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回:金宅隱楚藏洛陽(下)
2024-05-04 10:17:06
作者: 邱處機
夜裡的神都如此繁華美麗,水道被河燈映射成一片璀璨的金色,如同玉帝的金冠墜落人間,散落成片片金箔。紙醉金迷,繁華的都市是喧囂的紅塵,文人墨客吟詩作賦,人迷酒醉,每年不知有多少名篇佳句傳頌坊間,每日不知有多少人傾倒在煙雨樓歌姬的溫柔鄉里。洋洋灑灑詩文滿地,醉臥深閨紙醉金迷。
神都完全是一派經濟繁盛,物質生活日漸高速發展,而精神生活日漸淫靡的景象,經濟繁盛慢慢掩蓋了其高壓強權政治的原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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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都的風雅,在於政治、經濟、文化上的空前強大,極盡浮誇華麗,是神都給人的第一印象,泱泱神都,若北方天城,既有雍然華美的漢風,也有近乎妖異的誇張美學。這裡,「既有天子呼來不上船,自稱臣是酒中仙」的瀟灑俠骨,又有「挾飛仙以遨遊,抱明月而長終」的飄然仙逸,也有「青黛畫眉紅錦靴,道字不正嬌唱歌」中對於官伎文化的推崇備至,更有「梁家畫棟中天起,漢帝金陵雲外直」的盛世豪邁。
紙醉金迷,紅燈綠柳,花市燈如晝,水岸蒞臨,即使是夜間,江面上來來往往的商船也是比比皆是,高高掛起的燈籠,聯結在一起,遠遠看去,似是江面上騰挪的一條火龍。
李北殷負手而行,人群中四處尋找著令狐小妹的蹤影,微微有些擔憂,心道:「小妹心智聰慧不假,但她畢竟在天方古牢下生活了十年,於人事並不熟知,還是儘快尋到她的好。」他在人群中飛走而行,漫無目的的遊蕩了大約一個時辰。忽見前方群群衣著華麗的少年人圍著一個年方十六七的小姑娘,不是令狐小妹是何人。
李北殷見小妹受驚,低垂著腦袋不停的啜泣,登時氣不打一處來,飛身而去,落到她身側,忙問道:「小妹,這裡做什麼,我找了你好久。」令狐小妹低著腦袋哭道:「我……我……」李北殷怒而冷冷掃射四周圍著她的群群富家公子,各個面帶冷笑,昂然揮扇,低頭問道:「他們欺負你是不是。」令狐小妹搖頭道:「沒有,沒有,李家哥哥我們快走吧,這夥人不好惹的,我們。」李北殷瞧著小妹哭的梨花帶雨,登時怒上心頭,冷聲問道:「我家小妹與諸位有何恩怨,不妨直言。」
群群公子皆是洛陽城中的世家大戶,錦帽貂裘,燁然若神人,平日裡均是受盡了阿諛奉承,養尊處優,若論驕縱比之蜀中派少公子唐玉楓有過之而無不及。他們先是難以置信的對視一眼,隨即大笑出聲,冷笑道:「哪裡來的土包子,連我們這幾個都不識。」「應該是鄉下來的野人吧,這麼嬌滴滴的小美人兒怎麼有這麼個野人哥哥。」「小野人,我們不想在這裡動手惹事,識相的自己滾吧。」
李北殷並不答言,低頭問道:「小妹,他們如何欺負你的。」令狐小妹搖頭忙道:「李家哥哥,我們趕緊走吧,我們不可以在這裡……」李北殷看向她光滑如玉的臉頰深側,躺著一道鮮紅的血印,登時瞠目欲裂,低聲道:「是他們做的?」令狐小妹搖頭道:「不是他們!是我自己不小心,我們快走,走吧。」說罷令狐小妹推著李北殷的身子向後走去,李北殷冷冷掃了眾人一眼,心道:「此番來到洛陽,尚有要事,不可造次,不可造次。」
李北殷長出一口氣,牽著小妹的手向後走去。卻見那幾個少年人對視一眼,翻身而出,扇著扇子冷笑道:「野人,你人可以走,可這美嬌娘不能。她傷了我府上那麼多侍衛,這筆帳怎麼算。」
李北殷回頭而視,驚道:「小妹!你傷了人?」令狐小妹難為情的顰蹙眉頭,低身苦嘆道:「我不是有意的,我……」李北殷聞言嘆了口氣,拱手道:「諸位,家妹剛學武不久,如果有得罪的地方,還請多多包涵。造成的損失,我定會盡數賠償,明日送到諸位府上。」說罷低頭牽著小妹的手走去,卻被人一把攔住,冷笑道:「哪裡來的土包子,你知道這丫頭傷了我們府上多少人嗎?跟我去見官!」
李北殷心中一驚,心知他等八人此番行事隱秘,不可被官家人察覺,忙拱手道:「諸位,小妹傷人確有不對,但請各位高抬貴手,在下願意成倍賠償。」幾人扇扇而笑,邪笑道:「呵!錢?我等會稀罕你那幾個臭錢!這丫頭傷了人,必須見官,還我一個公道!」說罷四人對視一眼,揶揄邪笑,探出手要撫到令狐小妹高聳酥軟的胸前。
李北殷手中震出一道柔和真氣,將來幾人掀翻在地,擋在小妹身前,笑道:「諸位可知,光天化日之下欺侮良家少女,也是大罪。」
那公子哥兒們平時肆意橫行慣了,登時暴怒無比翻起身來,怒道:「呵!少拿這這那那來壓我,是這丫頭傷人在前。」李北殷冷冷一笑,見這伙養尊處優的少爺實在難纏,回頭低聲道:「小妹,我先帶你離開,給你討回一個公道。他們哪只手掌傷了你。」令狐小妹怯生生點點頭,低聲道:「左手。」旋即她將身子貼在李北殷身側,依偎胸前。李北殷轉身而笑,道:「諸位,如果你們真的有本事留住在下,再說這等話吧。」
李北殷袖中飛出一把神光大作的鐵骨令,一擊將四人的手掌紛紛戳出一道血洞,痛不可當,慘叫一聲栽倒在地。隨即鐵骨令上烈光大作,猶如滾滾烈陽照射四域,照的周遭圍觀之人雙目刺痛難當,紛紛捂眼慘叫。
李北殷腳踩太羲神行,帶著令狐小妹在人群中閃出一道金光,轉眼消失在人群之中。待眾人緩過神來,李北殷早已不在原地,那四人手掌被鐵骨令穿破,血流不止,皮肉外翻,跪倒在地慘叫連連。
遠端,尚方含丹與三位家將款款而行,卻見前方人群簇擁,慘叫不絕,金光大作,微微皺緊秀眉,捲起黑袍遮住雙眼。
尚方含丹見金光漸漸消散,款款走來,見四人如此慘狀,眼神一凜,低聲道:「又是你們這個四個……」尚方含丹微微一怔,心知這幾個公子哥為洛陽城中大戶少爺,到底沒把廢物兩個字說出口。
那四人一見尚方含丹,卻是紛紛面帶笑意,目不轉睛,半跪在地,似是忘記了掌中劇痛,笑道:「尚方姑娘……」尚方含丹強壓火氣,寒聲問道:「怎麼回事,何人敢在洛陽城內公然傷人。」
那四人掌中痛不可當,痛聲道:「是個鄉野小子,他會妖法,有一把會飛的銀笏……」三位家將紛紛對視一眼,在尚方含丹耳邊低語道:「神哭鐵骨令。」尚方含丹雙目放光,甜甜一笑,旋即收起笑意,看著四個草包實在來氣,皺眉問道:「到底怎麼回事。」
那四人見尚方含丹清美一笑,嬌艷如瑰,頓時直吞口水,被勾走三魂。旋即想起那蠻不講理的野人,登時來氣,撐著劇痛的手臂,站起身將事情經過講了一邊,說道:「尚方姑娘,我們都是被人所害,那妖人實在……」尚方含丹連連點頭,旋即鄙夷的看了四人一眼,負手而行,低聲笑道:「諸位公子,請先回府上歇著,這件事我會通知兆尹大人,一定還諸位一個公道。」
尚方含丹將四個少爺打發走了,旋即對三位家將低聲道:「應該是李北殷。我讓你們置辦的東西,準備的如何了。」三位家將拱手道:「已經按大人的意思,置辦妥當。」尚方含丹點點頭,道:「你們去吧,我不便現在露面。」旋即她回身向城中走去,微微回首看向遠端。
李北殷帶小妹早已潛出洛陽城中,前往開陽山莊,見終是逃離到一處荒無人煙之地,皆是鬆了口氣。
李北殷將令狐小妹身子扳正,虎著臉問道:「小妹,老老實實告訴我,到底是怎麼回事,你一言不發離開山莊,往哪裡去了。」令狐小妹低下腦袋,低聲道:「李家哥哥,別問了,我不想提。」
李北殷嘆氣道:「小妹,不是我多事,你答應過我不會亂用武功傷人的。」
令狐小妹委屈道:「我沒有……我……我只不過去找那個畜生。」李北殷一驚,驚道:「你爹?嬸嬸說過,你家不是住在長安尚書府嗎?你爹怎麼會在洛陽。」
令狐小妹嘆了口氣,秀眉凝起,目露寒光,低聲道:「我家以前在洛陽曾有別院,他常常在洛陽處事,我去瞧瞧那個畜生在不在府上!」
李北殷眉頭一皺,心中一寒,低聲道:「你……你是想……」令狐小妹回頭來,定定看著李北殷,冷冷道:「不錯!我早就……」李北殷嘆氣道:「小妹,他到底是你爹。」令狐小妹眼神變得冰冷如寒窟,皺眉冷道:「他不是我爹!他是個殺父弒祖的畜生!他不是我爹。」
李北殷瞧著四下荒無人煙,握著她柔軟滑膩的雙肩,嘆氣道:「小妹,你聽我說,這件事的來龍去脈我聽你娘說過,並不簡單……」
令狐小妹秀眉一挑,冷冷打斷,怒道:「李家哥哥!我沒有你那麼好心!你身上也有你父母的血海深仇,如果你不想報仇,不要攔著我!」
李北殷聞言一怔,微微失神,心底一陣失落,久久不語,搭在小妹肩上的雙手赫然僵硬,嘆了口氣,旋即低著頭拉著她向山莊走去,低聲道:「你說得對,父母之恨,血海之仇,旁人怎麼會理解,我不該多管閒事的。」
兩人走在山道之間,李北殷沉思搖頭,久久不語。令狐小妹一陣心酸,旋即將他手臂拉住,抱在他身上,柔聲哭道:「我……我說錯話了,不要怪我。」李北殷幽幽道:「你哪裡說錯話了,我哪裡有怪你。」他借著月光看向她臉頰上的血痕,柔聲問道:「痛不痛。」
令狐小妹摸了摸臉上的傷痕,忽然大哭出聲,委屈道:「我不想傷人的,我回家去看,那裡已經是別人的院子,什麼都不在了,他們不讓我進家,揮刀動劍的把我趕出去,我家沒了……我沒有殺人,你不要罵我……」
李北殷拍了拍她柔軟的背脊,嘆氣道:「別哭了……都是過去的事,我不怪你。」旋即心頭一酸,摸了摸她臉上有些猙獰的刀傷,笑道:「小妹生的神清骨秀,若是臉上留下道傷痕可不妙,我們快快回去,讓婆婆忙你醫治。」
令狐小妹離開他身子,淚眼婆娑的看向他,低聲道:「要是我有一天沒聽你的話,真殺了令狐楚,你會不會怪我,會不會就此不理我。」李北殷心道:「小妹和她父親之間的恩恩怨怨,實在不是我這個外人該評判的,可無論如何我都不希望她殺人。令狐楚是朝中吏部尚書,權傾一時,小妹要殺他只會身犯險境,我不希望她一輩子活在報仇的痛苦中。」
李北殷故意板著一張臉,笑道:「哼!你敢一個人身犯險境去殺人,我當然不理你了。」令狐小妹看著他,眼神中不只是何種情愫,幽幽道:「李家哥哥,我分不清你是在關心我,還是在……」李北殷牽著她的手,慢慢走去,邊走邊道:「嬸嬸把你託付給我,我一直都沒盡到做兄長應有的責任,是我愧對嬸嬸。」
令狐小妹低頭道:「是我不好,我給大家添亂了。」李北殷嘆氣笑道:「怎麼會呢,你和兄弟們一齊喝過酒,大家都把你當親女兒一樣寵愛,怎麼會怪你。小妹,不要亂想了,只要有我在,我不會准許你去殺人,我不要你一直活在你父親的陰影下過一輩子。」令狐小妹微微皺起眉頭,哭腔道:「對不起……」李北殷微微一怔,旋即擦了擦她臉上的淚花,低聲道:「不要哭,哭花了臉可不好看了……」
忽然,從兩人身後竄出三道黑影,將去路團團圍住。李北殷深感來者不善,肅穆而立,卻見是尚方含丹的三位家將,心道:「不好,方才之事怕是被尚方含丹察覺。」李北殷將令狐小妹護在身後,拱手道:「三位,又見面了。」
三位家將對視一眼,見李北殷如臨大敵,拱手笑道:「李教主不必驚慌,我們只是來替我家大人,送一件禮物給李教主。」李北殷一驚,抬眉問道:「你家大人身子可好?」三位家將淡淡一笑,道:「原來李教主這麼關心我家大人,李教主放心,我家大人已經痊癒,並無大礙。」令狐小妹摟在他腰間,探出腦袋問道:「李家哥哥,那人是誰?」李北殷摸了摸她如玉的小臉,笑道:「是一個朋友,事情很複雜,等我慢慢說給你聽。」三人見兄妹二人舉止親昵,對視一眼,淡淡一笑。
李北殷拱手道:「你家大人身子安康就好。至於禮物,在下受之有愧,不必了。」旋即他牽著令狐小妹的手,一齊向遠處走去。
那三位家將再度伸手將路攔住,笑道:「李教主,我家大人吩咐過,如果李教主執意不肯手下這份禮物,我們三人必須提著腦袋回去見大人。」李北殷眉毛一挑,笑道:「你家大人真是行事怪異,我們二人並無瓜葛,不必贈禮。」
那三位家將對視一眼,笑道:「李教主,你送給我們大人的那件黑金古袍,我家大人心儀的很,決定把它留著,作為紀念,就不還給李教主了。為李教主另選了一件禮物而已。」旋即三人拿出一方紅木方盒,遞到李北殷手上,笑道:「李教主,請收下吧,我們大人說她向來不受人恩惠,李教主我家大人有救命之恩,她只是知恩圖報,下次再見,公私分明。」
李北殷將盒子捧在懷裡,微微皺眉,想到尚方含丹為人機敏狡詐,生怕裡面有甚麼稀奇古怪的機關傷人。誰知令狐小妹從他懷裡跳出來,將盒子大開,定睛看去,笑著嘆道:「好漂亮的金冠。和教主哥哥的方金冠像極了。」李北殷定睛一看,這尊方金冠比他送給澹臺儀的那尊要秀氣的多,顯然是女官束髮之用,樣子與方金冠極為相似,上面刻著秀氣的雲紋,其上更印有【尚方】二字。
三位家將拱手笑道:「李教主,後會有期。」李北殷拱手道:「但願後會無期。下次再見,大家各為其主,難免要刀兵相見。」旋即他牽著令狐小妹的手,向遠端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