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0 前世今生:死亡陰影(3)
2024-09-07 19:12:42
作者: 紅幽靈
大陣共有九層,第一層是祖宗牌位,其他八層都是歷代仇家真正家主歷練的場所,歷練完後,便可以得到那一層里祖宗留下的寶物,可能是功法,也可能是煉丹方法,全都在這裡。
要不是仇寒塵帶了大部分部下到那魔窟里,身受重傷,回來時青城又已落入老太爺那脈和一隻魔(說不定不止一隻)的掌控,而陳瀾一跟兒子都被捉住並控制,他不會敗得那麼慘。
偏巧,他的親弟弟和親妹妹,去年都遵照祖宗早年交待的,在滿十八歲後要外出歷練,全都不在青城,陳瀾一也得不到他們的消息,現在仇家,也不會輕易落入他們之手。
其實,陳瀾一是自責的,要不是她沒把青城看好,要是她對老太爺他們再多提防一些,要是她對青城百姓絕情一些,要是……他們夫婦不把大義看得那麼重,不把全天下安危壓在自己身上,這場悲劇就不會發生。
她不禁想,這是不是老天在告訴她,做人,不要太善良,不要太仁義?
她仰天望著頭頂碧藍的天空,在這個空間裡,永遠都保持著好天氣,象徵著和平。
她低低地笑出聲來,越笑越有種蒼涼而荒唐的感覺。
當笑聲漸歇,她緩緩地舉高雙手,萬年不變地碧海藍天漸漸地,如日落西山般昏暗起來,一層一層的烏雲逐漸地籠罩過來,底下的那些工人和管理者,後面追來的護衛,全都不可思議地盯著頭頂上的天空,隨即,他們面上出現驚懼,因為他們感受到一股龐大的威壓,好似天道要對他們降下懲罰。
陳瀾一嘴角揚起一抹微笑,簡單而純粹,伴隨著這看似美好的微笑的,是天空一道響雷,轟隆隆地好似天地都震動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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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又一道閃電,十分粗大,如一條盤旋在空中的閃電,那條閃電對著陳瀾一打了下來,陳瀾一連著整個大陣,瞬間籠罩在龐大的電光之中,所有還在大陣周圍的人立馬四散逃開,慢一點的,立馬變為焦土灑落在大陣旁邊。
過了好一會,電光才消失,但事情並沒有結束,之前已經闖進大陣的人,一個個被大陣吐了出來,每一個都被電過的樣子,因為身具仇家血脈所以並沒有直接被電死,可看起來也受了不輕的傷,其中就包括仇成安的父親。
剛剛逃過一劫的守在外頭的護衛馬上實施搶救,就在這時,磅礴大雨下了起來,那雨每一滴都很大,落在人身上跟被冰雹砸了一樣,護衛們艱難地將帶著昏迷的主子們往出口衝去,至於原本在這裡的工人,身體素質好的勉強跟著跑,弱一點的倒在地上,時間久了,直接被跟兇器沒兩樣的雨滴砸死。
陳瀾一心中沒有任何的憐憫,這些工人或許無辜,被迫抓到這來日日做工,可一想到他們曾跟著欺負過小寶,故意撞開他手中的食物,故意踩髒他的饅頭,只為得到看管者能夠對他們「寬容」一點,陳瀾一那逐漸冰冷的心,對他們此時的慘狀,不起一絲波瀾。
反正她也快死了,他們就留在這給她陪葬好了。
伴隨著大雨之後,雷電再次劈下,一道道閃電亮在整個空間裡,久久不息,將這裡的生機完全斷絕,相信再沒有任何人能夠在這大陣的空間裡停留,也就是說無人可以再靠近這遠古大陣。
站在大陣最上頭圓形石盤上的陳瀾一,她的身體如粉末,從腳開始飛散。
我從她的身體出來,漂浮在空中與她對視,她朝我微微一笑,有放鬆,有傳承:「以後的事,就交給你了。」
她從自己的脖子上,取下了那塊白玉,因為第一道閃電擊下,那塊玉的中間裂成了一個十字X,我倒現在才知道,破壞了這塊價值不菲的裂痕,原來是這樣來的。
「請找到陳氏族人,將它交給他們,一代代傳承下去。」
遲早有一天,會傳承到我手中。
我接過白玉,將其緊緊地捏在手中。
大雨從我身上穿過,有些落在我面龐上的,就像是我不能流出來的淚水,我看著她一點點的消散,到最後完完全全的消失,只剩下一縷靈魂,和仇寒塵的那縷靈魂相互糾纏,如黑夜中最明亮的兩顆星星,在我面前飛舞,最後停留在我跟前,當我伸出手時,落在我掌心中,被我収起。
我在這始終瀰漫著傾盆大雨和電閃雷鳴的世界裡待了很久,就那麼盤腿坐在大陣最頂端的位置,默默地看著雨,看著閃電,腦中充斥著,始終是陳瀾一選擇用己身奉獻給大陣,從而保護大陣,保護仇寒塵祖宗留下的東西,保護仇小寶,她當時的心情。
大陣發威,可不僅僅是把大家趕出這裡,同時,那威壓穿透仇家禁地的防護層,籠罩著整個青城,滅殺掉魔偷偷留在百姓靈魂里的魔種,也讓不少偷偷滲透進來的妖魔鬼怪忌憚,實力弱小的直接被滅殺。
要不然的話,哪怕仇寒塵的部下緩過那口氣,休養生息後,想要跟牢牢把持青城的仇家和魔抗爭,也幾乎沒有勝算。
這大概就是陳瀾一哪怕進了大陣,沒想著用大陣掩護自己等救兵,而選擇這麼決絕地方式。
她懷疑天道,懷疑自己的仁善究竟該是不該,可最終,她還是選擇儘自己最後的力量,不僅僅給自己兒子留下生機,也最終護住青城。
哪怕老太爺那脈依然掌控著仇家,可五百年後,仇家的實力被削弱到何等地步,我最清楚。
我無法理解的是,我的前世,明明那麼絕望,那麼恨,那麼懷疑之前所做的一切值不值得,卻還是要在最後,選擇保護?
然後,留下我一個……魂,獨守在這裡。
這段時間,我跟前世逐漸地貼合,習慣了有一個跟自己長得像,又心靈相通的女人,一邊帶著我,一邊教授我不少術法、陣法的要點,她就是我,可有時候,更覺得她是我母親,是我老師。
可我什麼都做不了,如陳瀾一最初對我說的話,貫徹了所有……我只能看著,只能看著!
除此之外,我能做的,竟然只是在心裡,默默的祭奠。
等慢慢可以控制和緩解那無法名狀的悲傷,我站起身,往圓盤邁出一腳,就這一腳,我從很高很高的地方落在了地面上,無視著滿世界的電閃雷鳴,慢慢地踱步走了出去。
從出口出去,偷襲了一個守衛,換上他的衣服,感謝現代神奇的化妝技術,倒沒有人認出我這張臉來。
我發現此時這猶如宮殿的大屋裡頭,已不如之前看到的那般井然有序,人員混亂不說,我本來還想找找那個黑袍男,看看他是誰的,卻發現他好像離開了這裡。
也是,大陣發威了,他如何還敢停留在離大陣最近的地方。
意外的是,我找到了綠鴛,不過她受了重傷,我救了她,但她沒撐多久便死了,我取走了能代表她身份的東西,離開了仇家。
我在城中盜取了一件黑衣服,包著自己的臉,然後走近一家農家小院。
剛一進去,就有刀架在了我脖子上。
將代表綠鴛和陳瀾一信物的東西扔給對方,我淡淡地道:「我是綠鴛,樊軒呢?我要見他。」
對方半信半疑,顯然不太信我會是綠鴛,可我畢竟拿了信物,他便讓我等著,由另一個人看著我,他進去通報。
沒讓我等太久,在石洞裡見過一次的樊軒和他弟弟樊擇匆匆走了出來,看到我時都有些愣怔和懷疑。
綠鴛是個比較活潑的姑娘,而經歷種種的我卻顯得死氣沉沉,還穿著黑衣,一條像圍巾的黑布蒙著臉,他們自然要懷疑。
「綠鴛?」先試探性喚出來的,是跟在樊軒兩兄弟身後的一名女子,一身利索的裝扮,眉宇間英氣十足。
我看到她,唯一思索便知道她是誰了,便鎮定地朝她點頭:「小舞,你回來了。」
她一步步朝我走過來,最後在我面前站定,和我對視一會,忽然出手想要解開我臉上的黑圍巾,我及時身後攔了下來,很冷靜地道:「小舞,我跟之前已經不一樣了,別讓我難堪。」
這話里含有一定的訊息,我是說了實話,可旁人聽起來,便以為「綠鴛」可能被毀了容,遭遇到了慘烈不堪的事。
小舞神色一變,看著我的神色頓時流露出悲痛,但她還是理智地選擇問清楚:「看不清你的樣子,憑著這些身外之物,如何判定,你就是綠鴛?」
「之前……夫人跟我說,你剛出師時,出去歷練,被一隻男鬼看上,他還咬了一口你屁股……」
「閉嘴,別說了。」小舞有點惱羞成怒。
這是很機密的事,那時正好是陳瀾一救的她,所以這件事,只有陳瀾一知道,小舞不爽地瞪我:「夫人明明答應我,為我保密的,她怎麼就告訴你了?」
我略略沉默,眼睛裡的死氣更濃,好一會,才聲音低低地回答:「夫人預知到我會經歷這些,就怕你們不信我,便把這件事告訴我,讓我,能有個可以證明自己的事情。」
小舞緩和下來,隨即又急切地問:「夫人呢,她怎麼樣了?你見過她沒有?」
想來仇寒塵犧牲自己把陳瀾一送走的事,他們也都知道了。
我看著小舞,看著樊軒樊擇兄弟,看著聚集在這的弟兄,每一個都迫切地看著我,或許我有一點明白前世為什麼最後還選擇保護青城。
因為青城裡,還有這幫把她放在心裡的朋友,青城,是他們的家。
好不容易沉澱下去的情緒差點再次翻湧而出,我默了好半響,在他們都等不及想要逼問我時,僵僵地開口:「夫人……夫人她……沉眠了。」
有好一會,這裡一點聲音都沒有。
「你胡說!」最先爆發的,還是小舞,她一把揪起我的衣領,面上是完全無法接受的狂躁,「你根本不是綠鴛,你說謊!」
「我沒有說謊,」我雙目死寂地看著前方,一點一點地將在遠古大陣里發生的事告訴他們,「……我親眼看著夫人將少爺放到那口石棺里,就在大陣里那座塔的頂層,要五百多年後才可能甦醒,但醒過來後,他不再是人。夫人,為了少爺,為了整個青城,將自己奉獻給了大陣,就在我面前……就在我面前,消失了!」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夫人為什麼不再等等,我們已經再商量怎麼攻進仇家,我們一定能夠救出她和小少爺的,她怎麼就不能再等等呢?」
小舞仍揪著我的衣服,無法接受這個事實地邊喊邊哭,要說原本為了救夫人,她有多積極,這會就有多挫敗,她扯著我的衣服,扯著扯著,就趴在我肩上哭。
樊軒他們更是呆若木雞,等消化了這個消息後,樊軒一拳打穿了一塊牆,自責和懊悔充斥著他:「是我沒用,我辜負了大哥給我的囑託,我連他的妻兒都沒辦法保護好,是我沒用,我沒用!」
「轟——」
那道牆,在樊軒的轟擊下,直接倒塌!
但沒有人管樊軒的這個行為,因為原本戰意勃發的他們,此時都垂喪著腦袋,像前一刻在戰場上廝殺的衛兵,下一秒聽到他們的主帥已被斬殺。
看到他們這樣,我心中那股戾氣幾乎無法控制地爆發出來,飛出一把短匕,擦過樊軒的臉頰,盯在他身後的牆上。
所有人都被我突然爆發的殺氣震住,反應過來後,樊擇對我喝道:「綠鴛你什麼意思?」
「我什麼意思?」我冰冷地看著他們,我知道自己現在的心態可能不對,可我就是無法控制那股怒意,也不想控制,「是,人是死了,那仇就不用報了?現在還有不少妖魔鬼怪逗留在青城,現在是畏懼大陣的威壓潛伏起來,可等大陣威壓消散後他們就會重新冒出來,再對全城的百姓下手,夫人好不容易給青城留出喘息的空間,清出一塊淨土,你們難道想讓這塊淨土再一次被污染?」
「當然不能,可是……」
「沒有可是。」我睜著眼睛,目光凌厲,「必須要將這些侵犯青城的邪祟,統統趕出去!」
「那仇家?」
我嘴角冷哼一聲:「仇家是青城的象徵,貿然拔出,青城也會跟著震動,不知道多少陰陽世家會趁機攻入青城。」見過遠古大陣,仇家底蘊如何我最清楚,人性是貪婪的,為了貪念,什麼事做不出來,仇成安他們死不足惜,可他們被滅的話,大陣就藏不住,還有大陣裡頭的小寶。
我接著道:「只要將邪祟趕出去,現在的仇家家主既得不到仇家真正的傳承,又沒有魔做靠山,他們也只能自保,然後一點點走下坡路,五百年,只要五百年……」我捏緊拳頭,「夫人和仇、家主,都留了一縷魂魄下來,雖然等的時間會長一些,可幾百年後,他們依然能夠以另一種身份活下來,更何況還有小少爺,五百年後他就會醒,報仇,是遲早的。」
我望著他們:「他們都會回來的!」
還是樊軒第一個清醒,他面色沉重但十足堅毅:「你說得對,當務之急,是將所有侵犯青城的妖魔鬼怪都趕出去,我雖不是青城的人,可青城是我大哥的家,是他和嫂子死了都要守護的地方,怎麼能讓這些污祟占據,讓他們殘害百姓!」
「可這些百姓,前不久剛罵了家主夫人。」有人,悄聲嘀咕了一句。
這大概就是讓所有人最不爽的地方,真正的守護神,卻被辛辛苦苦保護的人,當成和那些妖魔鬼怪一夥的,何其痛心。
「公道自在人心,人會一時迷失,但真相遲早會出現。」樊軒這會倒看得開,也是,他最敬仰的大哥都已經死了,嫂子和侄子也沒護住,他現在也只能將自己的信念化為對青城的保護了。
否則,又該如何支撐下去?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大家針對找出城中潛藏的邪祟,和驅除做出了一系列的安排和行動,因為有大陣的威壓在,這些邪祟的實力都被壓制,計劃倒挺成功的。
就在這個時候,負責盯著仇家的人,帶回了受了點傷的仇寒塵的親弟親妹。
他們聽到風聲,知道青城出了事,但並不清楚仇家已經被大換血,一心擔心著哥哥嫂嫂的他們,回青城後自然是趕緊回家,誰知道面對的卻是應該是偏房的堂兄表弟等的打壓,爭執之下受了點傷,然後被守在附近的樊軒的人手帶回他們的據點。
直到這會,他們才知道哥哥嫂子包括他們可愛的侄子都沒了,他們恨不得再次沖回仇家,為他們至親的人報仇。
父母親死得早,又有壞蛋二爺爺覬覦著仇家,是仇寒塵將他們辛苦拉拔大的,是嫂子對他們噓寒問暖,還給他們縫製衣服,他們出門歷練時,害怕他們會遇到危險,連著好幾天給他們製作靈符,戴著防身,他們更記得,小侄子牙牙學語時,嫩滴滴地喊著他們叔叔姑姑的模樣。
那麼多美好的回憶,如今竟然真的只有回憶了!
「如果我們能早點回來就好了,說不定,說不定哥哥嫂子就不會……」
「幸好你們現在才回來,」我由衷的慶幸,「否則,你哥哥這一脈,又該誰來傳承?」
仇寒塵只剩一縷魂魄,需要好多年的蘊養才能夠重新投胎,並且還得有血脈相引才成,甚至,也得有他後代子孫的供奉祭拜,能讓他修復魂魄,所以,他這一脈的傳承極其重要。
要不是還有這對弟弟妹妹活著,我在五百多年後,如何遇到我的死人?
如此又過了幾天,終於等來了陳氏的人。
陳氏一族,因為卦者的身份,幾乎被滅族,僅剩的人,除了陳瀾一嫁給了仇寒塵,其他的都隱世了,陳瀾一當初怕有一天,自己會連累族人,便主動放棄知道族人居住的地方,以防萬一,只單方面留下聯繫的信息。
那方法比較特殊,只有卦者能夠感知到。
在大陣的塔里,陳瀾一告訴過我方法,扮演著綠鴛的我,在第一時間就試著聯繫陳氏一族,也因此我知道這麼隱秘的事,小舞他們越發相信我是綠鴛,最起碼,一定是夫人相信的人。
我單獨見了陳氏來的人,是一個老者和一個小姑娘,小姑娘的年歲不過十五六左右,長得水靈,眼睛也很有靈氣。
我就白玉遞給他們,並將陳瀾一的話原本的複述給他們聽,老者接過白玉,一聲嘆息:「瀾一是我們族最後天賦的,原本她想嫁給仇寒塵我們就不同意,希望她留在族裡做我們的聖女,那樣的話,最起碼她還能活得長久,可她還是選擇了仇寒塵。」
看來,陳氏里早算到了陳瀾一的命運。
老者摸了摸白玉,似在緬懷陳瀾一,末了,他將白玉待在了那小姑娘脖子上,並給我介紹:「這陳瀾一的親妹妹。」
原來,我前世還有個妹妹。
難怪老者要將白玉給小姑娘,若傳承,其實小寶最合適,但小寶現在也都在「沉睡」中,也只有前世的親妹妹,能夠代替小寶,將白玉一代代傳下去了。
我摸了摸小姑娘的腦袋:「拜託了。」我最終能不能拿到白玉,全看這小姑娘怎麼做了。
「我記得的。」
我以為她說的是關於白玉傳承的事,她卻抬起頭,朝我笑著:「我記得,我姐姐長的什麼模樣,你的眼睛,跟我姐姐很像。」
我心裡一驚,詫異地看著她。
「我一點都不難過,」她道,「因為我感覺我姐姐還活著。」
她說這句話時,眼睛直盯著我,我僵住,偷偷咽了口口水,有一瞬間幾乎要以為她要指出我來,陳瀾一說過的,不能讓這個時代的任何人知道我的存在。
可下一秒她又移開了視線,捏著脖子上的白玉,沒再說話。
我悄悄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