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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襄女柔舌燦紫荊(下)

2024-05-04 10:14:24 作者: 邱處機

  沈山崇幽幽道:「崖上刻著:家妻遭奸人陷害,已然亡故,余本不願存人世,然已有骨血北殷,需人撫養,苟活十年。天心難測,遭逢多難,奸人賊心不死,一欲滅我李家滿門!我兒北殷不知去向,余遭追殺,氣力將盡,心血交瘁,自知命不久矣,委身崖下,刻字相書。回首往昔,羞慚難當,愧待多人。愧於李相國栽培,未竟家國大業;愧於尊師教養之恩;愧於長兄,肝膽相照反遭鬩牆;愧於素玉,一片痴心,換傷痕累累,余萬死不足。今胡僧成眾,雖雙拳難敵,然至死方休!李太冥絕筆。」

  沈山崇起身嘆道,「他說一生犯了太多過錯,最多不起的有三個人,三件事。第一是相國大人,辜負了他一番栽培。第二是他的大哥,想來便是我徒兒宮樞了,滿心信任於他,反遭他背叛……唉,第三對不住的,便是你了,辜負了一番深情厚誼,還害的你……」

  他見蘇素玉長聲悲嘆,泣不成聲,自責道:「都怪當日老道自作主張,才害的你們如此啊。」

  蘇素玉一陣側目,便擦淚忙道:「沈爺爺,這怎麼能怪你,要怪也只能怪太冥他被那妖女迷了眼,做出這些事。」

  沈山崇微微一怔,沉默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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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素玉接著幽幽道:「他們夫婦已死,我又如何能恨他們?」

  沈山崇大喜,笑道:「孩子,你能看得開,這便是最好了。」

  蘇素玉拭去臉上淚珠,笑道:「沈爺爺靜極思動,親上峨眉,所為何事?」

  沈山崇看了看一旁的兩個孩子,說道:「這孩子被修煉『九襄道典』的人所傷,九襄真氣老道前所未見,根本無從下手醫治。這才遠上峨眉,求兩位師太相助。」

  方文璇與蘇素玉皆是一片驚呼,道:「九襄道典?!」

  沈山崇皺眉道:「不錯,這九襄道典的武功本已消失百年,不知為何忽然重現江湖,老道才疏學淺,不忍看這孩子未經人世,便匆匆離去……久聞峨眉祖師將『太羲真經』、『煉陽神功』、『純陽築基功』三陽薈萃,峨眉內典更乃是天下至陽至剛的內功法門,還望兩位施以援手。」

  沈山崇微微彎腰,極為謙卑,蘇素玉驚呼著將沈山崇扶起,溫聲道:「沈爺爺你這是作甚!怎的這般見外。若是尋常之人上峨眉,只要非大奸大惡之徒,咱們也不吝相救,沈爺爺與峨眉淵源如此之深,對我師妹二人又有養育之恩,我們萬萬不會推辭。」

  一旁的方文璇聞言陰晴不定,沈山崇聞言微微嘆氣笑道:「你這般說,我便放心了。」

  蘇素玉走到李北殷身旁,摸了摸他的小腦袋,極為溫柔的笑問道:「小兄弟,你叫什麼名字。」

  李北殷抬頭眨眨眼,回答道:「大姐姐好!我是李北殷!」

  蘇素玉先是一驚,隨即顫聲問道:「那李太冥和北殷若……」

  李北殷答道:「是我爹和我娘。」

  蘇素玉撫摸他頭頂的一隻手赫然僵硬冰冷,怔了怔還是微微收了回來。一旁的方文璇怒眉相向,冷笑道:「師姐,沈真人對我們二人有恩不假,但恩是恩,怨是怨,你還是搞得清楚點好。」

  蘇素玉臉色驟然變得極為難看,臉上的火毒灼痛登時令她鑽心的疼,忍不住抽手撫面。

  沈山崇見這方掌門心堅如鐵,絕不鬆口,腦中靈光一閃,道:「方掌門,蘇掌教,你們與這孩子父母恩怨清楚地很,也不勉強。老道有個主意,既然二位不便親自相救,何不從峨眉山上選一名弟子,傳以『三陽神功』,替這孩子療傷。這樣一來,便是下一代的事情,也不算便宜了太冥夫妻。」

  方文璇聞言冷冷道:「這怎麼可以,峨眉三大寶典皆是掌門所有,必然傳於下一任掌門接班人,如今峨眉之上,入室弟子僅有七人,皆是極為年幼,尚未確定儲備,如何傳功?」

  其實方文璇所言非虛,峨眉弟子眾多,但資質大多一般,唯有兩師太親傳的七名入室弟子,可堪大任,但都尚年幼,根基極淺,全然無法承受純陽內力。

  沈山崇耐心道,「那……那便請方掌門說個法子,無論什麼代價,我龍門必傾全力為之!」

  方文璇卻聽著刺耳,覺著沈山崇這話中隱隱有貶低峨眉之意,冷笑道,「無甚法子!我峨眉自力更生已有百年,沒什麼可求於人!」

  沈山崇見方文璇一再相拒,已是無迴旋餘地,也不多言。反倒是方文璇反言相勸,柔聲道:「沈爺爺,李太冥數典忘祖,為禍武林,他犯下的罪行,簡直罄竹難書,你又不是不知道!且他已被北宗掌教齊大哥除名,這等奸人,你何必對他子嗣這般當緊?且不論他與峨眉之間的恩恩怨怨,但就他娶了那妖女,投靠蒙人,這等罪狀,不光是峨眉不救,恐怕天下人也不會救!」

  沈山崇聽這方文璇越說越刺耳,不由得心生薄怒,卻聽那李北殷忽然高聲道:「不許你欺侮我娘!我娘不是妖女!我爹沒有投靠蒙人!」

  沈山崇見他直欲沖向方文璇,一把將他拉到懷裡,喝道,「北殷!不許胡鬧!」

  李北殷哭喊道:「沈爺爺!我不治病了!我也不想苟活了!我不要她們救我!我不要她們欺侮我娘的名聲!」

  沈山崇怒火中燒,不成想眼前這方家丫頭絕情至此,竟連他老道的面子也不賣,長長嘆了三聲,幽幽道:「諸位,叨擾了,我們爺孫這便下山去了。」

  隨後他將李北殷抱在懷中,任他在懷內放聲大哭,說道:「孩子,你說得對!咱們做人要有骨氣,要有氣節。沈爺爺下半輩子什麼都不做了!咱爺孫就是踏平神州,週遊列域,也要把你的病治好!」

  說罷長袖一甩,向外走去,方文璇和蘇素玉聞言皆是大驚失色。方文璇忙趕上去對爺孫倆背影說道:「沈爺爺,他日文璇必親上龍門賠罪,只是今日之事恕難從命,只怪這孩子父母欠我峨眉太多!身為掌門實在咽不下這口氣!你怨也好恨也罷,咱們峨眉人都不會皺一下眉頭。」

  沈山崇並不搭言,充耳不聞向門外走去。

  蘇素玉連忙回身責備道:「掌門!你怎的如此武斷!逼得沈真人說出這話來。北宗龍門,少林祖庭貴為武林至尊,這兩股勢力非峨眉人力物力所能及!峨眉百廢待興,與龍門交惡無異於自斷一臂!」

  方文璇冷笑道:「我看未必,方才我所說的沈爺爺想必也聽了進去。沈真人貴為天下武林第一人,不會做這種以大欺小,恃強凌弱的事情。何況我只是不救這孩子罷了,又不是對不住沈真人。」

  蘇素玉急道:「掌門!凡事不可做的太絕。」

  方文璇眉眼倒立,氣急敗壞的喝道,「太絕?!你是否該去問問那已是一條孤魂野鬼的李太冥!問問他昔日在峨眉作惡之時可曾想過今天!他可曾心有慈悲,我峨眉千條人命!百年基業!一夜之間全然毀於他手!他可曾想過不要做的太絕。你身為峨眉掌教,卻一再向著別人說話,你可曾慚愧!」

  蘇素玉低頭不語,但顯然還是極不服氣,秀眉顰蹙,心中五味交雜。

  方文璇冷冷道:「師姐,我非有意與你爭執,只是你沒做掌門,不知這峨眉門楣的擔子有多重,委屈有多深!我做的一切,只是任何一個掌門都會做的事……你說的沒錯,北宗為中土道教正宗,的確不能得罪,請師姐替我去送送沈爺爺吧。」

  說罷方文璇頭也不回的衝進屋內,緊閉房門。蘇素玉暗自心酸不已,回身便向山門疾行,卻聽見身後澹臺儀喊道:「掌教師傅,我和你一起去送沈爺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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