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高台論道(一)
2024-09-07 13:28:37
作者: 有棲
一雙溫暖的大手緩緩握住她略微冰涼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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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水兒抬眸望去,見到秦桓略帶擔憂和詢問的雙眸。
她緩緩淺笑,心底一暖,搖搖頭表示自己沒事,也回握住了他的大手。
兩人不再言語,同時將視線投向了不遠處的高台上。
他們來得不早也不晚,此時已是高台論道最激昂的時候,上面一左一右相對而立的兩個學子都一身學士衣袍,昂首挺胸,目露堅定地訴說著自己的觀點。
顏水兒稍微打聽了一下他們在說的話題。
身旁被打聽的書生見是一女子向他提問微微詫異了一下,但也沒多在意,還是回答了她的問題。
「他們現在在討論的是涼平公主和親一事。」
顏水兒納悶:「涼平公主和親不是三個月前的事了嗎?怎麼現在還在討論?」
書生眼露瞭然:「貴客可是剛來我洛陽不久?」
顏水兒面露訝異:「為何如此問?」
書生搖頭晃腦地道:「京都離我洛陽甚遠,若非快馬加鞭,等消息傳遞到洛陽時已過二月有餘,若是洛陽本地之人,必是剛聽說這消息不久,斷不會有此疑問。」
顏水兒為這書生的瞬時邏輯暗暗讚嘆。
她道謝一番後忍不住跟秦桓誇讚道:「這洛陽書院不愧是天下聞名的書院。
裡面的書生既不會偏見固執於女子不能入學堂,還有這般機敏的學識和見解。
讀書育人,讀書我尚且不知,但這育人,洛陽書院是做得極好的。」
尤其是在這樣男尊女卑的大環境下,這些好能做到就更難得、更不容易了。
顏水兒只顧著讚嘆去了,卻沒注意到身旁的秦桓在她誇獎完後,嘴角愈加上揚的弧度,顯然心情很是愉悅。
秦桓低笑道:「我也這麼覺得。」
顏水兒遞給他一個『上道』的讚揚眼神,隨即又回過頭去探頭探腦的,對高台上的辯論就更好奇了。
就像是有一隻小貓爪子在她心裡左撓撓右抓抓,心癢難耐得很。
她站在原地不住地踮腳,可奈何身高不夠,再加上來得晚沒有占據有利地形,基本上只能勉強聽個大概的吆喝聲。
至於辯論的內容,仍是斷斷續續的,還時不時被周圍圍成一圈的書生的叫好聲給淹沒,更是沒法子去靜心聆聽。
她看了眼周圍。
周圍聽不到的也大有人在,不過人家差不多都習慣了,很多外圍都是湊熱鬧的。
聽不聽得懂聽不聽得到內容都無所謂,前面的叫好他們跟著叫就是了,圖的就是一個氛圍,主打的就是一個陪伴。
而另一半不慎來晚了卻不是湊熱鬧而是真心想聽辯論的人,就耐心地等著前面的學子一個個的總結後將情況實時的往後口口傳遞。
顏水兒喪氣地回落在地,有些鬱悶。
這樣雖然也行,但總覺得少了辯論那味兒了。
秦桓垂眸看她一眼,嘴角揚起不易察覺的笑意:「這麼想去看啊?」
顏水兒點點頭:「嗯。」
她對這個話題本身就很感興趣,更何況還能看到古代的學子辯論是什麼樣的。
她深沉地嘆了口氣,老學究一般的把手背在身後,搖頭晃腦的道:「但很可惜,我們來晚了。」
秦桓被她逗得輕笑一聲,摸摸她的頭:「別什麼好的壞的都學。」
「若真想就近觀看,我帶你去一個好地方。」
顏水兒狐疑地看著他:「這個時候了,想必能看的地方都站滿了人,你能帶我去什麼好地方?」
秦桓拉著她轉身就走:「去了你就知道了。」
顏水兒被他拉得一轉身,走得有些懵,可在路上她忽然就想起來了。
謝先生啊!
謝先生是這裡的夫子啊,夫子看的地方一定很不錯吧!
她頓時雙眼一亮,都不用秦桓拉了,忙加快腳步跟上他的步子,甚至還催促他快一些。
秦桓失笑,雖不明白她為什麼突然改了態度,倒也由著她。
就這樣,不一會兒,兩人就已經到了一座高台上。
高台後是一排排竹林小築,與驚蟄寺後的竹林小築頗為類似,卻更精巧雅致,中間還有一條曲水流觴的小溪,平添幾分書香之氣。
三五夫子在內飲茶潑墨,時而聽到興致處也甚至滿意地摸摸鬍子,臉上浮現出一派自豪的模樣。
見秦桓和顏水兒進來也只是微微詫異了一瞬,點頭致意後,便不再關注他們,而是繼續看著下面的舌戰群儒。
顏水兒方才還有些緊張的心稍稍一松,心中更是喜歡這個學院了。
她拉著秦桓的手,歡歡喜喜地就近找了個地方,看聽著不遠處的辯論,對這幾乎都能看到對方神情的距離非常滿意。
於是不再多想,端正坐好,凝神去聽。
高台中央,左首的藍衣學子對於和親的態度是不贊同的,但對面右首的白衣學子卻在辯駁。
藍衣學子慷慨激昂:「陛下實不該讓涼平公主去和親!
十年前大金對我大雍百姓的屠殺還歷歷在目,國讎家恨近在眼前甚至都沒能跨越過人心,如何就又要與那賊人結秦晉之好?
這讓當初犧牲的百姓如何自處?讓護家國安寧的將士們如何自處?讓家裡的頂樑柱全在那場舉國的戰役中死去的婦孺孤兒們如何自處?!」
白衣學子橫眉冷對:「無知之人!你魚目寸光,只知情誼,卻不曉國勢!
這世上沒有永遠的敵人,亦沒有永遠的朋友!和親是為了化干戈為玉帛!是為了家國百姓能夠更好地休養生息!
是為了讓邊境將士能夠喘一口氣!是為了讓連年因賦稅和饑荒而死、人易子而食的百姓能不被活著這口重擔給壓死!!
如今城外屍橫遍野,百姓連活都活不下去了,還有什麼好談自處的?!」
白衣學子句句犀利,將藍衣學子辯駁得啞口無言,羞愧欲死,只能掩面遁逃。
卻在此時,一青衣學子站了出來。
他身形修長,雖有些瘦弱,卻不乏風骨。
他恭敬地對著白衣學子一禮,又對著周圍一禮,而後朗聲道。
「學生傅浩,不敢苟同爾之言論。」
他眉峰一肅,堅定的眉眼流露出些許鋒芒,面對周圍的人山人海亦不曾退卻。
「百姓能夠休養生息靠的是君明臣賢、是吏治清明;
邊境戰士能夠守衛家園,靠的是手上的武器和戰場上的以命相搏;
連年饑荒易子而食,正是需要我等身先士卒地站出來為百姓牟利,為生民請命!
可令人心寒的是,江南貪污案爆發至今,賑災官銀仍未有一兩落在百姓手裡!
當年驚才艷艷的狀元郎為此英年早逝,數百名一生勤勤懇懇的底層官員和百姓為此丟命,傅家累世善人、百年書香積善之家卻落得個潑天污名……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學生承認!但學生敢問,為何這一切的一切,都要理所當然地壓在一介女子身上?
為官者,為將者,甚至為男子者,都去了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