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一一，別哭

  蕭恆像呆頭鵝似的站在原地，被氣得團團轉，良久才憋出幾個字：「你，你不要臉！」

  姜知意懶得搭理「發瘋的蕭恆」，轉身前往社長的病房。

  胡北軍已經清醒，面色慘白，仍舊十分虛弱，他半靠在床上，手背上掛著點滴，旁邊圍著一大圈人。

  看到姜知意，胡北軍艱難抬手，揮了揮：「我沒事，你們都先出去吧，我有話同姜角兒單獨說。」

  眾人很識趣的離開，路過的婉瑩拍了拍姜知意的手背，示意她別太擔心。

  病房門被緩緩虛掩上，每個離開的人表情都很難看，看來，胡北軍胃癌晚期的事情大家都已經知道了。

  她站在門口，此刻仔細打量起胡北軍，才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原本體態圓/潤的老頭已經消瘦成這樣子了。

  

  姜知意眼眶有些濕潤，她怕影響胡北軍心情，背過身去，擦了擦眼淚。

  「丫頭，過來。」胡北軍聲音漂浮，一聽就知道生病了，而且病得很嚴重。

  姜知意努力擠出一抹笑容，迎了上去：「社長，您中午吃飯了嗎？餓不餓？」

  胡北軍搖搖頭：「不餓，現在我這個胃，吃或不吃已經沒什麼區別了。」

  「知意，你不用自責，我的身體我最清楚，這個病，我很早就知道了。」

  聽到這話，姜知意心頭泛起怒意：「那為什麼不早治療？為什麼要拖到現在？社長，您糊塗啊！」

  「不糊塗，不糊塗……」胡北軍坦然一笑，拉起姜知意的手，「你看你，還生氣了，我是病人，你可不能對我生氣。」

  姜知意深呼吸一口氣，努力平復情緒。

  「癌，想治療要好多錢，這些錢還不如投在評彈社裡。只可惜鶯歌評彈社剛剛恢復，還沒步入正軌，我就要看不到了。」胡北軍眼底充滿了遺憾。

  姜知意眼眶越來越紅。

  胡北軍聲音越來越輕：「知意，我胡北軍一輩子無兒無女，這評彈社就是我的命/根子。就算給我一百次重來的機會，我還是會把錢都投到鶯歌裡面。」

  「在鶯歌做工的演員們，也都靠著這營生養家餬口，鶯歌要是倒下了，你們又該何去何從？」

  姜知意不知道該如何反駁，沉默許久，她才嚶嚀著吐出一句：「社長，如果您可以自私一點就好了。」

  胡北軍抓著姜知意的手又縮緊了幾分：「丫頭，我很自私的。」

  「你是我帶過所有角兒中，評彈唱得最有天賦，最好的那一個。前段時間你也給鶯歌評彈社拿了一百萬的資金，於情於理，這社長的位置都應該你來做。」

  姜知意搖頭拒絕：「不，我什麼都不會，還是應該您來。」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你放心，我不會繼續治療，我也不會離開京都，離開鶯歌評彈社。就算是死，我也要死在這裡，一會兒我就回去。」

  他的話語鏗鏘有力，不容反駁，姜知意拿他一點辦法都沒有。

  「知意，如果你是真的為了我好，就接下社長這一位置，我不想，我不想鶯歌評彈社就這麼沒了。」

  「如果我走了之後，鶯歌沒有能主持大局的，我這一輩子，就全都浪費了！」

  胡北軍越說越激動，甚至想要從床上爬起來：「知意，我給你跪下，算我求你，還不行嗎？」

  姜知意終於克制不住，眼淚撲簌簌的往下流。

  「我知道，我時日無多……」

  「我同意，我同意！」姜知意攔住情緒激動的胡北軍，他身體狀況已經很糟糕了，經不起這麼折騰。

  看到她點頭同意，胡北軍才放鬆下來，因為藥物的原因又沉沉睡了過去。

  姜知意起身，輕手輕腳離開病房，每一步都格外的沉重。

  短短一天，發生了這麼多的事情。胡北軍的病情，鶯歌評彈社的重擔，這些都是姜知意之前從未考慮過的。

  剛出病房門，她腳下一軟，跌入一個溫熱又熟悉的懷抱之中。

  姜知意抬頭，正對上沈淵漆黑深邃的眼眸。

  男人頭髮凌亂，領帶不翼而飛，襯衫的扣子也被解開幾顆，同平時工作時一絲不苟的模樣大相逕庭。

  他身上卷著涼氣和菸草混合的味道，應該是風塵僕僕，剛從某處趕過來，還沒來得及換衣服。

  姜知意不喜歡煙味，可此刻敏銳的嗅覺卻帶給她不同尋常的安全感。

  「你怎麼過來了？何管家說你出國了。」

  「嗯。」男人無所謂輕點頭，「不重要。」

  蕭恆像大冤種似的站在沈淵身後，反駁道：「怎麼不重要？馬向南偷走的數據可是你們公司下個月的主打新品耶！那麼大的數據群，得改到什麼時候去？」

  「閉嘴。」沈淵冷冷吐出兩個字。

  蕭恆立刻安靜，滿眼怨念的盯著姜知意，心中咆哮：曾經那個工作狂淵哥呢，趕緊把他還回來！

  沈淵冰冷的目光掃過蕭恆：「誰讓你去挑事的？別以為小混混鬧場子的事情就能這麼輕易算了，我現在沒時間處理你。」

  蕭恆氣不過：「淵哥，我分明是在幫你！」

  「再多說一句廢話，我把你打包送回北城蕭家，讓蕭老爺子用你聯姻去。」

  後者嘀咕，不敢大聲：「我走，我走還不行嗎？你就被這女人騙到底吧，最後肯定連褲衩子都不剩！」

  「滾！」

  醫院走廊內徹底陷入安靜。

  姜知意和沈淵相對而立，兩個人不約而同的沉默著。

  不知道過了多久，女人終於喃喃開口：「他要死了。」

  「沈淵，這一次，你幫不了我了。」

  奈何他有通天的本事，也逆轉不了人間生老病死。

  姜知意垂著頭，眼淚一滴一滴落下，仿佛是在自言自語：「他對我真的很好，這三年，我一直把他當父親的。」

  男人心底的某根弦被狠狠撥動，狂響不停，他無法再壓抑，抬起手，把姜知意用力抱進懷中。

  重逢之前，他在腦海里無數次計劃，一定要讓她狠狠掉眼淚，狠狠哭泣，狠狠後悔當年丟下他。

  可真的看到她流眼淚的時候，沈淵的心仿佛被揪起來似的疼，所有重話到了嘴邊，全化成溫柔至極的一聲。

  「一一，別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