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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回:夜來銀鯉生龍亂(上)

2024-05-04 10:15:32 作者: 邱處機

  眾人聞言紛紛向天鳳宮正殿看去,見一團如流星般的紫霞雲氣墜入天鳳宮,羅雲程喝道:「有敵入侵!兄弟們暫且放下教內恩怨!與我一同去看看!」

  大批教眾方才對李北殷方才所舉震顫至極,紛紛附和,隨著羅雲程一齊向禮堂外涌去。卻見一團紫霞直奔而來,將攔在面前的各部教眾紛紛衝散,如入無人之境,只是一瞬便衝到禮堂之前。

  羅雲程先是一驚,隨後面色微微肅起,領著三位護法上前拱手道:「原來是崑崙山太素真人,光臨鄙教有何貴幹!」

  那太素真人長身肅立,雖是年有四五十歲,卻因修道有成,身負奇功,顯得分外年輕,鶴髮童顏,長須飄蕩,抬手舉止間均是一派宗師風範,紫色長袍直拖至地卻纖塵不染,背上背著一方狹長木盒。太素真人端是一番仙風道骨,可卻臉色難看到了極點。

  他見岑元秀倒在一側,口澹血水,望著禮堂內痴痴無神,當下凝眉冷道:「老道多少年沒動過殺戒了,看來今日是要與貴教討教幾招!」

  說罷他手掌中極快凝起一方紫氣,將岑元秀從一側捲來,擁在懷裡,冷冷掃射四周,道:「丫頭,告訴師傅,是哪個狂徒敢傷你至此!」

  岑元秀仍是一語不發,看著禮堂里如同血人一般李北殷,長長嘆氣,似是一口氣提不上來便要昏死過去。

  太素真人將手掌貼到她身後,將滾滾紫霞真氣湧入她體內,見她五內無恙,只是心血滂湃,真氣激盪,才長長出了一口氣。眾多聖火部、金鳳部從太素真人身後攻來,足有百人之眾,卻見那太素真人只是冷冷拂袖,便有萬重霞光輻散而去,竟將身後襲來眾人一擊而潰,紛紛倒地,哀聲四起。

  羅雲程冷喝道:「我教兄弟不得無禮!」隨即他排眾而出,立在太素真人身前,禮讓道:「我教兄弟向來行事不羈,還望真人見諒。」

  太素真人手撫龍鬚,並不搭言,環顧四周,冷冷道:「既是戰場上各為其主,又是殺紅眼的仇人,這套惺惺作態還是免了吧。」羅雲程心知太素真人必然是為她徒兒而來,看了一眼搖頭苦嘆的岑元秀,隨即歉聲道:「本教與岑姑娘誤會頗多,還請真人在分壇盤桓幾日,好讓我等將其中恩怨說個清楚,還岑姑娘一個清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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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岑元秀體內灌入熊熊紫霞真氣,內傷盡愈,立刻跳下太素真人懷抱,英眉皺起,怒道:「定是你們這伙魔人逼著李大哥,他才會接下這教主之職,是不是!」

  金鳳使身後的應鐘卻是聞言收起溫笑,淡淡瞥向一邊,負手道:「本教之事,還望岑姑娘不要再多問了,本教與你無冤無仇,可你卻欠下本教掌律令一條人命,還盜走本教至寶,還是先算清這筆帳的好。」

  太素真人臉上神色一凜,心知這徒兒算是惹下了彌天大禍,低聲道:「元秀,這位書生所言可是真的?魔教掌律令確是死在你手上?」

  岑元秀面露哭相,淒聲道:「我……我並非有意,那日徒兒逃離鳳儀總壇,便向北離去,希冀著能尋到師傅和爹爹,可誰知正被這伙南下回宮的魔人碰上,徒兒死裡逃生,力有不逮,便又落在了魔人手上。那位公孫先生武功何其高強!徒兒哪裡有本事傷的了他!只是後來徒兒被他們捉到營中囚禁,尋著機會伺機離去,誰知被人發現,便躲入一間房中。哪裡知道那是公孫先生營帳,徒兒輕功淺薄,沒料到一腳踏翻了公孫先生作法所用的六星盤,令他當下真氣行偏,走火入魔而死,徒兒真的不是有意的。」

  楊味軒拎著一方烏茲鋼刀走出,怒道:「公孫先生在前線指揮多年,身患奇疾,須是靠著『六星靈氣』之術方可緩解體內傷勢,你卻一腳將它毀去,不是謀殺暗害是什麼!」

  這位公孫先生在教中威望甚高,公正執法卻也寬以待人,他日赫連赤逆行倒施,公孫先生第一個扛起大旗離宮而去,從此為楚征南出謀劃策,以六十高齡在前線指揮調度,令教中人談起時無不暗自佩服。如今公孫先生如巨星隕落,殺人兇手便在眼前,又是一番群情激奮,當下場面混亂不堪,若非羅雲程一力維持,早已壞了秩序,衝殺而上。

  太素真人聞言冷眉相對,本欲發作,卻想著岑元秀雖是無心之失,但麒麟教要員畢竟栽在她手上,已是理虧,當下心中一片惱怒,低聲罵道:「早就讓你隨著師傅,莫要一人離去!你偏是不聽!現在讓師傅如何收拾這攤子!」

  岑元秀低聲嗚咽,沒把太素真人的話聽進去,回過頭來道:「師傅,徒兒這些天好想你和爹爹哥哥,受了不知多少委屈,多少次死裡逃生!我這般難過,你這死老頭子都不說一句安慰的話!」

  太素真人向來對岑元秀疼愛有加,見她傷心哭鬧,當下便心軟的很,連聲寬慰。隨後挺直身子,冷眼看向麒麟教眾人,見此處為金鳳部總壇,實力之巨不便挫其鋒芒,也便微微展顏,對羅雲程道:「羅密使,這孩子尚且年幼,我相信他絕非存心加害貴教護法,且請羅密使說句話,平息貴教教眾怒火,老道深表歉意。」

  掌金令端木賜極善計算,見這老道忽然間氣勢大減,知他已是理虧,又忌憚三部兵力之眾,拎鐧冷道:「太素老兒,莫要把話說的這麼好聽,你徒兒殺我教公孫先生,這只是其中一樁事,若真要論起,我教至寶海皇神弩尚被你的好徒兒盜走,這筆帳莫要忘了!」

  太素真人修道有成,又得崑崙神典《道演卦六十四章》,極善推測人心,看出掌金令端木賜洞悉局勢,大有得寸進尺之嫌。雖是心存怒氣,但畢竟徒兒無禮在先,傷人在後,若真較真下去有弊無利,也便壓著火氣,謙恭道:「且請諸位說個道兒,老道也好替徒兒向各位陪個不是。」

  卻聽禮堂內一聲嬌喝,刺出一把渾銀大月輪,一道如御月望舒般絕美的白紗身姿從內飛出,懸浮半空,與太素真人隔空相望,如明月般無暇絕美。水銀鯉腳踩銀輪,話語若寒水般凜冽,冷冷道:「太素真人,傷你徒兒的不是別人,正是本座,若要尋個說法便向我來,莫要為難我教其他兄弟。」

  水銀鯉雖是受赫連赤那匹夫挑撥,不忿於教中新推教主,如今外敵登堂鬧事,一遇外敵卻能同仇敵愾,一致對外。羅雲程等人對視一眼,皆是心中長嘆一聲,面露欣慰之色。

  太素真人看去,見這水銀鯉腳踩銀輪,白紗裹身,若明月之神般高潔孤世,無論姿顏形態,皆與崑崙馮虛宮一尊無名玉像分外相像,心中一凜,不禁怔怔出神半刻,隨即說道:「老道方才思徒心切,不知徒兒犯下如此罪過,才出言相激,還望諸位海涵。」

  卻聽人群中一陣喧鬧,紛紛斥道:「這太素老兒那日在劍湖出沒,殺了我們不少兄弟!如今自投羅網,切不可讓他輕易離去!」「太素老兒妄稱道家清淨真人,卻投靠在節度使岑老兒手下,甘心任其驅使,淪為朝廷走狗,也是個道貌岸然之徒,若是放任他離去,如同放虎歸山!不知有多少兄弟還要死在他手上!」「小教主只是替這丫頭受過,卻與這老道無關,龍鯉使,金鳳使,切別放這老道離去!」

  太素真人在江湖武林上地位崇高,所經之處皆是旁人禮讓三分,哪裡被人如此輕蔑,他本是強壓火氣,望息事寧人,誰知麟教眾人口不擇言,更稱他是岑匡稷麾下走狗,當下大怒滔天,紫袍一甩,手撫龍鬚冷聲喝道:「老道以禮相待,諸位卻一再相逼,侮辱老道,真是讓老道見識了魔教之人之嘴臉!」

  羅雲程見這太素真人清高驕縱,引得群情激奮,雖是心有不快,但仍是立馬喝住眾人,旋即忙笑道:「太素真人切別動怒,本教尚有要務未理,煩請真人留在府上,待本教教主傷勢痊癒,與真人一併商議此事。」

  太素真人聽後心中大驚,當即神情大變,心念若是那不可一世的魔王段明發就在此處,那今日怕是莽撞闖宮,要折在此處了,忙問道:「貴教段明發教主,竟然歸來了?」

  羅雲程思緒一閃,覺著此時兩方交戰,不便透露段教主死訊,以免打擊前線士氣,長敵之威風,於是笑道:「我教段教主確已尋到,只是段教主已將要位傳於其欽選之人。」

  太素真人聽聞段明發確已尋到,但並不在此處,當下長長出氣,恢復神色,嘆聲道:「貴教內務繁忙,老道徒兒太不懂事,添了麻煩,待日後一定嚴加懲罰!」

  隨即羅雲程極為親昵的將太素真人攬向一邊,低聲笑道:「真人,我教教眾尋到貴徒,本欲殺之而後快,全仰仗小教主與岑姑娘是舊識,這才以本教極刑自流鮮血,才保下貴徒一條性命啊。」

  太素真人聞言一驚,抬眉望向禮堂殿中,李北殷身上插滿六把長刃,如同血人,在令狐小妹攙扶下才站起身來,令狐小妹將他臉上血跡擦乾,將黑金長袍披在他身上,不住嘆息。

  太素真人乃是極為清高桀驁之人,此時也是長嘆一聲,道:「此子雖是年幼,但極具貴教段教主當年英姿,大有義士捨生取義之豪情,老道亦是欣賞……幼無禮,師之惰,老道這便去向問候這位小教主,也替元秀陪個不是。」

  岑元秀秀目一凜,嘴角一彎,滿目哭相,她也是擔憂李北殷傷勢如何,卻又極為不齒甘心他淪為魔教頭子,輕咬紅唇,怒道:「師傅!你不是常教導徒兒要與魔教劃清界限!徒兒這條命是這魔人救來的,還去便是!何須降屈折尊給那魔人賠禮!」

  太素真人回頭冷道:「師傅此行是為了誰?!此舉純屬私人,與大義無關,來日他魔教若是再為非作歹,這魔教教主老道非殺不可!可他畢竟有恩於你,便要公私分明,知恩圖報!」

  說罷太素真人昂首揮袍,向殿內走去,水銀鯉聽這老道一口一個魔教,語氣間驕縱無比,橫起一把銀輪,擋在期間,冷聲喝道:「太素真人,咱們麟教歷代英烈皆被正道稱為魔教,既然正魔有別,還是莫要入內的好。」

  太素真人聞言輕蔑一瞥,驕笑道:「貴教小教主義薄雲天,救我徒兒,老道僅是向入內致歉,以表謝意,別無他念。此番僅是老道個人所為,與正道同仁別無關係。」

  太素真人旁若無人,往前走了幾步,卻見水銀鯉手中銀輪撲面而來,冷聲道:「我教歷任教主在此養息,豈容他人說進就進!」

  眾人聽聞水銀鯉大敵當前,改成李北殷為教主,當下心中鬱結一掃而光,紛紛立在水銀鯉身後,怒道:「正道老狗滾出禮堂!我教列為英靈豈容玷污!」

  太素真人勃然大怒,一把將銀輪拍飛,喝道:「老道以禮相待,一再謙讓隱忍,卻遭如此粗俗相向。果然!魔教便是魔教!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來!老道今日偏要進這魔王殿堂來看看,有甚見不得人!」

  說罷太素真人掌心中煉出一記霞冥星光,抬舉至天,一記【紫薇北冥掌】真如那神星般璀璨刺目,霞光凜凜,一掌將數十人拍的四下飛散,水銀鯉手起明月神功,挪移推位,將洶湧霞掌化去別處,持輪飛去。

  太素真人冷笑三聲,道:「你教段明發的啟天無相神功,還可讓老道忌憚三分,可惜你們這後輩皆不中用,火候差的太遠了!」

  說罷他手中舉起一抹【紫微帝星掌】,傾注畢生八成功力,剎那間整片天地被照亮的如同白晝,轟然砸向水銀鯉手中銀輪,水銀鯉深知此招兇險無比,本欲側身讓過,誰知那紫微帝星掌玄妙難測,神速而來,直衝面門,當下也只得聚起萬道明月真氣,傾力而去。

  但那太素真人修為深厚無比,尊為世上四大真人之一,動了震怒,八成神威誰人可當?當下將水銀鯉手中銀輪轟飛出去,水銀鯉仗著明月在抱挪移功險險化去攻勢,但仍被其上無盡紫薇神光震得氣血翻湧,半跪在地,嘴角血絲斑斑。

  羅雲程深知這太素真人本性淳佳,並無惡意,只是清高驕狂,容不得旁人不敬,低聲對三位護法道:「太素真人不似沈真人般寬容待人,卻也是一派宗師,不會暗下狠手,加害於小教主。我們場中唯有小教主身負全篇啟天神功,卻也身受重傷,此外無人再是這老道對手,由著他去吧。」

  說罷四人回身,喝斥住群情激奮的教眾,叫他們埋伏在外,若是太素真人對小教主包藏禍心,便一起湧入,手起刀落。

  太素真人見水銀鯉敗伏在地,輕哼一聲揚袖而去,登堂入內,再無一人阻攔。

  他抬眼看去,李北殷顫巍巍的立於堂中,身中數刀,氣血虧虛,當下忙走去。令狐小妹怯生生擋在他身前,玉面帶淚,搖頭道:「別傷我李家哥哥。」

  太素真人見這女娃生的膚質奇白,面容絕美,楚楚可憐,也頓時沒了方才戾氣,溫笑道:「女娃不必擔心,老道這番只為向這小兄弟致歉,替他療傷,別無他意。」

  令狐小妹靈眸一轉,看向一邊羅雲程,見羅雲程閉目點頭,也便讓開了路,走到李北殷身邊將他扶著,滿面擔憂。

  太素真人走近一看,見這少年身披黑金古袍,頭梳金冠,雖是滿身創傷血污,卻仍有幾分段魔王的影子,心中閃過一絲異樣,面色沉冷,不由分說的拎起他一隻手腕把脈,隨即道:「小兄弟身中奇刃,竟能封人氣血,阻人經絡,若非你體內啟天神功護著心脈,只怕早已命歸太虛。」

  他隨即將一記柔和的紫薇真氣沒入他檀中穴,融化在奇經八脈中,笑道:「不必擔心,老道已替你護住奇經八脈,並無性命之虞。但你身上除右臂鐵令傷外,其他傷處均是極為兇險,不可輕易拔出金刺,不然必然引得真氣亂竄。」

  李北殷方見這老道與教中兄弟們動起手來,本是心有不快,但見他入內是為他療傷化瘀,心中長舒一口氣,點頭道:「有勞道長。」

  曾素懿從後堂背起藥箱走出,見一老道將門外眾兄弟打的七零八落,四周狼狽一片,立在李北殷身邊,心焦如焚,當下喝道:「又是何人來傷我教主!」

  說罷手起一招九毒神掌,只拍其身側而去,太素真人冷眼看去,輕輕拂袖紫光一閃,便將她掌力盡數化為無形,冷聲道:「老道誠心替你教教主療傷,你又是意欲何為。」

  曾素懿見李北殷身子尚在顫巍,忙將他扶住,令狐小妹柔聲道:「婆婆,這位道長是為李家哥哥治傷而來,沒有惡意。」

  曾素懿擔憂的望著李北殷,搖頭道:「曾以為並無惡意之人,最後都傷了婆婆心,打今天起,婆婆除了小妹和北殷,真的是誰都不信了。」

  太素真人側身冷哼一聲,道:「魔教中人果然行事乖張,老道不與你等一般見識。」

  說罷他正欲離去,瞥在曾素懿白皙如玉的臉龐上,卻是神色一凜,當下驚聲叫道:「素懿嫂嫂!你竟在此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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