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章 拙劣的演技
2024-09-06 15:08:14
作者: 少尹
此時,帶著石板往興州去的逸軒,一個人坐在漆黑的馬車裡。
他看著沈芸汐那把沒有完成的扇子,指尖輕輕撥弄著扇片。
「你最喜歡看人間煙火。」他溫柔地說,「……冥界寂寞,多送些凡人過去,想來你住得也會熱鬧些。」
他微微眯眼,自說自話,忽然眉眼間騰起笑意:「你以前說得對,我不該同他們辯駁。說什麼人妖皆是生靈,說什麼神魔理當平等……我應該一開始就送他們下地獄。到了冥界,一視同仁,就再也沒人能用身份為難你、指責你,大言不慚地說什麼妖永遠都是妖,拿不出手的妖。」
不知過了多久,夕陽西下,馬車才緩緩落在興州城外。
他從馬車上下來,瞧著站在一旁哈著腰的劉章吉夫婦,冷冷地拋過去一把劍。
「動手吧。」甩開那把金色的扇子,逸軒似笑非笑,「你們兩個只有一個人能永生,誰活下來就是誰。」
劉章吉臉上諂媚的笑意頓時僵住了。
他看著地上的劍,遲疑了片刻,沒撿。
先前金剛羅漢缺血,劉章吉把自家所有的僕人都供了出來。
劉家一夜之間仿佛滅門。
而他為了躲過沈慕瓊的排查,帶著雲姑悄悄上了逸軒備好的馬車。
青州江上村,人人都以為他們已經死了。
只有咒禁院知道,他們兩人定然平安無事。
劉章吉看了一眼雲姑手腕上的雷擊鐲,往後退了半步。
他催促雲姑:「夫人,你快撿起來。」
夕陽下,他拍著自己的胸口,誠懇道:「只一劍,你就徹底自由了。」
自從魏氏死後,便少言寡語,常常一言不發的雲姑,此時神情才有了細微的變化。
她有些詫異。
劉章吉見她不解,忙又說了一遍:「你撿起來,殺了我,遠走高飛吧。」
雲姑愣了。
「……我以前不懂,總覺得娘說的話都是對的,事事我都站在娘那一邊。」劉章吉有些羞怯道,「她說媳婦都是這麼熬過去的,說她當年做媳婦的時候,也是如此,我信了。我竟然像個傻子一樣地信了。」
「我用了很長時間才明白,我娶了我最心愛的女人回家,不是讓我娘欺負的,不是來我家當牛做馬的,不是來過這百般折磨的日子的。」他有些動容,不惑之年的面龐上,帶著無奈的笑容,「我明白得太晚了。」
他說到這,轉頭看了逸軒一眼。
這個男人一身白衣,被夕陽染出血色。
他安靜地背靠在馬車前,注視著一切。
面帶笑意,不疾不徐。
「你推測的沒錯,是我找長老要了一條死去的龍魚。」他手攥成了拳,「是我將那條魚,混在我娘壽宴的菜色里……每一盤裡都有。」
劉章吉乾癟癟地扯了下嘴角:「我……我做了這樣的事情,我……」他抿嘴,「我和長老說好了,我們家供養了這麼長時間的羅漢,那影壁完好無損,還辦成了好幾件長老交代的事情。齊平、還有那兩個訛獸,咱們都做得很好,長老答應了,會讓你長生不死的。」
他又催促:「你殺了我,然後帶著我存在票行的銀子,走吧。」
殘陽依舊,深邃的血紅染上棉絮般的雲朵,緩慢地前行著。
星辰已現,劉章吉的影子被拉得很長。
他急切地赴死,不斷地催促。
終於,雲姑蹲下身,撿起了那把長劍。
她指著劉章吉:「你……你以為我不敢麼!」
說這話的時候,雲姑的手在顫抖。
「劉章吉,你、你以為我不想殺你麼!」她吼道,「我想殺你!我想殺你娘!我想殺了你們所有人!」
眼淚順著她的面頰,緩緩而落:「我的一生啊……我怎麼會遇到你們這一家子呢?我怎麼會遇到這麼一個婆婆呢!」
看著她持劍的手,劉章吉點了下頭。
「夫人,動手啊,再這麼耗下去,夜長夢多啊!」
沒有人比雲姑更恨劉章吉。
她曾經那麼愛他,在他最落魄的時候,依然願意下嫁。
可劉家是如何對待她的呢?
賣掉她的孩子,從仙門換取榮華富貴。
說什麼孩子可以再生,可以再賣幾個,可以過得再好一些……
說什麼月子又不是死了,別人都幹活,為什麼她要躺著。
病了,沒有大夫沒有藥。
累了,被說矯情,被說脆弱。
雲姑不提,並不是接受了。
她是心死了,算了。
夕陽下,她咬牙切齒,望著劉章吉坦然的面龐,舉劍的手始終顫抖。
她嘴抿成一條線,終於忍不住哭了出來。
她做不到。
做不到啊。
枕邊二十年,雲姑再恨,也沒想過殺死他。
逸軒望著眼前的一切,看著雲姑手裡的長劍咣當一聲落了地。
瞧,世人也不過如此。
自以為理智能夠戰勝感性,卻忘記世間所有都是緊密相連。
經歷的過的事情,發生過的一切,難道是想要抹掉就能抹掉的麼?
雲姑下不了手,定有人說她重情重義。
也有人會說一日夫妻百日恩。
可當年,沈芸汐下不了手。
仙門是如何評說的呢?
仙門說,妖怪如此做為,必然還有後手。
仙門說,逸軒你假意順從,而後先下手為強,才好一擊必殺。
就因為沈芸汐是妖。
仙門說,守護凡世算什麼本事?我們也行!
他們說,妖怪不可能善良,一定意有所圖。
礙眼。
仙門礙眼,眼前人也礙眼。
逸軒合上扇子,背手上前,看著雲姑持劍的手,笑著將劍抽了出來。
他將那把劍仍在地上,什麼也沒說。
只把雲姑的手臂托起,一道白色的光輝裹著她的手腕。
那隻雷擊木的鐲子,被逸軒生硬的摘了下來。
他舉著鐲子瞧了瞧,片刻之後,收進了袖兜里。
「動手。」逸軒輕描淡寫道。
不等劉章吉和雲姑反應,轟的一聲,破開石板而出的金剛羅漢,一拳打穿了兩個人胸口。
劉章吉這才意識到自己被騙了,詫異的回眸,在臨死之前,瞧見了逸軒詭異的笑容。
那個男人頷首,十分誠懇:「抱歉,實在是太礙眼了。」
以劉家夫妻的死此為開端,大地發出轟鳴。
四尊金剛羅漢,踏著田野,向著興州城牆,直奔內城而去。
京城內,沈慕瓊在殿上,淺淺的講完了自己的計劃。
殿上,大梁皇帝沉思許久。
太子與薑茶也隨著沈慕瓊的話語思考著。
「李澤。」沈慕瓊忽然轉頭,看著一旁沉默許久的李澤,「我有點餓了。」
她勾唇淺笑,眉眼輕垂:「你不是常說御膳房的點心好吃?」
這拙劣的演技。
李澤笑起:「不吃也罷,做的好的御廚,我都帶去青州了。」
他抬手捏起沈慕瓊一抹白髮,指尖輕輕揉捏著:「慕瓊想支開我,就是演技太差。」
沈慕瓊蹙眉,搖了搖頭:「非也。」
她鄭重的說:「你好不容易回京城一趟……去準備個物件吧,你不是要約定麼?」
李澤手指一頓,目光對上了沈慕瓊帶笑的面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