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8章 拍照

  「我是……」

  「他是我一個同事。」蘇妍打斷了那個男生的話，搶先說道，面上沒有什麼多餘的表情，但語速之間就透著急迫。

  

  「同事？」

  「嗯，我不是離職了嗎？」蘇妍說著，目光總是往裴景安那邊飄，卻沒有得到裴景安的回應，只好重新看向楚清歌，眼神閃爍，「離職了總得找點別的事情干，我就又找了一份工作。」

  她說得合情合理，但楚清歌直覺一男一女大雨天還在遊樂場坐旋轉木馬，關係應該非同一般。

  只是這畢竟屬於個人私事，人家不說，他們也不好多開口詢問。

  於是楚清歌自覺地拉著裴景安的胳膊，轉到了旋轉木馬的另一邊。

  免得尷尬。

  「我們坐一圈就走哦，」楚清歌跟裴景安強調，眼睛在周圍的幾個木馬上逡巡著，找到了心儀的就撲上去，「我要這個！騎個大的！」

  楚清歌現在說話完全不帶腦子，「三哥要騎最烈的馬，訓最野的男人！」

  三哥完全是因為上學的時候，楚清歌在宿舍排行老三，性格又大大咧咧，以至於被室友尊稱為「三哥」。

  畢了業之後，這個稱呼很久沒用過了，此時喊出來倒是覺得很親切。

  且應景。

  就是不知道裴景安對「最野的男人」這五個字有什麼感想。

  裴景安沒什麼感想。

  他把手上的包包掛在前面的馬耳朵上，上前兩步，一抬手就把楚清歌抱上了馬。

  楚清歌對著他傻笑，被裴景安順手拍了一下腦袋。

  「傻樣。」裴景安掏出手機。

  直男得要死的一個人，不知道什麼時候學的拍照，凌厲鳳目專注地盯著手機屏幕，甚至開始學攝影師的口令。

  學得還不太到位。

  「對，這裡，那個手舉起來一點……」

  「不對，不對，那個手……那個……那個左手……」

  「再舉高一點……笑一下……」

  拍完了還會復盤自己的成果，「這個角度……」他蹙眉，指了指楚清歌的方向，「你先別動，就剛才那個動作擺好，再來一張。」

  問：當你有一個學習能力超強，且不懈努力的男朋友，該怎麼辦？

  楚清歌當然是選擇鼓勵他。

  裴景安又拍了幾張。

  學習能力強的好處就是裴景安很快就看出了照片的不足之處，「這個光線……太暗了……」

  壞處是這個情況他也改變不了。

  大家都是出來上班的，誰也別給誰添堵。

  「沒事，」楚清歌抱著面前旋轉木馬的上下起落杆，趴在自己的手臂上看著裴景安，「等回家修一下就好了。」

  裴景安瞟了她一眼，那眼神的意思是——你看我們倆有任何一個是會修圖的嗎？

  「再來幾張。」

  裴景安又舉起手機。

  楚清歌配合著，動作剛擺好的一瞬間，視野突然一閃，接著鋪天蓋地的光線進入了眼球。

  五彩斑斕的。

  小燈泡閃爍著，隔絕了漸漸昏暗的天色，和漫天飄灑的雨絲。

  是工作人員悄悄把設備燈打開了。

  時間是七點三十分。

  「你們想要拍照可以再拍一會，」工作人員若無其事地從他們身邊路過，「等一會才啟動。」

  那天，楚清歌收穫了人生中第一張旋轉木馬的照片，照片裡的楚清歌不再為了保護自己的自卑而將自己武裝成無所不能的樣子，也不再因為怯懦而躲避鏡頭。

  照片的背景是流光溢彩的燈珠，是色彩艷麗形狀各式的旋轉木馬，金黃色的吊頂，像一座金碧輝煌的宮殿。

  直到走出遊樂場的時候，其他的遊樂設施都已經淹沒在了黑暗裡，只有這座旋轉木馬，在叢林掩映中，孤獨地亮著。

  離開前他們跟蘇妍打了個招呼，打了別。

  蘇妍坐在一個小木車裡，那個男孩一直盯著她，欲言又止，可惜蘇妍沒有看到。

  她還是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著裴景安，直至裴景安走到出口。

  「你們還可以再玩幾圈。」工作人員一邊給他們開門，一邊小聲說，「反正下著大雨……」

  雨點噼里啪啦地砸在一次性的塑料雨衣上，在空無一人的路上，顯得有些淒涼。

  「不用啦，」楚清歌回頭，笑著跟這個有些胖胖的小哥哥揮手，「謝謝你。」

  在這個大雨天，遇見了心軟的旋轉木馬管理員。

  這詞有點土。

  但楚清歌也想不出什麼更加溫柔的評價了。

  她和裴景安衝進大雨中。

  身後亮著暖黃色燈光，唱著添哥的旋轉木馬，像是紛擾塵世的一場夢。

  是離童話最近的地方。

  楚清歌坐在車裡，翻看著裴景安手機里給她拍的照片，「你怎麼突然想起來在這種地方給我拍照了？我記得你原來都是讓我一個人上去玩，要不然就是站在我旁邊，嚇得小孩都不敢靠近你周圍的木馬。」

  裴景安沒什麼感情地回覆：「我看你手機上有收藏這種內容。你不是想要等亮燈嗎？燈都亮了，不拍幾張，豈不是辜負了工作人員的好意？」

  「還嘴硬是吧？」楚清歌磨了磨牙，「那拍照是什麼時候練的？」

  「……」

  楚清歌扯住他的袖子，「快說。」

  「真要說？」

  「嗯。」

  裴景安停了車，手臂撐在副駕駛的靠背上，被雨水沾濕的額發下，眸子幽黑而深邃，「我不想讓你受委屈。」

  所以別人有的，你也要有。

  所以會那麼公然地將李林開除，是為了殺雞儆猴。

  楚清歌此時回想起來，才想起自從一個月之前的會議之後，律所里的風言風語少了很多。

  可能在背著她的地方還是有，但終究沒有再刮進楚清歌和裴景安的耳朵里。

  又回想起來，在等待燈光亮起來的時候，楚清歌內心或許是想留下一張照片的，但如果裴景安不主動提出來，楚清歌也未必有勇氣將這份「幼稚」暴露出來。

  楚清歌不說話了，小小地推了裴景安一下，小小地出聲，「快好好開車……」

  裴景安垂眸看了一眼落在自己肩膀上的那隻手，無聲彎起唇角，「十周年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