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緣定三生

2024-09-05 22:08:20 作者: 袖手倚斜陽

  主意不錯,可惜時候沒選好。

  已至深秋,如今的桃樹莫要說開花結果,連葉子都掉落大半,毫無美感可言。

  再加上容卿卿從來沒有研究過這方面的知識,怕是胡來,亂選一通。

  

  她將紅線團塞給掌柜,笑吟吟道:「麻煩了。每棵樹給你加三文錢,若是選的好,往後有需要,我們還會再度來此採購。」

  「哎哎哎,承蒙姑娘信任,我定不負所托。」

  掌柜點頭哈腰,說著便開始忙。

  容卿卿袖中偷摸藏了一根紅繩,抽出來在顧晗舟面前晃了晃。

  他們相握的手不知何時鬆開了,她偏生耍賴說是他先松的。

  他是小狗。

  「你要不要與我一起綁紅繩?」容卿卿滿懷希冀地發問。

  「不要。」顧晗舟目不斜視,想也不想地拒絕了。

  給樹綁的繩子,為何要纏在人的身上?

  容卿卿倔強地補充解釋:「月老紅線,緣定三生。綁了便可以三生三世在一起。」

  「我不信。」

  見他油鹽不進,甚至忽視了她的心意。容卿卿手腳泛起冰涼感,凝視著他的眼睛。

  他那雙眼睛極其好看,比桃花眼略長,眼尾尖銳,不笑時帶著冷淡的涼薄感,又帶著一股乾淨而周正的少年氣息,像是隨手潑墨的山水畫,有種漫不經心的好看。

  她別過腦袋,強自鎮定,「掌柜,你們收木頭嗎?」

  忙碌在桃樹林中的掌柜聞言,迅速轉頭回應:「收啊。」

  她莞爾一笑,露出整齊的牙齒,「我有根冷冰冰的木頭,一文錢賣給你。」

  掌柜經商多年,是個識時務的人。瞧得出姑娘與那周身散發寡淡氣息的公子,有些摩擦。

  她口中的木頭,也無非是指責他過於板正無趣。

  活像是開不出花骨朵的沉木。

  他樂呵呵地笑兩聲,「姑娘說笑了。」

  相顧無言,容卿卿把玩著紅繩,垂下的睫毛掩蓋住眼底失落。

  她總覺得自己已經將心意刨白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除了沒有親口說出那四個字。

  她扭頭尋找他的身影,誰知他走在掌柜身旁,時不時幫忙繫上紅繩。

  容卿卿隔得太遠,聽不清他們在私語著什麼,只偶爾傳來掌柜清朗的笑聲。

  她安耐不住好奇心,熟稔地湊上前去,「你們在說什麼?」

  「你想知道?」顧晗舟捻著幾根紅繩,腦袋低垂,眸中閃爍著晦暗不明的光芒。

  「不想的話,我也不會問啊。」她語氣中夾雜一絲不耐煩。

  「偏不告訴你。」顧晗舟傲嬌得很,平平淡淡吐出幾個字,仿佛他才是需要哄著捧著的公主殿下。

  他承認,某些時刻,在面對容卿卿時,他的確有所失態。

  頑若五歲孩童。

  心底萌發的情愫瘋狂生長,深深紮根,讓他不自覺流露出鮮為人知的模樣。

  而這一切,他未曾察覺。

  一旁看戲的掌柜麻利地將身旁桃樹綁上紅繩,仰頭一笑接過話,「公子方才提出的一個問題,想必姑娘會比較感興趣。」

  「說來聽聽。」容卿卿倏忽扭過頭,眉眼彎彎看著他。

  掌柜微微側頭睨了一眼顧晗舟,不確定要不要開口。

  她好奇心拉滿,催促道:「你儘管說出來,不用理會他。」

  掌柜嘿嘿一笑,摸了摸下巴,玄之又玄壓低了聲線,「公子問,紅繩是否從月老廟而來?」

  氣氛出奇的安靜,安靜到連樹枝上鳥雀煽動翅膀的聲響,都聽得一清二楚。

  顧晗舟耳根子染上淺薄緋紅,不願繼續停留此地,轉身便要走,卻被容卿卿拽住衣袖。

  她急急脫口而出:「你別走。」

  他果真乖乖地停下步伐,靜靜等待著她下一句話。

  「你是不是害羞了?」

  聞言,顧晗舟一揮衣袖,甩開了她的手,太陽穴突突地跳,心也跟著亂了節奏。

  「胡言亂語。」

  他方才並未刻意問出那個問題,只是在請教養育桃樹之時,需要注意哪些事項,順便提了一嘴。

  誰知掌柜會抖落出來,對他而言無異於當眾處刑。

  容卿卿知道他臉皮比較薄,此時怕是恨不得尋一處地縫鑽進去。

  她抬手輕撫上他的臉頰,指尖的冰涼感令他輕微顫慄,臉上依舊是不動聲色,穩如梵鍾。

  「你若是想與我緣定三生,我也不介意陪你去月老廟走上一趟。」

  顧晗舟微低著頭,那清眸對著她的,一瞬不移,像一池深不見底的潭水,要將人吸進去。

  他心中的不確定,如雨後春筍般,紛紛冒頭。

  她的模樣,仿佛真真切切是喜歡上他,而非戲謔之言。

  念頭一出,顧晗舟默默否定,徹頭徹尾封存。

  她明確說過,她意中人是許景軒。

  「公主若是缺一人陪你過家家,也不該找上我。我沒有公主那般閒情逸緻。」

  顧晗舟似是惱了,他不再看著她,一個眼神都沒留下,扭頭便走。腳下生風,不一會兒便離開了容卿卿的視線。

  她心裡空落落的,伸出手連風也沒抓住。

  真話與假話摻在一起,莫要說是他,就連她自己偶爾也會恍惚。

  「顧晗舟,我喜歡你。」

  容卿卿膽怯地輕聲念出這句縈繞在心口的話,除了她,便只有掠過耳旁的清風聽見了。

  她愣在原地,一遍遍回想著。

  回想輕顫的心,凌亂的發,溫熱的手。

  她伸出方才撫摸過顧晗舟臉頰的手,指尖染上他的溫度後便不再冰涼。她十指相扣,唇邊溢出笑意,佯裝愜意地伸了一個懶腰。

  「蠢豬顧晗舟,就算是過家家,我也只認定你一個人。」

  夕陽西沉,浮雲飄渺,天色漸深,仿若潑上一筆濃墨重彩的鯨藍色的墨。

  容卿卿目光掃視一圈後停留在馬車上,提起裙擺就朝那邊奔過去。

  「我的好大兒,娘來了。」

  掀起車簾後,她果真見到了顧晗舟。

  他闔上雙目端正地靜坐著,宛若一尊不可褻瀆的雕塑。

  察覺到動靜後,他警惕地撐開了眼皮。

  顧晗舟單憑耳力,便能辨別腳步聲屬於何人。

  明知是她,早知是她。

  他微不可查地嘆一口氣,錯開了二人相對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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