頭,道:「我聽北殷小師兄的!」

  旋即兩人一同回到趙衡羽房內,趙衡羽忙道:「寒風!你做事總這般毛手毛腳,拖拖拉拉的!怎麼去了這麼久!」王寒風低頭道:「五師叔,北宗弟子都到殿前阻攔魔教去了,尋個弟子不容易。」趙衡羽暗恨點頭,喝道:「咱們快走!可不能再耽誤時間了。」旋即一個面色黝黑,看不清容貌,駝著背的小道士忍著笑蹲在他身側,將他從右側架起,嚇得趙衡羽顫了三顫,道:「你是何人!怎麼生的這般黑!」駝子嘶啞著嗓子,說道:「五師叔,我是咱們龍門的伙夫啊,師叔喜歡吃糖醋魚,可都是我做給師叔吃的。」

  趙衡羽本懷疑他是魔教派來的奸細,但聽他對龍門人的口味一清二楚,想來是北宗弟子,於是寬下心來,忙道:「事不宜遲,我們快上山去見師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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