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回:涼涼長劍刺痴心(中)
2024-05-04 10:16:14
作者: 邱處機
楚征南二十年前乃是被江湖人稱為【麒麟逍遙子】,人才出眾,俊美之姿更是當世第一,生的俊容豐朗,龍眉鳳目,行事雖是偏激不羈,卻又在英俊爽朗中平添幾分邪氣惑人,無論計謀、統帥、武功均是段明發之下第一人。年輕時風流浪蕩,翩翩拂袖掠過人間,卻令世間女子均是對其傾心。麒麟教天鳳宮總壇本是血海腥風,殺聲四起,卻因這極其俊朗的中年人出現引得一片驚呼,大名鼎鼎的麒麟教天眾密使楚征南,銷聲匿跡二十年後竟然再度現身,搭救麒麟教。
楚征南負手而立,輕踱步子侃侃而談,笑道:「尉遲兄台,二十年前你與你師兄尉遲雲圖謀不軌,想偷襲禍害荊南景家的大小姐,恰好被楚某撞上。楚某出手阻攔你們兄弟二人便惡向膽邊生,與楚某大打出手,若是本人沒記錯的話,你與你師兄根本在楚某上走不過五招,你師兄更是當場被楚某奪取至寶『巨闕劍』,當場氣死。二十年後楚某瞧著你武功也好品德都沒什麼進展,我勸你派還是儘早撤軍罷。」
此言一處,惹得下列其餘十派均是轟然竊笑,紛紛指謫這巨闕幫多年行為不端,妄稱名門正派卻做著打家劫舍,無惡不為的勾當,也不知六滅師太身為此次聯軍領袖,為何將這巨闕幫綁在戰車之上。
貝碧青聞言看向台上,那中年人丰神朗玉,於千軍崩塌前而不驚,仍是口燦蓮花,肆意捭闔,忍不住多看了幾眼,聽她講起昔日巨闕幫種種醜事,忍不住捂唇而笑,笑問道:「掌教師傅。這魔人說的是真是假。」
六冥師太本是肅穆而立,殺氣騰騰,聞言微微彎起嘴角,淡淡低聲道:「魔教天眾使楚征南年輕時風度翩翩,逍遙不羈,常遊歷四海,沾花惹草無數。這位景家大小姐人生的花容月貌,對楚征南見過一面之後便痴心追隨,一路從荊南追到川蜀而去。路上正遇到尉遲路兄弟二人不懷好意,楚征南也是出手相助了不假。這魔人功夫二十年前就好生厲害,尉遲路兄弟二人在其手下連五招都過不了,便被奪取了手中巨闕劍。誰知楚征南看都沒看那巨闕神劍,轉而送給了景家小姐,當場把深受重傷的尉遲雲氣死,尉遲路找了機會溜走。楚征南無心與景家小姐如何,便翩然離去,景家小姐再也尋不到楚征南蹤跡,便回到荊南景家一生未嫁。其後景家迫於巨闕幫勢力壯大,禮尚往來便把巨闕劍交還給巨闕幫。這把劍在劍湖時曾落到我手上,但這劍乃是皇帝心儀之物,我也不敢觸怒龍顏,便還了去。」
旋即六冥師太微微薄怒,想著貝碧青向來不涉足江湖,也不過問武林中事,怎的今日忽然問起。回頭看去其人一雙如陽春融雪般的童眼正緊盯著前殿魔人,冷聲道:「碧青……」貝碧青旋即聞言心神大震,忙收了眼光,立在其身後,低頭不語。
尉遲路被楚征南三言兩語惹得毫無面子,奸險臉膛泛出一抹邪笑,一片病態清白,楚征南看去鄙夷道:「快快收起你那張嘴臉,實在長得太過醜陋,令我看著就煩。」正道聯軍又是一片呵笑,諸派掌門一力喝罵門下弟子,才令氣氛再度嚴肅起來。
尉遲路奸笑道:「二十年前?二十年前除了那位景家小姐,楚密使禍害的姑娘還不少呢。最令老朽欽佩的是楚密使與天山派官扶瓴的花邊往事,唉,真是可惜,好端端一個武林奇女子就這般被你禍害完害死了,當真是天山派不幸。」
天山派眾弟子一聽此人卻是當年擄走害死官扶瓴的魔人楚征南,紛紛含淚抽劍,一欲攻上台去。天山扶搖派掌門【文卿真人】此番並未前來,只是遣門下弟子【何天卿、何天姿】兄妹二人帶門下少部分弟子前來,眼下何天卿與六滅師太尚在後方趕來,便是何天姿統帥天山門人。何天姿手舉長劍【清命】,對著一眾天山門人冷聲道:「天山弟子如無本派之令,不得上前。」
實則天山一派弟子均是對大師姐貝碧青二十年前慘死耿耿於懷,痛斥魔教妖人行為不端,將其害死,群情激奮,一欲上前攻殺楚征南。但無奈天山【清命】傳於何天姿之手,其人在天山派門下又地位甚高,只得收劍回鞘,仍是怒目而視。
旋即何天姿看向一側,見貝碧青溫靜如青璇貝玉,立於六冥師太身後,一陣黯然,旋即走到六冥師太前拱手行禮,道:「蘇掌教,貝師妹。」六冥師太對天山何天姿向來心存好感,溫聲道:「你師哥何天卿呢,怎麼不見蹤影。」何天姿笑道:「我哥哥仍帶著部分天山弟子趕來,聽聞六滅師太與北宗齊掌教一同後繼,便在曲靖山路等候,只待一起前來。」旋即何天姿走向一側笑容可掬的貝碧青,低聲道:「貝師妹,我們也好久不見了。」
貝碧青笑道:「何姐姐,一別便是數年。」何天姿旋即點點,黯然道:「是啊,我沒想到,這些年之後,你竟然生的和官師姐一般無二了。也沒想到六滅師太會帶你前來……」貝碧青笑容微微僵硬凝固,奇道:「何姐姐這是何意。」何天姿淡淡搖頭,苦笑著摸了摸她嬌俏的容顏,動容之情溢於言表。
亦連一側柔弱而立的澹臺儀也一陣側目,問道:「何姐姐,怎麼了。」何天姿數年不見澹臺儀,也是一驚,笑道:「是澹臺妹妹?你竟然生的這般高挑這般美了,難怪那年楊師弟在花山只匆匆見過你一面,就此對你念念不忘了。」
澹臺儀微微低頭淺笑,不知如何答言,何天姿苦笑著摸了摸兩女如玉的手掌,淚眼顫聲道:「若是……若是你們遇到心裡的那個人,就一定要隨他去,不要猶豫,不要像我和官師姐一樣,不要……」澹臺儀與貝碧青對視一眼,皆是大驚失色,貝碧青忙安慰何天姿道:「姐姐,大敵當前,你怎麼……」何天姿苦笑著摸著兩女溫軟的手掌,顫聲道:「我沒事,只是今日圍攻魔教,見到了些故人,心裡……心裡……」旋即她眼中愛恨難明的向場上瞧了一眼,悠悠離去。
貝碧青順著她看去的方向,心中柔情一軟,閃過一絲異色,那日在劍湖山路的破廟裡,曾素懿也曾這般說過,說她與貝碧青生的一模一樣,幾乎沒有任何區別。而那死去的官扶瓴,似乎與場上那丰神俊朗的男子有過一段往事。追思往憶,令她一陣失神。
澹臺儀聽過貝碧青將起那日在劍湖山路曾素懿所言,又聽著方才何天姿所言,心裡一凜,似乎明白掌門要四師姐趕來圍剿魔教的用意了,她心底一陣黯然,心道:「真的要如此嗎?」
楚征南聽聞尉遲路提起官扶瓴的名字,心底一陣異樣,但自上次被赫連赤以此偷襲之後,他暗悔不已,自此立誓絕不再因前塵往事牽絆。他早聞天山派此番也派兵前來圍剿天鳳宮,已是做足了心理準備,隨即朗笑道:「楚某此生閱遍世間女子,一個官扶瓴算得了什麼。尉遲兄台,若是你覺著能因此打擊楚某,恐怕要令你失望了,你這口舌還是再多鍛鍊鍛鍊的好,沒想到都二十年不見了,還是這般笨嘴拙舌,楚某生怕稍後出言不遜,使你與令兄一樣血噴五丈,氣憤而死啊。」
場下之人又是一番鬨笑,貝碧青與何天姿聽著卻微微皺眉。
尉遲路本是極善隱忍之人,但楚征南言語之鋒利處處針對人痛處,亦是令他心裡一陣薄怒,人氣到極致便是反笑,尉遲路狠惡奸笑道:「身受重傷還敢如此出言不遜,當真是找死!」
一側唐玉楓聽了半天亦是薄怒,暗自袖中緊握三枚毒針,清風揮扇正欲暗中突施冷箭。誰知楚征南忽然伸手【唉】了一聲,隨即負手笑道:「如果楚某沒有認錯,這應該是蜀中派唐老爺子家的小公子吧。你家武學以毒功為主,多年前你爹率門下所謂『菁英』偷上鳳儀宮,欲染指本教啟天無相神功,反而盡數被我教段教主一掌擊殺,若非念在你家與川蜀官府關係密切,你以為你爹能逃得過段教主一掌之擊?」
唐玉楓沒尉遲路那般城府,乃是個金玉在外敗絮其中的暴脾氣,當即暴怒喝到:「你說什麼?!」
楚征南朗聲一笑,道:「唉,此事說來話長,你爹當年敗在段教主手下,賊心不死,那年你爹送你上天方麒麟教聖火分壇拜師,赫連赤以『金玉在外,材庸其內』相拒,你便又哭又鬧耍賴窩在殿上一連三日,你且忘了?」
那唐玉楓當場是面如土色,心驚不已,不料這門內之人所言非虛,數年前他父親仗著段明發忌憚雲貴川三地官府圍剿之力,與蜀中來往密切了些,便求段明發收留犬子上麒麟教學武。段明發一眼便看出他父子二人心術不正,乃是覬覦麒麟教精深武學,並非一心向教,遂交由赫連赤處理。赫連赤雖是奸惡之徒,但收徒之嚴謹在江湖上是出了名的,他一番試煉,便道唐玉楓儀表堂堂卻雜念纏身,當下斷然拒絕。這唐玉楓幼年時也是風光得意壞了,痴迷啟天無相神功反遭拒絕,當下是又哭又鬧,一派頑童做法,惹得赫連赤更是反感,拂袖而去。
正當唐玉楓與尉遲路惱怒分神之際,楚征南赫然手起一套純煉無倫的【明月在抱挪移功】,龐然明月之力令這兩人根本無從反應,待驚叫之時已是被楚征南一掌拍飛在場下,灰頭土臉顏面無存。楚征南撫須而立,俊逸如仙,冷冷道:「若非本座有傷在身,不願多費一分真氣,哪裡會跟你們費這麼多唇舌。」
楚征南出招如電,內功之深厚引得麒麟教眾一陣歡呼雀躍。麒麟教金鳳、天眾兩使一個以德服人,一個以計謀算,兩人武功之高綢繆之深,倒是令不少正道名家一陣皺眉,紛紛對視。
忽然從少林祖庭一支中飛出一個全身肌肉虬龍,高大盤穩的中年和尚,身披土黃袈裟,整個人顯得孔武有力,一看就非泛泛之輩,那人生的眉毛異常黑濃,全身青筋暴起,雄武之力仿佛一尊活生生的【長眉羅漢】。亦連一側的傲立不羈的楚征南也微微動容,一番打量。
那僧人一雙強勁有力的手臂合十,沉聲道:「小僧法號『氏多』,久聞天方麒麟教段明發教主之下,猶數天眾部楚密使武功第一,早有討教之意,還望施主不吝賜教。」除此之外,再無一字廢話。
楚征南朗聲拂袖笑道:「原來是北少林慧玄神僧座下弟子,既然大師親自討教,楚某必定全力施之。」
然而尚未等楚征南低首還禮,氏多早已手成龍爪,傾飛而來,楚征南腳踩神行,險險躲過,朗笑道:「少室山上多武痴,這話說的一絲不錯。」
那全身肌肉炸裂遒勁的氏多卻不再多言,一手少林擒龍手赫然扣來,直奔楚征南眼窩而去,這僧人一身橫煉外功剛硬無倫,楚征南先是一指紫電擊在其臂上用來泄勁,卻如擊鋼鐵一般渾然無用。隨即忙從身後披風中飛出一把神光萬丈的不世神劍,一連手起十路天山快劍。這氏多僧人全身虬龍鋼勁本是刀槍不入,刀劍擊在其上不可傷其分毫,卻無奈楚征南披風后飛出這把長劍實在剛硬無倫,仿佛世間第一等剛直不屈,十路天山快劍頃刻間砍在那僧人手臂上,聲音鏗鏘有力,仿佛玄鐵劈在磐石之上一般,硬是將僧人一條鋼臂震得偏向一邊,化去攻向楚征南雙眼兩指。楚征南側向一邊驚魂未定,隨即低聲道:「敢問大師所煉神功,可是禪宗不外絕學【金剛不滅】?」
氏多僧人低頭看向自己一條虬龍般剛硬的手臂,竟然被楚征南手中一把凜若秋水的護環長劍砍得血肉模糊。氏多僧人臉上卻是紋絲不動,僅是以懷中止血絹將殘臂纏住,隨即雙手合十道:「施主手中神鋒,不遜世間任何一等神兵。」
殿門下天山派卻已是驚得目瞪口呆,大呼道:「魔教妖人怎會手握我派【無雙劍】?」「我派無雙劍不是還好端端的冰封在寒潭之中啊,嗎?怎麼會這魔人手裡?」
何天姿手中【清命】見【無雙劍】重出江湖,居然震顫不已,仿佛雀躍歡呼一般,何天姿以內勁硬是將長劍歡鳴之聲鎮壓下去,隨即滿目蕭然,低聲幽嘆,又忍不住微微看向一側峨眉陣營中凝望不語的貝碧青,竟無方才一絲殺氣,整個人顯得蕭瑟淒涼。
【無雙劍】為天山至寶,分為【無雙守雌劍】、【無雙剛陽劍】兩把,一雌一雄,一陰一陽,與【清命】、【斬麟】、【神霄】、【青辭】並稱天山六劍。其中【神霄】為六劍之首,【清命】為六劍隱性核心。實則天山本僅有四劍,【青辭】為文卿真人失去愛徒官扶瓴十年後上峨眉,見到與官扶瓴長相一般無二的貝碧青,心中有感,以寒潭奇鐵所制青辭劍贈予貝碧青,寓意為【青女辭塵】,望貝碧青不要步入官扶瓴前轍,辭離紅塵。【斬麟】則為文卿真人為愛徒何天卿所鑄,名字由何天卿自取。
楚征南手中這把長劍則是無雙劍中的【守雌劍】,曾為天山傳人官扶瓴所配長劍,官扶瓴曾與楚征南不畏懼世俗正魔之見相戀,但最終因惻隱麒麟教教徒而被文卿真人誤殺,其後無雙守雌劍留在楚征南手中。多年前楚征南曾帶無雙守雌劍上天山向文卿真人請罪,文卿真人也曾將愛徒之死歸咎於楚征南,但其畢竟是一派宗師,於痛苦中感悟害死官扶瓴的並非楚征南,而是陳規舊見,不但未殺一心求死的楚征南,反而將無雙守雌劍留給楚征南,讓他一解相思之苦。而另一把【無雙剛陽劍】則曾是文卿真人預備贈給官扶瓴未婚夫婿謝繼峰,其人為昔日嶺南無名山莊莊主,但因官扶瓴之死而神智渙散,癲狂致死,因此剛陽劍至今冰封在天山寒潭之中。
楚征南手中無雙劍散發出湛湛神光,乃是世間最為剛硬正直之劍,鋒銳無比,江湖傳聞「刀劍無雙」,刀指的是黃龍神刀,劍指的是北震劍。無雙是寓意黃龍北震天下無雙,也有人將無雙比作無雙劍,寓意為黃龍刀北震劍之下的第一神兵。
氏多僧人身上的【金剛不滅】不可謂不純煉,之所以受傷如此之深實為楚征南手中無雙劍太過鋒利,天下最剛直之劍銳不可當,才令其破功。氏多僧人雙手合十,低頭嘆道:「無雙劍重現人間,小僧感佩神兵神威。原來這劍消失二十年,是在施主手上。」
楚征南一陣失神,隨即握劍拱手道:「方才大師出手猝不及防,小可使這無雙劍實在有取巧之嫌,還望大師見諒。」氏多僧人見楚征南一欲收劍,朗笑道:「楚施主不必如此,方才楚施主出劍快如閃電,貧僧本無力躲閃。施主心地正直,並不以神兵取我性命,已是非常難得。還望施主繼續使這無雙劍,貧僧望以此為磨刀石,掂量自身金剛不滅到底是何程度。」
楚征南一陣失神,心中一片敬畏,一同低頭謙恭道:「大師所言令楚某汗顏,但大師若執意如此,楚某自當順著大師意思。大師儘管放心,楚某絕不再取巧所傷大師。」
說罷楚征南將傾注於劍上三成內力全數收斂,僅以臂力揮舞長劍。氏多僧人雙手合十,驟起全身十成內力,全身剎那間布滿金斑,竟如大雄寶殿中坐落的鎏金羅漢一般,令在場所有人無不震顫矚目。
楚征南低首示意,隨即腳踩神行挺劍而上,手中瞬間飛出一套紫電明滅之【天山飛影劍】,瞬間百劍盡數砍在並不還手的氏多僧人全身,鏗鏘之聲震煞四域,一陣煙塵抖亂,萬眾眼光盡數盯在氏多僧人之上,卻見氏多僧人身上紋絲不動,十成北少林【金剛不滅】神功威力簡直聳人聽聞。楚征南所使的【天山飛影劍】是官扶瓴與其相守之時一同練就,為其平生摯愛,已有九成火候。天山劍法以極快著稱,一旦出劍便是百劍齊鳴,令人防不勝防,極難判別。
方才楚征南一套天山飛影劍並未運用一絲內力,然而神兵鋒銳仍是令氏多僧人面露苦色,全身雖是剛勁無比,無一處破功,但已然因神兵鋒銳而震出內傷,嘴角流淌鮮紅血液。無雙劍神威令在場之人無不驚嘆瞠目,十成【金剛不滅】神功竟被無雙劍所破。北少林大軍領袖定玄神僧眼中也是閃過一絲異色,隨即低頭連道阿彌陀佛。
百劍既出,金身已破,楚征南連忙走到氏多神僧身後灌入動機回春真氣,助其化解體內劍氣內傷。兩人盤膝而坐,絲毫無正魔不兩立之嫌別,均是坦誠相待,令眾人又是一陣竊語。
氏多僧人體內劍氣化去,隨即收斂全身金斑,背對楚征南低聲笑道:「貧僧的金剛不滅神功,看來尚未有方丈四成功力,在施主面前獻醜了。施主已然身受重傷,僅以五成功力應敵,還要為貧僧治傷,令貧僧愧疚不已。」楚征南對這位同齡高僧非常敬佩,忙道:「大師哪裡的話,少林神功貴為天下至尊,小可手持神兵取巧傷了大師,豈有不為大師救治之理。」
隨即兩人互相攙扶起身,氏多僧人將無雙劍劍刃拎起,輕輕撫摸,笑道:「施主,貧僧已經知道,為何我寺金剛不滅神功會敗在施主手下了。」楚征南歉笑道:「自然是在下借神兵威猛,才僥倖傷了大師。」氏多僧人淡淡淺笑搖頭,低聲道:「絕非如此。施主的天山快劍不可謂不純煉,手中無雙劍不可謂不是絕倫。而真正令貧僧破功的,卻是因為這無雙劍是一把有情之劍。」
楚征南頓時眼眶一熱,連聲稱妙,顫聲道:「大師真為高人也,這無雙劍是亡妻遺物,比楚某的性命還要珍貴。大師與無雙劍相見不過片刻,卻能感悟其上情結。」氏多僧人笑道:「施主言重了,此劍陰柔守雌,銳利無比。如果貧僧猜的不錯,這劍應當還有一把陽劍相配。」楚征南登時更平添幾分敬意,連道大師高明。氏多僧人淺笑道:「施主心中一直有情,而無雙劍更是一把深情之劍。貧僧所煉少林內功卻是要『除情去欲』。以無情破有情世來有之,而有情破無情者卻鮮少有之,足見楚施主對所愛深思之情。實則無論施主今日手中所持任何兵器,貧僧都必敗無疑,受教了。」
旋即氏多僧人緩緩走下殿前,回到定玄神僧身邊,忙低頭沉聲道:「定玄師叔,氏多莽撞,望師叔見諒。」定玄神僧點點頭,一言不發,僅是示意氏多僧人回到身後,其後便雙目緊盯楚征南一舉一動。
楚征南望著手中無雙劍頓時黯然神傷,手中卻情不自禁的舞起一套【天山飛影劍】,今日十二派圍攻天鳳宮,生死一線,他卻覺著舞劍之時仿佛越發能看清官扶瓴溫柔的笑容。方才氏多僧人所言令他感受頗深,他越發感覺手中長劍越舞越慢,實則是他舞的太快了,以致眼前萬物都仿佛靜止一般。他不斷重複:「以有情破無情……扶瓴你能看到嗎?如果我今日天命殞身在此,也是好的,世間長壽之物總是無情,如風,如雨,如露,如電,都是極好的,可我偏偏不喜歡。」
殿前風雲交集,聲勢浩大磅礴,可他手中的長劍似乎帶著他走入一片寂靜無聲之地,那裡仿佛沒有世間紛擾,沒有正魔偏見,沒有恩怨情仇,唯有一顆痴戀恆心。
何天姿望著殿前之人起劍,舞劍,收劍,一陣失神,心中默然道:「都二十年了,你還是望不了官師姐嗎?這二十年我狠下心來不曾來尋你一次,可心底的黯然未曾有一刻散去,我知道你心裡永遠都只有師姐一個人,無論我再如何痴心等待,也是枉然,可還是這麼一直等下去……」
貝碧青看著殿前人舞劍收劍,沒由來的一陣失神,只覺得那劍似乎有異。
楚征南口中卻因過度思念而鮮血狂涌,以剛直長劍抵著地板,半跪在地。羅雲程做他在身側盤膝療傷,本是一言不發,見楚征南忽然嘔血,也是一陣驚亂,呼道:「楚弟!」
北宗陣營中忽然走出一人,十二派聯軍紛紛列在兩側,萬眾矚目下燕璣珏緩緩走上台前,冷冷道:「北宗燕璣珏,特向兩位請教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