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程素的往事

  姜荷從前一直以為程素自小就開始流浪，可誰生來就是孤兒呢？

  程素出生在寧州一個叫做興陽鎮的地方，興陽梨子最為出名，名叫興陽梨，一口咬下去鮮脆多汁，清爽酸甜，很得人們喜愛。而程素的父親便是種植興陽梨的果農，程家的果園是經代流傳下來的，每一代都要往外開拓好幾畝，是以，程家在當地也算個大戶。

  程素上有兩個哥哥，她最小，又是家裡唯一的女兒，可以說是集萬千寵愛於一身，就是想摘天上的星星，父親和兩個哥哥都要想法子試一下。在這種環境下長大的程素養出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就是有的男孩子都不如她膽子大。

  程素的母親是個裁縫，也會製衣，三個孩子能跑能跳後便開了家製衣坊補貼家用，程素閒來無事，便總是坐在母親身邊看她做衣服，一來二去自己也學會了剪裁縫紉，並試著做一些衣裳。

  她人小，手也小，做出來的衣服不成樣子，但即便如此，娘親看了還是會誇她，說她以後一定是個了不起的裁縫，會做出世界上最美的衣裳，長此以往，她也便有了個願望，希望自己以後能做個裁縫，能夠親手做出許多美麗的衣裙，名揚一方。

  若是這樣的生活能夠繼續下去，程素哪還用過這樣顛沛流離的生活，如今應該如她所願，開一家裁縫鋪或成衣坊，嫁一位相貌堂堂，勤勞踏實的夫君，生幾個可愛的孩子，時不時回一趟娘家，跟父母兄長們講講進來發生的趣事兒，和和美美，歡歡喜喜的過一輩子。

  可天不遂人願，用程素自己的話就是：「或許是老天爺看她過的太好了」，非要製造一些磨難給她。那年她才十一歲，新任的里長一家在興陽鎮沒有根基，也沒有家底，被當地富戶處處欺辱，一時間懷恨在心。但那些欺負人的富戶基本都是靠偏財發的家，個個都是不好惹的主，里長雖然記恨於他們，但到底也不好跟他們硬碰硬，只能挑個老實人出氣，這一挑，就挑中程素的父親。

  程素家有錢，那是靠著幾代人本本分分，辛苦勞作才賺來的，平日程家夫婦也一向與人為善，從沒得罪過誰，可見脾氣好，人老實。這本是讓人讚賞的品質，卻變成了摧毀程家的一把刀。

  程素當時還太小，中間的緣由已經記不太清，只記得里長說要占用程家的果園用來蓋一座寺廟，祭奠當時在辰午之變中英勇戰死的段永城將軍，給程父五十兩銀子用作補償。

  果園一年的進帳就有六七十兩銀子，現如今要斷了程家的財路，居然只給五十兩銀子補償？程父是老實，但他不傻呀，怎麼會答應這樣無理的要求！但里長既然發話了，也不能不給人家面子，程父思索再三，決定帶著價值不菲的禮物上里長家求情。

  

  但里長本就是奔著他家來的，豈能輕易放過他？禮收了，嘴上也答應了，可第二天早上程父帶著兒子們去果園幹活，卻發現里長正派人砍自己園裡的果樹呢。

  程父和程老大還算穩重，強作鎮定地和里長理論。程老二就不行了，他正是血氣方剛的年紀，性子又急，當即便上去奪過一個木工的斧子狠狠摔在地上，隨後更是指著里長的鼻子大罵一通，說他不守承諾，陽奉陰違，好好的非要蓋什麼寺廟之類的。

  里長就等他這句話呢，當即便命人將父子三人抓了起來，給他們安上不敬英烈，不服律法的罪名，這罪名可不小，按律要打二十大板的。

  十板子就能打的人皮開肉綻，二十板子下去，人的半條命都沒有了。里長本就為了殺雞儆猴，事前便與行刑的官差打了招呼，讓他們在板子上做做手腳。

  於是幾天後，父子三人渾身是血的被人送回了家，程老大身子弱，當晚就扛不住，撒手人寰了。程母是個性子極烈的女子，夫君和兒子明明沒罪，卻被人安上莫須有的罪名，如今死的死傷的傷，她身為人妻人母，如何能不為家人討回個公道？！

  程老大還沒入土，她便帶著兩個兒媳來到里長家門前申冤，又是寫陳冤書，又是站在門口哭嚎著要里長給個說法。

  這興陽鎮的居民大多祖祖輩輩都在這裡生活，大家都是老鄰居，平日有點什麼困難也會互相幫助。眼見程家受了這樣的冤屈，一時間民憤四起，大家紛紛來到里長門前抗議，甚至有人還要去縣裡稟告知縣，讓知縣為程家做主。

  這下里長可慌了，他原本是想用程家當筏子，以儆效尤，讓鎮上的居民們都聽他的話。誰知不僅沒達到目的，還起了反作用，引起了民憤。

  他也是慌了，出了這麼大的事不想著安撫民心，還想著和百姓對著幹。他把程母和兩個兒媳抓進大牢，也不知用了何等刑罰，中間又經歷了什麼，總之程素在家心驚膽戰地等了小半個月，一日清早聽見幾聲悶響，出門一看，母親與兩個嫂嫂的屍體已經讓人扔在了門外。

  她霎時發出一聲嚎哭，程父聽見哭聲急忙出來查看，當即被這慘絕人寰的場面驚得暈了過去。這個老實的男人，這輩子從沒與人紅過臉，從沒罵過一句粗話，卻在這個晚上整整大罵了里長一個時辰，將自己認知中最髒最惡毒的詞語統統罵了出來。隨後急火攻心，一口黑血噴了出來，竟當場氣絕身亡。

  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原本和和美美的家變得支離破碎，這樣的打擊就是大人都承受不了，別說程素這個小孩子了。埋葬家人之後，她終日以淚洗面，鬱鬱寡歡，如今想來，她只想回到過去，狠狠抽那時的自己兩個耳光。到現在她都在自責，怎麼只能顧著自己傷心呢？怎麼就不能顧及一下她二哥的心情呢？

  如果她當時多關心關心二哥，是不是還能留下一個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