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回:紫氣東來化麒功
2024-05-04 10:15:23
作者: 邱處機
李北殷隨著羅雲程轉過後殿,來到一間禮堂之中,這間禮堂內燈火不息,鋪著一條寬大的古大食地毯,上懸十尊神像,與鳳儀宮總壇的一般無二,也是佛門三至尊與其他幾尊神像,其中最寬大最顯眼的一尊大神像上卻空無無誤,只用古大食國文寫著「至尊」二字。
整座禮堂內外有不少金鳳部教徒把守,亦有不少人參拜,如今已是臨近傍晚,人流紛紛離去,李北殷看著信徒來來往往,川流不息,不禁嘆道:「金鳳使經營這處分壇,看來是頗有建樹,我教分壇能如此香火鼎盛,傳教廣播,看得人心裡也就有底氣。」
羅雲程雙手負背,點了點頭,失神道:「小教主過譽了,老夫一直覺得,事在人為,這世上並無難事。可後來才發現,最難的事,是人心,若是一個人心不在了,你做再多也是徒勞……」
他旋即回過神來,不再說下去,歉笑道:「你看我,老骨頭一把了,還在說些什麼,教主且隨我來。」
李北殷隨著他走入內堂,見那十尊神像之下,竟是一處祠堂,上面竟是歷代教主靈位,從第一代聖女教主到第二十代教主,全都放在靈柩內,供世人瞻仰悼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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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雲程望著二十尊靈位,低聲道:「這便是我教二十位教主,及三位聖女的靈牌,麒麟教從古至今走過了多少風風雨雨,才有了今天的成就,唉……我教自第十九任教主開始出現頹勢,第二十任教主蒙難後便一蹶不振,差不多五十年才盼到段教主這等當世人傑,他縱橫捭闔,銳意進取,一手將原本已是殘破不堪的麒麟教推至中興,可惜啊可惜啊,若是段教主不是壯年早逝,我教何以現在四分五裂,自相消耗。」
說罷他又幽嘆了一聲,拍了拍李北殷的肩膀,道:「小教主啊,你雖接任了本教教主一職,權掌本教,可你這般年紀,卻是我教有史以來最年輕的教主,任重而道遠,且還不知道這肩上的單子有多重。」
李北殷先是恭敬的對歷代聖女及教主磕首拜禮,隨即起身,面露難色,嘆聲道:「羅密使,不瞞你說,在下也只是書生一介,論治教統帥,沙場點兵,都萬萬不及羅密使。若羅密使有心,我這便……」
卻聽羅雲程伸出一手,「唉」的喝了一聲,不准他再說下去,隨即雙手負背看天,冷聲道:「小教主,方才你婆婆所言我不是沒聽到,你既然已經答應了我家妹妹,怎麼能言而無信,又想將這擔子甩給別人。何況前代聖女所言,效力等同教主,甚至還要重些。我們都是麟教子弟,哪個會不聽聖女和教主的話,你且安心做你的教主,其他的事,老夫和你婆婆,以及其他護法使者,都會替你分憂的。」
李北殷嘆了口氣,苦笑道:「羅密使誤會了,我並不是要將這擔子甩給誰,只是覺得才學淺薄,又年紀尚輕,難以服眾,唯恐耽誤我教……但既然羅密使與婆婆都這般說了,又有教主及聖女遺命在前,我若是再推三阻四,反倒是不識抬舉,今後就有勞金鳳密使多多指教了。」李北殷心道:「可我終歸是北宗兒郎,接下這教主之位只為完成婆婆及嬸嬸的心愿。何況已經被趕下龍門洞來,便與北宗再無關聯,唯有不忘沈爺爺恩典與教誨,將這麒麟教一步步引導入正道。」
說罷,李北殷長長躬下身子,深深施禮,羅雲程一喜,忙將他扶起來,喜道:「這便是了,男兒郎應有擔當和膽識,當年段教主剛接過教任之時,也是這般心有惶恐,常常尋我談心解憂,推心置腹,小教主大可不必妄自菲薄,以後的日子還長的很,足夠你學!」
李北殷聞言,就又深深鞠躬道:「我從小在龍門長大,武學一道的恩師便是沈爺爺,這麼一來,從今往後羅密使就是我文道之師了不是。」
羅雲程也是江湖老人,心知李北殷竟是大敵北宗弟子,心裡一陣擔憂,尚不知如何向教中諸位兄弟交待。但聽李北殷竟將他與沈山崇這等武林泰斗並列,心中既是惶恐又是竊喜,當即笑道:「小教主快快請起,當著列為英烈的面,怎可對我這下屬施此大禮。」
羅雲程似是有些感慨,扶著李北殷肩膀感嘆道:「孺子可教!難怪我那妹子十年不回教中,卻願意為了你這小子,與我一齊上大理相救。」
李北殷驚道:「原來是這樣,竟是婆婆相求……婆婆待我親如己出,這份情我不知如何報答她。」
羅雲程笑道:「她與我講了你父母的事,當時我也是一驚,沒想到太冥的兒子尚活在人世,當時江湖上傳出你爹娘十年之內,紛紛離世,大伙兒悲傷之餘,都以為你也已經……好啊,算這賊老天還有良心,留下了李家血脈。」
李北殷嘆道:「既然羅密使如此推心,那我們以後大可不必臣下相叫,我叫一聲『先生』可好」
羅雲程臉色一變,驚慌失措道:「這可不行!禮法禮法,都是為了維系統治穩固和階層壁壘而生,小教主萬萬不可輕易廢去。小教主,你這般相信老夫,老夫心裡已是動容,但在外人面前可不得如此稱呼。」
李北殷笑道:「好吧,那我便由著你的意思,可若是無人之時,我大可叫一聲『先生』,也不為過吧。」
羅雲程心裡一喜,朗聲笑道:「哈哈哈,老夫一生征戰無數,殺了不知多少人,拳腳功夫也教了不少人,可從做過這教書先生。」
兩人皆是朗聲一笑,隨即羅雲程笑著引著李北殷走到殿中央,道:「小教主,今日帶你前來,便是有兩件事,第一件,便是新任教主要為薨逝的教主立碑設位,段教主與聖女的靈位,都要你親自來立,以示追念。」
李北殷長嘆一聲,道:「理應如此,段教主傳下神功,聖女傳位於我,皆是再造大恩。」
說罷,兩人將一側安放的靈位舉起,李北殷拿起一側金粉蘸筆,將「第二十一代教主段明發之靈」寫在其上,放在第二十任教主一側,又拿起一方靈位,寫下「第四代天方聖女法蒂徹之靈」,放在第三代聖女靈牌一側。
寫罷,羅雲程將兩人骨灰分別灌入精緻的淨土瓶中,要放在靈牌之後供起,李北殷忙道:「先生,我曾在教主牢房中看到遺訓,教主遺念是葬於大理鳳儀宮周遭的花海之中,聖女的遺念是能常伴教主,均不是列於靈台之上。」
這話若是說在二十年前,羅雲程可能會毫不顧忌李北殷已經是教主,當即發怒。麒麟教禮法向來嚴苛,李北殷說的話已經是亂了禮數。可如今的羅雲程已非當年,他亦飽受相思之苦,苦等曾素懿二十年而不得,不由得心下黯然,說道:「既然是教主遺命,那誰也不好忤逆。何況小教主說的也有道理,聖女與教主的事我當年也有耳聞,便讓他們二人黃泉常伴吧。」
李北殷點點頭道:「只待時機成熟了,我便親自將他二人帶回大理,藏於花海之中。」
羅雲程看出了李北殷的心思,也便將其他三代聖女靈位請到另一側,重列順序,恰恰好將段明發與法蒂徹的靈位能排在一起。隨即兩人均是低頭默念,一陣懺悼。
隨即站起身來,羅雲程笑道:「這第二件事,便是將段教主生前託付於我的一物,現當傳於小教主。這至寶在我手中等待了十年,終是等到了主人。」
李北殷問道:「敢問先生,這教主至寶是何物。」
羅雲程旋即走入諸位教主聖女靈位之後,取出一方紅木長盒,上刻流暢若雲的花紋,遞到李北殷手上,笑道:「這裡面安置的,正是我教三件至寶之一的『神哭鐵骨令』,段教主於十年前將它傳於了我。」
李北殷將紅木盒子抱在懷中,輕輕扯開其上封印蓋子,卻見盒中閃出一道璀璨無比的紅光,如同熊熊聖火一般熾熱無比,刺的兩人眼睛微微眯起。
那【神哭鐵骨令】修長纖細,足有短劍一般修長,通體渾銀,上刻無數古大食國文字,密密麻麻,赤紅無比,猶如火紋。其上嵌入五把金光璀璨的盤龍金簪,顯得鋒銳無匹,寒光凜凜。
李北殷見這【神哭鐵骨令】如此工美精緻,當下驚嘆道:「真是一把神器,厲害非凡!」
他正欲伸手將那鐵骨令從盒子取出,卻被羅雲程一把攔下,忙道:「小教主,這兵器看著精美秀致,實則凶煞非凡。這鐵骨令進可做短劍揮舞,破甲三千!退可以五道困龍金刺突施冷箭!而這兵刃最厲害之處還不在於此,神令染血便攻之必破,五道困龍金刺一旦刺入人體,便可封人心脈,散人真氣,修為不足之人奇經八脈會被攪成爛泥,死於非命!你曾婆婆當年就是栽在這上面,險些喪命,你千萬小心!」
李北殷怯生生將手從盒中拿回,倒吸一口冷氣驚道:「我早年聽聞麒麟教三大至寶:一是黑金盤龍杖奇鈍無比,是天下間防守利器;二是神弩『海中之皇』,神箭染血攻之必破;第三是什麼卻不得而知,原來竟是這把神哭鐵骨令。若先生所言非虛,那這把鐵骨令當真兇煞萬千,可令神哭!」
羅雲程點點頭道:「小教主,其實這『神哭鐵骨令』本有三根,這只是其中一根。這鐵骨令與盤龍杖、海皇神弩一樣,都是從大食國總壇流入中土,上面所刻大食古文,儘是本教神功『麒麟功』精要所在。當年教主與那黑衣人交手之後,深受魔血困擾,心性日益魔化,苦修多日才得以壓制。有一日拿起神哭鐵骨令煉功,卻被其上麒麟煞氣盪起心中魔性,瞬間失去理智,當下爪殺十餘名無辜教徒,若非我與楚征南在一旁候著,只怕後果不堪設想。」
「教主清醒過來之後,倍感內疚,也深知這神哭鐵骨令凶煞非凡,並非什麼聖物,便將三根鐵骨令棄出本教,藏於三處不為外人知的地方。其中這煞氣最輕的一方,便傳給我了。一是讓我好生看管,不得落入奸人之手危害蒼生,二是要我參研其上麒麟功。可惜教主並未等到傳我一篇『啟天無相神功』,便匆匆離去了,這鐵骨令上的記載神功無數,我卻只能習得其中一篇『麒麟爪』,無法向『麒麟摧堅爪』神功邁進。」
李北殷驚道:「原來『啟天無相神功』第三層【景星麟鳳】篇,竟然是修煉『麒麟功』的內功心法,難怪我每每施展,都是一片如麒麟爪般凌厲的光影。先生,我這便將這第三篇心法交給你,你也好將這麒麟功練就。」
說罷李北殷就要將懷中揣著的《啟天無相神功》拿出來,卻被羅雲程笑著攔住了,道:「小教主心中好意,我心領了,可是這神功既然是教主之物,怎可隨意傳於他人。老夫從鐵骨令上悟出麒麟神爪十三式,已經足以令我獨步江湖,縱橫無忌。何況現在已近五十,心性漸老,越發對江湖恩怨,南征北戰感到厭倦,還是不學的好。」
李北殷笑了笑,道:「先生,這【景星麟鳳】篇本就是教主要傳於你的,我只是代教主完成未竟之事。何況如今我接下教主一職,將來還要先生出謀劃策,難免不了要在江湖武林奔波,傳於先生既能防身,又能完成教主遺志,何樂而不為。」
羅雲程本欲再推辭,但見李北殷已將第三篇心法念出,又瞧了瞧教主英靈在上,也便肅立恭聽,將第三篇內功心法牢牢記住。過了半晌,一人朗誦一人默背,兩人皆是將這心法在體內運轉一番,只覺得一陣真氣洶湧,體內麒麟吼叫之聲如悶雷滾滾,已是有所建樹。
羅雲程感慨萬千,將握住李北殷雙臂道:「孩子,老夫在江湖上行走了這麼多年,從來沒遇見像你這般心地善良,待人接物一片熱忱的人。欣喜之外也是擔憂,生怕你這般相信於人,推心置腹,若是碰到心懷鬼胎,奸詐狡猾之徒,可該如何是好……老夫也明白了,緣何聖女會將教主一職傳於你,也明白素懿妹妹為何會待你如同親子,你身上確是有些地方,與段教主極為相似。好!好!教主一職算是傳對了人!算是我教之幸!」
李北殷嘆聲笑道:「先生,我只是那世間最無用的軟弱書生一枚,先生這般謬讚,到令我無地自容。這神功玄妙無比,可我卻資質愚鈍,還望將來先生多多提點,為我指畫迷津。」
羅雲程雙目放光,嘆道:「小教主所言,老夫必然銘記於心,鞠躬盡瘁。」
說罷,羅雲程手中亮起一隻近乎實質化的麒麟爪,其上鋒銳指爪,金紅麟片,似乎都隱隱可見,輕輕探入盒中,小心翼翼的將那【神哭鐵骨令】從紅木合中取出。剎那間禮堂里金紅光芒大作,照耀四方,羅雲程以內力將神哭鐵骨令懸在空中,緩緩放手,兩人一同仰望看去,皆是一陣驚嘆。
李北殷見那金紅大作的鐵骨令在空中緩緩旋轉遊蕩,嘆道:「先生,這鐵骨令工美精緻無比,真如朝中高官上朝所持的玉笏一般。」
羅雲程撫須笑道:「小教主說笑了,文官羸弱,所持玉笏不過是象徵所使,別無用途。可這神哭鐵骨令,卻是一等一的江湖神兵,且凶煞襲人,要使喚它,必須是修煉過景星麟鳳篇,且能與這神兵心血合一,方可隨心所欲,隔空取命,殺人於無形!」
說罷,羅雲程繞著懸浮於半空的鐵骨令踱著步子,悠悠道:「老夫十年前得到教主傳此鐵骨令,卻無緣被其認定為主。小教主,你且運起第三層心法,將雙手探向鐵骨令,初參其上神功,老夫在此為你撩陣。若是稍有不適,切勿一力相抗,不然無法習得神功,反被其上煞氣反噬。」
李北殷吸了口氣,定定點了點頭,道:「先生說的是,我這便試試,且不會辜負教主,聖女,婆婆,和先生一片苦心。」
說罷他閉起雙目,兩隻手掌均亮起璀璨光芒,緩緩向那神兵探去。卻見那神哭鐵骨令光芒更盛,一時間刺目耀眼,氣焰仿佛直衝霄漢,如孩童遇到玩伴一般歡呼雀躍。
李北殷雙掌剛剛觸到其上神焰,頓時身上流入一股微不可見的赤色紅光,直竄入心海之中,四方真氣暴走,怒發狂飛,四周燭火均險些被這真氣熄滅,若非羅雲程施功阻攔,堂內早已是一片青煙,陷入黑暗。
李北殷雙目緊閉,眼前卻清亮無比,竟是一幅幅極為精深玄妙的外功招式,一道如山嶽般雄偉磅礴的人影在眼前飄來盪去,十三招【麒麟神爪功】赫然使出,招招精妙無倫,凌厲簡潔,在腦海中如烙印一般刻上,李北殷心中麒麟怒嘯聲此起彼伏,竟都是從那人招式中傳出,瑞祥而威嚴。
他將十三招爪功盡數記下,在心中打了一遍,一旁的羅雲程撫須而笑,見他學的也是較快,不由得欣慰點頭。
十三招慢慢施展完畢,那一道威嚴如神魔般的身影卻一點一點向黑暗中走去,背影蕭瑟蒼涼,冥冥金光最後消於無形,大有「北風蕭瑟五丈原」之蒼涼,李北殷看在心裡竟是忍不住涌淚而出,只因那背影太過悲愴。
忽然!那威嚴的身影剛剛消失,卻是漫天滿地的腥紅血海洶湧而來,四周儘是戰場一般絕望撕裂的吼叫聲,李北殷頓時心神劇震,那猩紅的血海奔涌而來,竟要將他淹沒在一片血液之中,端是妖異無比,令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慄。
那漫天的廝殺聲吼叫聲,聲聲如鐵錘一般砸在李北殷胸口,他頓時慘叫一聲,胸腔中心血震撼,吐出一口暗紅血液,眼前一黑,倒在禮堂中央。
羅雲程見這忽然間的變故,也是大驚失色,連忙將李北殷扶起,替他把脈過血,卻見他脈象微微波動,心緒紊亂,注入一股真氣,才令李北殷緩過氣來。
羅雲程又驚又奇,忙問道:「小教主!你看到什麼了!怎麼會忽然這般!」
李北殷擦了一口血液,緩緩站起身來,奇道:「先生,我沒什麼大礙,只是剛才本是眼前飄過一道人影,將十三式麒麟神爪全部傳授於我,我本是醉心武學,可忽然看到漫山遍野的死屍,像亂葬崗一般!還有漫天的血海!還有!如同古戰場一般令人不寒而慄的景象,我措手不及,反被那音波震得五臟劇痛。」
羅雲程驚道:「小教主身負啟天神功,看到的果然比我深,老夫每每運功強催鐵骨令,也只能看到前十三式麒麟爪功,卻未見到你說的血海,也未見到那滲人景象。」
他隨即悠悠轉身,望著空中神哭鐵骨令嘆道:「段教主就曾經說過,這鐵骨令是神兵不假,但因為沾染太多人的鮮血而積蓄無盡煞氣,若是修煉不當極容易走火入魔。小教主,你現在雖是修習了全篇啟天神功,當世學的最廣博,但內力未必有其他幾人練得深厚,若是將來真的不幸與自家兄弟動起手來,可千萬要當心啊。」
羅雲程也忍不住摸了摸鐵骨令上精緻盤絡的困龍刺,低聲道:「還有小教主要切記,教內三大至寶自古有律,絕不能用來對付本教教徒,不然英靈在上,也難以瞑目。」
李北殷點點頭,眼眸緊緊盯著那鐵骨令,說道:「先生所言,我一定銘記於心。」
正當兩人說著,那懸浮於半空中的神哭鐵骨令忽然收斂光芒,落了下來,正躺在李北殷手中。
羅雲程笑道:「小教主既然能看到常人所看不到的景象,也必然能與這鐵骨令心血相通。教主年紀輕輕,如今手持神器,內修神功,世間青年一代之中雖然有眾多名門之後,菁英翹楚,但卻無人再是你的對手。」
李北殷將鐵骨令握在手中,只覺得其上秘銀材質冰涼滑膩,輕輕撫摸五道困龍金刺,又唯恐被刺破了手掌反被其傷,可那鐵骨令卻是隱隱散發出如星火般璀璨的光芒,似是在為覓得新主而歡呼。
李北殷淡淡道:「如今身負教中大義,我一定傾盡全力,為我教造福。」
兩人相視一笑,便一前一後從禮堂里去。李北殷將鐵骨令握在手中,黑金古袍,金冠束髮,手提銀笏,還真如要趕著上朝進諫的文官一般,羅雲程望去笑道:「這孩子,還真是滿身文氣。」隨後便腳步輕快的離去。
李北殷聞言一陣失笑,見羅雲程身影漸漸遠去,卻忽然臉色一變,心中響起一個聲音,道:「如今我神功在身,外持神器,當日以繼夜刻苦修煉,才能為父母洗冤,報了這血海深仇!若忘大仇,真是枉生為人!」
他心中剛剛響起這個聲音,便驚得自己一身冷汗,眼看四下無人,才舉起袖子擦了一把額頭上滴滴欲墜的汗珠,低聲自語道:「真是奇了,我二十都未動過這等念頭,怎會今日忽然又想起這件事來。」
他上一次如此激憤,還是北宗的師兄弟撅了他父母墓碑,引得他震怒滔天,如野獸一般不由分說,一劍傷人,可那都是多久之前的事了。
如今這種想法憑空冒了出來,竟讓他心中五味雜陳,不知該當如何。
他正立在禮堂前一陣驚惑,身後傳來一陣如大海汪洋般,廣闊而溫柔的聲音。他回頭一看,原來是那藍衫玉骨的令狐小妹,正笑臉盈盈的向他走來,淺笑若梨花分落,白膚若冰肌雪砌,途經之處都仿佛留下一片溫暖如春,清美動人。
她笑著走來,柔聲道:「我四處尋你,不成想你是來禮堂祭拜。」她見李北殷長衣金冠,手提銀笏,也是微微失神,低聲道:「你這番打扮,又提著一方銀笏,與那『禽獸不如』的令狐楚,是有幾分相像。」
李北殷迎面走來,笑道:「才一日不見,你便翻臉不認人了,還說我是『禽獸』。」
令狐小妹知他耍笑,漸漸從失落的情緒中走來,笑道:「我得了病,需要李家哥哥幫我治一治。」
李北殷手中銀笏一凜,先是驚奇,隨後笑道:「看你這般蹦蹦跳跳,生龍活虎的,哪裡像生了病。就算了生了病,也當去尋婆婆不是,尋我這『赤腳醫生』作甚。」
令狐小妹白皙的容顏微微發紅,一雙淡藍色的眼眸水波流轉,卻毫不避讓,緊盯著李北殷的眼睛,柔情道:「我最近患了怪病,若是一日見不到某人,就心裡空落落的,精神也不好,不由自主的要去找他,可看到他了,病就好了,你說我該找誰去治。」
李北殷輕輕捏了一把她秀挺的瓊鼻,皺眉看向一側禮堂,說道:「下山時候答應過我什麼了,怎麼全忘了。歷代教主及聖女英靈皆在裡面看著你,還敢胡說。」
令狐小妹側目看向禮堂,摸了摸了微微發紅的白皙鼻樑,想起那日古牢中她偷偷吻了李北殷,段明發的骸骨便落了下來,碎成一團,嚇得她花容失色,至今心有餘悸,便低頭捻著衣角,幽怨道:「誰也不想患這怪病不是,還不都怪你。」
李北殷輕輕白了她一眼,一手提著銀笏,一手牽著她藍衫長袖,一齊走進禮堂,說道:「嬸嬸既然離去了,你便是教中的聖女,也當來拜祭一下列位英烈。諸位英靈在天,你可別胡鬧。」
令狐小妹聽聞李北殷稱她為聖女,本是心中一凜,剛欲發作,卻看到李北殷與羅雲程將段明發與她娘親靈位擺放在一起,得以就此相守,心中一片柔情,淚花滾滾,當即便跪倒在地,雙手合十,低聲叨念。
李北殷將三株香燭點燃,遞到她手裡,令狐小妹手中捻著三株香燭,默默低聲道:「諸位教主,聖女在上,我教如今陷入亂局,北有敵亂,東蒙戰難,還望諸位英靈在上,庇護我教挺過難關。」
她拜了三拜,又痴痴看著段教主與母親的靈牌,淚眼汪汪的說道:「娘親,段教主,你們苦戀一世,終於得以廝守,我與李家哥哥都發自心底替你高興。如今你們得以團圓,也都是李家哥哥所賜,望你們在天之靈保佑他福壽安康,一帆風順。」
李北殷在一側聽得清清楚楚,也是不由得心底一暖,摸了摸她頭頂柔軟的長髮。
又聽令狐小妹嘟囔道:「不過嘛,他這個人待你們這般好,可待我卻一點都不好,有時候還拒我於千里,怎麼哄他都不開心。娘親,教主,你們在天上多多看著他點,他若是罵我一句,就讓降雷劈他腦袋,他若是敢打我一下,就下火燒他屁股,他若是敢趕我走,或者待我不好,就讓他吃飯吃出蟑螂來,喝水噎死,走路跌跟頭……」
李北殷沒好氣的「唉」了一聲,皺了皺眉,說道:「小妹你怎麼就不能盼我點好啊。」
他正欲捏她微微發紅的鼻樑,令狐小妹如一隻靈巧無比的玉狐一般滑身而過,躲到一側,嘟囔道:「李家哥哥對我好不好,我心裡有數,若是再敢像上次一樣,把我一個人丟在河邊不管,就讓詛咒全都應驗……」
說罷她喜笑顏開,又如黑沼靈狐一般遛出門去,笑道:「李家哥哥,我去尋婆婆耍,你就在這裡多陪陪我娘和段教主吧。」
李北殷搖搖頭,拎著鐵骨令埋怨道:「頑童,頑童!」
說罷剛要走出門去,卻被門檻絆住了右腳,驚呼一聲,一個趔趄險些倒在地上,當下心驚不已,說道:「這詛咒這麼快就應驗了?」
令狐小妹回頭看見他狼狽的從地上爬起來,頓時眉開眼笑,花枝亂顫,回首柔柔笑道:「瞧你笨笨的樣子。」旋即轉身離去,跑向曾素懿房裡去,不到一陣就不見了蹤影。
李北殷拍了拍身上塵土,搖了搖頭,又看了看手中的銀笏,盯著它一陣張牙舞爪,埋怨道:「還有你呀!也不說護著我些。」
那銀笏似是能聽懂人言一般,在他手掌中微微翻騰,燦出道道神芒,隨即歸於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