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可他們依舊在寫,在諫
2024-09-07 13:22:32
作者: 有棲
「二十年前的事……」
「大雍開國之時,曾設有女官。」涼平公主平靜回答著她的疑問,「女官們因不滿其策,使之成文,後又被奸佞焚燒,流傳至今,早已與正史迥異。」
「那後來,她們怎麼樣了?」顏水兒沉默半晌,問道。
涼平公主笑,像是在陳述一個既定的事實。
「從二十年前起,每年都有十數位女官因此上諫,但最後她們都死了。
也有一二言官為女子請命,卻被降職去官,好幾位孤臣被流放去了荒涼的北境,其親族在流放的路上餓死慘死。
後來,女官制度徹底廢除,史官們將此一一寫進了史書里。」
顏水兒:「陛下允嗎?不震怒嗎?」
涼平公主端坐好,目光眺望不遠處的舞蹈,眼含喟嘆。
「震怒,怎麼不震怒,天子一怒,伏屍百萬*,可他們依舊在寫,在諫。
正史不行就野史,野史不行就私傳,這樣一群普通人,堅定地要讓真實的歷史流傳下去,傳於後世。
為女子,為朝堂,為那些死去的言官,也為從前廣濟包容的大雍王朝。」
顏水兒獨自都在離去的路上,腦中卻依舊是方才那一幕的震撼。
第一次,她覺得自己眼前這個朝代是一個真實的,鮮活的世界,它有血有肉,有過去也有將來。
它在拖著歷史的洪流滾滾向前,而她只是其中極其渺小的一粒塵埃。
有些衝動想為祂做些什麼,卻又無力地發現,渺小的人力在漫長的歲月里是那般的縹緲,如支流入海,如草入山林。
「主子……」仲綠擔憂地喚道。
顏水兒對著仲綠笑笑,搖搖頭,示意自己沒事。
找了個藉口讓仲綠直接去拿膳食,而她自己則腳步一拐,走向了身後假山的那條小徑。
小徑後的路略有些狹窄,並不適合馬車通行,因而從這條路走的人都不多,再加上這條路並不能出宮門,沒走太久,顏水兒幾乎就沒看到多少人。
她面上仍是一副略微失神,漫無目的遊走的狀態,心中卻漸漸驚醒了起來。
低頭的瞬間,餘光忽地瞥見了腳尖草地的一點血跡。
走過草地的腳步下意識地一滯。
下一秒她就心道不好,但很可惜已經晚了。
風吹過樹梢,枝丫婆娑,聲聲簌簌。
氣氛有一剎那的沉寂。
幾個呼吸間,顏水兒眼疾手快地存了一個檔。
然後在『蹭』的一聲利器暗響時分,猛地向後撤去,遠離身旁大樹!
蒙面男子似是沒想到她這個宮中柔弱的風一吹就倒的宮妃能夠身手這般敏捷利落的逃走,瞬間改變了策略,再不看她,轉身便走。
聽到離去的輕盈風聲,顏水兒倏地抬頭,便見到一個蒙面的黑衣男子從她眼前飛躍而走,好似魅影。
她立馬眼疾手快地選中這個男人,加入己方隊伍!
可惜,下一秒兩個鮮紅的大字出現在了她的面前——『失敗』。
但顏水兒並不失望,反而鬆了口氣。
她看著失敗播報緩緩消退下去,然後蒙面黑衣男子便在地圖上被標識成了紅點,系統自動將他收藏到最近聯繫列表那裡去了。
這個功能顏水兒之前就嘗試過,知道會有這個結果,所以在太子書房那天她才會說可以一試。
等了一會兒,確定蒙面黑衣男子已經走遠,顏水兒緊握著存檔的手稍稍放鬆。
她回頭,又走進方才離開的那棵大樹,想確認下上面是否有血跡,剛才那人是不是她確定要標記的人。
然而她剛走近,忽地又從樹上跳下來了個人!差點與她面對面地撞上!
「!」
顏水兒嚇了一跳,再次條件反射般地受驚退去。
直到拉到一個她覺得安全的距離,這才穩住心神對著面前突然出現的玄衣男子定睛一看。
相同的姿勢,相似的身形,她的腦海中突然靈光一閃。
「是你!!」
顏水兒吃驚地指著眼前的陌生男子,心中的話脫口而出!
這就是那天她在溫泉池裡快要死去時,從房樑上跳下來的男子!
是他!一定是他!!
玄衣男子側過頭,乖巧的面龐上笑意盈盈:「哦?原來小嫂嫂對涿的記憶這般深刻,真是讓涿受寵若驚。」
顏水兒驚訝:「怎麼是你!」
七皇子,秦涿!
秦涿眼中也閃過詫異:「原來小嫂嫂並未認出涿,那方才又為何驚呼『你』?」
他笑著,一步步靠近:「莫非,是將涿錯認成了某人不成?」
「噠。」
「噠。」
是秦涿的腳步一步一頓踩在落葉枯枝上的聲音。
顏水兒穩住心神,笑著站在原地,未曾因他帶著脅迫與威嚴的眼神而退卻半步。
「是妾身的不是,方才見殿下身形,好似妾身的某位故友,顧驚呼出聲,還望七殿下見諒。」
「哦,這樣啊~」秦涿的臉上是恰到好處的恍然大悟,可前進的步伐依舊很穩,並未曾停下。
他徐徐道:「那為何上次見面,嫂嫂卻未曾覺得涿與故友相似?是被涿豢養的那隻畜生嚇著了嗎?」
他乖巧幹淨的臉上帶著極易讓人放下心防的笑容,清洌好聽的聲音帶著點點不好意思,和獨屬於少年人的羞惱與自責抱歉。
顏水兒望著他臉上的那顆明媚淚痣,鬼使神差地順著他給出來的梯子點頭同意道。
「是、是的,當日因誤會受了驚,又未曾與殿下說上幾句話,故而未能看出殿下的身形竟與妾的故友有幾分相似。」
顏水兒靦腆一笑,微微低下頭去。
「想來是方才陽光晃了眼,讓妾產生了錯覺,還望殿下見諒。」
「噠。」
「噠。」
秦涿走到了她面前,他俯視著她。
寂靜了片刻,他伸出手,捏住她的下巴,將她的頭微微仰起,臉上笑得肆意。
他略帶粗糲的大拇指若有似無地划過她的飽滿的紅唇,與初見時一般無二。
不同的是,當時他帶著淡淡的惋惜說道『可惜了』,爾後於她的求救充耳不聞,毫無憐惜地看著她走向死亡。
而現在,他俯下身,在她耳邊留下了氤氳熱氣,低聲道。
「好嫂嫂,你在……說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