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章 毒婦

  魚妙旋也很意外。

  她從沒想過那個想做她入幕之賓的窮書生能一躍成為一方父母官，還恰好就是他們這兒的父母官。

  想到向知同往日裡的態度，不僅是她，就連鴇母都以為向知同這次來是要從鴇母這兒為她贖身，將她納進門為妾的。

  

  鴇母雖有些不舍，但到底還是歡喜更多。

  畢竟搖錢樹她可以培養出不止一個，但能攀上官老爺的搖錢樹可沒幾個。

  而有的時候，就算是有再多的錢，也抵不住一個有權。

  所以鴇母沒思考多久就同意了。

  甚至這次贖身的價格，都不及從前窮書生向知同包妙娘一個月的銀錢。

  樓里的姐妹們都羨慕死妙娘了。

  不管是往日裡熟悉的、不熟悉的，還是處得好的、又或者是看不順眼的，都來她房裡恭維她，為她賀喜。

  然後等著向知縣府的花轎來將人抬回去。

  但誰都沒想到，向知同不是要納她，而是要娶她。

  八抬大轎，明媒正娶。

  他甚至為她找回了曾經的姓氏，並給她取名——魚妙旋。

  樓里的姑娘是沒有名也沒有姓的，她們那個稱呼，充其量也就叫花名。

  就像妙娘，青樓前前後後叫妙娘的沒有十個，也有二十個。

  上一個死了，下一個繼續改叫妙娘，幾乎無縫銜接。

  所以妙娘算不上真正的名字——一個獨屬於她的名字。

  可她又說捨不得妙娘這個字，所以最後，向知同為她取名——魚妙旋。

  既有她原本的姓，又有妙這個字。

  向知同對她太好了。

  好到原本只有幾個樓里想要自薦枕席和妙娘一起伺候向知同的姑娘，變成了一群樓里的姑娘瘋狂與向知同『巧遇』。

  今天這個崴了腳了，明天那個摔了腰，後天又有人新紮的紙鳶斷了線掛在了樹上……

  而她們都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全都在向知同看望魚妙旋的必經路上。

  最誇張的時候，一天內有三個往他懷裡摔的、衣衫不整的姑娘……

  四個『不小心』從恩客房裡衝出來、楚楚可憐求他憐惜的姑娘……

  還有六個嬌柔恭順的伏跪在他面前想要給他為奴為婢的姑娘……

  但魚妙旋竟然詭異的能夠理解，並且有種莫名的自得與傲氣。

  她就像是一個已經脫離苦海、不用再其中沉淪的上岸人，高高在上地站在岸邊，看著曾經過得比自己差或是比自己好的人，都還在從前狹小的死水裡沉淪。

  她油然而生出了一股暢快和悲憫。

  但又有些難過。

  或許是她一出來接客遇見的就是向知同，後來又一直受他庇佑，她幾乎沒吃過什麼苦，也體會不到樓里其他姐妹接客後的憋屈與難過。

  所以她根本理解不了，能被一個良人贖出去，做正頭娘子——尤其還是知縣老爺的正頭娘子，是官娘子——這件事，對於青樓里命運半點不由人的姑娘來說，究竟有多難得。

  所以她從一開始看到樓里幾乎最愛在男人面前保持清高和高冷的姐妹都去『偶遇』向知同的焦躁和憂慮，到後來見到向知同對每一個投懷送抱的女人都笑著拒絕的膩歪與麻木。

  ——在這個時候，魚妙旋就已經潛意識地在心頭刻上了『他拒絕了所有女人，所以他愛我，所以無論我做什麼他都不會怪我』的微妙心思。

  說不願意捨棄掉妙娘這個名字時候，就是她對向知同的第一次試探。

  ——男人都不願意自己的女人與從前有過多的牽扯，尤其這個女人還是青樓出來的花魁。

  那是恨不得要將其身上屬於青樓的痕跡全都抹去才好，更別說要保留從前在青樓用過的花名了。

  但向知同偏偏同意了。

  不僅同意了，還親自去幫她找回了原籍，重新幫她取了個名字，讓她這朵從出生開始就在青樓里生長的姑娘，終於有了一個根。

  那時候，魚妙旋是感激他的。

  感謝他為她所做的一切。

  但或許就像人們說的，太容易得來的東西，人就不懂得珍惜。

  在一次次的試探過後，明白了向知同有多愛她後，魚妙旋漸漸地就肆無忌憚了起來。

  沒人知道，在成為花魁前，她就已經有了心上人。

  那人從她小的時候起就愛護她，呵護她，每次她被打，都是他衝出來護著她，用自己瘦弱的背脊去承受那刺痛的鞭刑……

  妙娘這個名字，就是他為她取的——因為那個時候，『妙娘』是樓里最紅、也最得鴇母喜歡的花魁。

  他說，她比這個妙娘還要好看，他希望她有朝一日，也能如今日的妙娘這般，風光美好，受世人追捧。

  所以她努力學習鴇母讓她學習的一切。

  她成功了。

  但現在，她卻要做向知同的夫人了。

  拜堂那天，魚妙旋心裡其實並不開心。

  她不愛向知同，但她很清楚地知道，能跳出青樓、做一個能自己做主的正頭官娘子究竟有多好——看樓里的姐妹和鴇母對她驟然轉變的諂媚態度就知道了。

  所以她還是嫁了。

  但這不妨礙她在心裡肆無忌憚、瘋狂地想念那人。

  甚至偶爾膽大包天地與他見面。

  有一次，他們的見面差點就被發現了，好幾個僕婦丫鬟小廝都意外見到了他們的相處，而此時，向知同恰好回府。

  一切就是那麼的巧合，但偏偏一切都是巧合。

  魚妙旋靠在阿根的懷裡，幾乎都要絕望。

  但阿根逃走後，向知同沒有怪她。

  他就像是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沒發生一樣，依舊那般愛重她，呵護她，寵著她。

  魚妙旋終於重重地舒了一口氣。

  向知同或許真的不知道。

  那些丫鬟僕役都沒告訴他。

  或許也是怕被牽連打板子吧。

  魚妙旋這樣想著，過後沒幾天，又派人給了豐厚的金銀珠寶給那幾個目睹了她與阿根幽會的下人。

  她的心情很好。

  如今金銀珠寶是她最不缺的東西，向知同給了她很多，數都數不完。

  要是能用這些珠寶換來與情郎的見面，她甘之如飴。

  但沒過幾日，這些丫鬟僕役都陸陸續續地以各種藉口離開了府中，再也沒出現在魚妙旋的跟前。

  最後，這些人徹徹底底地消失了。

  但魚妙旋根本就沒發現，因為給過珠寶後，她自以為已經處理好一切，就絲毫不在乎這些人的消息了。

  甚至膽子還變得越來越大。

  她可是向知同明媒正娶的妻子，是府里的夫人，掌控著所有下人的身契，這些人又怎麼敢違背她呢？

  所以她開始愈加頻繁地與阿根會面，尤其是在丈夫常年在外走訪不在家的時候，她幾乎都讓阿根住在了府里。

  哪怕有段時間阿根忽然消失了，魚妙旋很失落，但當阿根回來後，她再次變得欣喜若狂，甚至變得比從前更黏他。

  於是阿根就這般『順理成章』地成了向府的小廝，而後又成了管事，最後——成了魚妙旋的貼身管事。

  所以，當阿根告訴她，她的丈夫是個大貪官、請她殺了他拯救百姓於水火的時候，她被忽悠的信了。

  因為她潛意識裡就覺得，不論她做什麼，丈夫都不會怪她——這個思想已然根深蒂固。

  於是，就在丈夫風塵僕僕的趕回來、送給她她最懷念的家鄉小風鈴的時候，她殺了他。

  她利用他對她的信任，親手將毒藥下在了自己給他燉的補品里，哄他喝下。

  第二天，趁著藥物發作，將人直接一刀捅死，想要嫁禍給筵席上的大人物。

  ——她很好的完成了阿根交給她的任務。

  ——她終於可以堂堂正正的和他在一起了。

  那時候，魚妙旋的眼睛裡，全是對於未來的喜悅和期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