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九里尋仙上峨眉
2024-05-04 10:14:20
作者: 邱處機
古蜀奇宗,九州揚名,峨眉蜀道千山路,清寒懸浮逸雲端。
金頂群英,浩氣清卓,仙姿飄袂江湖遠,懷弄金丹嫵眾生。
蜀地潮濕而多雨,一場秋雨一場寒,這已是深秋時節,川蜀之地來往於「九里鎮」的客商也大多準備著運完最後幾批貨,便散了兄弟樁子向家去。
「九里鎮」是位於峨眉山東南部的一個小鎮,乃是直登峨眉盤山路南的必經之地,川蜀之地人大多說西南官話,音色柔軟沉微。
茶樓旁的這個老道人滿口的北方話,聲音不算洪亮但沉著渾厚,問道,「敢問店家,這裡是峨眉九里鎮否?」
那店小二是土生土長的蜀人,長這麼大從來沒走出蜀地半步,眼見這老道長身材高大而微微發福,鬚髮全白卻眼眉矍鑠,再加上一口北方話,便料到這老道長是打北邊兒遠道而來,當下扯了肩上搭著的抹布,笑道,「似撒,道長粢飯環似豁嚓。」(川話:是的,道長是吃飯還是喝茶先?)
那老道已是數十載未入川蜀,這熟悉的口音入耳,竟是微微一怔,數十年前那熟悉的感覺湧上心頭,良久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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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店小二人生的瘦小,但頭腦卻精明得緊,來來往往舞刀弄槍的江湖人他自是招呼了不少,個個都不是好惹的,前些日子「蜀中派」的公子大爺們就在此處與「九毒門」大動干戈,打的是天昏地暗,鬧的四周雞犬不寧,雖說最後賠了不少銀子,這店小二卻連連喊苦,重開門面,重置物具,各街坊鄰居賠不是,搞得他腰酸背痛,加上川蜀多陰天,忙活了幾天算是落下病根兒了。
來往上峨眉的江湖武林人士絡繹不絕,都不好招待,他見這老道長良久不語,以為是說當地土話怠慢了道爺,忙想解釋,卻見那老道長溫言笑道:「我聽得懂,倍感親切。」那老道長隨即低頭道:「小北殷,咱們這就進去吧,。」
店小二見這老道士一身清白道袍,微塵不染,上紋【瑞雲呈龍】,寬大的袖袍下探出一張小男童的臉膛,那男童似是生著重病,臉色清白,眼窩深陷,弱不經風的樣子。
小男童被老道長放在長椅上,四周空氣潮冷,入口若冰漿,大聲的咳了幾聲,老道長滿臉關切的撫著男童胸口順氣,店小二眼見眼前純陽赤色一閃,以為自己眼花,卻見那一道極快的赤色內勁直入男童胸口,點化陰綿,使其臉色紅潤了不少。
那店小二心中竊語道:「好深的內勁,這牛鼻子老兒不是好惹的主兒。」
老道長滿臉憂思,心道:「這孩子身中『九襄真氣』雄渾無匹,老道究極一生所創內功竟只能暫緩其蔓延擴張,不知道這孩子還能扛多久。」
那老道雖是這麼想,但臉上和顏悅色,極是慈祥,問候道:「小北殷好些了嗎?再過些時日上了峨眉金頂,便有『六冥師太』為你親診療傷,很快就會好起來的。」
男童疲憊的眨起眼來,微聲道:「沈爺爺,我好累,只想再睡些時辰。」老道長笑道:「還睡啊,小傢伙你睡了一路了。」說著溫聲將他拉入懷中,置於膝上搖晃著哄睡。
這才得見那店小二一直在旁靜候,溫聲歉笑道:「勞煩店家備些饅頭和茶水,咱們還要趕路。」
那小二將備好的乾糧拿給老道,伸手接了碎銀子,忽的被老道士扣住手腕。卻說這道人雖是鬚髮全白,年事高些,但卻一派道骨仙風,精神矍鑠,輕輕一搭手雖是一絲力氣都沒有,但那小二的右腕竟如被鋼筋夾住一般,動彈不得。
老道士溫聲搭了搭他的手腕,笑道:「多謝店家,天氣濕冷,多多防寒。」
那店家這才將手抽了回來,眼見那老道長抱著男童絕塵逸去,掂了掂手中碎銀子,突然從右臂中湧入一股極為熾烈的陽流,赤光閃現,湧入他隱隱作痛的右肩之處,頓時全身冒汗,一陣燥熱。
店小二驚覺身上幾處極為陰濕酸痛之處全然被陽流貫通,扭扭肩膀只覺得一陣泰然,再無痛楚,驚呼道:「多謝老神仙!」
抬頭看去,那老道長已是抱著孩子不知所蹤,更是嘆為觀止,方才那老道長還在眼前,身子輕輕飄飄幾個轉折竟全然從眼前消失,莫非今日真是見了道仙不成?
峨眉東南山路上車馬川流,但全然都是下山之人,卻見一道長影飄忽而過,不驚擾一人,不留一絲痕跡,從人群中飄忽而過,正是方才善心為店小二療傷的那道長,他懷中男童依舊昏睡不醒,他便獨自一人奮然向上,步法縮地成寸,轉眼間不到半個時辰,竟然已經行至半山腰處。
那男童醒來,氣絲微弱,嘴唇乾裂的想喝些水,老道長便微微止步,爺孫倆窩在半山腰石崖下飲水果腹。
川蜀極少降雪,植被繁茂,山路上鬱鬱蔥蔥,寒氣成露,凝在枝頭,濕冷之氣令人難以抵擋,山路清冷,又無販賣衣裝行頭的地方,老道士微微運功,散出真氣,將爺孫倆潮濕的衣著烘乾。
他抬頭看向四周,心中一片悵然,心道:「老道活了八十歲了,想想當年上峨眉拜師學藝,竟是在六十年前。」
他抬頭看看這躲風避雨的山崖,竟與那年與那人相遇之地,相似至極。
咫尺的天南地北,霎那間月缺花飛,萬般思緒都化作一聲輕輕幽嘆,其中的往事不足為外人道也。
不到一陣,道旁忽然衝進些身著猩紅袈裟的和尚,安靜少言,手中轉著鎏金佛珠,念念有詞,邊走邊祈禱。各個身著異裝,身形如盤龍虎踞,體貌異於川人。川蜀深秋濕冷陰寒,寒氣鑽骨,那幾名僧侶卻衣著單薄,半肩坦露,一身橫煉的熾熱真氣在冷空里蒸蒸冒氣,難免不令人矚目。
這四個番僧各個膚色發黑,鷹鉤拱鼻,眉骨高出常人一截,而身形威猛如金剛,手持金銅轉輪,拖地而行,發出哧哧的響聲,口念梵語藏音,低沉鼻哼,。這四人煞氣極重,毫無出家人應有的守弱與和氣。
那為首的絡腮鬍子微微側目,見一老一小二人崖下飲水,先是一驚,隨即用梵語對其他三人道:「波野智,你怎麼探的路,方才不是還說這山路之上沒有旁人途徑了。」
旁邊走出一個體貌消瘦,手持鎏金朴刀的年輕僧人,也是梵語答道:「這裡已入夜色,方才山路之上鮮少有人,這老道士方才不在這裡,想必是從後面趕上來的。」
其他三人皆是一驚,以他四人修為之深厚,怎會對途經之人毫無察覺。只道要麼是這波野智探路有誤,忽視這爺孫二人藏於石崖之下,要麼是這老道士修為絕頂,行若無人,已入化境。
四人微聲細語,微不可聞,一邊看著老道士對他四人視若無睹,只顧著照顧那瘦弱男童。四人乃是從吐蕃而來,對中土人事人情知之甚少,不由得提起戒心。
其中那身材矮小的僧人低頭悶聲道:「咱們此番上山,是萬萬不得為中土其他門派所知,不然屆時峨眉山匯聚眾多武林人士,咱們萬難全身而退。」那僧人雖是低矮身材,相貌醜陋,但聲音卻極為隱忍陰鬱,其他三人似是對他言聽計從,連那為首的絡腮鬍子和尚也點點頭。
絡腮鬍子僧人金輪一轉,點頭示意,四人坐在石崖另一側,拿出烤制的爆油羚羊肉和酒囊裝著的藏酒飲食,一陣肉香酒香襲來,那男童微微吞了吞口水,眼睛直勾勾的盯著那四僧嚼食,手中的酥軟乾糧是再也吃不下了。
老道長看這些番僧不忌葷腥,倒是不禁微微側目,眼見那四僧端坐四方,十指合攏,口出梵語頌念,顯然是一派【藏傳佛教密宗】的作風,心中微微不快。
那老道長心道:「國之將傾,其政也亂,朝堂之上新君更迭,忙著勾心鬥角,宦海奪權,卻讓這『吐蕃國』從中漁利,日侵國土,致使生靈塗炭,民不聊生,水深火熱,何處是個頭啊。」
四個番僧口念完畢,悄悄瞄了一眼那老道,遂以梵語交流,旁人根本不清楚他們在談論些什麼。隨後便繼續嚼食談笑,聲如洪鐘,袈裟浸酒,好不快哉。
老道長見男童眼巴巴看著,微笑道:「怎的想吃肉了?」
那男童雖是極為饑渴,但見四人乃是吐蕃番人,身披猩紅袈裟,心底一陣厭惡,定定的搖頭道:「不餓,不渴!」
老道長微微點頭道:「小傢伙有骨氣,咱不圖番人酒肉。」
說罷老道士將孩子抱在懷裡,收起乾糧竹筒便飄然離去。
那低矮僧人看向一邊,幽幽道:「這老頭子不對勁,他氣息流動與常人完全不同,想必是內家好手。此次行動隱秘,峨眉金頂近在眼前,寧錯殺一千不放過一個,先別放他走!」
那老道長剛走出一步,忽覺得面前陰風一閃,寒冽刺骨,卻見鼻前金光一閃,竟是一把虎虎生風的大金輪擲來,攔住了去路!爺孫倆微微一顫,騰騰騰向後退了一步。這齣手番僧下手狠辣,爺孫倆方才多走半步,便被那鎏金大輪割掉了腦袋,一命嗚呼。
那鎏金大轉輪如有靈性一般,回到那僧人手中,那三個僧人轟然起身,三人成三角狀,將老道長爺孫兩人圍的水泄不通,那為首的絡腮鬍子僧人端坐石上,繼續大口嚼食,頭也不抬的朗笑道:「中土的道士朋友,山路陰冷潮濕,來吃些酒肉暖暖身子吧!」
老道長正色朗笑道:「不必了不必了,山色將晚,倦鳥知返,老道還要趕在天黑前上山去,好意心領。」
說著老道長白須一甩,對著方才擲金光輪刃的僧人一笑,道:「膂力有餘,靈活不足,尚需修行。」
那僧人面色微微一動,不知這老道長到底是何方神聖,竟然一語便道破他一手「金輪絞殺功」的命門所在。前些日子這四位番僧途經崑崙神山,曾與當地【崑崙凌飛派】門人酣戰日長,雖是最終慘勝,但這轉輪僧人只倍感腕力越剛猛,反傷其身,他修輪術多年,歷經十餘載這才悟出這套功法不足所在。而這道士方才不過匆匆一瞥,便能一語道破玄機,令他不由得心神為之一顫。
那絡腮和尚見老道長巋然不動,繼續撥弄著手裡的羊腿,邊嚼邊道:「中土的朋友何必拒人於千里,咱們一同趕路上山,便是緣分,我好意相邀,為何一再相拒。怎的中土人都如此心口不一,明明懷裡的小娃娃已經餓得臉色蒼白,還要犟著不肯走來。」
老道長微微一笑,道:「中土自有中土禮數在,數千年主客之道源遠流長,諸位僅在中土盤桓寥寥幾日,怎能匆匆下此結論。老道這便去了,諸位盛情心領。」
卻見老道長身後飛出一道猩紅身影,手提鎏金佛陀杖,用並不純熟的漢語厲聲喝道:「牛鼻子老道——給臉不要!」
那猩紅身影從爺孫頭頂飛過,牢牢攔住上山去路,其他兩人站位隨之而變,爺孫兩人向前一步,便又不得不停步。
老道長定睛一看,眼前攔住去路的竟是一個女番僧,只是她頭頂頭髮剃的光亮,膚色一片黑紅,眉梢倒立,全然毫無女子柔美之態,耳帶銀飾,鼻扣鐵環,顯得極為凶煞。
卻說那四番僧均是內功極為深厚之人,身影微微一動便使得四周草木皆驚,亂鳥橫飛,老道長望天暮靄沉沉,四周一片肅殺。
老道士一臉苦笑,擺手道:「不知老道何處得罪諸位,攔住我去路。」
那番僧佛母邪笑一聲,道:「你這老道士一身修為不俗,卻一路收斂尾隨。中土秋末入冬,你此時上山,是為何事啊。」
老道士笑道:「我這小徒孫,受到了極重的內傷,在下不才,無計可施,這才想上峨眉求峨眉掌教相助。」
四個番僧對視一眼,手中的兵刃卻是越攥越緊,誰知這老道說的是真是假,若是中土其他脈門得悉內情,上山通報,難保壞了大事。
卻說這四大番僧乃是吐蕃武僧中佼佼之人,乃是奉了吐蕃國師之命遠上峨眉。吐蕃趁中土朝政更替,根基不穩,舉兵入侵漢境,已囊括藏區大部分城池,然而雲貴川三地易守難攻,又有峨眉一系鎮守川中,令吐蕃大軍「如鯁在喉」,這才想方設法籠絡。然而懷柔之策遭峨眉斷然拒絕,吐蕃國師一怒之下選調多名吐蕃知名高手,潛入川地,伺機強壓。
一路上四人見川蜀境內不少地區,尚有藏傳佛教信徒,於是不曾換裝而行,但沿路上受到不少雲、貴、川蜀江湖人士阻攔,幾番大戰,不由得提高警惕。前些日子四人於崑崙北境與「崑崙凌飛派」大打出手,本是能輕易取勝,誰知酣戰日長,中土門派人士卻越積越多,四人雖是慘勝,也險些命喪黃泉。這才知曉原是當日駐店時,一名通曉梵語的酒傢伙計偷聽四人計劃,連夜星火送信於其他崑崙各派,才令四人首尾難顧,功敗垂成。
這吐蕃國師見四人出師不利,嚴詞警告,其眼見崑崙一地已無法秘密拿下,便下令直取川蜀峨眉,成南北包圍之勢再圖崑崙。這四僧人眼見國師動了殺心,惴惴不安,為確保萬無一失,一路上極為謹慎,謹防他日之事重演。
老道長見三人巋然不動,已知四人已動賊心,今日難免要刀兵相見,又不願上山便傷了和氣,於是輕笑嘆道:「若是四位執意挽留,老道只能失禮用強了。望四位心存敬畏之心,保峨眉仙境清淨。」
那絡腮和尚早已心存怒火,他先是覺著這老道士一路尾隨猶如鬼魅,難保不安好心,再者方才言語交流,這老道全然是一副拐著彎罵人的架勢,當下拍山而起,凌空而下,一招「密宗金剛掌」灌頂而下,直欲將二人拍成肉泥。老道長懷中的男童也感到一股極大地威壓從天頂強壓而來,令他完全透不過來氣,緊張的拽了拽老道士的衣襟。
那老道長後撤一步,渾然拂袖,左手空明以游聚氣,四方真氣全然匯聚於一掌之上,那真氣內力無色無痕,仿佛遊蕩在四周的水氣,忽然洶湧聚集,如大海滔天,厚重如天塌之勢,單掌便將那金光巨掌拍的粉碎。
老道長身後忽然烈風打作,原是方才一名隱藏在其身後的一名低矮僧人素手拈花,以內力吸起一方石粒,金光一閃豁然彈出一指,忽然動手,卻見那僧人手腕柔和無比,脆骨作響,雙指微彈間,那石粒竟有開山裂地之勢,觸之必死!那老道彎躬屈膝,腳踩「坎離」兩門,身影極快,竟然如憑空消失一般閃向一邊。卻見那淬金石粒重重激在其身後山崖之上,爆發出一陣炸裂巨響,四周落石滾滾,煙塵抖亂,老道長定睛看去才見一個黝黑深邃,一眼看不到底的小洞竟打通山體,直插內部。
老道長心道:「吐蕃番僧心狠手辣,殺人如兒戲,貧道三言兩語也無甚過錯,何故招招下此狠手,不知有多少無辜百姓,江湖豪俠,都死在這些殺人不眨眼的番人手中。」
老道長本是不願多糾纏,卻見這伙僧人如此狠辣,處處殺機,聯想到前些日子傳出的消息,雲貴等地吐蕃僧兵所到之處燒殺搶掠,淫辱民女,無惡不作,使得數座城市淪為人間地獄,不由得心中生怒,心道:「既然你們這伙番人糾纏不清,那老道便好生討教討教。」
老道長道袍一凜,將孩子藏在身後,負手撫須,笑道:「『拈花神指』乃是一門少林密不外傳的絕技,老道十年前有幸得『北少林』戒玄神僧展示此招,卻與閣下截然不同。只是不知你們『禪密』兩宗究竟孰是孰非,誰是正宗誰是外道啊。】
方才那出手的僧人,在這三大番僧中本是顯得極為瘦小的一個,貌不驚人,卻是四人中內功指力最為深厚的一人,方才那一道「拈花神指」自是傾注了他八成功力,想必是一擊必中,誰知道那老道竟不知是腦後長眼,還是用了什麼詭異法子,僥倖躲過了一招,當下令他一陣驚愕。
又見這老道長對他們「密宗」兩大絕學如數家珍,絕非泛泛之輩。這僧人本是極為陰狠隱忍之人,向來話少,卻一心痴迷於武學,當下見這老道長見識淵博,談吐間似與中土禪宗少林高僧關係匪淺,雙手合十低頭致敬,忍不住低聲開口問道:「道長好眼力,一眼便看出小僧使得是密宗絕技。」
其他三位僧人也是心頭微微一驚,不成想這一路上來悶不做聲,一言不發的「旦增」居然開口說話,言語中竟如臨大敵,又似有潛心討教之意,對視一眼不再多言。
老道長雙指運力,從地上吸銜一枚石子,微笑道:「少林祖庭『戒玄神僧』與老道說過,這『拈花指力』取自佛經中『迦葉尊者拈花微笑』的典故,乃是一門『取需慈悲,王道和平』的絕技,只用於點人穴位,卻不傷人性命。可在閣下手中卻變了味道,太過霸道狠辣。可惜可惜,看來閣下對這門武學的認識還不到位,對佛學的理解也不到火候。」
卻見那老道長微笑拈花,邊說邊著步子,一眼都不曾瞧過四人,手中忽然青芒一閃,那石子竟已不知去向!那四僧人左顧右盼,卻未見何人受傷流血,都以為這老道士只會嘴上放炮,手上沒活,不以為然,對視冷笑。
可那方才攔路的僧人佛母卻是冷汗直冒,全身上下僵硬的一動不動,宛如死屍一般,顫聲道:「糟了!我竟被點了穴道!一下都動彈不得!」
其他三僧皆是大驚失色,一旁的波野智一連在她背脊上強灌十幾道指力也是無濟於事,根本沖不破穴道上封著的真氣。
卻聽一聲石子落地的聲音,山路上悄然無聲,一時間萬籟寂靜,似是時空凝結,四人相互對視驚恐萬狀,竟渾然不知這老道何時出手封人穴位。
卻見其他三人忽然暴起,梵語說道:「這老道好生厲害,出手迅疾如雷,咱們當速戰速決,否則無一人能單個對付得了!」
峨眉山路上忽然一片璀璨佛光,「鎏金大轉輪」、「密宗鎏金朴刀」、「藏傳割喉金絲」渾然出手,金光集聚,在殘陽照耀下四海普照,竟將原本陰沉的峨眉山路照一片金芒刺目!
「金輪絞殺功,龍驤破戒刀,密宗盤絲手。這都乃是密宗佛門不外傳的神技!老道今天算是開了眼界!」那老道長朗聲一笑,身成虛影,向後一退,騰出不少騰挪空間。
卻見那為首的絡腮和尚「米拉巴日」纏絲手殺招轟然而出,金光璀璨,仿佛絞殺四域萬物,最強殺招「金絲割喉手」已經幾近其咽喉之處,那持絲雙掌仿佛金剛般渾然有力,再近半寸便必然將其喉骨絞斷!
米拉巴日一聲惡笑,「道長見丑了!」
卻見那絡腮鬍子米拉巴日腳踏虛空,雙臂一合,三道纏絲猛然收緊,硬是要將那老道頭顱絞下不可!那道士身子向後一傾,腳下快如疾風,騰挪一閃,險險吃了一驚,朗笑道:「厲害,厲害!老道早有心親上西域雪山,見識見識這佛門纏絲手的絕技,今日一見當真不凡!可惜!可惜閣下這『大金剛手』沒練到家,這『金絲割喉術』也是差了不少火候,與昔日那在中土朝廷做官的薛和尚相距甚遠!」
那老道長一邊言說,一邊踢起一粒碎石,那碎石傾注真氣疾如流星,快如閃電,以千鈞之勢直轟米拉巴日的面門而去,米拉巴日一擊閃空,前身落下大破綻,沒想到老道長竟腳踩碎石來了一記回馬槍,直撲面頰,雙手三道金絲渾然收緊,將那碎石絞得粉碎,誰道那碎石上傾注渾厚真力,僧人雙手持絲,以硬碰硬,被龐然之力反向轟擊,雙掌被金絲割傷,利刃穿肉,直勒至骨,登時血流如注,皮開肉綻。
老道長剛穩住身子,感到身後一道刀氣洶洶,豁然轉身,一刀九丈高的璀璨刀芒劈在地上,將那石板路劈成三截,碎石漫布,刀鋒所向竟將那山崖攔腰斬斷,翻飛出去,四周煙塵抖亂,刀風凜凜,鳥獸驚飛,全然壞了峨眉一派安寧。
老道長嘆聲笑道:「好內力!好功夫!閣下不但指爪功夫一絕,內家修為也不弱於人,與我那七個徒兒倒是不相上下!只不過你沒傷著老道便該住手了,毀了這山路和峨眉清淨不說,右側還落下大片空當,若是老道僥倖近身,一掌拍你右肋,你不就敗下陣來了麼?」
說著老道長又拿出「拈花指力」,吸起一顆小石便射了出去,赤色神石「當」的一聲巨響砸在旦增渾金朴刀之上,竟以石子逼著那僧人守向右側空當,如玩弄扯線木偶一般,那僧人雖是氣極,但刀身上已然被砸出一記大洞,向外凸出。
那老道朗聲笑道:「右側凝力,欲以強壓弱,卻不知自己正中『檀中命門』已經大開,我若傾注一記真氣而去,你當如何?」
說著又是一記石子飛火流星,直砸其胸口檀中穴而去,那旦增聞言不得不手舞朴刀,然而還是慢了一步,只得以刀刃守住檀中穴,碎石被刀刃之鋒利轟然割碎,然而那吹毛斷石的刀刃也那磅礴大力崩碎出一記缺口,迸裂的石屑直劃破旦增手臂上兩側袈裟,細血奔涌,所幸未傷及經絡根骨。
那僧人極為惱怒,萬般不願照那老道長所言揮刀,受其指點,如同奇恥大辱。可那老道長出手完全不著痕跡,快到無極,若是不按其所言,方才已全然丟了性命!那老道手中石子猶如飛刀一般,逼著他刀刃所向,自己如扯線木偶一般一絲還手之力都沒有。
老道長撫須而笑,道:「孺子可教!尊師真是福氣,坐下有你這等可造之材,也是為人師之幸。列為年紀不大,便身懷絕藝,老道卻是想與尊師見上一見,看看何等人物能調教出這般厲害的弟子。可惜你們番人向來不喜與咱們漢人和平共處,只興刀兵,所到之處生靈塗炭,也讓老道匿了這份交友之心。」
忽的只見老道長額定黑雲壓下,只見那一坨懸掛十二把淬金短刀的「鎏金大輪刃」鋸頂而來,利刃劃空在山路上獵獵作響,那老道卻依舊一派以靜制動的模樣,悠悠然從【離門】出,【乾門】入,以退為進,繞開那一輪煞氣橫生的渾金大轉輪,來如流水去如風。
也並非這四個番人學藝不精,然是這老道長修為精深無比,「金輪絞殺功,龍驤破戒刀,密宗盤絲手」無一不是江湖上一等一的絕命殺招,每每將取其性命之時,勁力都入泥牛入海,遲緩起來,差了半寸。這老道長目光如炬,匆匆一眼便看出各類功法命門所在,看著是這四人以多欺少,實則這老道長早已胸有成竹。
原來這波野智眼見旦增被老道士三番捉弄,遠丟飛輪相助,這飛輪雖是範圍極遠,剛猛異常,但若是被人閃開了去,便全然留下破綻,那老道士躲過金輪,順著金輪飛出方向順勢一掌,將那金輪拍的四散亂飛,沒了方向,卡在山岩之中動彈不得。
中土有使輪刃者鳳毛麟角,【崑崙馮虛宮】的【太始真人】倒是曾以【日月雙輪】縱橫江湖,難逢敵手,只是這輪刃在崑崙掌門手中如何其凌厲,【參兩儀之變幻,化四相之無形】,不知比這僧人高出幾個境界。
老道長一掌拍飛輪刃,已是使那僧人慌了心神,只見那老道長腳踩神風,身化赤光,如利劍般一往無前,雙指成指劍狀直刺那人胸腹而來。波野智眼見失去轉輪,身無長物,忙驟起爪功迎敵,只見璀璨金光一閃,一隻利爪已經從右肋斜揮而起,爪風凌厲狠毒之至,不慎劃破山石,將硬生生將那山石刺出兩枚指洞,青煙直冒。
禪密兩宗武學各有千秋,那老道長見這波野智存有後手,不敢怠慢,身子之側,眼前兩道龍爪手已是擦著身子狠狠划過,融剛帶狠,銳利非凡,大有劈金斷石之勇,那波野智年紀雖輕,但勤學苦練,外功強硬,內功深厚,遠超當世同齡之士。
老道長一邊躲避這兩招【長龍扼喉手】,一邊閃向一邊,心道:「這小僧年輕氣盛,出手凌厲,想必也是勤學多年,他日必是大材。藏南之地高寒苦楚,喇嘛們青燈苦佛,後輩之士卻個個勤學苦練,吃苦耐勞,諄諄求武之心令老道好生羨慕。反觀我中土武學日益衰微,各門各派的子弟皆是作威作福,渾然不知外人已是覬覦已久,虎視眈眈。而我龍門一系,青黃不接,自『七星』之後第三代竟再無一人可堪大任,唯有我那『同光』孫兒天資尚佳。」
正微微分神之際,乃見那方才雙手被金絲絞錯的惡僧米拉巴日又提著金絲,金光耀日,從左側襲來;那被老道長一番「指教」的旦增持著殘破鎏金朴刀從右肋砍來;頭頂黑雲壓下,波野智將那金輪從山崖中拎出,橫劈而來。
那老道長本欲就此離去,誰知那三番僧竟越戰越猛,登時捲土重來,誓不罷休,戰意盎然令人可敬可佩。他壓馬橫身,雙手左推右抱,內勁渾圓一體,雙手憑虛,臂如神筆,蒼勁有力的勾畫出一記【成】字,當真是劍指蒼然,力透紙背,六畫之內似含無窮無盡的真意,左手寫下一撇已將那金絲一掌卸勁,右手一捺雙指竟如鐵鉗一般銜住金刀;再見那長袖一揮,內勁如日月照山河一般奔流不息,使那僧人啞然失色,金輪脫手,老道將那金輪牢牢捻在左手之上,卻見他【成】字大成,周身爆發出一陣渾厚如江洪般洶湧的真氣,青光大作間將那三僧打飛出近十丈遠。
他身後護著的正是那身受內傷,面如紙色的小男童,眼見方才一字寫的俊逸非凡,酣暢淋漓,出手如蒼巒盤踞,收勢如流風回雪,成字勢未寫盡卻令人心神震顫。眾人眼前如盤蛇狡黠如虎踞雄渾,似山河奔流,綿長不息,又如流星閃電,仿佛包羅萬象,盡在其中,已然收勢卻見虛影漫天,令人深深沉醉其中,無以自拔。
那男童自是看的神馳目眩,心中本就對沈爺爺崇信有加,見他以百年之身以一敵四,庸然自得,撫須屹立如山松生峭壁,出手昂然有序如捻棋御子,心崇之至,心中暗自將那一套【成】字訣打了一套,牢牢記下,只覺得窺得天機一般暗暗自喜,大飽眼福。
老道長將三隻凶刃捻在右手,高舉參天,左手負背,長笑兩聲,雍雍道:「四位年壯氣盛,資質尚佳,老道心生敬佩,若是有名師指點,不出十年諸位必成江湖頂尖之才。可是諸位之師貌似只善武道:耽誤了內在修行,所謂『兵者不祥之器也,非君子之器,不得已而用之,故有道者不處』,諸位醉心器物修煉,執著於殺人之術,白白埋沒了青春年華,不能向真武大道邁進,實在令人可惜。」
只見他右手猛地運功,赤光如炬,三隻兵器在他肉掌中竟被一擊而散,碎成幾截!卻見那四僧登時面如土色,半步也邁不出去,乃知今日踢了鐵板,算是在絕頂高人面前班門弄斧,形如小丑。才知那老道長乃是當世中原武學拔尖之人,一直有意避讓,若要取他四人性命,缺如探囊取物一般。
老道長把孩子從後腰長袍上卸下,抱在懷裡,面容可親,笑吟吟的衝著四人道:「諸位在中土切勿作惡,不然即便老道是出家之人,也必諸之。老道十年不開殺戒,但專殺為非作歹的『番子』!四位請便,老道告辭。」
四人聞言冷汗直冒,卻心知這老道明白事理,尚未知其四人在中土造殺孽,便放他四人一條生路。四下對視,卻見那老道不知何時已經飄然遠去,直登青雲,半點痕跡都曾留下。
那老道走前踢出一記石子,砸在那被點穴道的女僧肩部,那女僧僵直站立半天動彈不得,早已是小腿抽筋,虛弱無比,直接癱軟在地,嘴唇發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