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隱秘之真（六）

  鳳棠未言語，他說得不錯，倘若那時躺在床上之人是他，她亦會毫不猶豫地與她做交易。

  「於我而言，幸福與能和你相守在你的生命面前不值一提。」他輕聲道，清冷的臉上多出些許肅穆來。

  對此她確實不能再多說些什麼，「你可曾後悔？」

  清嶼對此自然是微微一笑，「不曾。」他停頓了一瞬，「既然公主已經知道事實，那便請回罷。」

  鳳棠心中五味雜陳，早就知道是如此，和他親口說出來又是另一回事，然後便聽見他淡淡的聲音，猶似馬上便要散了一般，「公主即將成婚，此地不是公主久留之地，公主還是早些回去吧。」

  她有些失落，又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可說到底她終究是未曾忘記他，這百年來時間她終是在自欺欺人，誰說只有他是這樣，她亦是同樣如此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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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看見他的身影立在風中，顯出幾許蕭瑟來，衣袖拂動之間有如行雲流水般飄逸，他已是背對著她，仿佛是不願再與她多說什麼，她想著以現下的身份她確實是不適合在此地久留，便也別無他法，終究還是離去。

  待到她的身影再無痕跡，清嶼這才回身，清風一過，似乎帶著些許寒涼之意，由及此好像覺得眼中淬了星星點點，可以看出來他方才是在極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緒。

  明明一眨眼百年已過，可這些情緒和思念並未因此而得到緩解，反而是越來越厲害，終究是一聲長嘆，化為嘆息，「終是高估了自己啊……」

  鳳棠回到月出殿早已是月上中天，而臨川亦是等她等到此時，月色頗好，靜悄悄的，但是依然有道聲音異常響亮，再仔細一聽，原來是他自己的心跳聲。

  見到她的身姿出現在自己的視線之中，臨川那懸著的心放鬆些許，可復而又想到她去尋清嶼所問之事，不禁心中生出些不適來，現下他的心中矛盾，既擔心又有微弱的高興。

  「阿棠。」他喚，聲音如流水，散在風中，一吹便散，輕輕撞擊著她的耳膜。

  鳳棠快步走至他面前站定，動了動唇，欲言又止，她現下只覺心中一團亂，不知如何開口，開了口又不知如何說起。

  或許是看出她的為難，又或是臨川自己按捺不住，「阿棠，此事可是問清楚了？」

  她默然點頭，「如你所言一般無二。」夜風吹起她鬢邊的青絲，可卻沒有吹去她眉目之間的憂愁。

  「那你可考慮好了？」他的聲音中帶著莫名的顫抖。

  鳳棠不解，「考慮什麼？」

  「你我之間的婚約可還要繼續？」臨川躊躇了一會兒，明明此事與他有關，但他說的話卻是極為平淡，但又不失溫柔，絲毫未覺不妥之處，有如身立冰雪平原突現的一抹溫暖，可撫平心底的愁緒，只是可惜，似是不能自醫。

  鳳棠的眼神之中略帶有一絲異樣的情緒，裡面包含著太多，雖只是一閃而過卻仍舊是讓臨川捕捉到了。

  「我……我既然答應了你，自然不會反悔！」聲音雖輕，但卻充滿著張力，可是還是帶著若有若無的憂愁。

  他看出她的進退兩難，眼底深處隱藏著不易察覺的心疼，清俊的臉上稍帶一絲淡淡的笑意，仿佛說的此事自己毫無關係一般，「阿棠……」他喚了一句，嘴唇動了動，「你可曾後悔？」他問，眼中帶著些柔和。

  鳳棠聞言卻不知如何說，故而沉默半晌，臨川見狀又問，「阿棠，你心中可還是喜歡他？」

  這個他不言而喻，可明知答案，他偏偏還要問個明白。

  她的目光深邃，叫人看不懂，「臨川，我不願騙你。我確實心中還有他，但是我既已答應你，自是不會反悔。」哪怕知曉他此前做的那件事的事實，全當沒有緣分吧。她心中苦笑，不能辜負了一直守護在她身旁的臨川啊。

  誰知他聽後只是將她攬進懷中抱著，目光繾綣，帶著深情，懷中是馨香和溫軟，鼻尖是她的清香，似是不舍，「阿棠，我怎會讓你犧牲自己的幸福呢？你心中有他還繼續與我成婚。如此，既是對你自己的不負責任，亦是對我的輕視！」

  明明是極輕的聲音，但落在她的耳中卻覺得異常響亮，重重撞擊著她的耳膜，她眨了眨眼，心跳聲快了許多，想要抬頭看著他的神情，但是不曾想被他的手掌覆在了自己的腦袋上，制止了動作，她只能安靜的待在他的懷中，保持著方才的姿勢不動，「阿棠。」他輕聲呢喃，其中不乏飽含著無限深情和不舍，就著月色可以清晰地看見他的眼中光亮和瀲灩，他閉了閉眼，再睜眼已是捨棄了一些情緒，猶如端方君子。

  「去追求自己的幸福吧，如此不負我的成全，我亦能心安！」

  鳳棠聽見臨川如是說著，然後不等她再說些什麼，便感覺自己身上一輕，原來是他放開了自己。

  她悵然若失，想說些什麼，但是臨川很快便轉了身，瞧不見他臉頰上的風華，只能瞥見他獨特蕭瑟的身姿，讓人見了有些不忍。

  鳳棠張口想出聲叫住他，但是終究還是未曾言語，往日張揚的舒展的眉目之間帶著隱隱的愁緒。

  仿佛同她有心靈感應般，臨川許是想到了什麼，停下了腳步，但也並未如她料想的那般轉過身來，「阿棠放心，此事我定會解決好，與你解除婚約之事，你亦不必擔心，我不會任你的清譽於不顧。」此話一說完，他便大步離開此處。

  臨川並未給鳳棠絲毫機會，那道卓越的身姿便漸漸沒入夜色之中，夜風送走了他的身影，亦帶走了那些無處安放的思念。

  明明夜夜流光相皎潔，可今晚的夜色於她而言卻不是那麼美好，隻身獨立於廊下，輕拂衣袖，似是如此想撫平那些悵惘的思緒。

  燭火在風中搖曳，檐角鈴仍在晃蕩，奏著樂似是在送別，鳳棠依稀記得他離去之時落寞的背影，她知道方才話語之中的意思，他是用他自己最後的綿薄之力護她無虞，替她抗下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